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姐姐这话就叫人寒心了,说句不好听的,紫菱那丫头都干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儿,我们却还顾念着这么多年的交情从未说过半分重话,只想着怎么着也得全了楚濂当日的过失,可您倒好,尽是将话说得这样不留情面,好说我们楚家也是言情书网官宦之家,又岂是这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的?”
“你们放心,我自是……”
“这汪大人尸骨未寒汪姐姐就借题发挥的变了脸,说句大胆的,可别是这汪大人死的蹊跷,只为了堵住咱们的嘴吧?”
李舜娟当然知道没见着好处的楚家人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也做好了舍小钱去麻烦的打算,毕竟事儿能够不动干戈了结总比横生波折节外生枝要来得好,可她没有想到这楚家人为了那点子银钱,竟是当着绿萍的面都把话说得这样不客气,便是只见她脸色一变就要发作,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李舜娟张嘴说上什么,就只见一旁听了大半天的汪绿萍柳眉倒竖,猛然抢过了话头。
“就如我额娘所说,汪楚两家向来交好,便是当初闹出那样的事儿我额娘都从未多苛责过半句,连带着我也仍是敬您二位一句楚伯父楚伯母,可您二位倒好,旁的不说,竟是我阿玛尸骨未寒就拿着我阿玛说起了事儿,便是连死者为大都不顾忌了吗?”
“这大人说话小辈插什么嘴?难道这就是你们汪家的家教?”
“那这死者为大却拿着死者大放厥词,难道这就是楚家的家教?”
“你,你放肆!”
汪绿萍虽说向来性子温婉,却也是来得最为护短的主儿,便是虽然不明白自己出嫁的这短短几月的时间里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也到底看不得这楚家人这样欺辱自家额娘的模样儿,几句话的功夫直说得楚夫人彻底变了脸,连带着原本还自恃着身份,不愿跟女人家多费口舌的楚尚德也忍不住开了口。
“这好端端的人就这么突然之间的去了,本就来得蹊跷,顾念着我两家的交好我原并不想多惹什么是非,却没料到你们打的是这样的算盘,既是如此,便休怪我无情,来人,拿我的名帖去提督府,说汪大人死得古怪请大人派人来验尸!”
汪展鹏身为朝廷命官,虽是官衔不大又没得什么背景够不上吏部派人来,可照着规矩九门提督府总归是要派人来走走过场看上一看的,便是楚尚德满以为这人走茶凉的,同朝为官之下托合齐多多少少会给自己一点颜面,这话一说出来保不齐就得震住李舜娟,却没料到对方一早就跟托合齐的主子雍郡王府连了一线,听了这话非但半点不怵反而半分不在意冷笑了一声,直将他的整盘计划打个全乱且气得他一个倒仰。
然而这好事难得成算,坏事却通常是无独有偶,他的人前脚才离去,提督府的人后脚就到了,且还是得了托合齐的提点对李舜娟来得十分客气,压根没理楚尚德的叫唤,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说尸体无异直接封了棺,直把楚尚德夫妇给噎得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楚大人楚夫人可瞧见了?本府今日事忙恕难招待,来人,送客!”
既然敬酒不吃硬要吃罚酒,到了这份上李舜娟自是再懒得对这楚家人客气半分,抬手一挥就下了逐客令,直把这向来爱面子且自恃身份的楚家夫妇气了个吐血,然而这还不算完,他们气冲冲的回了府琢磨着怎么掰回一成好好出口气儿,可与此同时李舜娟却也没闲着——
按着她原本所想,是打算跟这楚家人先礼后兵,拿着银钱利诱之摆平最好,不行就拿着自家老爷子费了大力气所搜刮来的楚尚德贪污贿赂的证据威逼之,可眼下里横竖已经撕破了脸皮,那就再没必要讲什么客气留什么情面,便是压根不等楚家人琢磨出个所以然,或是拿着汪紫菱的事儿再兴什么波澜,李舜娟就把手头的证据直接呈给了托合齐……俗话说的朝中有人好办事,不过三五日的功夫,楚尚德小事化大事的直接被拿下了狱。
李舜娟自问不算空穴来风造谣生事,动起手来自是没得半点心里负担,可楚家人没了主心骨却是一朝大乱,而这贪污受贿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托合齐得了舒兰的吩咐反正是死活不松口,便是楚家白白的扔了不少银钱四周打点却怎么都捞不出人,而偏偏这个时候还后院失了火——
楚濂本就各种失意各种不平,摊上家里生出这样的大事又使不上力,便是每日借酒浇愁,喝懵了直接从阁楼上摔下来瘸了一条腿,至于楚沛,年轻气盛加上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竟是在戴晓研几句无心的话之下径直跑到了提督衙门大吵大闹,被扣上个挑衅滋事的名头一同被打下了狱。
楚家本就根基不稳再加上楚夫人不如李舜娟来得能耐,压根就稳不住这些事儿,一操心一着急也跟着直接病倒了,便是这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门户竟是短短一月的功夫不到就落败了,而这楚家一倒,原本就有挑拨之嫌和碍了楚夫人眼的戴晓研沈随心俩姨甥,自然亦是被打包逐了出来,再度落到了李舜娟手上任她搓圆捏扁。
而若是说对待楚家人,李舜娟只是推动了一把并未硬要想把他们逼死,只是他们家风不正自己上赶着作死才弄成这幅模样儿,那么对待新仇旧怨数之不尽的沈随心,她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二人前脚才出了楚家的大门,后脚就被她打包直接扔进了秦楼楚馆之中——
正如她先前对汪展鹏所说的一般,这个世界上什么都讲利益,要想旁人将你放在心上着紧着你,你就得有着旁人所不及的可图的利益,戴晓研尚且年轻容貌也不错,便是还算得妈妈的眼有着可用之地,可沈随心就不一样了,虽是保养得宜还算有点风韵,可到底年纪大了年华不再,而且最要命的还有股子不该有的清高劲儿,便是今个儿骂一通明个儿骂一通的几日功夫就磨光了妈妈的所有耐心,直接给扔到了下人房。
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得干那些个从未做过的粗活,被从前那些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门房龟公诸多调戏,没多少日子沈随心那引以为筹码之一的清秀面容上就爬满皱纹和黑斑,目光亦是再不复过往的精明傲然,徒留下了一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死气,如此,再得了李舜娟在背后的推动,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下人房旁边不远的一个水井里就发现了沈随心早已肿胀得不行的尸体。
“主子,您交代的事儿已经办好了。”
得知沈随心的死讯,李舜娟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慰,只是莫名的从骨子里泛起了一股轻松劲儿,点了点头挥退了下人之后,看着放置在屋中的汪展鹏的灵位,李舜娟从一旁拣起三根清香点燃插到香炉里,面色寻常的像是在说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儿——
“一日夫妻百日恩,答应你的事儿我可是已然办到了,将你最爱的人儿送到了你身边,只愿你见着她的模样儿仍能像当初一样坚定本心,莫辜负了你当日的良苦用心。”
第118章 尘归尘来土归土
解决完外头的乱子,李舜娟却并未就此松下一口气。
连夜乘着马车出城,颠簸一个多时辰之后透过车帘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家庄子,她非但没感受到丝毫暖意,反倒目光清冷面色讳莫的站在原地驻望了良久,直至守门的下人出来换灯笼中的蜡烛,发现了她的存在略带惊奇的唤了声夫人,才将她从复杂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摆摆手轻叹一声走入了屋内——
“……额娘?”
夜虽静且深,可向来不怎么走寻常路的汪紫菱,这会儿却如李舜娟所预料的一般并没入睡,且十分精神的坐在桌前摆弄着手中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玩意儿,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抬头看去,见着自家额娘突然出现在门口便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物件往袖中一收,面色略带慌乱,半晌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您,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下人们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倒是叫女儿吓了一跳呢!”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况且,我到这自家的庄子来难不成还得事先跟你请示一番?”
“女儿,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李舜娟将汪紫菱的种种举动尽收眼底,心中沉了一沉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只垂下眼径直给自己倒了杯茶,暖了暖被这深秋夜风吹得透凉的身心,而俗话说得知女莫若母,反过来说汪紫菱倒也算大概了解自家额娘的性子。
想着自家额娘上回离去之间气得不行,不光是撩下了回头再来收拾自己的狠话,还真的一如话中所说的加派了人手将这小小的庄子围得像是个铁桶一般,任她怎么哭闹折腾,任费云帆怎么打点示好二人都见不上一面,再瞧着眼下里这不动声色的模样儿,汪紫菱自是来得心里没底儿,只当是费云帆使了大把银子今个儿总算给自己送进了点东西的消息传到了自家额娘耳里,没等李舜娟缓过神就略带试探的探起了口风。
“女儿只不过是好奇您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儿?”
“嗯,倒是有一桩紧要的事儿。”
好歹是养了十多年的亲生女儿,再是不至于这听了上句就猜到下句,李舜娟也大概能从其的眉间神色之中看得出对方的几分小心思,便是不由得心中越发失望,目光也越发的清冷了起来,看着汪紫菱良久才长叹一声抛下一句。
“你阿玛病重的事儿你可知道?”
“女儿听底下人说了,只是您也知道女儿身在这庄子里,又被拦阻了消息来往,便是想要给阿玛递点信儿也极为难得,阿玛现在可是好些了?”
当初才一闹出那桩子事儿没多久,李舜娟就勃然大怒直接将汪展鹏软禁了起来,汪紫菱则是后脚就被扔来了庄子思过,对于不知晓内情的后者而言,自家阿玛已然是‘病’了不短的时间,加上先前就在李舜娟的安排下对此般消息有所耳闻,便是眼下里被提起这一茬儿,汪紫菱非但是没有半分意外,反倒还因着没扯到费云帆和自己身上而大大松了一口气,有了功夫埋怨起其他。
“虽说子不言父过,可有一句说一句的阿玛也太过分了些,要不是当初他将那个什么劳什子沈随心弄进家里,让我白白的被她糊弄了去,怎么会闹出跟楚濂的那档子事儿,弄得我现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你端得直坐得正怎么会白白的让人钻了空子去?这会儿你倒是个撇了个一干二净,你阿玛再是有不对的地儿,也总归是打心眼里的疼宠了你那么多年,你可还真是个有良心的!”
“我……”
“你可知道,因着你这点破事儿,你阿玛的病可是越发的重了,找了太医来看也说是无力回天,就在两个时辰前竟是,竟是撒手去了!”
“什,什么?!”
将话说得这样颠倒黑白,可不是因着李舜娟真就顾念什么劳什子夫妻情分,想给汪展鹏在孩子们眼里塑造个伟大的阿玛的形象,反倒不过是想要发挥他最后一分预热,或是说白了,想给汪紫菱最后一个悬崖勒马的机会。
怀胎十月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是混账再是不省心,当额娘的也不愿将自家孩子的未来亲手扼杀在摇篮之中,横竖眼下里楚家那头已经摆平了,沈随心和汪展鹏也都相继撒手而去,可谓是最大的变数都已经尽数解决,是以,如果汪紫菱眼下里真的能够悬崖勒马就此悔悟,她也并不愿将事儿做得太绝,便无论是之前让下人透露汪展鹏病重的消息,还是眼下里拔高汪展鹏的形象拿着他的死说事,都是在给汪紫菱最后的机会。
然而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多数是残酷的,看着汪紫菱瞪目结舌,眉眼间难掩难过的模样儿,李舜娟才感到些许的欣慰,想要趁热打铁再说上点什么,却不料还没等她整理好思绪就只听到对方冷不丁的抛出一句——
“这么说,我便是要守孝三年了?”
“呃?”
“这世间之事一日一个变化,足足三年的时间,就是我可以等那楚家也定然等不了,这不就正好可以推到楚家的婚事了?”
“你……汪紫菱,你!”
“额娘您别生气,阿玛就这么去了我心下并不是不难过,毕竟就像您说的,虽说阿玛当初一时糊涂将那个什么沈随心弄进了家里,白白给咱们家折腾出了一场灾祸,可终归是打心眼里疼我的,而都说为人父母者,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膝下的子女能够过得好,便是既然事情已成这样无法改变,与其难过消极倒不如积极向前,若是阿玛瞧见我日子过得和美幸福,泉下有知也能安心替我高……啊!”
李舜娟一直知道自家小女儿不太靠谱脑子也有些拎不清,伤风败俗的事儿干了一回又一回惊世骇俗的篓子捅了一个又一个,可在父母眼里,总是愿意相信自家孩子本性不坏,只不过是一时走歪了路没能看得清眼前,便是无论再怎么失望她都从未料到汪紫菱竟是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气急之下自是抬手就狠狠的一个巴掌抽了过去,直将原本还眼前一亮的汪紫菱打得生生往后一栽——
“额,额娘?!”
“你不要叫我额娘,我李舜娟没有你这样不孝不悌的女儿!”
看着汪紫菱被自己一个巴掌抽倒在地,桌上的茶盏茶壶相继跌落在地,在其身边摔了个粉碎,李舜娟眼中再无一丝怜惜之意,只有看陌生人,甚至比看陌生人更为冰冷的厌恶之色。
“汪紫菱,好,你可真是个好的!我原本觉得你年纪还小再是一时走错了路也总不至于无可救药,可现在看来倒着实是我太过天真,将你想得太好了,哈,与其难过伤心不如积极向前?你简直混账!”
“额娘我……啊!”
“刚才那一巴掌是打你不孝不悌,这一巴掌是打你不自尊不自爱,枉顾父母生养之恩,还有一巴掌,则是打你无情无血,堪比畜生!”
若说在此之前李舜娟对汪紫菱还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恨,那么到眼下里就真的是从骨子里泛起来的厌恶了,便是压根懒得再多听半个字,抬起手来又是狠狠的两个耳光甩了过去——
“古有堂前三击掌断绝父女亲恩,今日这三巴掌亦然,汪紫菱你听好了,你我母女亲情自此断!”
“额娘!”
“从今儿起,我再不是你额娘,你也再不是汪家的二小姐,往后生也好死也罢,安乐也好苦困也罢,再不干我李舜娟分毫,来人,帮她收拾东西让她滚!”
人的耐性都是有极限的。
李舜娟虽然算得上一个疼惜子女的好母亲,却也耐不住汪紫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极限,戳到她的雷点,便是绝望一生决心已定再不回头,而她回到汪府之中转头就放出了汪紫菱因着汪展鹏的死伤心过度病重而去的消息,失去了汪家,或是说失去了福建李家庇护的汪紫菱的苦难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