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年纪稍大的卢长生抚着留长的胡子,笑呵呵道:“饱了你还吃什么?等会去了迎翠楼,只管让小二给你上一碗消食粥,旁的也别沾嘴了,省得吃胀了肚皮。”
 
        “去你的……”魏席坤哭笑不得,“迎翠楼的肘子是京城响当当的一绝,我好不容易赶上一回,不吃个顶饱,岂能罢休!”
 
        “那谢大人可就要破费了!”黄庶常咧开嘴,踮着脚,瘦弱的胳膊努力的框住魏席坤健硕的肩膀,凑趣道:“魏兄人高马大,吃一顿饱怎么着也要七八个肘子,一个肘子十几两,光魏兄一个人,就要干掉一百两了。”
 
        “无碍!”有人起哄,挤眉弄眼道:“谢大人既要请客,便是让大伙敞开了吃,咱们这些外人都能吃个尽兴,难不成还能让谢大人的侄女婿饿着肚子从迎翠楼出来不成?”
 
        他和魏席坤的关系,早已经被这些庶常熟知,这些人打量着他脾气好,调侃他时,丝毫不畏惧。
 
        “今天小叔就让你吃个够!”谢行俭索性也跟着调皮起来,拍拍魏席坤肚子上硬邦邦的腹肌,羡慕的眼珠子发红,这身材,啧啧啧……
 
        有人凑近谢行俭,笑嘻嘻的提议:“谢大人,外头雨大,出行不便,不如点了吃食让他们送过来?”
 
        谢行俭抬眸注视着眼前泼天大雨,缓缓点头,朗声道:“大家想吃什么?尽管报上名来,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黄庶常喉头咕咚几下,随即咧开嘴,如连珠炮似的说给他听,“迎翠楼的肘子,湘云阁的酥肉,余芳斋的糕点,点红苑的美人……可谓京城四大绝…”
 
        说到美人,黄庶常多嘴补充一句:“点红苑的姑娘个个冰清玉洁,却只卖艺不卖身,谢大人,潇潇夜雨寄相思,如此美景,咱们何不点几个娘子过来助兴?”
 
        “对对对,”有人应和道:“点红苑的娘子才貌双全,叫几个过来吟诗作对是最好不过了。”
 
        “今天累的头晕眼花,夜里喝喝小酒,听听小曲,美哉!”
 
        谢行俭毫无笑意的笑了两声,打断大家的兴致,提点道:“朝臣狎妓可是罚俸的大罪,你们且悠着点吧——”
 
        “谢大人未免太过小心。”黄庶常道:“京城人谁不知点红苑和旁的青楼楚馆不同,咱们点娘子过来玩耍是雅兴,和那种红浪翻床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谢行俭一个板栗子赏给黄庶常,黄庶常痛的抱头,谢行俭依旧不同意:“翰林院刚没了两位掌院学士,如今朝中有多少人正等着看咱们翰林院的笑话,你还巴巴的送上门给人家瞧!”
 
        众人忽而沉默,无端心头发冷,是了!
 
        翰林院穷啊!哪来的银子去请点红苑的姑娘过来陪客,且翰林院自诩清高,倘若沾染了胭脂水粉气味,定叫那些看热闹的臣子们笑的见牙不见眼。
 
        当面不会说他们什么,背地里肯定会骂他们假清高。
 
        谢行俭见大家想明白后,浅笑道:“杜程两位大人才出了事,咱们就大张旗鼓的让点红苑的人过来,让外人知道了,会如何说我们?杜程两位大人好歹是咱们的座师,他们虽品行不端,但咱们多少要给两位大人一点面子,别整的太欢喜……”
 
        “那咋办?”黄庶常双手一摊,无辜道:“杜程两位大人出事,我们是伤心不已,可谁叫他们心思不纯呢?咱们总不能因为他们,连替大人您欢闹一场都不行么?”
 
        “就是啊,说好的迎翠楼的肘子呢!”
 
        “杜程两位大人落难是他们活该…可不能耽误咱们庆祝啊…”
 
        ……
 
        谢行俭莞尔,斩钉截铁道:“肉能吃,酒能喝,唯独女人不能点!”
 
        “行吧…”有几人惋惜的叹口气,其中以黄庶常叹的最厉害。
 
        卢长生和张怀兴领着两个人,拿着鲁、乌给的银子,兴冲冲的去外头定肉和酒。
 
        这头,谢行俭伸手又是一板栗子,谁料让黄庶常给躲过去了。
 
        “谢大人,”黄庶常心有余悸的摸着脑袋瓜,鼓足勇气:“打人别打头,我娘说会长不高。”
 
        谢行俭:“……”他从来没听说过成了过亲的人还能长个子。
 
        “去,”谢行俭嘴角往后边一瞥,示意道:“等会把他一起喊上吃一点…”
 
        黄庶常站那不动,眼底赤果果的是厌恶,瞧着蹲在长廊处擦拭的背影,不情愿道:“大人好心管他做什么?罚他擦地都轻巧了,谁让他今天往那几位大人跟前钻的!”
 
        “让你去就去!”谢行俭作势又要敲黄庶常的头,“罚该罚,饭也要吃,翰林院的人眼下四分五散,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三十六个翰林,昨天带走了七个,再除掉谢延、朱长春,就只剩下二十八个人。
 
        人本来就少,翰林院事情又多,如果他今日不当着众庶常的面原谅金庶常,这些人日后肯定会排挤踩压金庶常。
 
        都是同战壕的队友,没必要弄的像仇人一样,金庶常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急功近利了些。
 
        但在场这么多人,谁不想一步登天,只不过他们没表露出来罢了。
 
        相反,像金庶常这种将目标摆在桌面上的人更好掌控。
 
        长廊那头,金庶常拿着抹布苦笑的趴在那使劲的擦地,任由屋内传来一声声热闹笑谈。
 
        “赶紧起来吧,”黄庶常停在不远处,神色有几分不屑:“想往上爬,也要睁大眼别爬错了树。”
 
        金庶常轻嘲的站起身,黄庶常抬手将手中的灯笼往前举了举,没好气的道:“还不快过来?难不成要满屋子的人都等着你吗?肘子凉了可不好吃!”
 
        金庶常闻言猛的抬头,“我地还没擦完呢?”
 
        “还擦什么擦!”黄庶常瞪眼,“谢大人说你爱酒,特意留了一壶给你,去晚了可就一滴都没有。”
 
        说完,就不管不顾的进了屋。
 
        暗处长廊下的金庶常面色一喜,甩下抹布狂奔进屋。
 
  ☆、【二更】
 
  御书房里, 三司主事的大人们正坐在敬元帝面前商量处决杜程二人的事。
  刑部尚书难耐气愤,沉声道:“杜享和程充立舞弊朝考, 泄题失职,阅卷又不公正,定要严惩,轻易放过他俩, 皇上难道不怕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吗?”
  敬元帝目光冷彻似冰, 杜程两人是他父皇留给他的老臣,为人一向老实巴交, 若非这回大理寺接到匿名状告,三司暗中查了一月之久, 当矛头指向杜程二人时,敬元帝只觉头疼,说什么他也不敢相信两位老大人竟会干出这种事。
  两位老大人不愧藏的深, 泄题的手脚做的非常干净,不过,在这世上做出的亏心事,总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
  刑部尚书之所以针对杜大人,是有原因的。
  年轻时, 刑部尚书和杜享争夺一女未果, 正当刑部尚书放下情思,准备真心恭喜杜享时,这时杜府突然传出了丧事,原来那女子孕期喝了一盏杜享正妻送来的汤药, 难产死了。
  刑部尚书将这一切罪过堆在杜享身上,怨恨杜享得到佳人后不知道珍惜,这才导致佳人一尸两命,年轻时的杜享大男子主义,痛骂刑部尚书多管闲事,两人因为这件事彻底成了仇人。
  此番杜享联合程充立泄题给新科进士,刑部尚书怎么可能会放过踩死杜享的机会,一口气列出了杜享这些年来背着敬元帝做出的一系列恶臭之事,比如什么鱼肉百姓,抢夺民女,放纵妻儿在京城放印子钱等等。
  总之,杜享在刑部尚书嘴里,身上无半点翰林院院士的高贵品格,活像个无恶不赦的贪官、恶官。
  官场诡谲,真正干净的人没几个,御书房坐着的几人都心知肚明,在朝为官,银子可以贪一些,美人也可以享受几个,但什么事都要有度!
  有些东西是刺,是毒花,见到了都要避开,然而,杜享却猪油蒙了心,这回只身往毒花丛里钻,当然会受一身的伤。
  “朝考泄题,论罪当斩。”
  徐尧律不疾不徐道:“皇上舍不得两位为朝廷效力多年的老臣,这点情有可原,但总归要给落榜进士一个交代,翰林院泄题的事,京城已经传遍,下午不少进士怒闯京兆府,吵着闹着要公平,皇上得赶快给个服众的说法,不然平息不了此事。”
  敬元帝头又开始泛疼,太上皇诞辰在即,大开杀戒不太好吧…且杀的还是太上皇的老臣……
  “太上皇想必也不愿看到臣子谋利试图,搅乱朝纲吧。”木庄忽然开口,“这件事太上皇知道了,杜程二人也许活不过今晚,要知道太上皇文臣出身,最是懂读书人的艰辛…杜程二人不体恤书生求学劳苦,擅自给旁人让道,这不正是在打太上皇的脸吗?”
  木庄说话一直都这么毫无遮拦,一字一句虽不中听,却直击要害。
  敬元帝闻言,心中对杜程二人微小的怜悯顷刻间荡然无存,正如木庄所言,太上皇看中文臣,这件事又是杜程二人有错在先,依太上皇的性子,绝对不会姑息。
  杜程二人必须以死谢罪。
  ……
  钟大监从翰林院回宫后,御书房里的几人刚商量完毕走出来。
  夜晚的雨渐小,三司巨头漫步走出宫门,临上轿子时,刑部尚书突然小跑过来。
  “今日多谢两位大人助言了,”刑部尚书拱手,苦笑道:“皇上重旧情,倘若不是二位劝言,姓杜的顶多得一个流放北疆的罪过。”
  徐尧律和木庄眼神耐人寻味,刑部尚书离开后,木庄半嘲半笑道:“咱们皇上若是念旧情,也就不会让待自己如亲子的皇叔一家断子绝孙。”
  “宗亲王野心勃勃,不怪皇上下狠手。”徐尧律淡淡道:“在位者,就应该要心狠,哪怕敌人是自己的血亲。”
  木庄点点头,玩味一笑:“徐大人倒是面冷心热,不过是个多年前小小的恩情罢了,你就谏言让皇上提拔谢行俭主事翰林院,你就不怕他无佛处称尊,力不胜任?”
  “这话该我问你吧?”
  徐尧律微笑的看过来,神情慵懒:“大理寺每年文书都要出差错,你还敢将文书交给一个小翰林主笔?不愧是练了一身铁胆的人,听说谢行俭家里的下人盯上了大理寺的文书,进去偷盗不成反而砸伤了腿?啧,真心不懂大理寺的文书是个什么香饽饽,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木庄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见好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木庄无奈的咂巴了下嘴:“人红是非多,这些年大理寺在我手上犹如不透风的铁牢,囚犯进去了就无出头之日,当然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成天盯着大理寺,但凡大理寺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全涌过来了。”
  “至于在谢行俭家偷文书这事,”木庄顿了顿,忽而低声道:“这事我也听到了风声,让底下的人一查,你猜怎么着?”
  徐尧律挑眉:“你嘴里向来没好话听,是不是查出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不查出点东西我浪费那个劲干什么?”木庄吊儿郎当的翻了白眼。
  徐尧律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木庄,木庄抬手一扬:“上车说吧,宫门重地耳目多。”
  马车上,木庄将打探来的消息说给徐尧律听。
  纵是徐尧律遇事向来冷静从容自若,听完木庄的话后,表情瞬间失控。
  徐尧律一手重搭在小茶几上,顾及此刻人在车上,徐尧律咬牙切齿的低喝:“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谢行俭说过?”
  木庄翘着二郎腿,轻讽道:“他跟你说?你能帮他?”
  “当年你为了保向懿他爹,做出荒唐事后是怎么保证的?”
  “此生为官期间,不再插手朝中纷争,只做好本分之事……”徐尧律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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