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面色微囧,卢长生见状哈哈大笑,高深莫测的感叹谢延这小子有出息。
谢行俭摇头叹息,谢延当然有出息,敬元帝怕是不知道,他钦点的探花郎正偷偷的觊觎着他的皇妹呢!
绕过玄武街后,御林军领着他们来到朱雀街,如果说玄武街叫喊的都是胆子大的闺秀小姐,那么朱雀街则全是青年男子了。
才踏进朱雀主街,一声声震耳发聩的男高音在四周躁动起来。
谢行俭一进去,手上不知何时被塞满一堆杏花枝,浓郁的杏花香气扑鼻而来。
“谢状元!”突然有人扯着嗓子高喊,“看这里,我在这!”
谢行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锦绣衣裳的公子哥在人海中蹦蹦跳跳,谢行俭视线瞧过来时,那人高兴的直跺脚,就连头上绑发用的玉带散了都浑然不知。
谢行俭觉得此人颇为眼熟,人潮涌动下,那人巧合的被挤到了谢行俭马下。
“谢状元,是我!”
马下之人撩开散落的长发,兴高采烈的自我介绍,“当年乡试考集出来时,我曾求谢状元让我入股……”
谢行俭的记忆瞬间翻滚,眼睛一亮,“是你!”
当年,他被那帮疯狂的书生们围堵,罗棠笙带着罗家将过来“解救”他时,那个站在门口大呼让他快跑的人?
见谢行俭恍然大悟,那人追着马儿跑,“谢状元,你什么时候有空,京城的各大酒楼我都熟,哪天你赏个脸,咱们万花楼聚一聚,如何?”
不如何——
谢行俭淡笑着拒绝,他乃新科状元,如今京城热议的焦点对象,倘若他跑去万花楼醉生梦死,岂不是在这节骨眼给自己摸黑?
那人似乎并无恶意,还想跟谢行俭唠嗑,无奈谢行俭视线移到了旁处,再加上街上人多,两人很快被打散分开。
谢行俭抬头四处张望,马上就要到他家附近了,他记得他爹说过,会在这的酒楼看他。
“小公子!!!”
是居三的声音。
谢行俭侧头,二楼观景台上站着他爹、魏老叔、他表哥以及居三。
“爹!”
谢行俭挥舞着手中的杏花枝,满面荣光的喊。
谢长义眼眶湿润,两人隔着远,谢长义正准备问候儿子时,发现谢行俭的马儿早已走远,他只好使劲的挥舞手臂。
很快就到了谢行俭在朱雀街买的那间宅院附近,令谢行俭惊讶的是,他娘抱着团宝正站在人海中。
谢行俭担心他娘和团宝被人群踩踏,正欲下马时,谢延一把拦住他。
“此时下马不吉利!”
谢行俭急得额头冒汗,“我娘和小弟在!”
王氏抱着团宝挤在人堆里有些吃力,见谢行俭要下马,王氏吓了一大跳,连忙使出农妇独有的尖嗓子,“小宝!你别下马!娘就是高兴才忍不住过来看看,你千万别下马,娘现在就回家!”
说着,不等谢行俭做反应,王氏就抱着小儿子匆匆的往家的方向跑,忽而想起什么,王氏停了下来。
她一手抱着团宝,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支红色簪花,在谢行俭惊愕的目光下,王氏一个咬牙,簪花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直直的落在谢行俭的手里。
周围顿时一片欢呼声,人群中自发的让出一条道,王氏趁机跑过来。
“小哥……花……”
谢行俭笑着弯下身子,将手中的簪花递给团宝,团宝两只手齐力勉强的攥起花,在王氏的帮助下,将红艳艳的簪花插在谢行俭的头上。
谢行俭突然接过王氏手中的团宝,直起身后,挥手让王氏先回去,扬言他带团宝玩一玩。
王氏红着眼挥手,坐上马背的团宝眼睛瞪着大大的,小脸蛋儿通红,双手扒拉着谢行俭的进士服,激动的摇着小脑袋左顾右盼。
谢行俭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在游街时抱着团宝的缘故,许多京城的闺秀们误以为谢行俭已经娶了妻室,且有了半大的儿子,因此惋惜的将谢行俭从佳婿名单上划了去。
当然,有些女子不介意为侧室,这就要另说了。
☆、【141】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一个时辰后, 跨马游街的进士仪仗终于回到了天南门,这一轮的庆贺结束。
但进士们的情绪依旧高涨,下了马后,都在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刚才那场令人终生难忘的打马游街。
谢行俭作为状元,下了御马后, 自然要被其他进士围堵起来, 一番玩闹后, 待他回到家时,天色已黑。
家里, 王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谢长义让居三和王多麦将住在北郊的魏氏兄弟一家人, 以及林邵白兄妹俩都请了过来。
因众人都是雁平县的人, 王氏便投其所好,做了一桌南方菜。
谢行俭考中了状元, 这桌菜当然是以谢行俭为中心展开的, 王氏做菜时,隔壁家妇人闻着味跑进来。
“大姐姐,你真有福气啊,咱们这样的人家, 家里供养出一个读书人可不是个容易的事, 何况您儿子还是状元公, 如今啊,大姐姐您也是熬出来了!”妇人搀着王氏的胳膊,前所未有的亲热。
王氏勾了勾唇角, 将刚出锅的炸小鱼钳了一条给妇人吃。
妇人眼睛笑成一条线,不客气的将炸小鱼咬得咯嘣脆,“还是大姐姐手艺好,我搁屋里头都闻到了你家后院的香味,大姐姐可别嫌弃我腆着脸过来蹭吃蹭喝,实在是这味儿勾人!”
王氏今个高兴,再加上她和妇人这些天相处的很融洽,便笑着回礼,“你别一口一个大姐姐的喊我,太客气了,真要计较起来,合该是我喊你姐姐才对。”
妇人同姓王,年纪半百,比王氏大好几岁呢。
王氏嘴上唠着嗑,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减,迅速的将锅里炸好的小鱼捞出来晾干油水。
王妇人倚在锅台边看王氏做菜,时不时的帮忙打打下手。
王氏过意不去,便喊王妇人今晚留在谢家吃完饭。
王妇人当然想在谢家吃晚饭啊,只不过王妇人心知今夜是谢家人的家宴,她一个邻居插进来有些不太像话。
所以王妇人摆摆手,表示家里的饭正在做,实在不便在谢家吃。
王妇人想,一顿饭不算什么,能跟状元他娘打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王妇人眼珠子转了转,趣笑道,“你家儿子当了状元公真风光,我今天在街上远远的看了一眼,哎呦,我的亲娘,长的那叫一个一表人才,我家几个儿子都抵不上你这么一个!”
说着,王妇人话头一转,一副“别人不清楚我清楚”的表情,得意的压低声音,“外头都在传,说状元公已有妻室儿女,还说看到状元公抱着儿子打马御街,我纳闷的很,便上前问了一嘴,大姐姐,你猜怎么着?”
王氏剁鸡肉的动作不紧不慢,眼睛抬都没抬,随口道,“怎么说?”
王妇人凑过来,嘿嘿道,“她们眼睛瞎,将你家小儿子错认为状元公的儿子,真真是笑死我!”
王氏动作一顿,忽然将刀往案板上一掷,瞥了一眼王妇人,意味深长的道,“认错了倒也没什么,毕竟像我家小宝这么大的人,有孩子没啥子稀奇。”
王妇人呆住,在王妇人开口之前,王氏先发制人,“我家小宝是被读书耽搁了,前些年,我和他爹说要给他定姑娘家,他不要,说什么没那方面的心思——”
“那现在呢!”王妇人打断王氏的话,试探的问,“你家状元公有十七八了吧,可定了人家,没有的话——”
王氏皱眉,道,“定了!”
“定了?”王妇人沉闷了一会,不甘心的问,“也不知寻的是哪一家,怎么我在这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是在老家定的?”
王氏摇头,给鲜鸡肉焯了遍水,嘴角微微挑了挑,笑道,“不是在老家定的,我那儿子从小就有主张,啥事都不用我和他爹操心,婚事也是,几年前他独自上京求学,也是有缘分,遇上一位京城人家,慢慢的就结了亲,嘿,你说巧不巧,这京城人家也是我雁平老家的人。”
王氏故意留了悬念不说出来,王妇人忙问是京城哪家的。
“罗家的!”
“罗家?”
王妇人骤然失声,好半晌才恹恹的抬起头,拉住王氏的手求证,“京城姓罗的可不多,耳熟能详的罗家唯有侯府的……”
王氏缓缓的点点头。
王妇人顿时闭了嘴,武英侯府是京城响当当的人家,她这趟过来,原是想给状元公说亲,可要挖罗家的墙角,这不是不自量力的拿鸡蛋碰石头么?
王妇人惴惴不安的瞧了一眼王氏,真真是同姓不同命啊。
想当年,她儿子也是进士出身,可运气却远不及王氏,做了几年官,位子几乎没怎么挪过,这便算了,就连娶的妻子也不及罗家半分。
王妇人越想越气人,原本想着替小侄女争一争状元妻的名分,如今看来也是行不通了。
王氏咳嗽一声,王妇人回过神,讪讪的笑了两声,连忙说家里的晚饭许是好了,留下两句讨喜的话后,就匆匆的离开了谢家。
谢行俭刚送走一波登门拜访的京城读书人,折身回屋时,他拐了一道弯来到厨房后院。
站在侧门口恰好遇上王妇人,谢行俭垂首打了声招呼,王妇人是头一遭这么近身的看谢行俭,见谢行俭身躯凛凛,胸脯横阔,不由得心生惭愧,她家那个做官的儿子比谢行俭只大个十来岁,却长的像是谢行俭的爹一般老……
王妇人顾不上谄媚谢行俭这个状元郎,微微的点点头后就往门外疾走。
谢行俭没注意到王妇人的不对劲,对于王妇人出现在他家后院的事,他已经习以为常,反正从他家搬到朱雀街后,附近的中年妇女经常到他家来找他娘唠嗑,他也乐的看这些人上门陪他娘聊天打发时间。
*
厨房里,王氏正在灶台前摆弄一道精细的菜肴——荷包胙。
谢行俭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觑了眼大锅灶上正温着的十几盘菜,笑道,“娘,劳您辛苦操办这一大桌菜。”
抱着一堆柴火进来的王多麦擦了把汗,咧开嘴道,“姑姑说今个是表弟的大登科,理应多烧点菜热闹一番!”
谢行俭挑眉看向他娘,揶揄道,“娘才来京城多久,竟然连大登科都知道了。”
王氏拿起筷子,夹块锅里的肉给谢行俭尝鲜,得意的道,“你娘我啊,到哪都能打成一片,周围的人家见到我都愿意跟我说道说道,今个我跟麦哥儿出去买菜,买菜的菜贩子跟我说的,还教会了我一道状元菜。”
口腔里的肉鲜嫩,肥而不腻,谢行俭回味的舔舔嘴角的油香,惊喜道,“娘,你给我吃的叫啥,真香!”
“荷包胙——”
帮忙生火的王多麦抢先道,“姑姑从游街上回来后,就开始做了,用荷叶包裹着上好的二荆条,做成状元帽,帽沿绑上一根牛尾巴,放蒸笼上蒸熟——”
“你瞧——”王多麦乐呵的掀开旁边的蒸笼盖,“只蒸了一个,专门给表弟吃的!”
谢行俭抬眼望过去,冒着热气的蒸笼上架着一个形状不散的荷叶帽,随着热气蒸腾,一阵阵诱人的香味飘散在厨房上空。
“你们吃啥?”谢行俭咽了咽口水,看向他娘,“咋不多做些?”
王氏刮了他一眼,故作埋怨道,“状元帽,状元帽,当然是给状元吃的,你也甭担心我们几个吃不到,喏——”
王氏伸出筷子指指锅灶里,“刚给你尝的便是做荷包胙剩下来的馅料,我往里头添了些米粉,搓了一大碗米粉团,等会你吃荷包胙,我们吃这个就行。”
谢行俭考完殿试后,只觉得身心舒坦至极,见他娘格外用心的给他做“独食”,忍不住软了心肠,张开双臂,像个小孩子似的抱住他娘的肩膀。
王氏耸耸肩,嗔坏道,“都快要成亲的人了,咋还这么没正形?”
谢行俭下巴蹭蹭他娘的头发,放开手,笑道,“即便儿子有了儿子,在娘面前,终归还是孩子,我是娘看着长大的,什么样娘没见过?在娘面前,我管那些正形做啥子。”
王氏笑,下巴微抬,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这张嘴到底是用来读书的,上下嘴皮子一碰,把娘哄的像喝了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