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当初他进翰林院后,因谢延娶了公主,所以官位被剥夺,翰林院顿时少了一位正七品编修,杜大人便上奏敬元帝,言及谢延不在,空出一职,能不能让其他庶常替补上。
  敬元帝的答案就三个字:不可以。
  不可以的原因很简单,不想让远洲府的谢氏寒心。
  谢延虽然已经尚了公主不能在朝为官,但他探花郎的身份是不能随意剥夺的,就当是送给谢延的新婚礼物,敬元帝让杜大人在翰林院将谢延的正七品编修一位保留,直至三年后散馆才结束谢延的官职。
  也就是说,翰林院三十六个新科进士,真真能干活的只有三十五个,谢延就是那个不用干活还能领翰林院俸禄的清闲人。
  原来该分配到谢延手底下的朱长春等庶常,被杜大人打散后交给了他、新科榜眼卢长生以及二甲第一的传胪官郑传信。
  他初来翰林院那几天,因为有大理寺的公务缠身,所以跟杜大人打了个商量:朱长春等人先勉为其难的跟着卢长生和郑传信后头学一学,等他卸下大理寺的任务后,再接手。
  杜大人轻松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你别忘了自己的正职身份,进了翰林院,我和程大人会先帮你看着,只是对外,对朝廷,朱长春等人依旧是你手底下的庶常,修撰带庶常做事,是翰林院的惯例,这点你别忘了!”
  啊哦,谢行俭忘的干干净净。
  难怪昨天他跟李通许说朱长春的事跟他汇报没用,李通许那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现在想想,是他错的离谱。
  朱长春犯了错,不跟他说跟谁说?
  谢行俭被杜大人一阵冷笑激的头脑发懵,笑什么笑!
  手底下的小弟犯了错,他这个伪大哥能逃过责罚?
  等会有他哭的!
  现在回头想想,他让李通许和朱长春上手较量,岂不是窝里横吗?
  后知后觉的谢行俭这时候才理清李通许也是他手底下的小兵。
  啧啧啧,他如今是挖了一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两个小兵闹到击鼓鸣冤,他这个顶头小上司还能笑的出来,不知道该说他没心没肺,还是说他胆大于天好。
  ——以上这句话来自于一个刚想将自己埋掉的老翰林的心语。
  杜大人默默跪倒在地,不管如何,今天这事出在翰林院,他这个翰林院院士如何也摘不干净了。
  眼瞅着程大人跟着跪下,谢行俭哀叹一声,正欲上前一步,他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揪住了。
  回头一看,是木大人。
  木大人松开手,一副看戏的姿态,惯常冷冰的黑眸里浮起一抹极浅的戏谑。
  谢行俭疑惑的看向木庄,木庄索性伸出长腿拦在前边,懒洋洋的嗤笑,斜眼看谢行俭:“你还不嫌事大吗?”
  “嗯?”谢行俭不明白,本朝讲究连坐,朱长春犯下这么大的罪,他怎么着也要受牵连吧?
  现在过去领罪,也许敬元帝看在他兢兢业业又不知情的份上,丝毫不会怪罪他呢。
  木庄将背往后仰,伸手拧了拧疲倦的眉头,谢行俭垂眸瞧见木大人眼底凸显得乌青,惊讶的瞪大了眼。
  和木大人共事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见木大人露出疲惫和无力的表情。
  这段时间……难道大理寺又接了棘手的案子吗?
  木庄收敛情绪,淡淡低语道:“此事你暂时装作事不关己,别掺和!”
  谢行俭目光中掩盖不住惊恐之色,瞪大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朱长春的事难不成有大料?
  想到此,他悄悄的将伸出去的脚缩了回去,咽了咽口水规规矩矩的继续站到木庄身后。
  木庄见状收回腿,理了理衣衫正襟危坐,神色严肃。
  前头趴跪的两位翰林大人见谢行俭迟迟不过来,心底一沉。
  *
  小太监得了刑部尚书的命令,将朱长春写好的文章还拿出去让围观的老百姓看了一遍。
  老百姓看过后笑的喷口水,有胆大的直言不讳的说:“这字还不如我家七岁幺儿写的端正,狗爬沙子吗?”
  有人窃窃私语道:“翰林院乃朝廷最为清贵之地,从来都是新科进士里出类拔萃之人方能进入,瞧这纸上的字,分明就是个只读了几年书的人写出来的,这样的愚笨之人,怎么进了翰林院?”
  说着,隐晦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投向跪在那的两位翰林老大人身上。
  “就是,读书人辛辛苦苦十几年才能高中进士,中了进士也未必能入翰林,写这文章的到底有什么来头?混在翰林院这么久都没被发现?莫不是有人帮他瞒着?”
  “谁说的清呢?”有人冷笑:“天子门生竟然都敢掉包假冒,就不怕……”
  说着,那人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一室安静。
  谢行俭寻声望过去,说这番话的人在鼓动周围人的猜忌后,立马扎进了人堆里,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这时,谢行俭忽然发现位子上坐着的木庄嘴角弧度悄然绽放,但那抹笑容转瞬即逝,掩盖的滴水不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
 
  ☆、【一更】
 
        小太监展示完毕后,将白纸叠好放置到托盘上交给上首的京兆府尹左大人。
 
        左大人身材矮小,此刻抻着脑袋努力往桌面看的滑稽模样勾的谢行俭发笑,那张白纸现场的人都看了个遍,作为本次案件审判官的左大人,竟然是最后一个目击者。
 
        左大人微张开嘴看着纸上的内容,嘴旁特意留的两撮小胡子抖三抖,这是想笑的预兆。
 
        不怪门口老百姓质疑,这样式的书法文章,确实不堪成为庶吉士。
 
        “大胆!”左大人瞟了一眼已经开始端杯饮茶的敬元帝,惊堂木一敲,冲着早已瘫软的朱长春大喊:“你到底是什么人?金榜题名的真正朱长春呢,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已经被人杀人灭口了?”
 
        朱长春被泼了一盆冷水,原已经吓尿的朱长春冷不丁的清醒,忙大喊冤枉,哭的涕泗横流,仍旧狡辩道:“大人冤枉,小人…下官就是朱长春啊——”
 
        “你胡说!”跪在旁边的李通许昂起披头散发的脑袋,面色涨红,高声反驳道:“你怎么可能是朱长春!朱长春文籍上分明写着他最擅长的就是文章编纂——”
 
        话说一半,李通许拖着受伤的下半身挪向前方,猛的叩拜敬元帝,激动道:“皇上,试问一个专长文章的书生,怎么可能没有一手好字?下官未进翰林院之前就认识朱长春,此朱长春非彼朱长春,下官当初认识的朱长春为人坦荡,虽其貌不扬,但心思细腻,意志不屈不挠,断不会遇事哭哭啼啼……”
 
        “你给老子闭嘴!”朱长春破口大骂,表情狰狞:“皇上天子威容在此,龙气吞山河,下官一时被皇上的气势镇摄流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通许被骂的一愣一愣的,许是长期受朱长春谩骂的缘故,李通许当即哑了嘴巴。
 
        “朱长春!你敢在衙门前再咆哮一声试试!”
 
        京兆府尹左大人怒瞪着圆滚滚的小眼睛,手中的惊堂木又响,矮小的左大人恨不得跳起来打醒朱长春:“皇上还在呢!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朱长春脸上再无半点血色,伏在地上,抖的身子如筛糠,惊恐的趴在地上不敢再出声,肥胖脸上转嗒的眼睛不时的往四周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谢行俭瞧见朱长春的小动作,忍不住蹙眉,遥望这京兆府衙门堂内,四处坐的都是朝廷响当当的人物,也不知哪位大臣会是朱长春的帮凶。
 
        朱长春辩解无用,只这一手字就疑问重重,沉默寡言的敬元帝首次开口,问的不是朱长春,而是翰林院的程杜两位大人。
 
        问题就一个:这样的狗东西是怎么进的翰林院?
 
        两位大人见敬元帝面带讽刺的瞧着自己,两人面面相觑,直摇头说他们是按照朝考成绩来排的名次,朱长春在朝考时确实成绩斐然。
 
        提及朝考题,谢行俭忽然一哆嗦,那种寒冰浇头的恐惧感莫名顷刻间袭来。
 
        倘若朱长春写的朝考答案无勿,敬元帝会不会怀疑有人泄题给朱长春?
 
        会不会……怀疑是他?
 
        木庄冷冷的瞧他,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替马大学士出朝考题的事,等会没皇上的指示,切勿出声。”
 
        谢行俭愣住,刚想问木庄怎么知道他参与了朝考题,就听跪在前边的杜大人突然喊他。
 
        “谢修撰——”
 
        谢行俭抬眸望过去,只见杜大人满脸愧色的看着他,满屋子人的视线都被杜大人一声叫喊聚焦到他头上。
 
        他顶着大伙迸发出的好奇目光,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问安。
 
        杜大人心有满足的继续道:“回皇上,当初南边多郡传出瘟疫,和微臣一同负责朝考题的马大学士心系黎明百姓,中途突然投身至瘟疫病情中,可怜了我和程大人,夜以继日的为朝考题奔波。”
 
        说着,杜大人老眼泛出泪花,感激涕零道:“还是皇上圣明,体桖我和程大人年迈精力有限,这才暗中找来新科状元谢行俭帮衬我等。”
 
        杜大人这话一出,整个大堂立马沸腾起来,众人交头接耳的开始窃窃私语。
 
        杜大人抹了把泪水,开始絮絮叨叨、抑扬顿挫的讲述出朝考题时,谢行俭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愧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寥寥几语就将谢行俭拉进了泄题漩涡,一字一句看似感谢谢行俭帮忙出朝考题,但在座的各位都是老谋深算的狐狸,谁听不出杜大人的言外之意——朱长春这样的狗东西出现在翰林院,是谢行俭泄题的缘故!
 
        谢行俭跪在那,脑中不停的梳理着庞大的信息,他当初乘坐官轿入吏部考功司出朝考题是秘密,钟大监特意嘱咐他,说为了避免朝考题出乱子,今年的朝考题就不署他的名字了。
 
        所以后来杜程两位大人对外宣称朝考题是他们所写时,谢行俭为了守口如瓶,并没有站出来拆穿。
 
        一来他将要进翰林院当差三年,得罪两个翰林大人,他讨不到任何好处,二来今年参加朝考的进士有很多是他认识的同窗,他作为朝考题出题官,本该行回避政策的。
 
        为了同窗名声着想,他只能咽下这口无功劳的苦。
 
        杜程两位大人后来受了皇上的亲口赏赐后,谢行俭嫉妒的不行,但也只能暗中嫉妒,本以为这桩事也就他们几个当事人知情,不成想,今天杜大人竟然没请教敬元帝,就率先将内情公之于众了。
 
        敬元帝端茶的手收紧,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了薄怒,杜大人行走官场何其谨慎,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干什么?
 
        朝考题关乎着进士进翰林院,翰林院有储相之所的称呼,进士踏进翰林院,也就意味的他们在登阁拜相的利益中分得了一杯羹。
 
        这些庶吉氏说不准日后就会冒出个权臣大官出来,所以翰林院出身是进士们最为看中的一点。
 
        杜大人这般将谢行俭供出来,岂不是故意引导别人猜忌谢行俭有没有将考题泄露给别的新科进士?
 
        毕竟谢行俭上月大婚时,新科进士帮忙迎亲的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其风头一度盖过了皇家嫁公主。
 
        果不其然,杜大人一说谢行俭参与了朝考题出题后,堂内顿时议论纷纷。
 
        “朝考题取得都是国士无双的俊秀之才,虽说谢修撰是新科状元,但科举历来讲究回避,本官瞧着,今年高中的进士们好些都跟谢修撰熟稔……”
 
        这些大臣最会打哈哈,话只说一半,任由外人浮想联翩。
 
        “对对对!”有人激动的胡子翘胡子:“翰林院今年的班底三十六人中,足有七八个都是谢修撰相识多年的好友……”
 
        谢行俭跪在那不用抬头都知道大家在怀疑他泄露朝考题给朋友。
 
        他隐晦的望向身旁的杜大人,杜大人根本不看他,只是一个劲的抹眼泪,似乎说起这件事很痛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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