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虽非储君之位,但三殿下一直对储位虎视眈眈,而且,端看三殿下在刑部这几年,是个有才干的皇子。何况,三殿下身边也是人才济济。
陈简看大伯一眼,“大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事,只管说。”陈总督一向也很器重这个侄子。
陈简把白木香要转投工部的事同陈总督说了,“三殿下怀疑是陆家下的手,裴状元跟三殿下那是铁打的交情,白大人与三皇子妃竟是姨表姐妹,白大人一听就不干了,说回去就上折子,以后她研制的兵器都交给工部匠作监来做。”
“那兵部可惨了。”陈总督道,“听闻白大人研制的强弩远胜蹶张弩。”
“比蹶张弩轻便省力,威力更大,一箭过去能刺穿着铁甲的叛军。而且,这种弩一人便可使用,我看那些持弩的禁卫军连发十箭都未露疲相。”陈简道,“我们讨来看过,的确是军中一等一的利器,有此强弩,以后蹶张弩就要慢慢的被弃之不用了。”
陈总督也忍不住羡慕,“真不知裴相那老狐狸哪儿来得这样的运道,给裴状元说这样一门好媳妇。”
陈简笑,“大伯什么时候见着裴相也取取经。”
“我在直隶离得远,倒是写信让你爹去取经了。你爹来信说,自打你中了状元,说亲的人多的叫人发愁,都是不错的亲事,他拿不定主意,跟我商量。”陈总督道,“韦相有个孙女正当妙龄,唐驸马的弟弟,今任两湖安抚使的唐安抚使膝下也有一女,唐安抚使任满回帝都述职,正赶上春闱,听说你中状元的事,也颇有意动。再有谢尚书家的小闺女,正经名门闺秀。这三家都是一等一的人家,你觉着哪个好?”
陈简刚要开口,陈总督盯着他,“不许再说功名未就暂不成家的事,你这中了状元都不成家,那中不了状元的,都不配活着了?”
“我不是这意思。”陈简道,“眼下连皇子都难免遇刺,我看这兆头不大好,朝中必有人要反。眼下跟谁结亲都没底,不如待形势清楚些,再说亲事不急。”
陈总督叹口气,“叛军竟然对三皇子下手,我百思不得解啊。三殿下固然尊贵,可他与皇位无缘。三殿下的确与陆家不睦,可陆家是太子外家,只要等到太子登基,又是一世荣宠。”
“我也想不通这一点。”陈简道,“于是,我反过来想。三殿下有什么地方让叛军不惜暴露也要斩杀于他呢?必定是三殿下给了他们极大的威胁。虽然我们看不出三殿下有这们巨大的价值与能力,但,叛军一定知道。”
陈总督支着头,“是啊,太奇怪了。”
陈简说,“大伯,如果我跟着三殿下,您觉着如何?”
陈总督猛的抬头,“你说什么?”
“我想跟着三殿下。”陈简正色道,“三殿下肯定是一个有极大威胁力的人,可能他自己也暂且不知,不过,叛军提醒了我。如今朝廷动荡,太子虽居东宫,三殿下身边已经开始聚拢人才。大哥在东宫身边,大伯是陛下心腹,若想家族昌盛,有必要在三殿下身边下一注。”
陈总督深深的皱起眉毛,“可是三殿下拉拢于你?”
“他不拉拢我才奇怪吧。”陈简笑。
“还笑。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做官,以后前程不会差,何必冒这样的险。”陈总督不大赞成,却也没有坚决反对。
陈简知道这就有门,陈简道,“三殿下身边已经有裴状元,有杜长史、华长史、胡安黎,刑部也有愿意效忠他的人,我早些过去,才有我的位置。咱们私下说,若待三殿下飞龙在天,状元算什么,三年就有新的。就怕到时,想挤也挤不进了。”
陈总督毕竟一地大员,并非三言两语便可说服的,他问侄子,“你这么看好三殿下?”
陈简道,“如果没有这次的刺杀,我不会想去三殿下身边。朝中安稳,只要太子没有大的错处,三殿下再如何不甘心也没有机会。可一旦生乱,就很难说了。这次三殿下回朝,太子必受责难,三殿下到河南就是太子力荐。有人这样算计太子,谋害三殿下,世道一旦生乱,便是能者取之。三殿下只要就藩北疆,便是龙归大海。您别忘了,白大人在兵器上是无以伦比的天才。”
“北疆大军都在陆侯手上。陆侯纵是与陆国公分宗,也是亲叔侄,太子殿下的亲表兄。难道陆侯放着太子不亲近,反相帮三殿下?”陈总督道,“这绝不可能。关系家族存亡,陆侯绝对不会帮助三殿下夺取储位的。”
“陆侯与陆国公要是像咱们伯侄,他俩能闹到分宗?”陈简反问。
陈总督给这话气死,斥道,“你也是新科状元,说话越发没个管束。”
“再说,你又不是裴状元,跟三皇子自小到大的交情,何必冒这个险。”陈总督心道,陛下一向钟爱少年才子,连着两届状元都是少年俊才,当然,自己侄子做状元,陈总督脸上也是很荣耀有光的。只是,这年轻人就不大稳重,嫌日子太平怎么着啊。
陈简道,“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倘旁人都在风云之中,我在一畔袖手观看,这叫我怎么甘心。”
“风雨雷电难道是好挨的?”陈总督道,“我大约是上年纪了,不觉着太太平平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当年陛下也没什么胜算,您还不是跟随陛下身边,那会儿您也没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这会儿倒嫌我不肯太平。我这样,兴许就是像大伯您的缘故。”陈简指责,“根儿在您这儿哪。”
陈总督被他倒打一耙,气笑了,“你少放刁话,这事没的商量,我不答应。”
“当初祖父定也是这样跟您说的。”陈简抱怨,“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自己年轻时可劲闹腾,倒要求我们仁义礼知信。”然后又说好话哄陈总督,“我也是看大伯您像山一样的伟大,大伯您必然史书留名的人,我不说青出于蓝,也绝不能堕家族名声。”
陈总督也年轻过,他虽然对陈简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去投穆安之的事有些恼怒,心下也理解,年轻时谁不这样,风起云涌时谁不想举手投足翻江倒海、搅弄风云。
可能成,也可能不成。
但是,有那样一段轰轰烈烈、激昂澎湃的岁月,整个生命都是不一样的。
只是,他是亲大伯啊,他待陈简虽较自己亲子略差一线,但一样觉着,这是自己骨肉。心疼多年的孩子,要将一生前程下注到一位胜率有限的皇子身上,陈总督担忧的失眠好几宿。
长辈真不是人做的啊!
陈总督想起当年跟老爹赌过的气吵过的架,心说,是不是爹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在报复我啊!
第261章 二四九章
穆安之遇刺之事已经传到朝廷, 穆宣帝震怒,必要将河南将军解奇碎尸万断,更让穆宣帝愤怒的是, 解奇在洛阳府自尽。
河南巡府谢权连上三封请罪折子, 倘不是谢权刚刚上任, 且为人不算太废物,穆宣帝非拿他泄火出气不可。谢权能捉拿解奇还多亏杜长史打发去报信的侍卫,杜长史让那侍卫路上买身寻常布衣,快马进洛阳城秘禀谢权遇刺之事。谢权使了个计把解奇骗到巡府抚, 一举将解奇擒拿。
解奇不是敌手, 当时便横刀自尽。
谢权气的险吐了血,恨不能当时死了算。可他不能死, 他把巡抚府的事交待给唐知府, 带侍卫出城到屯兵卫, 先将解奇亲卫与亲近将军悉数抓了, 然后就是坐镇屯兵镇清洗屯兵。郑郎中都没回帝都,半路遇到黎尚书去洛阳查洛阳将军案,直接把他捎带着一并去洛阳了。
黎尚书还能对当时遇刺之事多些细致了解。
陈总督尽心尽力安安稳稳的率五千人将穆安之一行直送到帝都与直隶交界处,林程带着朱雀卫迎接。
穆安之卓御史李玉华唐墨直接进宫,穆安之唐墨御前回话,李玉华则到慈恩宫给蓝太后请安。自打知晓穆安之遇刺之事后,慈恩宫的小佛堂每天香火不断, 蓝太后还亲自往天祈寺去了一遭。
尽管知道孩子们都平安, 此时亲自见到李玉华, 蓝太后急的自宝座站起, 都未等宫人搀扶就上前迎去,太子妃二皇子妃等人也都站了起来, 李玉华快走两步上前给蓝太后行礼,笑道,“皇祖母别担心,我们都平安。”
蓝太后一把将人扶起,从胳膊顺到手心,握着李玉华的双手问,“真没受伤?”“我没事。三哥手臂被划伤了,也无大碍,已经快好了。”李玉华这么一说,蓝太后更担心了,立命宣太医过来侯着。
李玉华再三劝,“皇祖母只管放心,要是三哥伤的不轻,我哪儿还能这么放心的过来您这里请安。他和小宝去父皇那里了,一会儿就过来。”
“那也先让太医侯着。”蓝太后握着李玉华的手到宝座上一起坐了,叹道,“先时皇帝怕我担心,还瞒着我,这岂是能瞒着的事。这一帮子反贼,全该砍脑袋!”
太子妃二皇子妃等人也皆问侯李玉华,围着她一起说话,陆皇后原在凤仪宫,听说三皇子妃回来,也过来看了她一回。
正赶上李玉华说起遇刺之事,“真是想都想不到,我们回帝都是走官路,如今河南雨水已停,农人都抓紧时间补种菜豆,路两畔的田里都是干活的人,我自小在乡下,是见过农人的,那做活的模样一点不差。时不时还有虫鸣鸟叫、蜜蜂蝴蝶,一派春天农忙的景象。远远望去有座小镇,谁都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突然白先生快马上前回禀三哥说,这不对,田里只见青壮,没有妇人没有孩子也没有老人,不合常理!我们这才警觉,可是已经被那些叛军包围了。三哥立刻就把我塞马车去了,我赶紧把车门车窗都关紧,一点儿不敢往外看,就听外头都是打杀声,血腥气浓的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三哥在外对我说,叛军已经伏诛,他把我带离了打仗的地界儿,才叫我开车门下去,我下车时腿都是软的,要不是扶着三哥站都站不住。当时就见到裴状元,才知道是遇到了裴状元。”
李玉华说起来都忍不住后怕,“后来我听三哥说,叛军足有四千人,都是穿的铁甲,还带了军中的蹶张弩,要不是福大命大遇到裴状元他们,真不知能不能回得来。”
太子妃安慰她道,“有天意保佑着你和三殿下,也不能叫叛军得逞!”
二皇子妃也是这样说,嘉祥公主道,“等你回来歇两天就去天祈寺拜拜菩萨吧,这可真是老天爷保佑了!”
“是啊。”李玉华点头,见有凤阳长公主在,又说起唐墨,“小宝真是个实诚人。他和陈状元原是要去河南找我们,也不知怎是这样巧,他们带着随从就遇着我们被叛军围杀。他们可有多少随从,加起来百来人,平时出门做护卫不少,可哪里比得过叛军。小宝派了侍卫快马去临近府城要援兵,他跟陈状元带着护卫就冲进去了。事后三哥都说,实诚的叫人担心,倘万一没遇到援兵,岂不连小宝都被叛军害了。也就是小宝这样的实心肠,换个旁人,一看不是对手,必是要在外等援兵的。”
凤阳长公主心里也是担心儿子,道,“见着你们遇险,如何还能在外等援兵。遇着这样的叛乱,倘是袖手等待,那成什么了。”做娘的人,哪怕知道已经转危为安,得知里头有这样的内情,凤阳长公主也是担忧的心脏抽搐,几乎维持不了平时的淡然高贵。不过,她宁可儿子冒险,也不想儿子成为一个见到亲表兄遇险也要再三权衡的人。
蓝太后又是担心又是欣慰,“小宝自小就这样,天祈寺的大师都说他天生的良善心肠。”又问,“没吓着吧?”
“没事。特别勇武,跟着三哥刷刷刷杀进敌营,直取敌军首级。”李玉华夸的蓝太后凤阳长公主又是一脸担忧,“三哥说,小宝武功比他都好,没几个人比得上小宝。”
唐墨也很快就来了后宫,给他娘他外祖母看看,没碰着没伤着,也让女眷放心。
穆安之卓御史则在御书房细禀在河南之事,卓御史道,“河南官场上下勾结,盗取赈灾粮高价售卖,这事不多几日三殿下与臣便都察觉了。河南巡抚洛阳知府悉数被卷入赈灾粮案,独河南将军没受半点沾连,而且,在河南赈灾期间,这位将军跟麾下将士商量,节省军粮帮着一起赈济百姓,在屯兵镇里开设学堂,不论在军中还是民间,都名声很好。后来,三殿下巡视军中,臣陪殿下同往,将士彪悍训练有素,屯兵镇井井有条。与河南官场大相径庭。”
“臣想,此人若非大忠必是大奸。这次直接参掉河南官场的诸多高官,臣担心会有人报复,殿下本身带龙虎营千余人马,再有殿下自身侍卫,臣为保万一,在洛阳时便与殿下商议,请少林武僧一起负责巡视洛阳的事务。待殿下回帝都,赶上空净大师要来帝都,便让他们一起同道而行,也是为求安稳。没想到,仍是失察了。臣实未料到解奇有这样的胆子,请陛下治罪。”
卓御史起身深深一揖。
“你不算失察,听说你让杜锋提前换上皇子服,打的就是让老三平安脱身的主意吧?”穆宣帝看向卓御史。
卓御史道,“臣将河南赈粮案的卷宗看了三遍,亲自审问河南前巡抚洛阳前知府,仍没有半点解奇有罪的关连。臣见过许多同流合污的案子,如解奇这样文官官场大受牵连,武官清净洁白不染尘埃,的确罕见。而且,此人风评好到没有半点瑕疵,只是,臣没有证据,不能仅凭怀疑便构陷将领。何况,若此人为忠,臣枉作小人。若此人为奸,臣已经暗示谢巡抚要留心河南将军。臣第一次随皇子出巡,思虑再三,最重便是殿下安危。殿下身边出行有侍卫有龙虎卫,若有人想谋害殿下,除在出动大军。臣必要做好万全之准备,经臣观察,殿下身边与殿下身形相仿的,便是杜锋,于是私下同杜锋商议妥当,以防万一。”
穆安之瞥卓御史,“真是个馊主意。”
卓御史禀明穆宣帝,“臣也提醒过殿下,出外办差,必要做好防范。殿下想来亦有所觉,故让唐墨陈状元提前在直隶接应。”
穆安之道,“我有要命的仇家,当然得小心。”
穆宣帝看他一眼,“朕怎么不知道哪个是你要命仇家。”
穆安之翻个白眼,“我最厌恶谁,陛下不知?也不是旁人,陆国公。我把话撂下,这回我遇刺的事要是跟他无关,我就把脑袋拧下来放在昭德殿!”
太子劝道,“三弟,没有证据,不好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