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个没福气的么?亏得他找了那么好的夫人,背靠着福建李家,你想想这刚调进京城的时候可多风光啊,原本还以为这冷眼瞧着又要出一门新贵了,哪里想到这好事儿还没拢到边就自家后院失火闹成这幅模样儿?不过说来也是因果报应,你说要是这汪家老爷就这么去了,那汪家二小姐可不得守孝三年?三年一过,保不齐那楚家还认不认账呢!”
“怪不得前些日子就听说楚家的人来来往往的上汪家闹呢?原来是为着这么回事儿,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因果报应了,那汪家二小姐原本年纪就不大,就是再等上三年也才十八岁,可那楚家大公子要等上三年可就二十出头了,连带着那楚家二公子也少不得被耽搁了去……若不是他们自己个儿家风不正闹出当初那些破事,怎么就会弄成这样?亏得他们还有脸去闹,可不就是该?”
京中无小事,见惯了这皇家隔三差五就弄出点新鲜事,老百姓们谈论起这官家闲话可谓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权当是茶余饭后给添点谈资了,便是在李舜娟的大刀阔斧,和舒兰的有心推动之下,京城之中有关汪家的议论慢慢被推到了一个略微微妙的风向之上,使得原本自觉师出有名的楚家也在这股子强大的舆论之下不得不暂时熄了火,给了李舜娟一个极佳的施展空间——
“你,你个毒妇,真是好狠,好狠的心!”
汪展鹏一向来得自信又自得,就是出了当初那档子大事,也不过想着牺牲掉沈随心再夹着尾巴做阵子人就算完,却没料到寻常时候女人狠心不过男人,一旦下了决断却是九头牛的拉不回来,压根连半个字就不听就直接将给圈了起来,如同待在大牢的沈随心一般,在寝室这小小的一片天地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心中愤恨却自知理亏,加上这府中上下向来是李舜娟说了算,和福建李氏在前朝使着劲儿,便是他想要翻盘也全然找不到机会,而好不容易看着绿萍安然无恙的出了嫁,紫菱的婚事也跟着被提上了日程,他满以为当初的幺蛾子总算差不多要揭了过去,连带着自己也总算是要熬到了头,却又没料到因着汪紫菱赶在这好时候的一番闹腾,将他再度打入了无边地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下人对待他的态度越来越怠慢,以及李舜娟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他终于感觉到了怕,从骨子里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惧。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我们夫妻这么多年就是无情也有恩,舜娟,我,我知道我不该被沈随心那个贱人迷了眼,让她进了府白白的哄骗了紫菱去,让她干下那样不成体统的事儿来伤了你的心,可是眼下里事儿差不多都过去了不是吗?我知道错了,我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太晚了。”
若是一切真如汪展鹏所以为的,汪紫菱没有多生波澜顺风顺水的嫁到楚家,然后乖乖的相夫教子,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念在家中总要有个男人在才能不被旁人轻易欺负了去的份上,她就是再对彼此之间的夫妻情分死了心,或许也不至于下这般狠手直接起了杀心,可偏偏一切就是这样不尽如人意,想着汪紫菱那要死要活要跟着费云帆去的劲儿,想着楚家撇开旧账咄咄逼人的嘴脸,想着原本好端端的家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成了眼下里这幅模样儿,她便无法对引起这一切的汪展鹏生出半分心软,反而听着对方这幅轻描淡写的话心中厌恶恶心至极。
“呵,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在背后算计我们李家的时候你可曾记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仗着我对你的信任将那沈随心大喇喇弄进府里的时候可曾记得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你但凡惦念一点夫妻之情,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硬要上赶着来折腾?沦落到这般田地再说这些无谓之词,你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
“舜娟,我……”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没得让我听着恶心!”
李舜娟好歹也跟汪展鹏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哪里不知道对方的品性如何,自是明白眼下里能说出这样的话绝非他的肺腑之言不过是权宜之计,便是压根再懒得多听半句,就直接冷冰冰的打了个正断——
“汪展鹏,既然已经到了眼下这份田地,索性我也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个混账东西是个死性不改的,闹出了当初那档子事也没有半点悔过之心,便是这还没踏进楚家的大门就又闹出了与人私通的事儿,楚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风声正是一步步的紧逼,如此,又哪来的什么事情都差不离过去了?”
“那,那个混账东西!”汪展鹏显然没有料到这一茬儿,便是忍不住变了变脸,然而紧接着下一秒又飞快的意会过来,倒竖着眉毛抛下一句,“你,你就是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对我下狠手?俗话说的女不教母之过,那个混账东西不成器又干我什么事?!”
“若没有你苦心将沈随心带进府由得她在府里兴风作浪,她汪紫菱能生出这样的胆子?能有恃无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干下这等不知羞耻之事?”
看着汪展鹏被自己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李舜娟并不觉得有多解气。
“不过你说的没错,女不教母之过,她之所以这样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这其中也少不得有我的一分责任在,便是眼下里,我不就是在想着法子找补么?”
“你……”
“京城里贵人多规矩多,这孩子既然铁了心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便是怎么都再留不得了,可甭管怎么说她总是我十月怀胎,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我真的拿她怎么着我又实在下不了狠手,如此,也就只能找上身为阿玛,又作为始作俑者的你了。”
“你,你想怎么样?”
“你久病在床太医都说无力回头终是撒手人寰,而作为孝女的汪紫菱肝肠寸断从而病倒甚至一命呜呼,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到时候去了这汪家二小姐的名头,无论她再干下什么混账事也不至于再给汪家,给绿萍带来什么灾祸,给她一笔银钱让她随了那费云帆而去,则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全了我们最后的一丝母女情分。”
看着汪展鹏越瞪越大的眼睛,李舜娟显得尤为的平静。
“至于你,背后算计李家,背后算计我,无论是作为女婿还是作为丈夫,你都不可饶恕,因着你的小心思让沈随心那个贱人白白的祸害了紫菱,发挥最后一点余热让她最后得个好名儿,顺便堵了楚家人的嘴,也算是你将功补过全了你作为女婿,作为丈夫,作为阿玛所欠下的债。”
“你,你,李舜娟,你,你这是谋害朝廷命官,你,你不要以为有李家在后面兜着就万事大吉,谋害朝廷命官,到时候你也得跟着我去陪葬!”
“一把年纪的人了,竟还如此的天真。”
看着汪展鹏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大有一副拉着她一起去死的模样儿,李舜娟不由得为这么多年来自己识人不清划过了一丝自嘲的笑意,连带着目光越发的冰冷。
“你以为你真是政绩出挑为人出众才得以被调任进京么?没有李家你什么都不是,而你既然你拿着我李家的恩德调转枪头来算计我们的李家,我难道还不能拿着我李家的匹国之财去寻求别的靠山么?”
“你……”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讲利益,要想旁人将你放在心上着紧着你,你就得有着旁人所不及的可图的利益,换句话来说,只要我李家一日不倒,便是你汪展鹏死上一万遍我也照样安然无虞!”
“李舜娟,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
“我李舜娟身为福建李氏的女儿,便是这辈子什么都不做什么心都不操,都能安荣顺畅一世,却偏偏因着你的花言巧语和你的别有用心甘愿下嫁于你,用着李家的力量来助你一步步高升,到头来落得这几乎家破人亡的局面,这已是我识人不清教女不淑所得的报应,同样的,你的报应自然也别想躲过。”
无视汪展鹏拼着最后的力气不住的挣扎,和不绝于耳的声声诅咒,李舜娟淡淡的朝底下人挥了挥手——
“来人,伺候老爷服药。”
看着底下人端过一碗热乎乎的黒汁子直接撬开汪展鹏的牙关灌了进去,李舜娟下意识的别过了眼转过了身,而就在即将跨出寝室的时候,却又只见她顿下脚步最后抛下一句——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你对我如何无情,我总是不忍心让你一人在底下孤独无依,自是总会叫那沈随心去陪你的,如此,你便安心去吧。”
第117章 将脑残一网打尽
药效发作得很快,便是没过多少时候汪展鹏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看着窗外半分不改的艳阳高照,李舜娟用力揉了揉双眼,待眉眼之间一片红肿且泛出丝丝泪光之后,方才叫人去衙门报丧。
“额娘……”
来得最快的是绿萍,本就嫁得不远又心中着急,加上婆家早得了托合齐夫人的关照对她极为的照顾,自是驱车而来得极快,正是大中午的光景儿,一番马不停蹄的直闹得她额间满是大汗,便是李舜娟一抬头就见到这样一张饱含关切的脸,原本一片冰冷的心中难得的泛起了丝丝暖意。
“傻丫头,看你这头上的汗,小心等会儿风一吹凉了身子。”
汪绿萍虽然性子不似自家额娘来得强硬,却也在李舜娟的言传身教之下是个极为明白的人,自小就见惯了汪展鹏的种种偏颇,对自己的好视而不见,反倒只知道安慰紫菱,甚至训斥她不要骄傲要顾忌妹妹的心思,便是长期以往之下本就对这个阿玛来得没什么太多感情,再加上后来闹出那样子的事儿就更是将心中的天平一偏再偏,连带着汪展鹏撒手而去,她首要担心的也是怕李舜娟太过伤怀。
如此,看着自家额娘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异色,抓着自己的双手也不见颤抖反而与平日一般来得暖和温润,不由得让她大松一口气,然而正当她反攥住自家额娘的手刚想要再说些劝慰的话的时候,却只听到底下人匆匆走进来说楚家老爷楚家夫人来了——
“楚伯父楚伯母来了。”
汪绿萍虽然跟自家额娘来得感情深厚,可到底已然出嫁为人妇,加上李舜娟并不希望她被那些个污糟事扰乱了原本平静安乐的生活,以及当初闹出那桩子事儿之后绿萍多多少少对汪紫菱有些心灰意冷,并不如从前在汪府之中那般姐妹二人之间交集密切,便是压根就不知道这几月而来的种种幺蛾子,顶多只是因着楚濂和紫菱的缘故对这曾经的准公公准婆婆来得有些尴尬,却因着眼下的场合还是大大方方的起身福了一福打了招呼。
“啊,绿萍回来了。”
就如之前坊间的议论,撇开汪展鹏有没有福气,如今在朝中在京中是个什么光景,总归仍是这汪家的当家老爷,他这一撒手人寰,汪紫菱作为女儿少不得要守孝三年,便是这原本就压了一肚子起的楚家人自是来得越发的不满,半是吊唁半是找麻烦的就直接登上了门。
“这好端端的人儿怎么说没就没了,汪家姐姐您可是要节哀才好。”
先说话的是楚夫人,就像绿萍因着过往的缘故多多少少对他们来得有所忌讳一样,他们对绿萍同样也有所忌讳,原因无他,便是绿萍这夫家放眼整个京城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族,当权人家,可做为托合齐的直系下属身在九门提督衙门之中,就是寻常官家都会卖上几分面子,更别说这在京城尚未站稳脚跟的楚家。
如此,当着绿萍的面他们自是不敢太过嚣张了去,再是话里有话面上也还是尚算客气,只是放在看惯了他们咄咄逼人嘴脸的李舜娟耳中,却多多少少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便是只见她慢慢起了身淡淡点了点头——
“您二位有心了,招呼不周随意坐吧。”
“哎呀,您这面色可是瞧起来很是有些憔悴,虽说这多年的夫妻一朝去了总是心里头来得不好受,可您也莫要为了这去了的人太过伤怀,反倒忽略了这眼前的人和事才好。”
女人天□□攀比,跟李舜娟来往了这么多年,却是出身比不过家世比不过连自家丈夫的仕途都比不过,样样都比人差上那么一截儿,楚夫人再是面上看起来温和不争心里头也少不得有些计较,便是这些日子因着汪紫菱干下的混账事见惯了对方赔笑的模样儿,陡然得了这淡淡的态度,很是让她有些心头火起,面上虽是勉强维持着关心,话却不由得说得刁钻了起来。
至于李舜娟的心思倒也不难猜,一方面是如对方所说,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夫妻,虽说早没了情分只剩下怨恨,可落到这自己亲手了结的份上却终究少不得都让她有些唏嘘,另一方面则是她生性就要强,眼见着这楚家人逮着点机会就大肆发作,恨不得挖掉她们李家一半家底做陪嫁才算完的嘴脸,本就来得恶心至极,先前是自问理亏没得办法,眼下里心中有了决断又没了最大的变数,她自是懒得再多打什么太极,便是听着这话不但不惊反倒冷嘲一笑。
“楚家妹妹说得不错,来得也正是时候,原本是想着等我家老爷的事儿过去了再咱们两家来好好商议,可您既然提起了这一茬儿,眼下里又没得旁的外人,便索性就择时不如撞时了。”
“您这是?”
“你我两家本是交好,虽是当初那事儿出得不光彩,可若能结下姻亲之好那也是喜见乐闻的事儿,然而您二位也瞧见了,我家老爷病了这么些日子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撒手去了,紫菱作为孝女少不得要守孝三年,一来二去的保不齐就耽搁了楚濂和楚沛,怎么说两个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实在不愿白白的给耽搁了去,便是权当楚濂和紫菱无缘,婚事就此作罢吧。”
“这怎么行?!”
楚家人端的就是别有用心,若是他们真是觉得汪紫菱闹出这事儿有伤门楣,发怒也好退婚也罢,李舜娟再是来得堵心也说不了半个不字,连带着谁人也说不了他们楚家半点不是,可偏偏他们打的就不是这个主意——
当初闹出那档子事儿虽说在托合齐的掩护之下,面上只是说汪紫菱路遇歹徒刚巧被楚濂救了去,然后楚濂于心不忍不愿汪紫菱以示清白主动迎娶,可京城中人谁家也不是傻子,加上二人进出酒楼并不是没人看到,便是稍微有点眼力见儿都知道其中是个怎么回事,只是碍着托合齐的面子没人往明了说而已。
如此,楚濂若是就此平庸下去也就罢了,若是将来中举出朝任事,但凡闹出点事得罪点人就少不得就被会御史们捡着这档子事来发作一二,便是托合齐可以推脱说自己带人赶到的时候横竖眼见就是那么回事,碍着姑娘家的清誉也不好怎么彻查,可楚濂却决计得不了半分好,换言之,楚濂基本上便等于是废了。
仕途上几乎没了出头之日,闹出这么档子事但凡好一点的人家也决计不会将女儿嫁过来,甚至还连累了楚沛,这般之下,楚家人当然是怎么着也不愿意放过汪家,或是说李家这块肥肉,一心就想汪紫菱嫁过来堵了大儿媳这个眼,然后再借着这档子事狠敲李家一笔,然后拿着银钱来打点自己或是楚沛的仕途,便是听着李舜娟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变脸变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