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蛮人的气焰消下去后,太上皇回过头来开始清理朝廷,史称梁之乱越,在这三年间,太上皇王梁逐渐掌握越王朝的大权,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纠正武英侯的流言。
被盖上“为虎作伥”印记的武英侯,这才得以沉冤得雪,被授予了一等功,太上皇感激武英侯雪中送炭,为了笼络住人心,太上皇当着群臣的面剖符作誓,赐罗家丹书铁券。
罗棠笙平躺在床上,苦笑道,“夫君可知太上皇为何要赐罗家丹书铁券?”
谢行俭想了想,道,“侯爷助太上皇登基,又领兵平息战乱,可谓是功勋显赫…”
丹书铁券不是寻常物,但老侯爷战功赫赫,颁发给老侯爷是理所当然的事啊,谢行俭如是想。
罗棠笙却久久不语,忽而泄气道,“古往今来,朝中大臣皆以获赐丹书铁券为荣耀,可夫君你知道吗?前朝越皇帝时期,丹书铁券的颁赐毫无章法可循,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东西就跟家里的筷子一样,几乎家家都有。”
谢行俭:“噗嗤。”
罗棠笙嗔了夫君一眼:“你们读书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谢行俭急了,“这事干读书人何事?”
罗棠笙道:“太上皇就是读书人啊,他明明知道前朝丹书铁券遍地都是,还将这个颁赐给罗家,不就是想堵住悠悠之口,好彰显他爱惜功臣之心嘛。”
谢行俭扶额道:“若我没记错,丹书铁券一般都是赐给一等公侯,岳父的爵位已经到了顶峰,皇帝的荣宠当然不能再往上叠加,所以才赐予铁券,让岳父拥有一道护身符,倘若日后遇上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岳父还能拿出来挡挡死劫。”
“丹书铁券确实有“王法不临头,刑吏不进门”的作用。”
罗棠笙不可置否的点头,“但这并不是什么罪都能抵消的,比方说宗亲王和孙之江犯的谋逆大罪,就行不通了……”
“等等——”
谢行俭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定定得瞧向罗棠笙,猛然问道,“你刚说什么罪行不通?你再说一遍!”
罗棠笙被唬得一愣,结巴道,“谋谋谋逆大罪……”
“是了!”谢行俭恍然回神,大叫道,“我想起来了,丹书铁券上标注有“谋逆不宥”四个字,因为这四个字,古时好些武将皆不得善终,朝为座上宾,暮为眼中钉…”
罗棠笙听的有些不是滋味,一想到家里祠堂供奉的那道丹书铁券,便生出了几分别的念头,“夫君,你说绿容背后那人会不会走曼姨娘的老路?以谋逆大罪陷害爹爹?”
“曼姨娘是谁?”谢行俭呆了呆。
“你忘了?”罗棠笙哼哼道,“我爹的小妾,宗亲王之妹……”
谢行俭回神惊道:“莫非那人想在罗家藏匿不能见人的东西?敬元帝疑心重,倘若侯府搜罗出不该出现的东西,怕是……”
末尾的话当然不是什么吉利的词语,所以谢行俭没再继续往下说。
当然了,敬元帝又不是傻子,那种明显栽赃陷害肯定骗不了他,谢行俭想,这也许就是绿容背后那人为何将杂耍团的人都安排在罗家,如果那人掩藏的证据足够多,足够充分,说真的,罗家也许就要哑口无言咽下苦果了。
罗棠笙急得哭,一想到爹爹身边此刻有数百条毒蛇虎视眈眈,罗棠笙哪里还睡的下,当即就要穿衣服哭吵着要回娘家。
谢行俭连忙拦住人,“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罗家仆人不下千人,你能保证从那些人里头抓出杂耍团的人?”
“更何况,你现在风风火火的回罗家就是打草惊蛇,也许会激得那人提前实施计划,将罗家提前毁掉!”
罗棠笙哭得泪水涟涟,“那我该怎么办?我就这么干坐着吗?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歹人将罗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棠笙你别瞎想。”谢行俭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怀中的女人哭得不能自己,娇柔的身子更是吓的发抖。
“咱们如今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那咱们就已经占了先机,棠笙,你听我说,你先别哭好不好?”谢行俭举起袖子拭泪。
无奈罗棠笙的眼泪止不住,她睁大眼,泪水哗哗的往下淌,惶然道,“夫君,我不想哭的,可我忍不住,爹爹说武将的孩子流血不流泪,可我就是做不到,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
谢行俭没说话,捧着小妻子的脸亲了又亲,罗棠笙伏在他怀里哭得手足无措,一双手紧紧的揪着谢行俭,谢行俭只觉得手臂发疼,这一次他没喊疼,只咬牙默默忍受着。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直到天色大亮,哭肿眼睛的罗棠笙朦胧睁开眼,一摸身侧床榻冰凉,罗棠笙急忙喊:“汀红汀兰——”
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急忙进来,问罗棠笙是否要洗漱。
“姑爷呢?”罗棠笙径直问。
汀红愣了愣,忙答:“回小姐,姑爷清早就出去了,还叫奴婢不要进来扰了小姐睡觉…”
罗棠笙哭了半宿,眼下头疼的很,听到这话,罗棠笙心头一暖,她抿了抿嘴角,问汀红可知道谢行俭去哪了。
汀红:“姑爷特意交代了奴婢,说小姐若是问起,便说去了北郊住的林姓公子那里,安抚小姐别担忧,罗…罗家的事,他自有法子解决。”
一提罗家,罗棠笙坐在床头,双手环膝忍不住又开始泪水滚滚,汀红汀兰一瞧,顿时慌了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巷故事指路第63-64章~
补充一丢丢东西
谋逆不宥”——
“宥”的意思是“宽恕、原谅”,"谋逆不宥"四个字的意思是:其他一切罪行可以免死,唯独谋反罪不行。
[所以丹书铁券这类免死金牌并不是万能的,很多拿了丹书铁券的武将不认识这四个字,就很容易掉进陷阱里,最后死了。]
将这四个字贯彻的最淋漓尽致的当属大明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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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谢行俭心里头有事,几乎一夜没睡,中途大概眯了一刻钟的样子,等天一亮,他便去大理寺那边告了假,随后往北郊走。
林邵白休沐在家睡懒觉呢,被林小妹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大清早的,谁来了?”林邵白拽着杯子不松手,含糊不清的问。
林小妹叉着腰道:“是谢家哥哥!”
“你不就我一个哥哥吗?”林邵白不满的嘟囔,“什么谢家哥哥,谢…谢家?”
林邵白火速穿衣跳下床,“他怎么来了?是来谈考集的事?不愧是好兄弟,知道我身上没银子了,想必是邀我入股…”
“……”林小妹适时的泼冷水,“我瞧着不太像是来找哥谈生意的。”
“你懂什么!”林邵白挑眉,起身拍拍妹妹的脑袋,笑道,“我给你挑的婆家,你看中哪家了?看中了直接跟我说,我去帮你提亲。”
说完就套上鞋子往外跑,徒留林小妹捂着被打的脑袋,在原地跺脚骂个不停。
北郊这栋宅院在谢行俭成亲后,就被林邵白花银子直接买了去,如今这处院子的户主换成了林邵白,所以当谢行俭首次以客人的身份上门时,心境和以往登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林小妹厨艺高,三两下就往桌子上端来几盘子小菜,考虑到大清早不适合饮酒,林小妹便烫了一壶去年留的桂花茶给二人。
待林小妹离开后,谢行俭嗅了一口清爽的桂花香,调侃道,“邵白兄未免太过自私了。”
林邵白浅啄了一口香气浓郁的桂花茶,指着谢行俭,笑道,“你话里有话,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你小妹——”谢行俭笑,“听棠笙说,想求娶你妹妹的人,怕是要将北郊的长街都排满了。”
“没你说的这么夸张。”林邵白斯文的翘起腿,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偏头看向谢行俭,“是有那么几个人家有那个意思,无奈小妹似乎没嫁人的心思,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天天跟在她后面催,随她吧,说不定哪天就有看对眼的王八,缘分这东西,向来没个章法。”
谢行俭咽下一口桂花茶,昨晚的疲倦微微散去了些,林邵白见谢行俭面色不太好看,当即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副一夜没睡的样子,这大清早的你找我干吗?”
林邵白自顾自的接着说,“虽说我买这个院子将积蓄都填了进去,可你也用不着为了让我赚银子,大清早的来我家扰我清梦吧?我在翰林院忙的脚不落地,好不容易有两天假,你还不让人家睡个懒觉,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和我说,否则,哼哼……”
谢行俭恹恹的瞥了一眼林邵白,半死不活道:“这事还真的很重要,一不留神,你想入股考集的事就没下文了。”
“你说清楚些。”林邵白瞬间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道,“什么叫没下文了?当初可是你先邀请我入股罗家书肆的,难不成你反悔了?你可知我和你买了这栋院子后,还花钱在附近买了些良田,咳,无奈瞧准的良田有点多,如今我身上还背着债呢!”
谢行俭微微一笑,问道,“你这是准备定居在京城了?”
“那当然!”林邵白道,“小妹日后嫁在京城,我是她唯一的亲人,自然是要住的离她近一些。”
“我买的那些良田都是给小妹准备的,原本我打算等小妹成亲时,直接让她带银子去夫家,可后来看了你家夫人的几个庄子,我细细琢磨了一下,还是买田地比较妥当,银子容易被别人拿去花了,田契则不会,好歹上了官印,倘若小妹遇人不淑,这些田契我还能帮她追回来。”
“你妹妹还没嫁人呢,你怎么就想到她嫁人后的事了?”谢行俭笑,“果真是当家久了,你是越活越像个操心不断的老妈子!”
林邵白夹了块盐水白菜,举起杯子以茶代酒,淡然道,“长兄如父,我和小妹又没娘,我又要当娘,如今在这世上我就小妹一个亲人,她的事我当然要多想些。”
谢行俭碰了下杯子,瞧了眼在院子厨房忙活的林小妹,压低声音道,“田家的事你查了没有?你跟田狄有没有狸猫换太子?”
林邵白摇头。
“你俩小的时候没被换?”谢行俭茶盏停在半空。
“我没查。”林邵白扁扁嘴,“田家的人都死光了,我上哪查去,再说,我如今查这个没必要。”
“邵白兄——”谢行俭狠灌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他突然慢条斯理道:“我刚才说考集会出现意外不是在开玩笑。”
林邵白微微皱眉,漫不经心的道,“罗家……可是摊上事了?”
谢行俭讶然,转而笑笑,“看来我来找邵白兄算是找对了人。”
两人皆没了吃饭的心思,就连刚泡开的桂花茶,两人都觉得突然寡淡无味起来。
林邵白喊来妹妹收走了菜碟,自己则领着谢行俭进了书房。
林邵白在翰林院的俸禄很低,一个月领到的银子勉强能供他和妹妹吃喝,林邵白上回买北郊这栋院子,已然将身上的积蓄花去了大半,再加上林邵白借钱在城郊外买了些良田,可想而知,林邵白如今非常缺银子,罗家书肆的考集将会是他赚快钱的好路子。
所以当林邵白听到罗家出事的消息,可以说,他比谢行俭还要焦急。
进了书房后,谢行俭索性不拐弯抹角了,三言两语将杂耍团一系列的事说给林邵白听。
“此事我信不过别人,唯有邵白兄我敢托付。”谢行俭心事重重道,“我家那个姓油的正在撬绿容的嘴,今早我去看了,似乎已经有点眉目,绿容说花银子让她偷庆贺文书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年岁瞧着不大,听口音应该是南方人。”
“南方人?”林邵白摸摸下巴,“南方一共九郡二十七府,范围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