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0-07-14 11:13:57

  李玉华偷笑,“三哥你肯定被参的很惨。”
  “爱参就参,我才不怕他们!”穆安之凑过去看,“这是翻什么账片子呢?”
  “咱们这里的织布坊建的差不多了,小九叔说趁着天气暖和往北疆去,我想着收拾些东西请小九叔一起带去,也是咱们的心意。”李玉华把账本子递给穆安之,“你跟裴状元是自小的交情,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减的?”
  穆安之道,“旁的都好说,就担心如玉过不惯那里的日子。”
  “看你说的,裴状元一个大男人,木香姐都过得惯,他怎么就过不惯?”
  “这怎么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裴状元就格外金贵呀?”李玉华斜着眼睛看穆安之,穆安之要敢点头,她就要让穆安之好看!
  “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如玉毛病多,打小就这不吃那不吃的。”穆安之道,“他能比得上木香姐?”
  穆安之犟的时候跟驴有的一拼,但说起巧话也很会哄人开心。穆安之道,“有件趣事你肯定不知,坊间都说如玉文采非凡,写文章都是倚马千言一蹴而就,他当年不论童子试还是会试殿试,都是早早交卷,后来人们提起,都引以美谈啊。你知道他为什么早早交卷不?”
  “嫌考场的饭难吃?”李玉华试探的猜测。
  穆安之笑,“童子是时间短,也要一天的。中间有差役提篮卖吃的。如玉买个烧饼吃了一口,回来胃不舒服了两天。他跟我抱怨说考试倒不难,就是这吃食当真了老命。”
  “这么挑剔?”
  “他那些怪事儿多的很。”穆安之道,“我们刚搬到玉安殿的时候,因为不在皇祖母那里住了,就是膳房服侍一日三餐。他那张嘴,有一回膳房呈上一盅鸡汤,他喝一口就说这鸡不对,用的不是野鸡,而是老母鸡。泡茶的水,是泉水还是井水,是新鲜的泉水还是不新鲜的泉水,他一入口就知道。”
  李玉华听了直乐,“膳房肯定要烦死他了。”
  穆安之眼中闪烁着笑意,如同鞠了一捧月光,“烦不烦不知道,反正膳房一个月换了两位管事,祖母不放心,后来我们的例还是自寿膳房走。”
  “你们小时候就住一起呀?”
  “一起念书嘛。”穆安之说,“都是这样的,皇子公主都会有伴读,我跟如玉打小就在一处,其实就是应个伴读的名,我们兄弟一样。”
  李玉华说,“我跟木香姐也是像亲姐妹一样的。”
  她还有个主意,“等以后咱们有了孩子,木香姐他们也有了孩子,还让孩子们在一处。”
  “这是自然!”穆安之道,“我跟如玉早商量好了,以后有了儿女必然要做一回儿女亲家!”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怎么我不知道啊?”李玉华已经不满,孩子的事儿怎么也要先跟她商量呀。
  穆安之赔笑,“这个真对不住,十年前我们说好的。”
  李玉华:……
  小两口叙了一回闲话,穆安之细看了一回礼单,添了一箱子书籍,里头不管是美食的,还是种植的都有。另则还有菜种数包,都是北疆不常见的蔬菜种子。
  然后穆安之将李玉华先时拟你的礼单全部勾掉。
  “你怎么全都划掉了!”李玉华有些急。
  “别急。”穆安之轻轻握住李玉华的手,“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年下如玉从驿道送来一封信,那封信被人拆过了。”
  李玉华脸色微变,穆安之道,“先别打发人送东西,书信你也先不要写。等军粮案结束再说不迟。”
  李玉华有些不明白,“这跟军粮案也有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穆安之眉眼间闪过一丝坚毅,捏着李玉环的手道,“不过到那时,我的东西我的人应该没人敢轻易碰了。”
  穆安之虽先时在穆宣帝的事情上有些昏头,求而不得,越不得越渴求。
  可并不是说穆安之没有政治野心,真没有野心,他就不会争东宫之位了。
  自那一梦后,穆安之性情大变,遇事直来直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傻了。
  穆安之还是穆安之,只是经那一梦看破很多。
  添了通透,反能激发出穆安之的绝顶天资。
  穆安之鲜少亲自参与审问,他密切关注军粮案的进展,包括御史台大理寺的介入,三司官员一起审案,尤其这并不是几位大员堂上一座,首重身份排场,这是真正的由中下级官员参与的案件审理。
  在穆安之的坐镇下,非但没有鸡飞狗跳互下绊子扯后腿,而是以更加高速的效率推进了案情的进展。
  穆安之在向穆宣帝回禀案情进展时,还顺道弄了些银子。
  “严家案已经审理清楚,这是三司同出的结案卷宗。”穆安之双手奉上。
  穆宣帝一目十行看过,“严家可惜了。”
  穆安之道,“严家现下只有严琳一人,虽是女流,这些年忍辱负重为家族申冤,颇是不易。陛下不妨加恩严琳,也是对严家稍作补偿。”
  “朕心中也是这样想的。”穆宣帝问,“严家姑娘现下如何?”
  穆安之顿了顿,才说,“应该挺好的吧,听我媳妇提过一回,她让人在外头照顾了些,具体怎么样我倒没细问过。”
  “我回去问问。”穆安之补充一句。
  “这些事,到底是女子更细心一些。”穆宣帝赞李玉华一句,想着这个儿媳的性子倒真是极贤惠的。
  穆宣帝合拢卷宗,“严家旧案已经是审理清楚了,但当年的涉事官员,胡源搅进军粮案,他的案子还有的查,刘重已是身死抄家。其他当年参与劫粮案的大小武官,还有15年前审理严家案,最终酿成冤狱的官员,也要一并处置。”
  “但这些案子悉数查清,再一并宣判。”穆宣帝对穆安之道,“让你媳妇告诉严姑娘,严家的冤屈,朝廷一定不会坐视。平时多照看着些吧。”
  穆安之应一声是,问,“郑郎中许郎中,已将刘重身上的案子查清,陛下没有旁的吩咐,我就让他们回来了。”
  “军队糜烂,让朕忧心啊。”穆宣帝感慨一句,并没有急着说郑郎中许郎中的事,而是问穆安之,“刘重之案,你怎么看?”
  穆安之直接道,“糜烂就杀了,换好的。”
  “这是你的本色。”
  穆宣帝笑了笑,“让郑郎中许郎中回来吧,他二人都是难得的干才。”
  说完政务,寻常此时,穆安之就应该告退了。
  这回他却是欲言又止的看了穆宣帝一眼,虽是已经打好主意,却是有点难以启齿。
  穆宣帝问,“是不是还有事?”
  穆安之抿了抿唇角,这怎么开口啊?
  “什么事是不是差事上有什么为难的?还是拿不定主意?”说来奇怪,自从穆安之变成犟驴,穆宣帝对这个儿子的关心倒是更多了些。
  “有点事儿。”穆安之看穆宣帝一眼,“想借点儿银子。”
  穆宣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借银子?”
  “不行就算了。”穆安之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你缺银子花了?”穆宣帝问。
  穆安之道,“你自己算算,自打我当差就东罚一头西罚一头,眼瞅要领下半年的俸禄了,你又把我罚没了。我媳妇说要找皇祖母借,我想皇祖母都是私房银子,哪里好总去借的,就想跟陛下借一点儿,周转一下,等以后有了再还。”
  穆宣帝看他这别别扭扭的样子,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你自己说哪次罚你俸禄,不是因为你做错事。”
  穆安之一副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错的模样,催穆宣帝,“到底借不借啊?”
  “你这借钱的还急上了?”
  “当然是借钱的急了。”穆安之道,“你要不借,我就去找皇祖母周转。”
  “你说你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看把日子过的。”
  “这有什么法子,倒是有人给我送钱,那能收吗?你要不把我俸禄罚没了,我就是紧巴一点,也不至于找你开口。”
  穆宣帝也不能看着儿子没钱花,只得借给穆安之一万两,算他预支的俸禄。
  穆安之走后,穆宣帝只要一想到穆安之别别扭扭找自己借钱的样儿,就好笑。
 
 
第160章 一四八章
  穆安之把银子弄回府, 让玉华妹妹过日子花用。
  也不禁倍感可笑, 原来许多东西不必付出感情, 仅凭手段就可得到。
  此时朝中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有位上年纪的老御史南安侯教子无方,治家无道。
  这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胡源犯下这样的重案, 南安侯自然脱不开干系。
  可就当此时卓御史亲自出面, 为南安侯辩白,立证南安侯对此事一无所知。
  卓御史怒斥那位弹劾南安侯的老御史,“南安侯每年回朝陛见也不过月余时间。胡源枉法之年, 已年过冠礼, 已娶妻, 已生子, 已成人!南安侯领兵在外,难道还要为千里之遥胡源犯下的案子负责, 天下竟有此荒谬之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胡源不惜制造冤狱,强夺严氏家产,高达三百余万两。这样的事, 南安侯若说不知,御史大人信吗?”
  “我信!”卓御史高声怒斥, “南安侯乃当朝重臣,驻守南夷多年,战功卓著。你若有确凿证据参奏南安侯, 现在就把证据交上来!”
  老御史大声道,“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职。”
  卓御史眉眼微微向下压了压,继续问,“那你是闻的哪路风向,不妨说说看!”
  老御史登时哑口无言。
  卓御史继续道,“三司会审军粮案,你并不在会审官员之列!案情尚未完结,三百万两的数目,你由何得知?”
  老御史额角沁出细密汗珠,身子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卓御史轻蔑地上下打量这位老御史一眼,“不会也是从哪阵风里听到的吧?”
  卓御史大怒,“风闻奏事与构陷大臣是两码事!武将在外征战,身家性命悬于一线,南安侯府为朝立下多少功勋,老侯爷身上有多少处刀疤,你都知道吗?”
  卓御史那双冰冷的眸子盯着老御史的眼睛,“因其子罪其父,可耻至极!”
  “是不是啊,李御史?”卓御史讥讽的问,“十五年前,一手严家冤狱的前刑部郎中、前些天刚因严家旧案被革职的太常寺卿许绍,是你的私生子,对吗?”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李御史如同听到催命符,脸色先是一红,猛然一口血喷出,整个人颓然倒了下去。
  先时还有人怀疑卓御史找了自己御史台的老御史,一唱一和演双簧的,现在都相信,这一出对南安侯的参奏,完全是李御史自己私心忖度而为。
  李御史当时便被殿中侍卫抬了出去,身体如何不晓得,但前程肯定是完了的。
  卓御史当廷请陛下追究李御史构陷重臣,私德有亏,探听机密要案之罪!
  穆宣帝道,“那此案并交由御史台审理吧。”
  “是!臣定秉公执法,绝此构陷污蔑之恶习!”
  御史台的人敢逆他意,卓御史当即立断的反应是:一口咬死!
  穆安之心说,以卓御史的机敏应对,也无怪他尚未至不惑之年,便官居正三品左都御史了。
  早朝后,穆宣帝留膳南安侯。
  南安侯再次请罪。
  穆宣帝亲自扶南安侯起身,温言宽慰,“姨丈无需自责,更不必自苦,阿源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无非就这些居心叵测的小人聒噪。”
  “与其在帝都听这些有的没的,姨丈早些回南夷吧。”穆宣帝随口道。
  南安侯眼眶发涩,在举朝皆疑南安侯府之时,陛下却是让他回南夷带兵,这是何等样的信重!
  “出此辱没门楣之事,老臣愧对陛下。”南安侯忍不住哽咽。
  穆宣帝看他短短数日添的白发,轻轻挽住南安侯的胳膊,“姨丈。”这一声竟叫的南安侯泪落如雨。
  君臣二人多年情分,穆宣帝直接让南安侯回南夷,即是信重,也是体谅。
  穆安之下半晌得知此事,心说,陛下与南安侯君臣相得,名不虚传啊。
  胡安黎不得不向穆安之又请了一天假。
  其实第二天原就是休沐,不过现在衙门差事忙,穆安之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连着一个月,都没休息过。
  “老侯爷眼瞅就要去南夷,估计会有不少事交代你。无妨,一天不够,多休息两天也可以。”
  “一天足够了。”自从与胡源胡安然同堂共审过,胡安黎越发沉静的同时,行事亦是愈发细致。
  信安郡主已经去了静心庵清修,这些日子胡安黎一直住在侯府,与南安侯相处融洽。
  今晨御史之事,胡安黎并未放在心上。
  南夷十万大军,南安侯府多年执掌南安军,只要陛下依旧信重南安侯府,便不能以胡源之罪,牵连南安侯。
  何况以祖父之老辣,不可能留有任何与胡源案子相关的把柄。
  第二天,南安侯早早起身,胡安黎骑马伴在一畔。祖孙俩起得早,树枝草尖儿,沾染着湿漉漉的水雾。晨间做早客生意的店铺陆陆续续搬开门板,支开桌椅,人世间的烟火气慢慢蒸腾开来。
  马蹄声清脆,祖孙二人一路无言,出了永宁门,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到一处杏林。
  听闻,当年严家败的凄惨,严家父子去后,并未单独修墓立碑,下葬之后,上面便起了这片杏园林。
  杏子夏季成熟,如今正是果实累累,垂挂枝头。
  弈先生提着一篮子香烛黄纸,南安侯接过,令弈先生与侍从都退下。
  南安侯蹲在田垄边,轻轻的用手拂去地上的杂草落叶,方取出香烛摆放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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