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0-07-14 11:13:57

  “好,那我问你。”杜长史斜斜的捏着扇骨,“你在那所宅子里呆了几年?”
  “五年。”
  “第一天就死了三个人,可见养你们就是为了训练出出众手下,考试都有标准,不合格的会怎样?”
  “不会怎样,不合格的中途就死了。”
  “最后剩了多少人。”
  “十人。”
  杜长史啧啧,“你知道现在自己什么模样吗?极力控制也掩饰不住的厌恶。知道先时提起你家主子时那一脸维护吗?你确定你跟我说的是同一个人?”
  “我也没说过我说的是同一人。”宋平安面无表情。
  杜长史被怼的搔了搔鼻梁,“好好,你占理,继续说。”
  “渴了。”
  宋平安瞥手边的杯盏一眼。
  杜长史气的,“你没长手,还叫我服侍你不成?”
  宋平安笑笑,自己端起杯子喝水,待喝过水方道,“以往我闲来无事,打听帝都豪门官宦,人都说大人性情娇纵,的确有几分道理。”
  杜长史“切”一声,“快说,别墨迹。”
  “也没什么墨迹的,你猜也能猜的到,没人情愿永远被人掌控。”这许多年过去,宋平安的叹息声里犹有一丝痛恨之意。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兜兜转转,结果还是与人为奴,这与先实又有什么不同?”
  宋平安没有再说话。
  宋平安这里有所进展,第二天,杜长史私下密禀穆安之。
  穆安之哪怕早有所怀疑,真正听到犹是震惊至极,“竟真有这样的事!”
  杜长史微微欠身,“倘不是亲耳听宋平安所言,下官也不敢信。”
  杜长史有些犹豫,“殿下,臣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只管说便是。”
  “殿下可否暂不将此事上禀。”杜长史垂眸道,“此事一旦上禀,我们这里怕是留不住宋平安。”
  穆安之看向杜长史,杜长史道,“我能将他肚里的东西都挖出来,换了旁的人不一定能。”
  “还有别的原因吗?”穆安之问。
  “宋平安的事一旦揭露出来,怕是妻子儿女都难保全。说到底他们也没什么错,我们要的不过是宋平安手里的机密,能饶恕一个就多饶恕一个吧。”
  穆安之手下的人,杜长史嘴巴刻薄,最不好打交道。可要穆安之说,心肠最软的就是这家伙。
  穆安之也没有一定要将宋平安交给朝廷的意思,“宋平安的口供本就没什么罪过,事办得机密些也就是了。”
  杜长史面容一肃,躬身领命。
  杜长史有空就要去探望一回宋平安,顺带打听些机密,结果,宋平安这家伙,只要不涉及他的主子,那是知无不言。一旦话涉那位,宋平安的嘴巴立刻紧的跟蚌壳有的一拼。
  杜长史道,“你总觉得你那主子是世间万中无一的人物,我说你是坐在井里了。以后你跟在我身边见识一下三殿下,才明白什么是心胸。”
  杜长史不忘对送宋平安道,“你还能在我这里,是殿下开恩。”
  “不过是各有各的私心罢了。”
  威胁还罢,宋平安并不容易被收买。
  “你在我这,妻儿起码有保证。你既对我做过了解就应该知道,许多话我说的厉害,却做不出。”杜长史看着宋平安问他,“一旦被朝廷知晓你的存在,你妻儿冤是不冤?”
  宋平安终于动容,半晌说了两个字,“多谢。”
  “不必谢我,谢殿下吧。”
  宋平安身体好转,杜长史便让他跟随在自己一畔暂做个侍卫。
  当然,杜长史也不全是好心。他是想着,宋平安在狱中都显被人要了性命,如今将宋平安放到身边,正可以此为饵,兴许能钓上大鱼也说不定。
  结果确实引发了一场震动帝都的血案。
  杜长史即使要以宋平安为饵,自然做好万全准备。
  却未料到这些人竟敢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杜长史虽官居五品却是不必上朝,所以他会起得稍微晚一些,用过早膳之后直接去刑部。
  刺杀就发生在去刑部的路上。
  杜长史先是听得数道破空声,他直觉便不大好,已被宋平安一把按倒,接着两只利箭左右透窗而过,咄咄两声钉在车厢!
  箭羽在空气中微微颤动,杜长史咬牙,竟是弓弩!
  车外百姓呼喊逃命的声音传来,不必看也知已是乱做一团!
  杜长史的手刚摸到车厢悬挂的宝剑,就听头顶似乎轻轻晃动一下,继而一道杀机裹挟着劈天裂地的气势,自天而降!
  砰——
  一声巨响!
  整个车盖被一刀劈开,瞬间四分五裂!
  杜长史与宋平安只来得及躲在灰尘与刀锋下踉跄避开这夺命一刀!
  “小心!”宋平安忍不住抬起袖子掩住咳嗽,他前番中毒,尚未大愈。何况虽生死场经验丰富,习武根基亦不比杜长史扎实。
  杜长史持剑上前,冷冷对着面前的青衣刀客,“总要有个姓名才是!”
  这是帝都城的繁华地界,何况正是大早上,不消片刻功夫,便可有巡逻官兵赶到。杜长史不着痕迹地扫过横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是侍卫与百姓,想尽量多的拖延一些时间。
  血腥味儿,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杜长史铮然一声,长剑出鞘,瞬息之间刀剑交锋数十回合。
  刀客的刀术,大开大合,招招狠绝,直逼性命。
  杜长史却是纯粹的少林武功,他少年习武,根基深厚,更难得凶悍异常!彼此间身上都带了些伤,刀客仿佛无所知觉,一片刀光剑影当头泼下,愈发狠厉!
  杜长史脸色微微泛白,他平生第一次遭遇这样强大的杀手,更是第一次遭遇性命之忧。生死危机却激发出他强绝的天资,一套少林达摩剑被他使的变化莫测,杀机四伏。
  如果对手不是这样强悍的刀客杀手,杜长史会立刻想到,杀手的目标应该是宋平安,为何是绝顶刀客杀手会直接挥刀向他,刀刀狠绝。
  可是,这刀客杀手如此厉害,杜长史不敢有半点分心,也不能有半点分心!
  突然间,破空一箭,如阴诡的毒蛇,又似暗伏的猎隼,流星闪电般钉向杜长史!
  宋平安大怒,怒吼一声,“追风!”腰间长鞭飞卷,鞭稍如影随形追上这一箭!
  杜长史却是感觉到身后偷袭,一时分神,刀客一刀斩向杜长史胸前。杜长史疾步后退,刀客这一道迅如霹雳,刀锋切透衣衫,杜长史前胸血光迸裂,染透衣衫。
  杜长史狂吼一声,一剑斜出,剑势之盛,刀客也不得不抽刀避退。
  杜长史低头喷出一口血,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的苦撑。
  杜长史喷出的血尚未着地,第二箭迅疾而至!宋平安一把将杜长史拉开,挡在身后,铁箭如刀沒豆腐般整支箭没入地面!
  刀客猛然拔地而起,当头一刀斩下!
  这开山裂石的一刀!
  这杀意纵横的一刀!
  这避无可避的一刀!
  杜长史手中长鞭被一斩而断,刀客一脚将宋平安踢飞,一刀斩向杜长史!
  同时,第三箭掠影而来!直逼杜长史命门!
  杜长史浑身是伤,此刻大脑却是无比清醒,不禁想道,这些人杀应该是杀宋平安,为什么都对着老子来呢?
  未及多想,宋平安已是闪身而至,牢牢的挡在杜长史面前。
  杜长史听到两声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宋平安唇角缓缓地溢出一缕鲜血,就听宋平安说,“我妻儿,拜托了。”
  然后,更多的浓稠的鲜血从宋平安的嘴中溢出,杜长史托不住宋平安,两个人一起倒地。
  杜长史闷哼一声,忙忙去看宋平安身上的伤。后背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一支铁箭透胸而过!
  更多的血从宋平安的身体流出。
  杜长史握住宋平安的手,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真气输送给他。
  刀客轻蔑的看杜长史一眼,视线转向杜长使握着宋平安的手,冷冷道,“果然投靠了官府!”
  刀客再一次举起了刀——
  “狂刀,我们当年结拜,约定永不朝对方下手,寻香已是必死,不可违誓!”
  那位从未出现的绝世箭手,声音清晰的传来。
  刀客冷冷一笑,“我杀狗官。”
  刀客的这一刀未能斩下,一道银铠残影飞驰而至,稳稳的接下刀客的一刀,接着远处急促马蹄声传来。
  第四箭直逼疾驰而来的银铠将领,就听一声,“退!”
  刀客不再恋战,几步腾空跃上屋脊,转眼消失不见。
  银铠将领格开铁箭,飞身下马到杜长史跟前,杜长史指了指宋平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163章 一五一章
  “鱼没钓上来,倒险把自己折进去!看你这本事!”
  能在这个时候还这样讥讽他的,除了他那要命的大哥,也没旁人了。
  接着一股子苦到令杜长史怀疑人生的汤药灌了进来,杜长史直觉就要吐,胸上被人轻轻一顺,他咕唧就全给咽了,当下苦的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汤药花了大价钱,不许吐。”
  “宋平安怎么样了?”杜长史浑身都火辣辣的疼,伤口疼痛中又有些淡淡的清凉,这是上了药的缘故。
  “饵被吃掉,鱼跑了。”
  尽管心中已有不祥预感,杜长史仍是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轻声说,“这都是我的错。”
  杜尚书放下手中空了的药碗,端起另一碗药搅了搅,“办法不算错。但,不自量力,未能周全是你的失误。”
  “伤了多少,死了多少?”
  “你运道不错,这伙人训练有素,你安排的侍卫伤了十个,周边百姓伤了六人,除了那姓宋的,暂无人死亡。”
  第二碗药灌下。
  杜长史苦的直皱眉,就听杜尚书问,“那个姓宋的是什么人?”
  “事涉机要,不能外泄。”杜长史苦的嘴都麻了,连声要水。
  “先喝药吧。”杜尚书第三碗汤药灌下。
  这一碗下去,杜长史险没翻了白眼,他怒道,“这碗是黄连水!”
  杜尚书淡淡道,“还有命喝黄连水也是一种运道。”
  接着杜尚书又说了一句,“宋平安我是不认识,但是寻香这个名字我以往听说过。”
  “哥!”
  杜尚书视而不见弟弟灼热的眼神,抽出洁白的巾帕擦了擦手,回以八字,“事涉机密,不能外泄。”
  杜长史猛的握住他哥的手臂,杜尚书看向弟弟胸前因用力过猛再次渗血的衣衫,挑挑眉,“我说了,汤药是花钱的。你得保重好自己,别让老子的银子打水漂。敢让老子赔钱亏本,老子饶不了你!”
  杜长史正想说,你谁老子啊!叫咱爹知道你要篡他位,他老人家地底下也得跳出来收拾你这不孝子!
  就听外头一声提高音量的回禀,“大爷、二爷,三殿下驾到!”
  杜尚书不着痕迹的从杜长史手中抽出衣袖,起身去迎接穆安之。
  杜尚书刚到外间,穆安之已经到了,杜尚书躬身见礼已被穆安之托住,“不必多礼。”就匆匆进去看望杜长史了。
  杜长史挣扎着要起身,被穆安之一把按住,“别动,你身上都是伤。怎么渗血了,章御医——”
  章御医就是随穆安之一道过来的,杜家其实用的也是御医,不过是一位许御医。
  杜长史道,“无妨,都是皮外伤。臣虑事不周,有负殿下。”
  “谁也没料到天下竟有这种凶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太平大街上刺杀朝廷官员!这并非你的错。”穆安之根本不提宋平安的身份,他完全不打算承认宋平安密谍的身份的。“章太医过来看一下小杜的伤。”
  章太医看过许太医开的药方,道,“许太医最善治理外伤,方子与药都对路,杜大人应是动作过猛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我给大人重新包扎过。”
  章太医剪开绷带,重新包扎。
  染血的纱带一点一点从伤口剥离,杜长史浑身颤抖,脸色痛的惨白,穆安之一直叮嘱章太医,“轻点轻点。”
  章太医无奈,“老臣刚开始。”
  “那也轻点,小杜要受不住了。”穆安之梦里过得惨切,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血肉模糊,眉头皱成个小疙瘩。
  杜尚书实在看不过杜长史这哆里哆嗦的模样,揭半个时辰纱带还没揭下来。杜尚书直接过去,对杜长史说一句,“咬牙忍着。”一手按在杜长史无伤的肩头,一手自章太医手里接过纱带,刷一下子就扯了下来。
  杜长史一声惨叫,冷汗层层,铺了满脸,身子如打挺的鱼就要蹿起来,却是被杜尚书按住硬是分毫未动。杜尚书伸手,“药粉!”
  章太医连忙递上。
  杜长史前胸一道狰狞的伤口是肩头横贯腹部,尤其映着周身雪白肌肤,骇人的紧。
  杜长史那一身光洁如玉的皮子,想来自娘胎出来是第一次受这样的伤。
  杜尚书在渗血的伤处重新撒上药粉,三下五除二就给包好了。
  杜长史疼出一身冷汗,几乎要厥过去,杜尚书面无表情铁石心肠训斥弟弟,“至于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杜长史疼的死去活来,听到这话又气个半死,怒道,“你有男子气的,你来试试!再说风凉话不迟!”
  “我还不会没用到叫人砍个半死。”杜尚书鄙夷杜长史一回,对穆安之微微欠身,“殿下没旁的吩咐,臣先告退。”
  “不行,你把话说清楚再走!”杜长史浑身被绑的似个粽子,不敢再轻动,却是道,“殿下,先拦住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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