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谢行俭心头一凛,他入京后打听过历届科考进士目前的状态,这些人中,唯有徐大人是特例,年纪轻轻就登上高位。
  其余的新科进士,不管是一甲、二甲亦或是同进士,几乎混的都不怎么样,貌似还挣扎在地方底层,当然,进士科要排除掉那些中高层的世家子,世家子他们在朝中有族人扶持,只不过,他们官途走的虽然坦荡些,在朝廷中却也没一二冒尖的。
  反观从国子监赤忠馆出来的师兄们,十之五六混的都相当不错。
  大理寺卿木庄大人就是从国子监走出来的,让人感到不敢相信的是,木大人比徐大人还要年轻,且升迁比徐大人还要快。
  撇开木、徐二人卓越的办事能力,只论官途通畅的话,木大人似乎更胜一筹。
  国子监的监生几乎都有背景,一旦进入朝廷,只要不犯原则上的规矩,升迁的机会都会比新科进士多,且速度快。
  “朝野上下,监生最盛。”谢行俭突然感慨。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走乡试,未免多此一举。”宋通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从廖大人那将谢行俭要来,就是想着能在吏部培养出一个小徐尧律或者小木庄。
  “大人,”谢行俭肃然道,“学生原也想着直接不回监,只是……”
  “只是什么?怎么好端端的改变了主意?”宋通急问。
  “原因有二。”谢行俭隽秀的面容在橙黄的烛火映照下显得越发坚毅。
  “其一,学生出自寒门,若没有下场走一遭取得功名,日后在这官场上行走,怕是很容易就遭到同僚的嘲讽,若讥笑学生肚子没墨水,学生当然不依,学生脸皮薄,实在耐不住大家的白眼,与其每日惶恐,还不如趁着年轻考个功名,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这有什么——”宋通忍不住道,“大理寺卿木大人……”
  宋通的话没往下说,宋通拍拍脑袋,他倒是急了眼,都忘了木庄是名门之后。
  宋通尴尬的脸色涨红,憋着气坐回躺椅,摆手让谢行俭继续说。
  谢行俭绷紧嘴角,他似乎体会到宋由美说宋通不是严肃之人的意思了。
  “其二,学生爹娘不怎么识字,他们老两口这辈子不懂什么叫赤忠馆肄业,只知道读书科举考举人、考进士、当状元,学生作为儿子,唯有努力一把,拿个好名次,才能让爹娘在众乡亲面前抬起头来,学生冒然未去考场就正式入仕,学生担心他们会多想,以为学生在外学了坏,攀了高官的大腿,丢了祖宗的脸面。”
  谢行俭之前跟钟木鸿说他不想进翰林院,可这些天他辗转反侧,他觉得还是应该下场考一考。
  他爹娘文化程度低,读书考状元是农家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他不是故意夸大其词,若他真的走赤忠馆入仕,他体感他爹娘肯定会胡思乱想。
  他爹娘这边他可以解释,但谢氏族人呢,不见得没有眼红的人在外故意播撒他攀关系的谣言,为了爹娘能在雁平过得安心,他决定让这些谣言永无见天日的一天。
  “你倒是孝顺。”宋通面无表情的蹦出一句话。
  不过,宋通认可谢行俭的话,朝廷还真的没有寒门子从赤忠馆入仕的,那些通过科举努力上来的寒门子,在各部门其实也很容易受到排挤。
  当然,如果你手段狠厉头脑聪慧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比方说徐大人。
  但像徐大人这般的,世上能有几人?
  不过,谢行俭嘛……
  宋通将火热的视线移到面前少年身上,少年面如冠玉、气势超脱,论起外在,谢行俭和都察院的徐大人可谓是不遑多让啊。
  宋通目光又落在谢行俭整理的卷轴上,不得不承认,少年的字在同龄里应该算是非常出类拔萃。
  谢行俭忐忑的抬眸,却听宋通道,“让你整理考卷的事你暂且放一放,你若要下场,做这个确实不太合适。”
  谢行俭闻言,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不过,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无悔。
  “不必沮丧,”宋通笑,“回头本官帮你问问于大人,看能不能通融……”
  “真的?”谢行俭狂喜,“会不会太麻烦大人?”
  “不会,”宋通摆摆手,不在意道,“就看于大人忌不忌讳了,若大人觉的你要避嫌,怕是要将你调离考功司,毕竟你整日呆在考功司,势必是要跟科考隐蔽打交道的。”
  一说要将谢行俭调离考功司,宋通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两人一时将话聊死了,瞧着时辰不早,宋通叹口气让谢行俭先回去,还说让他明日暂且不用来考功司报道,等回禀了于大人后再通知他。
  谢行俭感激的谢恩,抹黑离开吏部后,他喊了一辆马车坐着回到京城北郊。
  才敲响院门,就听里头王多麦高喊,“表弟,你可算回来了,快来看看雁平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111】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谢行俭闻言, 如墨的眸子瞬间亮晶晶。
  一听是从雁平过来的老乡, 他身上的疲倦顿时一扫而空, 急忙拍打掉身上的寒气,边卸书箱便低头笑吟吟的询问王多麦。
  “家里谁来了?”
  “你进去看不就知道了,专门上咱家来看你的,嘿嘿。”王多麦故意留悬念,将谢行俭的书箱拿到手。
  “人家正在堂屋等你呢,你赶紧过去陪客,菜我都烧好了, 就等着你上桌。”
  谢行俭被王多麦神秘兮兮的举动弄的更为好奇,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掀开布帘,霎时一股木柴火带来的热气扑面而来, 正中方桌上的人一见着谢行俭,立马起身笑着相迎。
  “谢小兄弟, ”陈叔笑着拱拱手,高声道,“多日不见, 谢小兄弟越发俊朗了。”
  “陈叔!”谢行俭没料到来人竟然是清风书肆的陈叔,旋即咧嘴而笑道:“眼下元宵佳节还没过呢, 陈叔怎么这么早就来京了?”
  上回他从雁平上京的时候,清风书肆的东家和他约定过一件事, 说等他将国子监的事忙好后,再去寻清风书肆在京城新开的分号,继续谈合作出考集的事。
  他原本预计的是等居三从北疆回来再说, 没想到陈叔这么早就找上门了。
  陈叔语气颇为热情急促,“原是准备再迟一个月再找谢小兄弟的,这不我在县里听你爹说你寄了家信回去嘛,我就随便听了一耳朵,想着你在京城已然安定下来,肯定有时间准备出新的考集,便过来瞧瞧。”
  谢行俭接过王多麦递上来的筷子,边招呼着陈叔坐下来吃饭,边笑道,“新的考集我正在筹划,陈叔无需焦急。”
  王多麦温了一壶酒,给谢行俭和陈叔以及魏氏兄弟每人都斟了一盅。
  陈叔抬起酒杯敬谢行俭,“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只京城这边书肆众多,咱们清风书肆虽也有百来年的名头,可在京城这一堆书香繁华地带,实在排不上号,我担心考集……”
  “陈叔您是担心考集卖不出去?”谢行俭直接不讳道。
  从吏部一路回来,寒风呼呼刮着,谢行俭手脚冻的通红,陈叔过来敬酒,他也就不推辞了,举起酒杯痛饮一杯,酒水温涩略带苦味,却能抵御寒气,一杯浊酒下肚,他血液里都奔涌着暖意。
  陈叔被谢行俭直白的问话问的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还是诚实的点点头。
  “东家一直不敢在京城开清风分馆,主要是忌讳京城的老字号太多,冒然在京城开拓,实在困难重重啊。”
  谢行俭放下酒杯,又给陈叔添了酒,嘴角含了些许笑意,“陈叔常年在各地商界打交道,应该知道京城这块地的金贵。”
  陈叔点点头,“在京城开清风的事,东家之所以前些年犹豫不决,就是因为京城寸土万金,一时难以寻摸到好的铺面,这回听说谢、魏两位小兄弟都来了京城,东家这才狠狠心花大手笔在京城购了块铺子。”
  说着,陈叔朝南面拱拱手,谦虚道,“东家厚爱,将京城的清风书肆交给某打理,某当然不能让东家失望,故而年都没过就来了京城。”
  似是想起什么,陈叔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谢行俭,抱歉道,“瞧我,一时糊涂,竟然将这事给忘了,我走的时候,你爹来书肆找我,说叫我将这封信带给你。”
  “我爹写的?”谢行俭惊讶的从位子上站起来,到手的信很薄,碍于在吃饭,他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读信,只好按捺下激动将信收好。
  “上回你寄家去的信花了不少银子吧?”
  陈叔见谢行俭小心翼翼的将家书收好,笑着调侃道,“你爹还问我从京城寄信过来咋那么快,我还纳闷呢,你上京也没多久啊,报平安的信怎么这么快就寄回来了?后来你爹将信封给我一看,嚯,可不得快嘛,三百里加急书信啊,七八天就能到雁平。”
  谢行俭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瓜,加急寄信是有缘故的,主要是他头一回出远门,为了防止家里人担心他安全,他才作此决定的,特别是他娘还怀着老三,孕妇切忌整日忧思。
  儿行千里母担忧,为了更快的让爹娘知晓他在京城安稳下来,他咬牙出了五十两寄了官道急信,没成想这事竟然被陈叔知道了。
  “小叔主要是怕家里人担心他,让商队的带信,他们路上慢的很,至少要走二十来天才能将信送过去。”魏席坤笑着解围,站起身向陈叔敬酒。
  “理解理解。”
  陈叔笑着回手举杯,“我猜到谢小兄弟这般做,是急着让家里人安心的意思,只不过你爹一直问我寄这信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我不好说假话,便掂量着说了一嘴,事后你爹觉得走官道驿站寄信太贵了,让我嘱咐你日后别再花冤枉钱。”
  谢行俭兀自笑开,招呼着陈叔多吃点菜。
  陈叔没有继续多说,毕竟这关乎谢行俭的家事,他把谢长义的话带到就行,其余的该不插手的就不插手。
  又吃了四五盅酒后,几人喝的脸色酡红,谢行俭原打算问陈叔有关京城清风书肆分馆的事,但瞧着趴在桌上胡言乱语的陈叔,他好笑的摇摇头,叫上王多麦一起,将陈叔扶到床上休息。
  安置好陈叔后,谢行俭才从房间里出来,就被魏席时慌忙的拉到一旁。
  “怎么了这是?”谢行俭纳闷。
  “你今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吏部不好呆,有人为难你?”魏席时问。
  谢行俭噗嗤一乐,他还以为家里出了事呢,原来是关心这个。
  “我运气好,没有被分到乌烟瘴气的部门,回来晚主要是因为手上活多,我没被人欺负,相反师兄们很是照顾我。”
  此言一出,魏氏兄弟这才舒了口气。
  “你们怎么样?”谢行俭问。
  “现在年关已过,户部倒是清闲,虽然宗亲王一案撸了户部好几个官,但终归来讲,户部还是很稳定的,我去了后,被上头分到了户部最不起眼的疙瘩地——仓场衙门。”魏席时撇撇嘴,很明显对分配的工位很不满意。
  “仓部?”谢行俭拍拍魏席时肩膀,缓缓叙述道,“别小瞧了你现在所呆的地方,仓部虽是户部尾巴,但你别忘了,它除了掌管军需仓库还督漕运呢。”
  淮安城的漕运总督向景,官居二品,是地方水上赫赫有名的‘龙头老大’,到了京城也碾压一批京官,然而这样式的大官,见了户部仓部的人,也不得不陪着‘小心’。
  户部掌疆土、户籍、赋税,更重要的是把持着朝廷的财政,漕运总督和盐政总督这类的官,原就是皇上故意体恤他们,放出去让其捞点油水的,只不过这钱最后要户部审核。
  有些人当三年总督,顶多捞七八万两,而有些人当三年,却能拿一二十万,这里头的差距都是户部在运营,是魏席时所呆的部门操作。
  如果魏席时能在仓部立足脚跟,明年向景三年期满归京,应该能大赚一笔。
  向景若是识趣顺利拿走几十万两,怎么着也会分一些赏银犒劳魏席时这些帮他在仓部运转的人。
  经过谢行俭一番分析,魏席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户部分配按抓阄来呢,我当时拿到仓部的签,还暗自纳闷,这么差的位子为何旁人还用怪眼神看着我,原是嫉妒我啊。”
  “可不是吗!”魏席坤哭笑不得,又道,“我就惨了,我今个腿都走麻了,差不多将整个京城都跑了一遍。”
  “工部不都是手上活计吗?怎么也要外出?”谢行俭刚才没吃饱,将火炉里的火吹大后,边烫着菜吃边问。
  “嗐,”魏席坤摊开一双大手,尴尬道,“我笨手笨脚的,压根干不了精细活,土木兴建、器物利用、渠堰疏降、陵寝供亿等均不上我,最后我只好跟去了屯田司,负责记录丈量土地的事。”
  谢行俭心里咋舌,六部中工部排在末尾,且敬元朝除了修建陵寝、修渠挖河外,很少会用上工部,工部就是个尾大不掉的机构,前朝还将工部合并到了户部,可想而知,工部的尴尬处境。
  魏席坤所呆的屯田司主要就是强制人们耕种官地,说到底是个苦力活,反正没魏席时轻松,也没魏席时有油水赚。
  “还没问小叔你干啥呢?”魏席坤知道他呆的不是好去处,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道,“听钟木鸿说,带小叔进吏部的是宋通宋大人?”
  “对,”谢行俭偷偷打量了一眼魏席坤,见他神色淡淡,只好歇了讨论工部的事。
  “吏部混乱不堪,好在宋大人垂怜,将我留在了他身边做起考功司的一个主事,考功司事务繁杂,光一个下午,我为了手头上的事,就查阅了几十本书,虽没坤哥儿腿脚累,但我这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都不容易。”魏席坤释然的笑笑。
  一顿饭草草吃完后,房间里醉酒的陈叔醒了过来。
  “得罪,得罪。”陈叔捂着红彤彤的脸颊,不好意思的对谢行俭道,“一时高兴喝高了,还望谢小兄弟海涵。”
  “没事没事,”谢行俭毫不在意的扶着陈叔上座,“酒兴而已,当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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