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大大刺激了奉命经略草原的王干和管里。
有压力就有动力,两人被梁靖一刺激,对自己的工作效率嫌弃起来。
只是, 经略草原这回事,并不能一蹴而就。
如果瓦剌和摩根相互消耗的不够, 或者是他们中途察觉了什么,就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这时, 沈介提议,“虽然瓦剌和摩根是最大的两个部落,但草原上却远远不止这两个。只有他们两个部落相互消耗,成效自然缓慢。但若是多拉几个下水…………”
余下的话,不必他多说,王干两人自然心领神会。
“小沈大人言之有理。”
王干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禁多看了沈介一眼。
说真的,如果这个沈介不是太子殿下的伴读,王干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眼见都二十岁的人了,身上连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只会仗着太子的势在京中横行。
——这是在来宣府之前,得知沈介会来辅助自己时,王干心里最直观的想法。
他对沈介的改观,是在来宣府之后。
在一次又一次的共事之中,王干逐渐发现,沈介虽然没有考功名,但却并不是不学无术。
只是,他是皇子的伴读,自小和皇子一起读书,学的不是科举之道而已。
但王干也得承认,他学的那些东西很实用。
而且,沈介这个人很谦虚,无论是对上官还是对小吏。只要别人比他强,他就虚心请教。
像王干这样的读书人,最喜欢的后辈是什么样的?
用四个字概括——勤学好问。
沈介就是这样的人。
不知不觉间,沈介已经赢得了王干的赞赏。
王干以为,他已经够高看沈介了。
但如今看来,自己还是低估这个年轻人了。
他忍不住鼓励道:“依小沈大人之间,该从哪几个部落入手?”
沈介也不藏拙,伸手就在地图上点了几下,问王干二人,“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在这方面,管里自知不如王干,他也不逞能,和沈介一起看向王干,等着王干示下。
对于管里的识趣,王干很满意,也不介意分他一些功劳。
“不错,这几个部落虽然不如瓦剌、摩根强盛,但也是草原大部。而且更妙的是,其中两个还与瓦剌部落有世仇。”
他看向管里,“管大人,联络这几个部落的事,还得劳烦你了。”
管里忙道:“彼此都是为殿下效力,何谈劳烦?”
“管大人此言差矣。”
王干神色一变,板着脸道,“咱们都是为大晋效力,管大人慎言呀。”
管里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多谢王大人提点,是下官魔怔了。”
——虽说明眼人都知道,如今朝中主政的是太子,但太子一日不登基,就一日名不正。
而名不正,则言不顺。
他们这些做臣属的,就更该谨言慎行,以免给殿下招祸。
*
他们的行动很顺利,整个草原在他们的暗中操纵下,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
瓦剌制霸草原多年,仇家无数,摩根部落也不是什么善茬。
以往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有大晋在背后撑腰,那些一直被他们欺压的部落,自然要跳起来,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如果能趁机瓜分了这两个大部落,那他们就有机会崛起,成为新的草原霸主。
就是退一步,不能彻底打垮他们,能让他们元气大伤也是好的。
到时候他们联合起来,绝对不会再给他们重新崛起的机会。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不是对手,也是可以把责任推到大晋头上,他们都是被大晋蛊惑了。
大不了,也就是多上供一些牛羊而已。
他们的算盘打的很精,但又哪里精得过管里这个商场老油条?
再加上王干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从推他们入局开始,就已经给他们找好归途了。
而齐晟那边的特殊情况,就是几个草原部落上书,希望能派遣使臣,入京觐见。
这一次,瓦剌部落的正使还是岱钦。摩根部落的使臣,也是摩根王的小儿子,性子养的有些天真。
齐晟这里有管里和梁靖分别传过来的一手消息,对他们的来意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拒绝。
正月里批复了国书,等到三月份,各部落的使臣就到达了京城。
现任的鸿胪寺卿不是别人,正是齐述。
虽说齐述读书不怎么样,还很抠门,但心眼是一点不少。
他明知瓦剌和摩根仇深似海,却故意把这两家的使臣分别安排到了对门的两个院子里。
啥叫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就是。
不但这两个部落,其余部落的对门和邻居,都是关系不大好的。
也真是难为他了,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竟然凭着梁靖给的情报,把这些部落的使臣安排得这样“体贴周全”。
因着岱钦小王子和齐述多年的交情,瓦剌使者对于这样的安排,那是半点儿不带怕的。
唔,主要是岱钦小王子无所畏惧。
哪怕莫日根忧心忡忡地对他说:“大晋这样安置使臣,分明是不怀好意。”
可岱钦小王子就是听不进去。
而且,他还有理有据,“这一回来朝见的,除了咱们瓦剌,就属摩根部最强盛。这两个最好的院子,不安排给咱们和摩根,其他部落谁敢住?”
莫日根无奈了。
他倒是还有无数理由反驳呢,但以自家小王子的尿性,肯定是自己越反驳,他就越来劲。
更有甚者,等明日见了那恒王世子,保证跟人说不了三句话,就得把自己给卖个干净。
莫日根正想着呢,就见守门的侍从进来通报,“王子,恒王世子派人来请王子去饮酒叙旧。”
好嘛,这回等不到明日,自己就要被卖个干净了。
只见岱钦小王子眼睛一亮,豁然起身,“我这就去。对了,把我给世子准备的礼物带上。”
他说的,是东北某个部落献上来的一株老山参,据说已经有两百年的年份了。岱钦知道了之后,就软磨硬泡的,从瓦剌王那里讨了来。
原本众人都以为,他是自己用的呢,谁知道…………
“殿下早去早回。”莫日根无力地摆了摆手。
——以前还需要人家来哄来骗,如今已经发展成自动自发,什么好东西都往人家手里送了。
“等等,老臣随殿下一起去。”
他突然觉得,有些打算,该早些做了。
*
等岱钦和莫日根跟着齐述派来的小太监走了之后,摩根使臣住的院子的大门才彻底闭合。
一个头带貂帽的摩根小贵族合严了门缝,迅速跑到作为副使的左相那里,把自己看见的事报告给了左相。
“你没看错?”
那小贵族道:“那瓦剌王子,我能不认识吗?他怀里还抱着个匣子,领着他们的那人,一看就是个太监。”
左相神色凝重,“早就听说,这瓦剌的岱钦王子,和大晋恒王家的王子相交莫逆,还借着恒王王子搭上了大晋的太子。今日才刚入京,就有人来请他。看来,这传言的水分不大。”
“他拿着东西,莫不是去给大晋太子送礼的?”那小贵族胡乱猜测。
“别瞎说,怎么可能?”
左相嗤笑了一声,说,“大晋太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么寒酸的礼物,人家岂能看得上眼?”
“不送礼,他抱个匣子干嘛?”
见他一脸懵,左相叹了一声,解释道:“八成是去见恒王世子。他们两个是挚友,送礼就只看心意了。”
小贵族惊道:“他们关系这么好,那岂不是对咱们很不利?”
这几年,摩根和瓦剌年年打仗,本就元气大伤。那些原本臣服的部落趁机混水摸鱼,让本就胶着的战势雪上加霜。
去年的时候,他们终于休战了,两王于焉支山会盟,定下了永不再开战的盟约。
可是,他们都知道,休战只是暂时的。只要有一方恢复了元气,那盟约就会变成一纸空文。
所以,开春之后,他们大汗就派人递了国书,请求朝见,为的就是得到大晋的支持,就算不能压瓦剌一头,也不能给瓦剌丝毫可趁之机。
在半道上碰见瓦剌的使团,全在左相的意料之中。
唯一棘手的,就是岱钦王子和恒王世子的关系,好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左相又叹了一声。
愁啊,络腮胡子都快被他自己给揪掉完了。
如果瓦剌利用岱钦和大晋太子的关系,抢先得到了大晋的支持,那他们摩根部落,可是真的要玩完了。
小贵族:“怎么办?怎么办?”
吵得左相想打他一顿。
“你快闭嘴吧!”
左相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把那三十颗明珠拿出来装好,等再晚一会儿,我和王子一起,去拜访恒王世子。”
——恒王世子不就是喜欢岱钦那样的傻白甜吗?我们摩根王子里,有更傻更白更甜的!
第231章
摩根小王子扎那的到访,完全在齐述的意料之中。
早在草原诸部尚未入京之前, 梁靖手底下的暗线就已经把他们的目的报了回来, 太子殿下也已经领着詹士府与朝中众臣商议停当。
可以说,这一回, 大晋完全是以逸待劳。
作为接待使臣的鸿胪寺卿,齐述也有幸旁听了那场小朝会, 对他们的来意也是心知肚明。
摩根王特意派了单纯的小儿子做正使, 为的就是向大晋示弱, 就像落单的孤狼遇见了猛虎,为了苟到一线生机, 就拼命展现自己的无害。
和摩根部落相比,瓦剌部落就豁的出去多了。
他们虽然没有在国书里言明,但方才岱钦应他之邀来拜访他的时候,像影子一样跟着的莫日根, 貌似随意插的几句话,却向齐述传达了一个信息。
——瓦剌王准备立岱钦做新的王储。
怪不得摩根部落这么多年, 一直被瓦剌压一头呢。
齐述暗暗感慨:瓦剌王的确能屈能伸,且十分的识时务。
他们知道岱钦继位, 才最符合大晋的利益,为了求得大晋的支持,也准备付出最大的诚意。
虽然莫日根不肯把话说明了,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但齐述一点都不怕。
只要他们有这个苗头,大晋这边, 就有的是法子给他坐实了。
在岱钦离开之后,齐述就已经亲自写了书信,让人送到了太子殿下的案头。
然后,他就慢条斯理地净了手,静待摩根使者的到来。
双方见过礼之后,齐述就看出来了,来的这两个人名义上是扎那王子为正使,可实际上使团里做主的,却是这位左相大人。
看来,这位扎那王子在摩根部的地位,远远不如岱钦小王子在瓦剌部。
不过也是,从梁靖和管里的情报来看,岱钦的母亲是大阏氏,扎那的母亲却只是一个失了宠的阏氏而已。
如果不是这个阏氏本是一个大部落的公主,扎那哪里能安稳长这么大,还被养的这样单纯无害?
扎那在摩根王面前其实并不怎么受宠,所以摩根的使臣对他也只是表面的尊重而已。
齐述心里有了数,在应对左相的时候,也时不时和扎那王子说几句话,既不会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感到冷落。
当然了,齐述能营造出这么好的氛围,全靠左相和扎那王子中原文化不及格,才能够对齐述真诚的夸赞照单全收。
但凡他们多读了两本中原的诗书,也不能被齐述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文盲给忽悠住了。
只能说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扎那王子命中注定,要栽在齐述世子手上。
是的,一场会谈下来,左相因全神贯注而背脊生汗,从来不曾被人重视过的扎那王子,却已经单方面地把齐述引为了知己。
他心里想着:怪不得瓦剌王子和述世子是好朋友呢,原来述世子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唉~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我也做朋友?
他正自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左相笑着说:“我家王子一直对雒阳的繁华十分向往,不知世子明日可有闲暇,领着我们王子游览一番?”
使臣朝见,并不是来了之后就能见到天子的。
他们得先洗去风尘,再跟着礼部派来的官员演礼,等规矩学得差不多,才能被安排着觐见天子。
像后世电视剧里那样,外邦使臣大刺刺地就进了上朝的金銮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双手交叉在胸前,行着不伦不类的外邦礼的场景,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除非礼部教习演礼的官员不想要命了。
齐述挑眉看了一眼头一次入京的扎那王子,问道:“王子明日不是要演礼吗?”
不等扎那说话,左相便道:“我们王子聪慧,演礼之事,耽误一日,也不打紧的。”
说话的期间,他还不停地向扎那使眼色,让扎那附和自己。
齐述一眼瞥见,当即就微微蹙眉,板着脸说:“左相大人,王子头一次入京,对觐见的礼仪全然不知,自然是演礼最重要。若是万一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了仪,纵然太子殿下宽和大度不计较,却免不了损了王子的颜面。”
扎那王子感动不已,但迫于左相的威逼,还是昧着良心开口说:“无妨,我…………”
“王子不用说了,”齐述道,“我已经和岱钦王子约好了,明日教他学诗,实在是没空陪王子游览。王子还是专心演礼,才是正途。”
说这些话的时候,齐述一脸严肃,半点温情都没有。
可扎那王子却差点感动地哭了出来。
在他看来,述世子定然是看出了他心里忐忑,却又不敢反抗代表着摩根王的左相,这才变相地为自己他解围。
但左相的脸色却禁不住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