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樱朝那边瞅了瞅,还真是那位同志。
青年军人走到海边,目光炯炯,凝望着大海。
柳小樱扛着红缨枪过去。
“喂,同志,马上就要涨潮了……”
“唔……”
青年军人扭过脸来,冲着柳小樱点了点头。
他正是那位落水的军人。
看到柳小樱,就客气地问道:“民兵同志,你们就是在这里发现我的?”
“是的……”
青年军人望着大海,像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几个姑娘盯着人家,不晓得该说啥。
海水涨潮了,青年军人准备离开。
柳小樱冲着人家挥了挥手。
那个背影,那么英俊挺拔,帅得夺人眼目。
柳小樱忽然萌生了当兵的念头。
她不过十六岁,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荒废在乡野之间吗?
柳小樱追上去,忍不住问道:“哎,同志,跟您打听一下,部队上招收女兵吗?”
“唔,女兵招得很少,大多是特长兵,有做通讯的,有做医务的,还有搞文艺的……”
青年军人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柳小樱只觉得眼前一恍。
这个笑容太灿烂了,就像一缕阳光投射过来,整个心都亮堂起来。
青年军人也看着柳小樱。
这么好看的姑娘真不多见,他以前从未见过,为何会有一种熟悉感?
这种困惑,他醒来后就有,却无从解答。
他的记忆尚未恢复,连家人都想不起来。
军医说:“失忆只是暂时的,多去一些熟悉的地方,没准就想起来了……”
这些日子,他去了很多地方,有托儿所、学校、训练场、还有飞机场,可效果却不怎么好,除了跟飞机有关的,其他的都想不起来。
他不想放弃,不然,他只是披着夏明扬的躯壳而已。
他来到海边,就是想找寻记忆。
对这个地方印象很深,总觉得能发现点什么?
可来了之后,大脑中还是一片模糊。
只有看到这个姑娘,才找到了一点熟悉感。
夏明扬想着这位姑娘还不晓得他的名字,就郑重其事地说道:“民兵同志,我姓夏,叫夏明扬……”
夏明扬?
听到这个名字,柳小樱瞪大了眼睛。
她赶紧瞅瞅,这人叫夏明扬,还真是巧啊?
柳小樱想起了星际学院的夏教官,那个傲气十足的家伙。
不过,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这个开飞机的夏明扬,跟夏教官是两个人。看看这人,性格内敛,哪有夏教官的张扬劲儿?
想着夏教官那张帅破天际的脸,柳小樱觉得还是这个夏明扬看着舒服。
柳小樱做了自我介绍。
“夏同志,我姓柳,叫柳小樱……”
“唔,小樱同志,想参军的话,就留意一下征兵启事,县武装部那里就有……”
“好的,我会留意的……”
“唔,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
柳小樱挥了挥小手。
这个夏明扬很不一般,认识了这个人,就像打开了一扇窗户。那是她无法企及的世界,却又是那么向往。
吉普车开走了,留下了浅浅的车辙。
柳小樱收回了目光。
女队员们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着。
“队长,你跟那位同志说话了?”
“唔,我问他参军的事儿……”
“参军?队长你想参军啊?”
“嗯……”
“那你家娃娃咋办?”
“……”
柳小樱被当头泼了一瓢凉水。
是啊,她有五个娃娃要养,真去参军,娃娃们咋办?
柳小樱收回了心思。
在队员们面前,她并未提到夏明扬。
这是个秘密,就小心收藏起来吧?
*
夏明扬坐在车里,回头张望着。
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对这个地方的感觉很奇怪,像是见过很多回。他问过妈妈,落水之前从未来过这里,那种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夏明扬感到很困惑。
可今天还是有收获的,和那位柳姑娘说话,觉得很亲切。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而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为何对陌生人有熟悉感?
夏明扬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道这是解开秘密的一把钥匙,要收藏好了。
吉普车抵达东港时,天已经黑了。
夏明扬回到大院,就往家走。
说来好笑,他出院那天,连家在哪儿都忘了。
还是妈妈领着,才摸到家门。他妈妈叫杜秋华,一脸嗔怪地说:“老三,你再不醒过来,妈妈都要怀疑你是个冒牌货了!”
是啊,他不但忘了自己,连父母和两个哥哥都不记得了。
父亲叫夏继原,在参谋总部工作,见了他就审视了半天。问到军事术语,他记得一清二楚,可一问到生活方面的细节,就没印象了。
大哥开玩笑说:“老三,你不会把杜梅也忘了吧?”
杜梅是谁?他真不记得了。
在疗养院里,那个年轻女兵找到他,说她是杜梅,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毫无印象。杜梅很失望,瞪着眼睛说:“明扬哥,你真不记得了?”
夏明扬真不记得,即便对方不高兴,他也想不起来。
杜梅气鼓鼓地走了,再也不肯搭理他。
还扔下一句话:“夏明扬,你连谁是谁都忘了,你还是夏明扬吗?”
夏明扬听着,没有任何感觉。
他怀疑自己不是夏明扬,是个冒牌货。
直到二哥领着他去飞机场,他看着跑道上的飞机,如数家珍。到了操作台上,就想上手试试,二哥赶紧拉住他,说:“老三,别试了,二哥相信你,你就是夏明扬……”
二哥跟他一样,是空军飞行员,对他了解甚多。
有二哥给他打包票,那种困惑稍稍减轻了一点。
想到这些,夏明扬咧了咧嘴。
因为失忆,只能继续休养。他不想住疗养院,就搬回了家。
医生说:“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有助于恢复……”
父母都很迁就他,工作之余就跟他讲小时候的趣事,想唤起他的记忆。对那些,他有一点印象,可未等他抓住就消失了。
夏明扬很着急。
他不想当废人,他要恢复正常。
这时候,他想起了醒来时见到的那位姑娘,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想抓住那种感觉,就来到了海边。
这一趟收获不小,跟那位姑娘说说话,心绪平复了不少。
他想,过几天再去看看,没准就想起来了。
*
夏明扬进了家门。
夏继原和杜秋华刚吃了晚饭,正在听广播。
杜秋华一把抓住儿子。
“老三,今儿咋跑那么远?”
“妈,我好像想起什么了……”
“哎呦,那太好了……”
这一阵子,杜秋华为儿子担着心。本以为儿子“光荣”了,却又找回来了,虽然失去了记忆,可只要人活着比啥都好。
“爸,妈,我想回部队上……”
“老三,等你养好了,就回去……”
杜秋华知道没了记忆,明扬就不能开飞机了,要么转岗,要么转业,都是明扬不能接受的。儿子从小就喜欢飞机,记忆没了,可对飞机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军医检查过,说明扬的大脑没问题,那些缺失的记忆早晚会找回来。
可这个早晚有多久?却不晓得。
寻找记忆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步一步来。
想到这个,杜秋华就瞅了瞅夏继原。
夏继原难得开了口。
“明扬,这个事儿部队上会妥善安排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夏明扬怎么会不担心呢?
他不想像个废人一样,就要想办法。
他说:“爸,妈,我想去海边住一阵子……”
“好啊,那就去海滨疗养院,我跟医院打个招呼……”
“妈,我不去疗养院,我想去渔村……”
“去渔村?那边条件不好,赶在这个时候,吃饭都成问题……”
“妈,我不怕,我觉得去那边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杜秋华跟夏继原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尝试。
“明扬,你在家里再休养一段,若是还不见好,就去渔村,到时候跟县武装部打个招呼,那边的周部长是你父亲的老部下,请他安排一下……”
夏明扬不想让人照顾。
可当务之急是恢复记忆,就点了头。
*
到了四月中旬,小鸡该出壳了。
冯玉兰每天都摸一摸鸡蛋。
心说,到时间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温度不够,变成“死蛋”了吧?
柳小樱也有点担心,就听着空间里的动静。
这天中午,柳小樱听到“咔咔”声,就赶紧跑进屋里。
她打开空间,把鸡蛋换了过来。
果然,有两只蛋壳琢开了一个小口子。
“娘,快看,小鸡要出壳了!”
冯玉兰赶紧跑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鸡琢开蛋壳,蹦了出来。
浑身湿漉漉的,绒毛都粘在了一起。
“樱子,快拿干布擦擦,放在棉絮里暖暖……”
冯玉兰很有经验。
柳小樱赶紧捧着小鸡,擦干净了,搁在另一个筐子里。
那里面铺了稻草和棉絮,暖暖的。
志远和志广也围过来,看着小鸡琢开蛋壳,一个一个蹦出来。
由于孵化期间温度恒定,在一天之内,二十只小鸡都出壳了。
柳根发很惊讶,没有一个“坏蛋”,全成了。
刚出生的小鸡,绒毛一干,就能喝水吃东西。
柳志江弄了稻糠过来,说:“拿水一烫,搅拌一下,凉一凉,就能喂食了……”
柳小樱瞅着小鸡,“唧唧”叫着。
心说,这一点小鸡比人类要强。
瞧瞧五个宝宝,三个月大了才会翻身,到六个月才会爬,七八个月才能坐起来,一岁多了才会走路,跟小鸡一比真是差远了。
*
四月里天好,小鸡每天都要晒太阳。
宝宝们也一样。
这天中午,爹娘都午休了,大哥巡逻去了。
柳小樱推着“娃娃车”到院里,给宝宝们晒暖儿。
几个小娃娃,白白胖胖的,穿着黄绒绒衣裳,跟筐子里的小鸡娃子一样,嫩嫩的,软软的。
柳小樱去掉隔板,把娃娃们摆成一溜。
宝宝们翻来翻去,有两手投降的,有撅小屁屁的,有吃小手手的,还有揪小衣裳的。
柳小樱看着,心满意足。
宝宝们太可爱了,也不觉得辛苦了。
要说,这五个娃娃还算省心,只要吃饱了就不哭不闹,晚上搁在摇篮里就睡着了,不像一般娃娃那么爱闹腾。
柳小樱心情一好,就逗娃娃说话儿。
“虎娃,喊娘……”
志远和志广也凑过来,说:“虎娃,喊叔叔……”
他们一下子从小哥哥变成了小叔叔,这辈分一高,就禀气起来了。
关于虎娃们是喊叔叔还是喊舅舅,家里也讨论过,觉得娃娃姓柳,就喊叔叔好了。这就相当于把小樱视为男娃,是家庭骨干,那入赘的女婿还没影呢,暂时不用考虑。
正热闹着,院门被叩响了。
柳小樱一甩辫子,过去开门。
打开门,就楞了一下。
一位青年男子站在门外,穿着白衬衣,蓝裤子,挎着军用书包,就像城里的大学生。他个子很高,留着分头,头发乌黑发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这不是夏明扬吗?咋摸到这里来了?
领路的娃娃们,笑嘻嘻地说:“小樱姐,你们家来客人了!”
“哎,快请进!”
柳小樱反应过来,把人让进院里。
志远和志广也围上来,仰着小脸,说:“姐,这位大哥哥是谁啊,长得这么高……”
“这是你夏哥哥,快去搬椅子过来……”
柳小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夏明扬客气地说道:“小樱同志,我顺道过来看看……”
志远和志广飞快地搬出椅子,摆在屋檐下。
“夏同志,您请坐……”
柳小樱不晓得夏明扬为何会找过来?东港离这边有一百多公里,开车也得俩小时,过来一趟可不容易。
夏明扬坐下来,打量着院子。
当他看到那棵樱桃树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见过这棵树,那时光秃秃的,尚未开花结果,而现在却是一片葱绿,结出了茂密的果实。还有那屋子和碎石头砌成的院墙,也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夏明扬一阵欢喜,知道自己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