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里饲养杀手——遮雨木桃
时间:2020-08-07 09:25:45

  痛感席卷而来,他想起来了,他全部想起来了!
  阿竹望着自己残缺的右臂,是的,就在这里,幼时就是在这里,他被烧塌的房梁压断了右手,就在这里,一模一样的火……
  视线渐渐模糊,他在空中虚抓的手渐渐垂下,“阿妩……”
  周清妩只觉得喉咙被风灌得刺痛,明明是夏日的风,为什么!为什么!她望着火光滔天的晗章宫,手脚冰冷,几乎全部失去了力气。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小太监一个接一个慌慌张张地拿着水桶扑火,水扑向火,却被火尽数吞没。
  周清妩顶着一头散乱的头发,浑身发抖地站在晗章宫前,心中一片惘然。
  “往后我便是阿竹了。”
  “阿妩姑娘,我的脚是干净的。”
  “阿妩,我和旁人不一样……”
  “我喜欢你,阿竹喜欢阿妩。”
  “阿妩,你一定要等我……”
  “我好高兴,阿妩,我要当爹啦!”
  “阿妩,我再也不丢下你了。”
  “阿妩,这次回去后,我们一家三口便再也不分离……”
  “阿妩……”
  万念俱灰,周清妩只觉得撕心裂肺,心脏痛得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她歇斯底里地喊,“阿竹——”
  耳中一片嗡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失去他!
  她朝晗章宫走去,脚步一步步加快,在这个世上,能为她生为她死的阿竹只有一个,她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他……
  “拦住她!”李元柏带着人赶来,立马让人拦住这个癫狂地喊着“阿竹”的女人。
  周清妩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挡在前面的三个人,不要命地一头冲进了火海里……
  李元柏见状,额角青筋凸爆,也欲冲进去,却被他身后的肿属下死命拦住。
  “殿下,火势太大,您不能进去啊!”
  “殿下,请您保重身体!周御医与程卫率也不会希望您进去的!”
  “你说……谁?”太子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程,程卫率。”那人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九弟……也在里面?
  “滚,都给孤滚开!”李元柏赤红着眼,更奋力地挣扎起来。
  “殿下,您想想太子妃啊,火势太大不能进啊!”
  “阿柏,你是储君,你不能进去。”沈瑶抹去眼泪,拦在他面前。
  李元柏全身僵硬,渐渐停下了挣扎。
  属下见他不再反抗,都小心地松开了他。
  这时,一条血布,晃晃悠悠飘到他面前,李元柏目光一顿……
  “啊——”他握紧血布,双目猩红,重重地跪在地上,眼前的熊熊大火,都敌不过他心中的怒火!
  *
  他抽过属下腰间的长刀,麻木地看了一眼,“哐当”丢弃,然后换了一把匕首。
  众人见他行尸走肉地往清和宫方向走去,皆不敢作声。
  晗章宫走水,太监宫女们都没守在原位,徐公公也不见身影,他推开御书房的门,看到那道人影,一顿,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去。
  “太子,晗章宫那边如何了?”皇帝背着手在看书,仿若没事人一样。
  “还没有灭火。”李元柏冷声道。
  皇帝发觉他的声音不对,欲抬头,李元柏却突然冲上前,一刀子扎了下去。
  “扑哧”一声,一柄镶玉的宝刀捅进了他的心窝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所有珍爱的东西都夺走,为什么……”他痛哭着,拔出刀子,又狠狠捅了下去。
  皇帝抓着他的手,脚蹬翻了一旁的灯。
  “为什么?”
  为了他的脸面,他可以杀害贵妃娘娘。
  为了满足他的疑心,阿瑶在替他挡刀中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为了他的权力,他可以让这么多皇子自相残杀。
  为什么,连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弟弟他也要害死……
  他悲恸痛哭,一刀一刀刺下去,鲜血溅满了全身。
  “你本来可以多活两年……”
  徐英从御膳房端回了浓茶,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掉了托盘。
  “哐”地一声,李元柏冷冷抬起头来……
 
 
第70章 
 
  熙攘的街上, 行人往来,挎篮的妇人与菜贩子讨价还价,说书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 几位相携的娘子在发饰摊比对耳铛,说说笑笑异常热闹。
  而相比他们的欢声笑语, 角落里的小摊子就显得生意冷清,异常可怜了。
  一挂着“百算百灵”的牌子边, 一个山羊胡须撑着手在打盹。
  呼噜声时响时弱,他身边小板凳上的小家伙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而不远处, 一群孩子拍着手围在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前, 欢呼着看着一个新糖人完成,他偷偷张望着,睫毛像是小蝴蝶的翅膀, 忽闪忽闪的。
  “嗯——”白三叔睡饱, 拉长调子打了个又长又响的懒腰, 小家伙吓了一跳。
  白三叔挠了挠脖子,看着板凳上腿都不够地的小奶娃惊慌的神色,摆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凑过去道:“小宁曦, 爹娘还没来呢?”
  “爹, 爹爹和娘亲快来了。”他紧张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白三叔看着他的小模样, 忍不住生出了逗趣的心思,他故作可惜地看着他,“哎呀呀,那么久都不来接小宁曦,看来是要丢下你, 把你送给我这老头咯!”
  水汽顿时漫上了小家伙的眼眶。
  “不会的,爹爹和娘亲不会丢下曦曦的。”他吸着小鼻子,使劲憋着快要掉下来的金豆子,“爹爹和娘亲很辛苦,他们要赚钱钱,要养曦曦,三爷爷不能这么坏……”
  这,这宝贝疙瘩咋还哭上了呢,三叔刚想上去哄,一双手就率先一步抱起了小家伙。
  “三叔,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周清妩谴责地看着白三叔,抱起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娘。”小家伙闻到母亲身上的清香,一颗不安的小心脏顿时安定下来,委屈地埋着头,抓着周清妩的衣裳软软地叫了一声。
  白三叔心里那叫一个尴尬。
  这时,买了一支冰糖葫芦的阿竹也走过来了,看着她的肩膀湿了一小块,皱起了眉,“怎么了?”
  “又逗趣他!”周清妩摇着头,哄着怀里的小家伙,“不哭不哭,曦曦是坚强的小男子汉对不对呀?三爷爷和你开玩笑的呢。”
  “对对对,三爷爷错了,不该欺负你。”白三叔也在一旁不停地哄他。
  “曦曦没哭,曦曦不能哭。”小奶包抬起头,露出红红的眼睛,仰着小短脖,憋着嘴不让金豆子洒出来。
  阿竹看着有些心疼,他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看看爹爹带了什么?是曦曦最爱的糖葫芦。”
  小宁曦果真被吸引了过来,周清妩侧头看着他的神色,松了一口气,将他放下来。
  “这是……给曦曦的?”他不确定道,小短手犹豫着不敢上前,娘亲说小孩子要少吃糖,牙牙才会健康。
  但眼里却闪烁着惊喜,他小心地接过来,小舌轻轻一舔,一双像极了阿竹的眼眸弯成了月牙。
  这个孩子像阿竹,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但性格却也带着阿竹的敏感。
  周清妩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三爷爷和你道歉了,他说以后不同你开玩笑了,那曦曦该怎么办呀?三爷爷照看着曦曦,不让坏人带走曦曦,那曦曦该说什么呀?”
  小宁曦舔了舔小嘴,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哭鼻子的场景,有些害羞地看着白三叔,鼓起勇气上前拉了拉他的手指。
  “三爷爷,我原谅你了,谢谢你照看曦曦,让曦曦还能看到爹爹和娘亲,不让曦曦变成没有爹娘的野小孩。”
  因为周清妩跟他讲过被拐子拐走的小孩的下场,所以小宁曦看着白三叔的眼神里带着感激。
  “好孩子,是三爷爷不对。”白三叔也颇为懊恼自己这贱嘴。
  双方达成和解,白三叔想起正事,看着这对模样出众的男女,叹了口气,“真要回去啊?”
  “嗯。”周清妩看了眼正低头神色柔和地和宁曦说话的阿竹,点了点头,“总归要回去的,拖了那么久,现在宁曦也长大了,是时候回不虞山了。”
  当初,白梨和莫问尘将两人从火海里救出,连夜带他们逃离汴京。
  他们不停不歇地赶了十几天路才到了白族,因为过度伤心和劳累的缘故,周清妩差点流产,回不虞山的事情被耽搁,她不得不在白族卧床修养。
  直到一个月后,新帝登基,他们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胎很不稳,她养了近六个月,但万幸,孩子平安健康地出生了。
  宁曦的出生冲淡了阴郁的氛围,没有人再提及那件事。
  后来,又因为孩子小,周清妩身体弱,一大一小都经不起路途颠簸,回不虞山的计划又搁了下来。
  再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措手不及的事,最终这件事就一直被拖到现在。
  宁曦被接走了,回白族的路上,天突然暗了下来,这雨说下就下,根本不给路人一点时间。
  青石街上,行人纷纷逃窜,周清妩和阿竹带着小家伙躲到商铺的屋檐下,旁边卖油纸伞的小贩笑弯了嘴,乐呵地收着铜钱。
  “店家,买两把油纸伞。”阿竹道。
  “您要大号的,中号的,还是小号的呢?”
  “我要……”
  “一把大号的,一把小号的。”周清妩抢在阿竹前头道。
  阿竹看向她。
  周清妩挤了挤眼,“锻炼,锻炼……”
  她才不会说想挽着他和他共撑一把伞呢。
  阿竹有些无奈,他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宁曦怀里被塞了把小伞,眼神懵懵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曦曦乖,爹爹不方便抱你,娘给你这把小伞,你乖乖地撑着它跟着爹娘好不好?”
  宁曦看着爹爹和别人不一样的右手,认真地点点头,奶声奶气道:“爹爹要给阿娘撑伞,曦曦会乖乖跟在后面的。”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学着爹娘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打开伞,迈着小短腿牢牢跟在两人屁股后面。
  阿竹走两步,就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周清妩叹了一口气,看着前面的水洼,接过他手里的伞,努了努嘴,“想抱便去抱罢。”
  宁曦低头,小心地迈过脚下的小水坑,突然,面前一片阴影罩下来,他迷糊地抬头。
  阿竹将他一把抱起,周清妩收掉他手里的小伞,宁曦怔了怔,随即小短手一伸,紧紧抱住了爹爹的脖子。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红色的油纸伞上,宁曦窝在爹爹的怀里,旁边是他温柔的娘亲,这里仿佛是一个小天地,一滴雨都打不到他,他趴在熟悉又强壮的肩膀上,安心极了。
  “爹爹和娘亲会丢下曦曦吗?”他突然想起三爷爷的话,轻声道。
  “不会。”阿竹单手抱着怀里柔软的小身体,紧了紧手,沉声道,“爹爹永远不会丢下你。”
  无论过去多久,他仍旧记得那一天,阿妩虚弱地笑着将小小的他放到自己手上时,那柔软的,稚嫩的小生命,仿若冬日温暖的太阳,将他所有的心防击得溃不成军。那一刻,心中鼓胀,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是阿妩和他的结晶,是礼物,也是他不敢奢求的希望。
  周清妩想起那时泪流满面的阿竹,轻轻笑了一声,“曦曦是爹爹和娘亲,爱的延续,也是爹娘的宝贝,宝贝怎么能丢了呢?”
  “爱是什么呀?”宁曦侧着包子脸,眨着眼睛问。
  周清妩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腾出手点了点他的小鼻尖,“爱就是曦曦心里装着爹娘,爹娘心里也装着曦曦。”
  阿竹瞧着她生动的神情,心中柔软。
  “曦曦那么大,怎么才能装进爹娘的心里呢?”他有些苦恼。
  周清妩不客气地笑出了声,阿竹也轻笑。
  他看着怀中的幼子和身旁的妻子,或许,他是圆满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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