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0-07-14 11:13:57

  穆安之横眉,“我要有证据,我早直接去国公府宰了那老东西!”
  穆宣帝问,“伤的如何了?”
  穆安之摸摸手臂,“没什么大碍。”
  “这次你受了惊吓,朕都知道。陆国公是国之重臣,你在刑部当差,且身为皇子,无凭无据不要口出狂话。这件事,朕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待。”穆宣帝温声安慰,“你先去慈恩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这些天哪天都得念叨你几遭,别让长辈记挂。晚上朕过去,一道用膳。”
  穆宣帝欠身退下。
  太子道,“父皇,我送送三弟。”
  太子送穆安之出了御书房,穿过紫藤垂挂的回廊,一直出了红漆月门,太子说,“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对不住了。”
  穆安之眼神如剑,在太子有些瘦削的脸上刮过,“是挺令人意外。”阳光拂过朱墙上端的琉璃瓦,投射出一片阴影,“如玉跟我说,我这样母族全无的也不是没有好处。”
  太子的侧脸在阴影中喜怒难测,“这是挑拨么?”
  “这是事实。”穆安之冷冷道,“你心里清楚,你缚不住陆家这头猛虎。”
  太子唇角弯出一个刀锋似的弧度,“父皇有意给你和二弟分封,内阁拟了两个封地,二弟的封地在河南,你的封地在北疆。不过,朝中有人拿天象说事,想将你改封在两湖之地。”
  穆安之望向太子,太子道,“这并非全然胡扯,你遇刺的那天,帝都西北方红云如火,天象怪异。钦天监说星象不吉,西北会有战事。”
  “鬼扯!”
  “你不信?”
  “当然不信。要是信这些,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在家躺着等天命来就是。”穆安之不屑,“我去河南前怎么倒没算出我有血光之灾来!”
  太子笑了笑,问穆安之,“你想不想去北疆?”
  太子自问自答,“肯定想吧。毕竟裴如玉在北疆经营三年之久,如今又升任知府位。白大人也在那里,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还有陆侯驻西北的三十万大军,听说三弟妹的母亲曾对陆侯有一半的救命之恩。”
  太子好整以暇的望着穆安之,神色中充满玩味,穆安之容色锐利,又听太子道,“仁宗皇帝之后,所有藩王都希望能掌藩地军政,听闻三弟妹对《明圣皇后传》爱不释手,时常翻看,心向往之。”
  穆安之冷冷道,“没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别多心。我会让你平平顺顺的就藩北疆,非但如此,我还会让你以藩王身份掌北疆军政。”太子罕有这样的冰冷严肃,“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穆安之并不领情,“别说的好像你在陛下面前还有以往份量似的。”
  “父皇难道会相信你遇刺之事与我有关?我还没这么蠢。”太子上前一步,逼近穆安之。
  “我也不信你与这事有关,不过,”穆安之在太子耳边叹息,“真是可怜。堂堂储君,原来不过是人家的傀儡。”太子的侧脸有一瞬间的狰狞,他反问,“这么说,你不愿意去北疆?”
  “如果陛下最终会让我就藩北疆让我掌藩地军政,只能说这是陛下的决心。陛下还没到需要你帮他下决心的地步吧?”穆安之冷哼,“别说的好像是你成全我。你有这份本事,先把自己成全了再说吧。我看你也不像无能之辈,别真叫人玩弄股掌之中才好!”
  太子盯着穆安之,似笑非笑,“我还以为看我笑话,你应该偷笑哪。”
  穆安之长眉下压,有些不耐烦,“虽然你这种两面三刀阴险小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会觉着这种事有什么好笑!”
  太子的神色有些奇异,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傻。”突然问穆安之,“你有没有收到……那个?”
  穆安之挑眉,太子得到答案,“看来是没有。不过,应该很快了。”
  穆安之莫明其妙,心下已是大不悦,刚说老子傻现在又问这种莫明其妙的话,你是不是有病!
  太子道,“你很厌恶姓陆的吧?要是哪天姓陆的送你一碗嗟来之食,你会吃么?”
  穆安之终于说出那句想说的话,“你有病吧?!”
  太子正色告诫穆安之,“我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你我争储位,礼部以柳娘娘被废而有妊的名义,认定你为庶出。”穆安之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却是被太子先一步用力按住,“听我说!”
  你说吧!
  老子听着哪!
  要是说的不是人话,老子不揍死你!
  太子的神色没有半分轻慢侮辱,他极郑重,“你也许认为是莫大羞辱,但以后你也会知晓此事,那一次父皇去天祈寺,身边随驾的就是睿侯。第二件,不知裴如玉有没有同你讲过,睿侯在遗折中力劝父皇接你回宫,裴相借助睿侯遗折,与慈恩宫一起,极力促成此事。我就是想告诉你,别犯傻,虽都是姓陆的,睿侯与陆国公是两回事。”
  太子退后一步,松开握住穆安之的手,转身离开。
  穆安之望着太子离去的背景,心说,莫明其妙,睿侯不早死十好几年了!凭白无故的,说个死人做甚!至于陆侯,我当然知道他与陆国公是两码事,他们叔侄早有嫌隙,难道我到北疆会放着陆侯不拉拢么!
  太子仍是不急不徐的步伐,他心里明白,形势愈是复杂,心绪越是不能乱。夏初的风很舒服,掌心中那丝旧温度流连不去,这是他第一次握穆安之的手,有些热。
 
 
第262章 二五零章
  清晨的薄雾尚未消散, 山间细泉如线,滴落在木黄色的水桶里。胡安黎坐在一畔青石上,慢慢的,晨雾渐渐稀薄,林间开始有一二婉转啼鸣, 胡安黎提起水桶,沿着山路往静心庵去。
  落霞山以泉水出名, 这处泉水很细, 不过,煮出的茶极佳。胡安黎对此不大讲究,他的母亲信安郡主一直喜欢, 却也多年未饮。回帝都后, 他们都有五日假期, 胡安黎过来看望母亲。
  信安郡主取出珍藏的茶具, 亲自烹茶。
  茶香袅袅中,母子二人坐在院中海棠树下品茶。
  “这茶很清香。”胡安黎呷一口, 入口鲜芳特异,忍不住赞了一句。
  信安郡主笑,“三皇子妃送来的。”
  胡安黎心悦诚服, “娘娘委实周到。”
  信安郡主微微颌首。
  在男人里边,胡安黎已经是少有的细致人。他能把自己亲爹干掉, 就是为了自己母亲。胡安黎平生所牵挂的,也就是母亲。
  不过,他在穆安之身边当差, 平时不得闲,信安郡主住在城外静心庵,也就是休沐时过来看望。平时虽有忠心旧仆,信安郡主手中也不缺银钱,但是,这跟有钱没钱是两回事。
  四季衣裳,时蔬瓜果,起居用度,甚至一月两次的平安脉,都是李玉华安排。李玉华不在帝都,也会交待给心腹管事,胡安黎只要安心在穆安之身边做事就好。
  信安郡主在静心庵还交到好几个朋友,日子过的清静惬意。不过,她在山上,消息便闭塞一些。
  胡安黎一向有事不瞒着母亲,与其让母亲听说外头传言,倒不如事实相告。说到这次河南之行,遇刺之事,胡安黎看着自己素白斯文的一双手,“事后有些后怕,又觉着隐隐兴奋,好像多年习武,终于有用武之地。”
  信安郡主道,“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学文习武从来都是为了有所用处。”问他,“怕什么?”
  “说不出来。大概是第一次拿刀砍人吧。”胡安黎说,“先时在路边看到过仆妇杀鸡,很不一样。”
  信安郡主听到这种类比很是无语,问他,“现在还怕吗?”
  “都过这许久了。”胡安黎当然是不怕的。其实,他当时就是有些后怕,遇刺之时只顾着杀敌也要杀够本,哪里还有怕的心。即便后怕,都这些日子,早过去了。
  信安郡主道,“人只会对自己没经过的事情生出惧怕,经过见过就好了。大不了多经几次多见几次,只要不死,时间久了,什么都能适应。”
  尽管自小有爹跟没爹一样,胡安黎倒从未有过缺失父爱的感觉,他时常觉着,他娘比一般人的爹都更刚硬。
  信安郡主问,“三殿下还要继续在帝都么?”
  “母亲怎么这样说?可是听到什么?”三殿下要就藩的事,胡安黎还没同母亲说起。
  “三殿下威仪日增,久待下去,会有碍储君,这个时候,朝臣必要上本请陛下分封皇子的。”信安郡主熟读史书,出身藩王府,自有一番见识。
  “我也正想跟母亲说这件事,朝中已经在讨论此事,三殿下的封地,不在北疆便在两湖,还没有定下来。”胡安黎道,“母亲,我想跟三殿下一道就藩,母亲也与我一起吧。纵不比帝都繁华,咱们母子也在一处。”
  信安郡主只此一子,当下爽快应下,“这自然好。”问胡安黎,“这次遇刺,你可有斩首功劳?”
  “有。陛下赏了个七品官身,就算在殿下的属官里面。”胡安黎原有秀才功名,凭他的才学,走科举也是一条路,皆因他以子告父,再加上胡源被斩,胡安黎是彻底坏了名声,科举已是走不了,便一直在穆安之身边,可他也不在属官行列,算是穆安之的文书幕僚,每月也有月俸银子,不走朝廷的饷,是穆安之自己出的银子。
  信安郡主一琢磨,“那就好办。我毕竟还有个郡主的身份,趁着你这热乎劲儿,我同娘娘商量着也在太后跟前讨个便宜,到时一起去三殿下的藩地。”
  胡安黎道,“我还是跟殿下说一声吧。”
  “不用,这是我们妇道人家的事,你不用多管。”信安郡主心里有数,同儿子道,“三殿下这次遭遇劫杀能转危为安,威信大增,朝中必然有人私下看好他。朝臣不用管,这些人心眼儿都能蜂巢一般,只要三殿下威信不堕,他们就会想办法在三殿下那里卖个好或是提前下一注,大家都清楚,三殿下与旁的皇子不同,若三殿下得不到帝位,他以后是没有活路的。你要提醒殿下,要留心宗室。”
  “宗室?”胡安黎皱眉,“宗室无令不可离开属地。”
  “那说的是有爵宗室,就是有爵宗室的子弟,也不见得个个以后都有爵位。”信安郡主道,“必然有宗室想投到三殿下这里来的,你要提醒殿下,只要有可取之处,都带着他们。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不用多讲。”
  胡安黎道,“会不会太显眼?”
  信安郡主端着茶盏露出个笑容,“只怕没人去。你还怕显眼?”
  这位郡主续了些茶,“我在山上都听说了白大人的传奇,裴状元跟白大人在北疆经营三载,难道殿下真会往两湖就藩?不可能的。北疆那地方我没去过,也听说过,冬天雪花大如席,冻死人都是常有的事。一路经戈壁过草滩,是那种能在路边看到尸骨的地方。宗室里要真有人有这种囊性,肯跟三殿下到北疆吃苦,就是什么都不干,凭他站的队,吃的苦,以后三殿下发达也有他的一份前程。”
  信安郡主感慨,“可这样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多的是只想得好处不想吃苦的。所以,但有一二,一定要笼络住,骗也骗去。”
  信安郡主身为经过上一代帝位之争的宗室郡主,对新一代的皇位争夺看得更清楚透澈,她对于宗室的了解也远超常人。
  如今到皇子府请安的宗室的确比以前更多,也多了许多有份量的宗室女眷,但是,许多人是拐弯抹角打听就藩地是两湖还是北疆的,更有不少人劝李玉华,还是两湖更富庶些,北疆那地界儿,真不是能久待的,寒苦非常。
  太.祖开国以来,从没有皇子宗室封藩北疆的例。
  就是朝中,也得没什么背景得罪当朝的官员才会派往北疆为官,那都不要升迁,俗称贬谪。
  就是蓝太后,也在犹豫之中。
  一时觉着北疆未免苦寒太过,相对而言,两湖更加富足,而且,在两湖的宗室很多,穆安之就藩两湖之地,也能与宗室多加往来,有利提升穆安之在宗室的影响力。
  当然,蓝太后也知道裴如玉白木香是穆安之的绝对助力,裴如玉现在升任北疆新伊城知府,是要在北疆长久经营的,穆安之到北疆立有根基,而且,还能安抚陆侯。若是能把陆侯笼络住,帝都陆国公府不值一提。
  蓝太后正在思量穆安之的藩地之事,蓝贵妃过来请安,送来做的夏衫。蓝太后对这个侄女一向另眼相待,穆宣帝也给舅家面子,蓝贵妃在宫里仅在陆皇后之后罢了。
  蓝太后细看这衫子,针脚缝的细致,握着侄女的手说,“何必你亲自缝,指点着宫人做是一样的。”
  蓝贵妃笑,“我自小爱做这个,宫人做惯了,针线肯定比我想,可我想着,心是不一样的。”
  蓝太后问起七皇子的课业,这孩子,学习很用心,因是年纪最小的皇子,穆宣帝蓝太后也偏疼一些。只是,蓝太后望着侄女柔美侧脸,可惜了,时间不在蓝家这边。不论东宫还是穆安之,都已非池中物,不论最后胜出的是谁,都没有七皇子的机会。
  就安安稳稳的做一地藩王吧。
  蓝太后私下问过穆安之对于藩地看法,穆安之也更属意北疆。蓝太后眉毛拧成个小疙瘩,已经不忍,“我就是担心北疆太苦,你打小哪里吃过那些苦头。”
  “如玉说挺好的。再说,他能去我就不能去?”穆安之道,“祖母放心吧,世上还有吃不了的苦。自来从没有皇室亲涉北疆,我正好去看看,也可安抚北疆诸部落,这两年北疆也不是很太平。”
  蓝太后望着穆安之开始变得硬郎的五官线条,心里泛起丝丝骄傲,这孩子是真的活出自己的路了。蓝太后道,“你想去北疆,那就去北疆。”
  有蓝太后的支持,穆宣帝也更嘱意将穆安之封在北地,太子更是主动进言,“北疆虽无大的战事,太平多年,有些部族未免生出些旁的心思。藩王在藩地多是享尊荣而无治理之权,三弟这里,父皇不如允三弟军政之权,让三弟代朝廷安抚北疆部族。”
  穆宣帝问太子,“你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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