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倒是没被两人哄得同意,单独叫薛谷盘问一圈,而后才点头默认。
现下,就差王易徽回来,让他去潘家说上一声。
被念叨着的王易徽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回了府,此时苻令珠还在睡梦中。
他一身的疲惫,便是遮掩都遮掩不住。
先是去随着年纪增长,觉也少了的祖母那里请安,告诉她自己回府了,而后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进屋看了眼睡得正熟的苻令珠,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示意采荷不必声张。
等苻令珠醒来得知王易徽回来,赶紧收拾了一番,要去他面前表现。
问了时辰,兴冲冲出了门,便要去演武场。
据她观察,王老狗绝对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该什么时辰便要做什么事,风雨无阻,就算是从金吾卫回来,都没有放松过一天。
可人还没走出两步,便被采荷叫住了,“夫人,郎君如今在书房。”
书房?
苻令珠脚尖一转,难不成今日不锻炼,改看书了?
书房门口,小厮蹲在那里唉声叹气的守着。
看见她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苻令珠蹙起眉,觉得有些不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桌后面并无他的身影,看的书籍也维持着他走时的样子,他根本没有翻看。
呓语声从软塌处传来,吓了苻令珠一跳。
她蹙起的柳叶眉就没放下去过,转过屏风才发现王易徽此时满头大汗的蜷缩在软塌上。
明明是个手长脚长的郎君,此时却抱着自己,只占了半张软塌。
偶尔半夜睡梦中,她会梦见王易徽噩梦惊醒突然坐起,现下看他这副样子,不是做噩梦了是什么。
感情那些根本就不是做梦。
而是真实发生的。
倒是没想到,强悍如王老狗也会做噩梦。
要她说,都是该的。
心里骂着。
苻令珠行动却是不少,先是搭了个软塌的边坐了下来,探头张望背对着自己的王老狗,现下状态。
而后掏出自己汗巾,一手撑在软塌上,一手给他擦汗。
汗巾刚碰触到他,就被他抓住了手腕,力道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好心没好报了不是,手快被掐断了!
“王老狗!啊,呸。”
叫错名字了。
“沛笙,夫君,你醒醒。”
王易徽攥着她的手不放,更往自己怀里塞了塞,苻令珠整个人被带着向他那倒去,左手都快撑不住了。
“夫君!”
他整个人沉浸在梦中,对她的叫喊没有半分反应。
维持着这个姿势太难了些,苻令珠往前挪了挪,手臂刚不紧绷,就见王易徽另一只手也抱了上来。
好样的。
她整条手臂现下都在王易徽的怀里了。
坐在软塌上的她向天翻了个白眼,只听王易徽嘴里又发出呓语。
该不会说着什么辛密吧。
她来劲了,将撑在软塌上的手移到他脑袋旁,整个人半趴了下去,想把耳朵凑在他嘴边,奈何这人头也窝着,只好将脸放在他脸的上方。
“娘,娘,不要……”
啧,娘?
苻令珠怀疑自己听错了,长安公主和王易徽不合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一个没把人当亲生儿子,一个没把权势滔天的公主当亲娘。
王老狗能梦见他娘?
不应该啊。
王易徽此时还陷在被长安公主鞭挞的噩梦中,嘴里呓语不断,她又趴下去仔细听了听。
“娘,我没错,别打我。”
“疼,好疼……”
“好疼……”
苻令珠怔愣在那,有些不可置信,王老狗刚刚是在叫疼?
这个男人,前世的时候,面对数万敌军都不变脸色,屠城之事都干的出来,竟然也会喊疼。
遥记得,当年她当监军和他不对付的时候,他拖着她站在城头,拉弓射箭,几乎是一箭一个准,后来城门打开,他勇武的一马当先,不知斩落多少人。
大胜归来时,他的黄金铠甲上面全是刀痕,背后还插着一只羽箭,人却只用嘲讽的表情看她,那一眼,她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悸。
这样的人,怎么也会喊疼呢。
“哎呦。”
她神思恍惚间,手没撑住,整个人摔了下去,头直接磕在他的侧脸上。
鼻子戳到他的下巴,一股酸疼直冲脑门,抬头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正好低落在他的唇间。
“谁?”被她动作惊醒的王易徽,眼神迷蒙,动作却下意识先做了出来,箍着苻令珠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手臂死死抵在她的脖颈处。
鼻子还疼着的苻令珠,顿时觉得无法呼吸,只好用手拍着王易徽的肩膀。
“明珠,”王易徽人清醒过来,赶紧松手,“没事吧?”
能没事吗?
鼻子疼,脖子也疼。
苻令珠用力推他,王易徽连忙给她腾地方,哪料她自己翻了个身。
软塌仅一人臂宽,哪里是房间中可以随意翻滚的床榻,她这一动,顿时半边身子悬空在软塌上。
她又泪眼朦胧的看不清楚,在掉到地上之际,王易徽眼疾手快捞她,人随着她掉了下去,却将她抱在怀中,自己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苻令珠揉了揉眼,将刚才因鼻子被撞而涌出的泪水擦干净,就对上王易徽带着些许痛楚的脸庞。
他浅棕色的眸子半眯着,刚才摔下软塌时,她手拽到了他的头发,现下黑发全铺散在地上。
而她的一只手还伏在他的胸膛之上。
软塌不高,就算加上她的重量,王易徽都不至于发出声音,面露痛苦来。
可苻令珠满脑子都是王易徽叫疼的声音,又被美色冲击,手忙脚乱的起身,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
瞧瞧,她是不是好心,还给他擦汗,她自己脖子刚才没断了。
他就是活该被摔。
但站起身,一看王易徽那副样子,自己又有些底气不足,索性一甩袖,留下一句,“我生气了!”
眼不见为净,她走了。
走出门,小厮还蹲在原地,微微回头望向书房内,说道:“你家郎君醒了,进去伺候着,然后让他赶紧回房用饭。”
小厮欣喜起身,她没等他回话,自己健步如飞走回房间。
奇了怪了,她跑什么。
不过是听见王老狗叫疼,至于么?
既然不至于,你就坐下来别乱走了。
苻令珠重重呼出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也不知怎么想的,伸手碰向自己的梳妆盒,从里面拿出花钿,又像是碰到了什么扎手的东西,扔了回去。
书房中,躺在地上的王易徽半晌才缓过劲儿,软榻上还留有她的汗巾。
一摸湿滑的嘴唇,有泪。
用舌尖扫过,咸的。
他低低笑出声,有些虚弱,“生气了还告诉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口是心非苻令珠,实锤了。
第42章 生病
“生气”了的苻令珠吃饭的时候全程没有同王易徽说话。
她察觉到自己心乱, 索性坐实自己刚才扔下生气的话。
纯当夫妻间的小情趣了。
满桌子菜,王易徽就喝了一碗坚而碧色的青精粥,而后看着苻令珠吃饭。
有人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苻令珠八分饱时就放下了筷子。
王易徽唇色偏淡,桌下的那只手扣在自己胃部, 说道:“不再吃些了?”
“不吃了。”苻令珠扬着脖子,站起来消消食。
“还生气呢?为夫给你道歉, 刚才睡迷糊了,没认出你来。”
王易徽好模好样的说话,反倒让苻令珠不自在起来, 矜持地点头, “那你如实的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原谅你。”
“哦?是什么,说出来听听。”他的脸一如既往般清冷。
苻令珠没注意到他的手, 说道:“你这几日作甚去了?去金吾卫都递不进消息。”
不管她是否真心关心自己, 王易徽都觉得十分适用, 答道:“在处理案子的后续问题,忙碌了一些,至于给金吾卫传不进去话,我负责的都是重要事项, 若真被传进话去, 那金吾卫便不是金吾卫了, 没能及时给家里传话,惹你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苻令珠心里叨叨。
正好说到这,她就将潘伯婕和薛谷的婚事提了一提。
听闻潘伯婕要嫁人,王易徽当即承诺道:“好, 待明日我就去潘家,伯婕的嫁妆,府中出一份,规格就按小娘子的来,这事就麻烦夫人处理了。”
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出卖了他对于潘伯婕要嫁人,十分开怀。
然而他桌下的手,却几乎是颤抖地按在胃部,目光瞥向铜镜。
发现自己神情不对,面若白纸,索性撑着站起身来,“明珠当真不气了?若是再气,为夫晚上来赔罪,现下,该去书房温书了。”
苻令珠耳朵一热,王老狗竟然也会说情话了,好端端的说什么晚上赔罪,引人遐想,也不敢看他,摆摆手让他赶紧去。
一点都不会享受,好不容易回家,正是该放松的时候,整日窝在书房,不是学这就是学那。
怎么就能有那么多的好奇心,遇到不会的非得学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易徽得了她的话,见她果真因自己的话而嫌弃转头,便捂着肚子匆匆出去,让小厮赶紧去给他端药,自己快步走向书房。
刚才吃进去的粥,一点都没被消化地吐出。
在小厮担忧的目光下,饮进黑漆漆苦涩的药,随即浑身无力地躺回软塌,上下眼皮重似千金,最后坚持不住又闭上了。
那厢,苻令珠越回想越觉得不对劲,案子都移交给大理寺了,金吾卫能跟着处理什么,总觉得王老狗今日有些怪异,是不是瞒了她什么事?
对于给他找麻烦一事,她可谓是兴致勃勃。
等过了一个时辰,见王老狗当真扎根在书房,不再过来,她自己原想端着甜汤,跟他来一段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转念一想,还是别在老虎头上拔毛了,书房一向是他最隐秘的地方,不管她多好奇,都没有翻过他的书房,要是为了这引起他的怀疑,那就妙不了。
索性挑了件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迈着小碎步去往书房。
眼见着表哥表妹凑不成一对,给他添女人这条路算是不能再走了,她也看明白了,就别挣扎了,她就不是能玩转后宅之争的人。
此路不通,换条路便是。
书房里,小厮青石急地团团转,见她过来,就像见过救命稻草一般,又碍着王易徽的命令,将门一关,拦住了苻令珠。
“夫人,郎君正在读书,嘱咐我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
苻令珠挑挑眉,视线在青石身上来回游走,王易徽本就是清冷之人,时常冷着一张脸,面部表情出奇的少,因而他不管心里想什么,面上不露分毫。
受伤中箭都不见他眉头动一下,是个狠人。
这也是她时常佩服他的原因。
但青石功力可不到位,那张脸上的慌张,都快没明着说,有问题。
想想王易徽刚才吃饭吃的那般少,还有那白的没血色的唇,她道:“开门!”
青石回头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有些不知如何示好。
“怎么?夫人的话,你都不听了?若是夫君问起来,我就说是我让你开的。”说完,见他还不动作,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对身后青石的那一声“夫人”,置若恍闻。
眼睛一瞟,王易徽果然没在书桌后,她快步向软塌走去,这情形与自己刚才进来时,何其相像。
果然,王易徽正躺在软塌上。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走上前去,呓语倒是没听见,但他这副样子,可不像是没事,人都昏睡过去了。
手一伸放在他额头上,滚烫。
竟是发热了。
她收回手,王老狗要是病死了才好呢。
但脑子总回放他蜷缩成一团,叫着自己疼的模样。
没好气的同青石道:“还不快去请大夫,别大张旗鼓,就说我病了,吃饭吃的多不消化,万不能叫祖母知道。”
青石得来令,见王易徽有人照顾,当下飞奔出去。
大夫很快就请了进来,把其把脉那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苻令珠不通医术,在房间在看大夫诊脉,顿觉心烦,叫上青石出去,开始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青石沉默不语,看了看房间中的郎君,又看了看苻令珠,他是王易徽的贴身小厮,王易徽对苻令珠的不同,他感受最深。
拼着王易徽醒来会惩罚他的后果,道:“郎君他从西北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以往只能算是勤奋,回来后,几乎是没日没夜的锻炼、学习,老夫人劝过他几次,他都听不进去。
本来就夜夜少眠,睡不安慰,还天天鸡不叫就起来,将一天时间安排的满满,一直学到晚上,回国子监之后,没人看管,便学的更是厉害,要一口气将落下的课业补上,一天最多才睡两个时辰。”
说着说着,青石不争气的掉下泪来。
“国子监一年都放不了几天,夫人你也看见了,郎君去金吾卫后,哪怕放假回家也是书不离手的,在国子监那段日子也是。”
苻令珠心里点头,王易徽确实是十分刻苦努力之人,不过这跟他生病有何关系。
那青石拿袖子蹭眼,“郎君娶了夫人之后,行为有所收敛,但青石没跟着郎君前往西北,不知郎君在西北过的是什么日子,只知道郎君在西北就得了胃病,回来后也总要时不时犯上一回。”
简而言之,王易徽他过分勤奋,得了胃病。
这段日子,他也确实为了酒楼一案,东奔西走,没有好好休息,按时用饭,引出胃病来不奇怪。
苻令珠垂下眼来,那他做噩梦又作何解释?
想着就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