周顺源“嘁”得一声:“你懂个屁,今儿我哥放假,一准要来查我作业。”
“操!跟他干啊!”
“打得过早打了。”
“怂逼。”
周顺源翻个白眼,转着笔,叼儿啷当的样子。
“十点十八分,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
周顺源大惊,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转头就见周之学站在身后,看不出生气了没有。
“我操……哥,你怎么在这?”
周之学面无表情,冷冷道:“你呢?你为什么在这?看来我要跟老板说声,还有未成年混进来。”
“别啊,哥!我第一次来呢,你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周之学伸手拿起他的作业,周顺源连忙道:“你看我是来写作业的。”
试卷上满满的红叉,周之学看了几眼放下,周顺源心里盘算着什么,暗戳戳地跟他商量:“哥,你就当没看见呗。”
“没看见什么?”
“没看见我在网吧,也没看见我试卷?”
周顺源嘿嘿笑道:“你不揭发我,我少挨爸妈训,不然……我就把你也来打游戏这事说出去。”
周之学直接忽略掉他最后一句话,拿起书包打算一个人回去,临走前提醒他:“你应该知道伯父伯母每年为了你的学习花了多少钱,好自为之吧。”
“那我他妈真不是学习的料啊,我要有你那脑子,我至于这么堕落么我。”周顺源单手叉腰,小小的身板瘦得像猴,垮着一件黑色短袖,帽子都带歪了。
他被周之学说得话挑起了火,想当年,他跟周之学也是不分上下的,虽说比他低一个年级,但常常被长辈拿出来比较,说他们俩是老周家的希望,将来一定都很优秀。
谁知道周之学一直优秀下去了,他周顺源跟踩了狗屎一样,学习成绩一路下滑,他爸爸急得头发都白了,两百一节的家教也请过,却没有效果。
周顺源对这个哥是又爱又恨,嘴上威胁说要把人家来网吧打游戏的事说出去,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周之学是来打游戏的,说是来查资料的更可信。
此时望着周之学大步流星越走越远,周顺源暗骂一声,背上书包跟了上去。
小城夜晚照明全靠月亮,网吧离家差不多三百米的距离,周顺源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一把揽住周之学的肩膀,握拳在他胸口锤了一下,说道:“哥,你不会是专门来逮我的吧?”
周之学拨开他的手,“你想多了。”
“嗐,还不承认,我真是从小被你管到大,改天我去火星你都能把我抓回来。”
路过小卖部,周之学买了两瓶水,扔了一瓶给周顺源,说:“以后不会管了。”
周顺源当他是气话,灌着冰水,舒服得哈了一口气,两人步子很快,几分钟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居民楼。
这一片的楼房可以用破败来形容,深灰色的外壳,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空地被一楼的住户用篱笆圈住,圈养家禽,一到夏天,粪便的味道挥之不去。
自从周之学父母出事之后,他便被大伯接过来一起住,他重生的时候,回到了高二,已经在这里住上一年了。
楼道里更不干净,垃圾横生没人处理,路过四楼,还残留着过年时放的烟花鞭炮。
周顺源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猛地想起了什么:“跟你说,你不在家这段时间,李寒她妈来过一次。”
“来干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谢谢你,说李寒现在愿意配合治疗,以后也不麻烦你照顾了。”
“嗯。”
周顺源见他没有继续谈的欲望,压下一肚子好奇,没有再问。
到了501门口,周顺源掏出钥匙开门,家里面黑漆漆一片,周父周母应该睡了。
“我跟我妈说去同学家做作业,让他们别等了。”
周之学和周顺源住一个房间,床是类似学生宿舍的上下铺,周之学睡在下铺,他的假期比在学校还要累,于是迅速地冲了个澡,准备早点睡觉。
“嘿,我妈怎么又把我床单换了,有必要么,这学期都两次了,我操,贼他妈粉嫩。”
周之学闭眼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周顺源习以为常的抱怨。
他翻了个身。
狭窄的单人床,洗到发白的被单,床顶吊着一个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掩盖了蚊子的嗡嗡声。
这一夜,周之学睡得异常踏实,他很庆幸,再活一次,可以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
第二天一早,周顺源还在打着哈欠,就听见杨丽霞破锣嗓子大吼一声,“起床了起床了,一个个长这么大都不懂事,早饭还得我给买。”
“嗳?”杨丽霞匆匆一瞥发现没见着周之学人,问周顺源:“你哥跑哪去了?”
“妈!我说了不吃早饭,你烦不烦!”
被杨丽霞这么一吼,周顺源再大的瞌睡也被赶跑了,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杀马特发型,还不忘往床下张望一眼,嘀咕道:“嗳我哥呢?”
“别管了别管了。”杨丽霞皱眉道:“你给我下来,包子冷了不好吃了。”
周顺源半死不活地起了床,脸都懒得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开始吃早饭。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周之学才从门外进来。
他对着周文道喊了声大伯,对着杨丽霞喊了声大伯母。
周文道让他过来吃早饭,杨丽霞没应声,忙不迭把一个茶叶蛋丢到周顺源碗里,嘴里劈里啪啦地说着:“哟,这一大早的跑哪去了?这么大人了出去也不说一声,回头还得麻烦我跟你大伯报警找人。”
周之学没接她的话,走到餐桌边坐下,周顺源将碗里的茶叶蛋给周之学,说:“我都吃两蛋了,这个给哥。”
杨丽霞一记白眼扫过。
周顺源吐吐舌,当没看见。
“对不起伯母,是我没注意到,下次不会了。”
杨丽霞鼻子出气,冷哼道:“下次?你还敢有下次?这些年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嫌没够是吧,少让我和你大伯操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总是这样,不管说什么话,她都能找到理由挖苦嘲讽。
周之学配合地点点头,说:“确实没有下次了。”
周文道放下筷子,问道:“阿学,这次确实是你不对,出去了一定要打声招呼,你大伯母没说错。”
周之学淡淡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沉默良久,最终从书包里拿出两沓现金。
事出突然,桌上三人俱是一震。
“大伯,伯母。”周之学将两万块钱推到他们手边,“我算过了,除去我的学费,我爸妈的抚恤金应该还剩下不少,这里再加上两万,算是你们两年来,对我的照顾。”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用两万块钱就把我们打发了?”
周之学轻嗤,一时没控制住:“你觉得自己很贵吗?”
“周之学!”周文道猛地一拍桌,“你这是要做什么?打算和我们断绝关系?我们家委屈你了?把钱收回去。”
周之学神色自若,“大伯,不可否认,我的出现确实给你们一家三口带来了很多麻烦,所以我也一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也请你们扪心自问想一想,当初你们收留我,是因为那点微薄的亲情,还是因为我爸妈的抚恤金?这是其一。”
“其二,你们对外一直声称对待我就像亲儿子一样,但是事实上,你们甚至都不把我当成是一个人。”
只是一个给你们家做家务,给你们儿子补习,生气时还要担任出气筒的。
工具人。
周文道被噎得说不出话。
周之学回忆起,当时真正十八岁的自己,有多么痛苦。
他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身为一个男人,没有必要过分纠结这些小事,显得太过敏感了。
但是时间久了,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让人越来越卑微。
对于别人来说,没有父母的他,更像个累赘。
永远是外人。
他只能用周顺源剩下的,只能吃周顺源不爱吃的,即便这样,还是会听到杨丽霞说:“哎哟我们家真的把好东西都给你了。”
当他想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时,周文道会一脸铁青,说:“打打打,上次回来不是打过一次了么?电话费不要钱啊。”
当周顺源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时,周之学更是成为众矢之的,杨丽霞会阴阳怪气地说:“倒霉倒霉,扫把星,冲撞了我们家源源的运气。”
让他慢慢觉得,自己好挫败。
周之学丢下钱后,回屋收拾好行李,他东西不多,大部分又都在学校宿舍,只打包了一个小行李箱。
“胡闹!”周文道见他是认真的,劝阻道:“阿学,你要是对大伯有意见,可以提出来,搞成这样不好看。”
周顺源也在一旁跟着劝。
杨丽霞撇着嘴,桌上的两万块钱早被她收下去,嘟哝着:“人家想走拦着干啥,拦得住吗?”
周之学淡然道:“大伯,阿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生活要往前看,有些事情讲出来没有意义,我们心里清楚就好。另外,我已经找好了房子,离这有点远,就不跟你们交代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他说完这一切,彷佛抖落了一身的包袱,尽管未来的苦日子还很漫长,但他迈开了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楼下装修我耳膜要炸了>﹏<虽然没有什么人看,我还是想准时一点~
掰着小手数同居的日子( ̄。。 ̄)是的他们会同居!
一一得一,二二得二,三八妇女节,五一劳动节......就是明天!
第9章
林伶哼着小调回到北方的租处,把东西收拾一通后,又打了电话喊了个家政阿姨,清扫了全屋的卫生。
林志达当初本想给林伶选一个地段好一点的房子,但是考虑到她一个人住,一来没必要太大,而来离学校近一点更好。
学校位处郊区,附近就是高铁站,再往前走八百米左右,是一栋环境清幽的住宅。
也算安静。
因为飞到北方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于是林伶直接回来这栋房子,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
房子不大,九十平米左右,东西齐全,就是有一个人住有点孤独。
安顿好之后,林伶看时间还早,准备去楼下看看,买点生活用品。
她没有急着去超市,而是四周转了一圈,虽说学校不常放假,但好歹也要在这住上一年,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也是好的。
林伶漫无目的的闲逛,最后选定了一家咖啡馆,零几年的北方,咖啡馆不多见,市中心能看见几家,开在这边的话,能不能回本都难说。
咖啡馆名字叫做whose coffee,门面旁边挂着四个大字——谁的咖啡。
林伶走了进去。
这间咖啡馆颇有闹中取静的意味,也许是老板情调甚浓,手头上也不缺钱,纯属兴趣爱好,不把它当做盈利的工具。
——店里人少得可怜。
昏暗偏黑的环境,头顶上垂着几盏昏黄如豆的吊灯,看起来像几朵轻飘飘的云。
林伶点了杯牛奶。
等待的过程中,她意外地发现这家咖啡馆还有二楼,拿到了牛奶,她转身上楼。
楼梯是木质的,参差不齐,一长一短行走极为艰难,林伶扶着护栏,每走一步,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她一个下午都没什么事做,因为没去学校,所以不知道作业有哪些,当然,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目前她手头上只有一个手机和一点现金,林志达不给她用电脑,怕她像小时候一样沉迷4399小游戏。
以至于现在的她,都没有什么娱乐方式。
好在手机流量够用,能勉强维持她上晋江看几本小说。
楼下顾客稀少,楼上更是惨淡,林伶一眼扫去,几乎没人,她往里走了几步,打算去角落里坐一下午。
以为整个二楼只有她一人,林伶吹起了口哨,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好像没有周之学的日子,她都挺快乐的。
林伶会吹口哨,还是能吹出歌的那种,有音调有起伏,虽然被很多人诟病,但她乐此不疲。
也是门技术。
口技。
二楼空间不大,中间摆了几盆绿植,林伶端着牛奶绕过去,愣住了。
冤家路窄。
周之学正在看股票,他手头上积累了不少钱,给了大伯家两万,租房子付了一年的租金,两万四,还剩下十万不到,依目前的情况来看,投资股市是最快,风险最小,回报时间最短的一项活动。
他记忆力极强,印象中有几只股票走势甚猛,冲刺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正对着电脑看得认真的时候,猛地听见一首吹出来的歌,这首歌是林伶最喜欢吹的,但她自己都记不住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某句歌词写得深入人心,调子也让人难以忘怀。
乍一听,周之学还以为林伶过来了。
抬起头,发现她真的过来了。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怔住。
谁都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空气瞬间都凝固了。
林伶强壮淡定地喝了口牛奶,大脑飞速运转,十几天前,他们还挺不愉快的,当时好像还发誓不会再理这个臭男人。
就算给她擦眼泪又怎样,最后连帮忙讲个题都不答应。
林伶扭头,对他置若罔闻。
陌生人陌生人。
她拔腿就走,边走边想,臭男人就是臭男人,以前一口一个媳妇叫得多欢,现在见面都不打招呼!
林伶像是诚心跟他较劲,一言不发从他身后走过,眼神却不老实,偷偷地往周之学那边瞟。
还没等她看出个什么东西,恍惚间一张黑色底图一闪而过。
周之学没给她多看两眼的机会,立刻Windows加L锁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