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一句话,听在不同的人耳中,就能听出不同的含义。
扎那王子觉得齐述是为了替他解围,可左相却听出来了:相比于摩根,恒王世子更倾向于瓦剌。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啊。
不行,绝对不能放任瓦剌王彻底占据了先机。
“巧了不是。”
左相笑眯眯地对扎那王子说,“王子前两天不是还说想要学习中原人的字吗?论起中原文化,还有谁比述世子更厉害呢?”
这是非逼他明日和述世子套近乎了。
扎那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虽然他心里对述世子很是仰慕,但对中原礼仪,他是真的一窍不通。
如果在大晋太子面前失了礼,父王一定会怪罪他的。
想起出发之前,摩根王的简单直白的嘱咐,还有堪称直白的威胁,扎那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不想被打断腿,也不想母亲被丢出去喂狼。
“是……是呀,还请述世子不要嫌弃我愚笨,教我学习中原字。”
他脸上的笑容有点难看,牙齿打颤的声音掩饰的也不是很好。
——天知道,他对中原文化一点都不感兴趣好伐!
齐述看了他片刻,叹了一声,“既然如此,明日早膳过后,王子便到千秋园来寻我吧。”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怎么好拒绝?
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拒绝也就是了。
送走了摩根使者之后,齐述吩咐人看好各部落的院子,就说鸿胪寺已经要落锁了,不许随意走动。
避免了他们相互串联之后,齐述就收拾了一番,入宫来见齐晟了。
听了他的转述之后,齐晟心下已经有了头绪。
但他还是先询问齐述:“不知阿述哥有什么章程?”
齐述道:”咱们何不向对瓦剌部落那样,推扎那上位?”
扎那在摩根部落没有多少根基,上位之后不服他的人肯定很多。
但凡他不想死,就会牢牢地扒住大晋这根粗大腿,死都不放。
到时候,想要他怎样,还不是看大晋需要他怎样?
“好主意。”齐晟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只是……
“就你所说,这位扎那王子不但像岱钦王子一样傻白甜,还秉性懦弱。只怕他不会生出夺位之心吧?”
想来,摩根王肯安排他出使大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扎那懦弱,不会对真正的继承人产生威胁。
对于这个问题,来之前齐述就已经想过了,此时齐晟一问,他就脱口而出。
“扎那王子自己是没有这份心思,但他母亲既然有本事把他护得这么好,定然不是什么光风霁月之辈。咱们只需通过扎那联系上这位阏氏即可。”
很好的想法,和齐晟简直就是不谋而合。
如果不是那个乱入的“光风霁月”让齐晟眼角抽搐的话,齐晟觉得,自己的赞赏还会更真诚的。
也亏得齐述命好,投了个好胎。
要不然,就凭他这读书的天赋,恐怕一辈子也考不上功名,更别说年纪轻轻,就做了三品大官了。
齐晟努力忽略了成语乱入,面露赞赏地朝齐述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有想法了,明日又能避开了左相见到扎那王子,便好好把握机会吧。”
“殿下放心,臣定然不辱使命。”
第二日用午膳的时候,齐述给两位小王子讲了个故事,讲了汉初吕后为了保住自己母子三人的性命,各种努力的故事。
当然,在故事的最后,他着重讲了失败者戚姬还有赵王刘如意的结局。
虽然两个王子都是傻白甜,但因着含糖量不一样,听完故事的感想也不一样。
扎那面露不忍:“吕后既然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那么残忍地对待戚姬和刘如意呢?”
岱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失败的人,就应该被杀掉。”
他们草原上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每当一个部落战败,高过车轮的男丁都会被杀光,女人和孩子则会被抢走,没为奴隶。
岱钦觉得,怪不得这个扎那不得摩根王喜爱呢,一点都不像是他们草原上的男儿。
齐述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笑着给两人一个夹了一个鸡腿,“这就是个故事,两位王子何必当真?来,尝尝这个荷叶鸡。”
岱钦眼睛一亮,抓起大鸡腿,嗷的一口,就咬掉了一小半,“唔,好吃,真好吃。”
扎那却有些吃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述:提前给大晋的功臣发鸡腿。
瓦剌王摩根王:我代儿砸谢谢你全家!
第232章
虽说对于草原各部的章程早已拟订了, 但当太子正式召见的时候, 陪侍的众臣还是要装装样子, 再讨论一番。
因着如今草原势弱, 各部落都是要求着大晋的,对于大晋的一些稍显过分的要求, 能答应的都捏着鼻子答应了。
比如大部落每年要向大晋进献一万头羊,三千头牛,三千匹骏马, 小部落减半;
再比如, 日后各部落汗王继位,要向大晋上表,由大晋天子下旨册封。
这就是直接把原本和大晋平起平坐的瓦剌部落打到了藩属的地位,并夺取了瓦剌与摩根部落对草原的统治名义。
短时间内,这个名义就只能是个名头,可一旦大晋的触角探到了草原,这个原本的空名头, 就会立刻变成金牌令箭。
这些东西,瓦剌的莫日根想到了,摩根的左相也未尝不明白。
只是, 形势比人强。
如今的形势,就是大晋这个甲方霸霸, 掌控着他们许多乙方需要的东西。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来自大晋的支持。
这个时候, 他们是宁愿大晋两不相帮,也不愿意把大晋推到对家那里去。
所以,这个要求,他们不得不答应。
比起他们的苦涩,以齐晟为首的大晋一众却是满意极了。
齐晟的笑容特别真诚,诚心邀请来自草原的客人们,在雒阳多留些时日。
“孤会命齐正卿替诸位安排人手,带领诸位游览雒阳。”
齐述立刻举着朝笏出列,“臣,谨遵殿下之命。”
草原一众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地应了。
说实话,他们是真不想留呀!
鸿胪寺里的饭菜是真的好吃,也是真的贵呀!
雒阳城是真的繁华,也是真的费钱呀!
他们被大晋朝堂上这群黑心鬼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已经很可怜了,就不能别再惦记他们的荷包了吗?
对此,齐述世子表示不能。
——反正那些钱你们已经带到雒阳了,这归途遥远,钱又沉,你们又何必再带回去?
在齐述的暗中叮嘱下,负责带领各国使者游玩的鸿胪寺官员,专门把他们往那东西华丽又贵重的地方引。
草原上资源匮乏,审美都是以浓丽为主,那些清新素雅的,他们也品味不来。
就连销往草原的羊毛毡,都绣着大片的艳丽刺绣。
那种款式,在京城根本就卖不动。
当然了,京城贵族喜欢的这些,拉到草原上,也是没有销路的。
就这样,草原一行人是心事重重地来,愁云惨淡地走。
待他们临走的时候,齐晟难得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把人坑得太惨。于是在给赏赐的时候,他难得大方了一回。
——每个使团给了一百条刺绣艳丽精美的羊毛毡,还有一百匹纺织厂新出的印花精纺棉。
齐述悄悄告诉他们,这精纺棉已经成了京城贵族们的新宠。
莫日根和左相心里“咯噔”一声,面色更加凝重了。
等出了皇宫,岱钦就忍不住问:“怎么了?述世子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唉~”
莫日根沉沉地叹了一声,怜爱地看着岱钦,解释道,“大晋之所以大量收购羊毛,都是因为大晋的贵族喜欢羊毛毡。但是如今,大晋贵族们的喜好已经变了,羊毛毡对他们来说,就可有可无了。”
岱钦急道:“那怎么办呢?”
他是傻白甜,但该懂的也都懂。
像这种关系到他的生活质量的事情,他更是门儿清。
莫日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等到第二年,管里的商队再到草原收购羊毛的时候,把价格压低了三成,竟是没有多少不满的声音。
*
随着使团离京,热闹了许久的京城逐渐沉寂了下来。
许多赚得盆满钵满的商户对使团还挺留恋,就盼着他们下回早些来,来了晚些走。
就连宫里的太后,也说日子冷清了许多。
而这种冷清,一直持续到初秋,被接连三件喜事一举打破了。
先是安王府里来报,安王的妾室小荷有了身孕。
老太后大喜过望,到佛堂里给送子观音还了愿之后,就亲自下了懿旨,把小荷提为了侧妃;
然后,没过两天,端王亲自跑到宫里报喜,他媳妇儿也怀上了。
这下可好了,双喜临门。
太后又是发赏赐,又是安排有经验的嬷嬷,忙得不亦乐乎。
但等她老人家腾出手之后,齐晟夫妇的苦日子就来了。
一锅又一锅的补汤药膳从寿康宫的小厨房里运出来,目的地都是他们两口子的肚子。
饶是齐晟从不挑食,一个月下来,也喝得看见汤品就想吐。
偏老太后的理由还很充分,“你和豫儿只差了几个月,如今他媳妇儿都怀孕了,你媳妇儿的肚子还没个动静呢。”
齐晟干笑:“祖母,这个不急。”
太后坚持:“不,这个很急。”
齐晟:“子女缘分,需天意成全。”
太后:“虽赖天意,但事在人为。”
眼见好说歹说,无论怎么说都说不通,齐晟无奈,只能舍下老脸撒娇,“祖母~孙儿实在是不想再喝了。”
太后叹道:“晟儿,老身也不想逼你呀。只是你毕竟不是寻常皇子,你说大晋储君,你的子嗣,事关国本的稳固。你说你不愿意再纳侧妃,老身也不勉强你。但子嗣之事,绝对不能马虎!”
齐晟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妥协了。
——与犯重婚罪相比,果然还是喝补药好一点,一点点而已。
原本对于子嗣,齐晟报的态度是一切随缘。
他早就找御医看过了,他和薄华的身体都很健康,缘分到了,子嗣自然就来了。
但是如今,为了让老人家安心,他就把补药当饭吃好了。
反正御医说了,这些东西对身体没有任何害处。
他安慰自己:是什么不是吃呢……个屁!
齐晟有了来自药膳的压力,薄华的压力更大,还是来自子嗣的压力。
见她整日里紧张兮兮的,齐晟还得安抚她。
更苦逼了有木有?
直到八月初七他的生辰宴上,一碟鱼糕让薄华反胃,请御医诊了脉,才终于结束了他们夫妻的苦难。
齐晟喜极而泣呀。
——终于不用再喝补药了!
消息才一传开,老太后就带着适合孕妇补身子的东西,亲自来了端本宫。
齐晟正因惊动了长辈告罪呢,梁皇后也来了。
齐晟愧疚道:“该是孩儿去拜见祖母与母后,当面禀报才是。劳驾尊长亲至,实在是罪过。”
“你呀,就不管这些虚礼了,老身要有重孙子了,高兴。”
这话说的,好像大皇子和三皇子家里的儿子,不是您重孙子似的。
他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太后就推开他,往内室走去。
“老身的孙媳妇儿呢,快让老身看看。这有了身子的人呐,可马虎不得…………”
目送着一边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的太后,齐晟感觉到了从来都没有过的……萧瑟?
他愣愣地看向梁皇后,底气不足地问:“母后,儿子没有失宠对吧?”
“嗯,嗯,嗯。”
梁皇后敷衍地应了几声,顺手把他拨开,“你别挡着路,本宫要去看孙子。”
齐晟尔康手:“…………”
——你们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等他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情,刚走进内殿,就听见梁皇后满含期望地说:“……养得好好的,给本宫生一个漂漂亮亮的孙子。”
齐晟脚步一顿,心道:好嘛,这的确是我母后说出来的话。相对来说,还是皇祖母靠谱。
正想着呢,就听见在他心里无比靠谱的太后嗔了梁皇后一句:“再漂亮也不可能比晟儿更漂亮了,你别给孩子太大压力。”
这回不止是齐晟,连被迫躺在榻上安胎的薄华,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
——话说,论起给压力,您两位大哥别说二哥,不分伯仲好伐?
接到自己媳妇儿求救的小眼神,齐晟赶紧上前,大无畏地牺牲了自己。
“祖母,母后,华娘月份还浅,正是犯困的时候。御医说了,她得多休息。”
“对、对、对,有了身子是瞌睡多。”
两个长辈猛然反应了过来,又叮嘱了几句,就让薄华安心修养,自己出去了。
一直走到端本宫的大门口,太后还在自责:“我也是老糊涂了,不该这个时候来惊扰她的。”
梁皇后也颇为懊恼,“都说不到三个月的孩子胆子小又害羞,别惊着了才好。”
齐晟在一旁连连安抚,但对这两位盼孙子日久的女人,效果却不大。
不过,好歹把这二位大佛送走了。还不然,整个端本宫谁也别想自在。
齐晟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内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