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鲸久
时间:2020-07-31 06:08:30

  不过也有好消息传来,边关将领弃城返京后, 赵敬玄的进攻显而易见迟缓不少, 大军压阵, 一来一回间, 朝廷反守为攻, 重新夺回几座城池,双方势均力敌, 暂时陷入胶着之中。
  另一边谢司白也打算从定州往北边进发。定安的去留就成了问题。外头不比定州, 兵荒马乱的年月,处处都不安生。林伯和秋韵赞成让定安留下来,毕竟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定安自己却想跟着谢司白一道离开。
  林伯听说后苦口婆心劝道:“小少夫人是不晓得外头的情景,灾荒之年,绿林山贼,人吃人,人吃鬼的,哪比得上在家里安泰。”
  秋韵也是差不多的话:“外面是什么情形还不好说,毕竟是刀剑无眼,若再像上次颍州一样,公子又该担心你。”
  定安渐被说动。她虽想待在谢司白身边,但并不愿成为拖累。秋韵讲得不错,若真的遇到事情,谢司白很难顾全得到她。
  就在定安准备放弃的当头,谢司白回来了。他这两日都在府衙待着,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回去后听闻,想也不想即道:“定安会跟我同去。”
  秋韵愣了愣:“可是……”
  谢司白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截了当打断:“她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留在这里,我更不放心。”
  谢司白都这样讲了,秋韵自不好再阻拦。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应如同早先说好的,赵敬玄打天下,谢司白平天下。后方的补给调度
  ,全由他经手。如今前方军饷吃紧,行期刻不容缓。
  短短两月,林伯已是将定安当自家人看。她随着谢司白走时林伯很是舍不得,唯恐小少夫人在外吃苦受累,特意叮嘱了人,满满登登拉了一船的东西带去。
  被战争洗礼过的地方千疮百孔,百姓流离失所,与定州不可相提并论。要重整山河,首先一步就是登记造册,好方便清点人数,且安民归田,不至于误了春耕的时候。再就是处理好与地方乡绅的关系,这一点也至关重要,毕竟多数州县的命脉都掌握在当地望族手中,自小在世家长大的谢司白最清楚不过。一场战争背后,是多少势力的角逐。和战场上的冲锋陷阵相比,这样的事情未免显得琐碎而微不足道,但实是胜负的关键。
  日子过得太快,定安昏昏沉沉,仿佛昨天还在定州,因着邵太后去世而大哭一场,今天就到了凛州来。凛州的风貌又和定州大相径庭。不比在定州,定安还能时不时逛逛庙会,在这里为了保证安全,却只能是足不出户,她顶多和秋韵一块打点打点临府事项,旁的也做不了什么。
  这日定安在书房里看书,忽然听门子报来说,有人递帖子求见府中的陈姑娘。定安与在旁闲来做针黹活的绿芜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陈姓姑娘指的是她自己。这称呼只在定安刚跟着谢司白入凛州时用过,她露面的次数单只手都数的过来,怎么会有人循着姓名找到这处。
  绿芜问道:“可看清了是什么人送帖子来的?”
  “约莫不是帖子的主人,看样子应是府中小厮。”说着门子将随帖子一道附赠的荷包给了绿芜,“这是那人一并带来的,说是姑娘看了就懂了。”
  绿芜一看即变了脸色:“这是……”
  荷包绣纹针脚密集,看这绣法与材质,多半是皇宫之物。
  虽离开还不到一年,再提起京中的往事,却像过了很久,竟是恍如隔世。
  定安也略一怔,她将荷包要了过来,细细摩挲着纹路,眉眼微动,似是想到什么。
  绿芜兀自猜测:“难不成……”
  “我知道是谁了。”定安攥紧荷包,片刻,她将荷包还给绿芜,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他也来了这处。”
  绿芜一头雾水,显然还没想明白。
  定安看向那门子:“回个话,就说知道了,问问定下什么时候。”
  门子领命,出去回话了。
  绿芜不知所谓,定安并不打算告诉她,只笑道:“你到时就知道了。”
  傍晚谢司白回府,听说了这件事,他和绿芜不一样,听到荷包二字,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是何人。
  “你想去见他吗?”
  定安思忖道:“我同他和林祁不一样,也算不上感情深厚,况且这些于我来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不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在这关头要见我。”
  定安不清楚林璟的目的,谢司白却大致能猜到一二。
  传话的人很快来了消息,约在城中一酒楼里相见,不太平的岁月,难得还留有这样一个清静地方。
  谢司白代替定安赴了约,林璟一入二楼屏风,发现不是预想中的小姑娘,却一点不意外,他拱手笑吟吟道:“谢大人,好久不见。”
  事发将要一年,林璟的变化并不显著,穿戴之物皆是名贵至极,华贵昭然,完全不似灾年出来的人。他当初被邵仪力保,永平帝私下开恩,流放前用狱中犯人替换了他,令他改名换姓,远离京中,不得入仕为官。林璟本就志不在朝堂,林咸既除,他已无遗憾,自是愿意远离是非之地。离京之后,林璟继续经商,战乱之年才尤其有利可图。
  “我早想着缘何她一深宫女子,又没有外家,心思却那么深。”林璟虽这么说,语气中并不见诧异,“原来背后早有高人指教。”
  他经商多年,手中掌握的情报不比青云轩来得少,凛州有他一份置业在,几乎是谢司白一带着定安进入境内,他便得到了消息。
  谢司白笑了笑,眉梢未动:“林公子专程送荷包来,想见的怕不是她。”
  “若能见着自然是好的,可我知道谢大人向来宝贝身边的这位‘陈姑娘’,要越过你见她一面,只怕难如登天。”
  谢司白不与他打趣,直入正题:“林公子为何想见我?”
  林璟笑了:“谢大人果真直率。我见惯的多是些商贾之辈,说话弯弯绕绕,少有你这样爽快的。”
  “要均衡,才须周旋。我与你似乎并不需要。”
  林
  璟清楚他话中的意思,索性直言:“兵马粮草,我有门路得来。就想问一句,大人要还是不要?”
  谢司白未置可否,淡淡道:“我以为林公子是替邵家做事的。”
  林璟哈哈大笑:“我是为邵家做事。不过我并不是邵家养的狗,商人重利轻义,我同邵家也是。宝不能全压在一个人身上,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谢司白不动声色:“林公子就不怕两头吃,都得不着好?”
  “我既然肯开口,便是做好了准备。”林璟道,“况且我要的不多,朝局之事如何,同我并不相干,无论谁赢了,这天下总不会是我的。我是个做生意的,不想求全,只想要条活路。”
  林璟的意思也明明白白摊在了台面上。他不要好处,若是朝廷赢了,这事就当做从未发生过,若是小郡王荣登大宝,他只求不要因着邵家而一道赶尽杀绝。
  这果然是林璟一贯的作风。
  两人将此事议定,还不到半个时辰。
  话过正事,林璟知道谢司白也不想同他叙旧,便是准备起身离开,将走时他笑着随口试探性问了句:“小殿下的面,我是见不到了吧?”
  提起定安,谢司白眼中才多了些笑意:“怕是见不到了。”
  林璟是个聪明人,纵然有过什么想法,也早烟消云散。他作一揖,即是潇洒离去。
  *
  又是一场噩梦。
  永平帝睁开眼,窗子没有合严实,窗外树影婆娑,随风飒飒作响,像是雨打在窗沿上。
  听到永平帝起身,身边的人一动,裹着织花云锦被,堪堪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玉臂。她正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好年纪,美好又年轻的脸庞,无忧无虑,还不比后宫那些资历年长的妃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市侩的算计。永平帝早已忘了身边召来侍寝的是哪宫的小才人,又姓甚名谁,不过这些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夜寂静,不能没有人陪在身侧。
  值夜的宫人听到动静,掌灯进来,小才人映着火光,终于自睡梦中清醒了一些,她嘟囔着说了一句什么,永平帝没有理会,由着内侍穿戴好衣衫,便是要出去。
  “陛下要去哪儿?”小才人彻底醒来,见皇上要走,忙是问道。
  永平帝却没有看她:“你歇
  着,不用管朕。”
  深夜的阖宫寂静,宫人一前一后掌着灯,照亮去路。永平帝沿着白玉石阶走下,思绪还陷在刚才的梦魇中。先是他皇兄,自缢在东宫的废太子,满身血迹。再是陈妃,她还是少时的模样,未见后来的形容枯槁,等他走近了一转身,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当年父皇驾崩前,曾将他叫到身边,说他其实比废太子更适合这个位置,可这不一定是好事,他踩着这么多人走到如今这一步,总有后悔的一天。可惜他当时还很年轻,心高气傲,只以为得当权势就得到了一切,完全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一晃十几年过去,他年纪大了,夜里渐渐开始睡不踏实,尤其和赵敬玄开战之后,整宿整宿做噩梦,梦到的尽是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才又想起父皇曾同他讲的话。
  他轻轻咳了两声,御前伺候的内侍最长眼色,忙是让人揣了手炉和披肩上前来。永平帝扶着冰冷的云龙石雕,摆了摆手:“不必。”
  “夜里凉,陛下且当紧着身子。”
  “当紧就能当紧过来吗?”永平帝嗤笑着摇摇头,在楼台中坐了会儿,方起身,“几时了?”
  “将寅时。”
  永平帝想着殿中那个连脸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的小才人,忽然没了回去的兴致。他想了想,道:“去长乐宫,朕想去看看乐嫔。”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五章完结~
 
 
第128章 、完结章(二)
  无人敢质疑他的心血来潮。内侍忙让人备了銮轿, 又提前派人去敬告一声, 好有时间准备接驾。永平帝到时徐湘已经穿戴好,等在殿前迎他。永平帝将她扶起, 道:“扰了你清梦, 是朕不好。”
  徐湘自不敢当,推却后问道:“陛下缘何这时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 就是想来见一见你。”永平帝携着徐湘进了内殿,殿中香炉燃着檀香,烟雾袅袅, 闻着这香气,他紧绷的心神稍稍松解开。
  自从定州起兵,永平帝的性子越来越阴晴不定, 有时好端端的,就忽然发了怒。便是徐湘这样没心没肺的同他相处, 也不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更不用说其他人。像这样半夜三更召见一类的事与其他相比, 实属不算稀奇。
  徐湘不明白永平帝为何这时见她, 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索性不猜了。她舀了一小匙茶粉放入壶内,煮好了奉上来。永平帝定定看着她檐下挂着的铁马, 问道:“朕看这东西眼熟得很, 你从哪儿得来的?”
  徐湘顺着看过一眼,笑道:“是含章殿的东西,走时小殿下送与我, 算作个念想。”
  冷不防又听她提起定安,永平帝不觉微微晃神。他望着那铁马,声响脆生生的,在深夜中尤为清楚。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轻声道:“这后宫里,怕只有你一人真心为她好。”
  徐湘略一怔,正要回答,永平帝却是嗤笑一声,移开视线,又冷冷开了口:“这世上有真心这种东西吗?朕倒也希望能有你这么一个人肯真心待朕。”
  徐湘不知道永平帝为何做此感想,也懒怠去想,只随口安慰他:“后宫之中真心待陛下的人比比皆是,臣妾是,皇后娘娘也是。”
  永平帝摆摆手,似乎很是疲倦。
  徐湘见状不再多言。永平帝揉着额角靠在引枕上,阖上眼,静静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一旁守着的徐湘见迟迟没有动静,随即抬眼看去,却发现塌子上的人,早已是沉沉睡着了。
  *
  战事仍在继续。
  两方势力艰难角力,一直到五月,发生了一件大事,才堪堪破冰。因僵局迟迟不破,中军将帅韩弈急功冒进,尚未做足打算就夜
  袭敌军粮仓,结果被敌军反制,一小队骑兵尽数歼灭。最不妙的是韩弈突出重围时受了重伤,下落不明。赵敬玄当机立断,不容朝廷有反应的时间,便是分作三军攻城围剿。主将不在,正是军心涣散之际,底下副将又分歧不断,主战的主退的,各有理由,谁也不能服众,一时之间四分五裂,故而还不等廷报下达,即连连溃败,转眼便弃城退守洮河。
  这消息不妙,洮河相当于京中最后一道防线,过了洮河,即是京畿之地,找不到好的据守点,若那时敌军渡河,退无可退,后果不堪设想。
  前几个月刚刚赢回来的士气大跌。退守途中,不少逃兵趁乱逃走。累得副将设下严规,凡逃散者,连坐同队四人,皆杀无赦。
  朝廷慌了手脚,接连换了三位主将,才以雷霆手段,将将稳住军心。永平帝传来的手谕言简意赅,只有一句话:势必守住洮河。
  河上作战,多靠水军,这一点上小郡王的军队相对弱势。形势再度胶着起来。转眼入了秋,几场仗打得两败俱伤,损失惨重,没人能从中得好。饶是赵敬玄也不免有些焦躁起来,他唯一安心的是后方有谢司白在,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一类的事。军饷还够熬一阵子,但也只是现在,要是拖着等入了冬,天气转冷,军需必然会增大。局时河面结冰,于他们来讲百害而无一利。
  很显然如今到了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若是能顺利渡河,帝京便不在话下,基本可以断定胜负已分,反过来但若是不能在入冬前突破防线,遭殃的很可能就是他们了。
  洮河附近一带多山麓,属易守难攻之地,贸然进军只会中了敌人的埋伏。赵敬玄连派了几个探子前去探路,但大多是一无所获。赵敬玄的军队全是从前谢司白在定州养起的,更适应南方的地势环境,像这样四面环山的地形难免吃力。眼看着赵敬玄无计可施,被困在原地不得周转,谢赞适时提议道:“如今局面,或许只有一人可破。”
  赵敬玄也想到了,但还是多嘴问了句:“何人?”
  “唯昭明耳。”
  后方既已平定,军饷开销的供给也稳定起来,此时不出山,更要待何时。论智谋,没人比得上谢司
  白,更何况他常年在京中,对这里极为了解,由他前来助阵,再合适不过。
  赵敬玄当即书信一封命人快马加鞭传到谢司白手上。谢司白了解前方战况,这一次没有拒绝。不过毕竟是战场,饶是他也再讲不出自己身边最安全这一类的话,他让春日和秋韵两个先护送定安回了定州。定安知道战场上凶险万分,委实不得分心,并没有和之前一样想要跟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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