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贾大人家的,一上车径直朝着他家去了,贾大人看着萧条的街景,叹气道:“兴亡百姓苦,这话真是不假。”
“稍微有点动静,最底层的百姓都是最先遭殃的,比如码头工人,一日一结算的酬劳,今天还能买两斤米面,明日就只能买一斤。”都不够一家人所需。
“真是造孽....”贾大人本来想咒骂七王爷,硬生生忍住,总归是皇家人,还轮不到他说话,就是这口气咽不下。
“真的会打起来吗?”曾湖庭看着街景。
“粮草都送到北边了,你说呢?我们是没有打仗的心思,可对方就不一定。”贾大人拍拍他肩膀,“多做点准备。”至少到真出事时,不会手足无措。
“明白了,大人。”
其实他已经做了准备,让家里人采购了半年的粮食,各种方便储存的食物也是一堆堆的。跟他相熟的商户或者其他人都通知到,虽然多花了平时一倍的钱,总比到头拿着银子买不到东西好。
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况下,七王爷已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开始对着边关动用武力。他在边关还藏了一支队伍,且又像孰束人借了兵,号称十万,浩浩荡荡的开拔。
在前线上挨着最近的城市就是塔林县,一旦驻军抵抗不住塔林就首当其冲。曾湖庭每天看邸报都得提心吊胆,生怕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毕竟是他生活过的城市,想想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会被战火屠戮,他忍不住的焦灼。
天不顺人愿,在开战之后的半个月,就传来塔林被攻破的消息。万幸的是,那里的居民早就有了深厚的逃生经验,早就在大军攻过来之前跑路个干净,躲进了附近的山林。
旷野无人,就算想找个会说话的都不容易。
大军扑了个空,而且临走前塔林人把能吃的都带走,能用的都烧掉,大军一点补给都没获得,反而还需要从孰束人那边获取粮草。补给线被大大拉长,反而更加不利。
七王爷的叛军想要继续向着内陆地区进发。但是,出了塔林后会有近几百里荒芜人烟,没有粮草的话他们根本走不了。于是战事陷入胶着,双方都在等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这时候就显出当年三城合一城的好处来,想劫掠都没地儿去。
“废物!一群废物!”七王爷在中军账大发雷霆,他冒险出兵一是想打个措手不及,二是获得第一步的粮草,没想到被反将一军,现在动弹不得。
“王爷,现在我们怎么办?”被骂的狗血临头,也要硬着头皮问接下来的计划,粮草官心里苦啊。他是王爷的老班底,虽然孰束人借了兵,带兵的大将另有其人,他们指挥不动。
“真的什么都没剩下?”
“对,能搬的搬走,不能搬的砸碎烧掉。”他们面对的,几乎是空荡荡的城市。
“可恶!”七王爷一拳头砸到桌面上,“最近的城市还要多远?”
“三,三百里。”而他们的粮草只够支撑一月,如果半月打不下来或者在碰到这种情况,也不用朝廷出兵,没食物的士兵当场就能闹翻。
七王爷不禁有些怀念自己的海岛军,那是他花费了大量心力打造出来,精兵良将,装备也是最顶尖,作为特殊部队训练了五年之久,只对他一个人忠心,居然被一网打尽,而且他现在都没弄懂原因。
想到这点他侧头问管家,“京城那边查到消息没有?到底是谁泄密?”
管家心里一阵冷汗,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我查到没过多久,程家父子被关到天牢,最后被谋逆的罪名处斩,问题应该是出在他们身上。”
“绊路的蚂蚁。”七王爷冷哼,要不是程氏父子马上快死,他绝对要派人暗杀,就算如此他也决定,一旦打到京城,一定要把两人拖出来鞭尸。
管家看七王爷阴冷的表情瑟缩着倒退两步,幸好这件事有程家父子背锅。他记得之前王爷放弃程家父子后,那两人走了他的门路,在他的房间待了很久。起先他没留神,半月之后清点资料才发现少了过期的图纸。本来以为不知道放哪儿去了,现在一回想,绝对是程家父子偷的。
事情爆出来,他也跑不掉,所以现在程家父子背黑锅,他在心中合十,多谢他们挡灾,以后一定会好生照顾他们的家人。
“唉,要是成文还在多好。”七王爷还是很怀念吕成文这个帮手,用的得心应手。不过想想,好
像就是从吕成文被告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变得越来越糟糕。
真是时也运也。
再多踌躇也是无用,七王爷下令道:“大军开拔朝着前方的城市行军,你留下一个小部队再想孰束人要粮,不惜一切手段,要到之后立刻送来!”
“是!”管家回答,心知王爷这是要下狠手了。
第119章
不管下什么狠手, 别落在自己头上就好。管家接下要粮的任务,悄悄退出去。
“附近有掠到男丁吗?”七王爷又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倒是有一些落单的,总共也就百来十人, 现在都是前锋营。”他手下的大将回答。
“炮灰,留着吧。”七王爷道, 他们不仅缺人还缺粮,攻破一个城镇劫掠到的男丁就充入前锋营,先当几轮炮灰,如果命大能够活下来再编入部队。
“是。”
又商量了几轮攻势, 叛军开拔,向着下一个城市进发。驻军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也没时间多做停留。
急行军好几日, 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士兵都能感觉到伙食差了很多,再加上前途未卜,人心未免有些骚动,结果就被直接砍了脑壳。
打,可能会死, 但不打,马上就会死。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七王爷看着人心低落, 又重新相处一个办法。他让借到的孰束士兵留下殿后阻拦追兵,而他的部队冒险抄近路去袭击另外一个小城市。那个城市规模小,守卫的兵力也弱,别人更加想不到他会动手。之所以避开孰束人, 他也有私心。跟孰束人的合作只是一时之计,如果被摸清附近的地形,他想反击就不好做。
三日之后就到那目标中的小城市, 也许是上天对他的补偿,那日突然大雨,滑坡的山体阻断了报信和救援,七王爷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下那个城市,不仅能够补给,还可以借用城墙暂时做个修整。
七王爷望着门外的大雨,十足满意。这雨已经下了两天,附近泥泞难行,都无法阻拦他的好心情。
想必这就是天意,连老天爷都帮着他,不然为什么这雨来的这么及时?
正要起心思吟诗,七王爷身边的护卫开始换班。七王爷指着其中一个护卫说:“等等,怎么本王从来没见过你?你的盔甲为什么拉的这么严实?”侧脸的部分已经遮住一半,看不清脸,是要掩藏什么?
被他指中的人身形一僵,慢慢转过来头,头埋的很低。
“把盔甲取下来。”七王爷再次命令到,那人只好慢腾腾的取下盔甲。众目睽睽之下,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气。
那人的右边脸上,有一大团黑色的胎记,就像墨汁盘打翻倒在脸上,洗都洗不去,其实那人五官生的还算不错,被这么大的胎记一挡完全看不出。
“晦气!”七王爷很恼火,“这种人这么调到本王身边做护卫?”纯心磕碜他。
小队长诚惶诚恐的低头,“王爷,之前护卫队死了一半,这人是调上来填补空缺的,身手不错。”
“不错?不错到什么程度?”
“他能一人对战十人不落下风,要不然卑职也不敢调人。”
“还行罢,勉强算是过关。”七王爷很不满意,“不过这人既然这么厉害该在前锋营,以后有合适的先顶他的缺,放他出去建功立业。”
“是,是,我听王爷。”小队长点头哈腰答应,他听出来王爷还是嫌弃这人的胎记难看,其实带上头盔能遮住一大半,看久了也没那么吓人。
不过王爷看不顺眼也没法。
话题中间的人物垂着头,低声应是,因为他是刚换来的护卫,还只能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免得惹了主子不高兴。
大雨下了第三天,终于停了下来,而身后的追兵还没赶来。叛军加紧搜寻物资和男丁,也在准备随时撤退。
临走之前,在此处放在一把大火,不仅能阻拦追兵的脚步,还能多给对方造成障碍。
虽然道路被冲断,驻军的动作也不慢,他们没走山路,而是绕到另外一条江边顺流而下,刚刚好切断叛军的去路。
“来的快!”七王爷精神一振,“把本王提前准备的大礼,给他们送上去!”他在江边准备了火烧连营,当真以为他没有后手吗?他留着那条江没有彻底封锁,就是为请君入瓮。
七王爷派人出去后,喜的在书房里不停踱步。他临时办公的地方就是原本的府衙,陈旧不堪,不过也没有别的更大的建筑物。
突然听到屋外一声喊,“火箭射进来了,救火!”
“负隅顽抗!”七王爷同样料到,“门边的大缸有水!”木质构造的房屋通常会在院子里摆着一人多高的大缸,就是为灭火。
脚步声,喊声,建筑物燃烧的声音,昏黄色的火光不仅没有消失还越来越大,七王爷无数次诅咒手下这些废物,推开门,“灭个火要这么久吗?”
“王,王爷,这里有间房装的全是干柴,烧透了,所以暂时灭不了。快蔓延到正房,请王爷移驾。”护卫急匆匆赶过来。
望着满天的火光,七王爷一甩袖子,“快去救火。”这房子他还要住上几天,别被烧没了。
他走到偏房去,一路上火光明灭,夜空被照亮如白昼,七王爷望着天空,心头有种不祥的预兆。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正好避过剑光。剑光擦着他的脸庞过去,在脸颊上留下一道伤口。
猩红的血珠滚落下来。
七王爷大骇,刚才他完全被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异常,要不是低头,脖子就要被划上一道口子。他没有多问废话,想必对方就是来杀他的,两人低喝一声动起手来。
七王爷的身手是许多名师调,教过,从七八岁开始打的基础,而刺客明显半路出家用剑的姿势都不太熟练,胜在年轻力大,并且环境黑暗两人才一时打个平手。
七王爷越打越是占上风,他赤手空拳夺过对方的武器,正要一刀结果,突然手上一麻,被上面东
西刺中后,酸痹之意顺着两手上来,快的他来不得反应。
趁着他迟疑的时间,刺客又从后背掏出一柄短匕首,扑通正中目标,扎进人体,刺客犹嫌不足,匕首柄一转搅碎内脏,七王爷倒退三步,顺着墙面往下滑。
“你,是什么人?”他本来以为只是刺客,现在看,更像是仇人。
“无名小卒,王爷怎么会认得我?”那人摘下盔甲,借着火光,右边脸的胎记很很是明显。
“原来,是你。”七王爷咳出一口血,“对方给你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双倍?”
“那王爷还能被我杀死两次吗?”那人微笑着,脸边带起一个酒窝。“我的报酬就是王爷的命啊。”
七王爷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人发现他,此刻也觉得来人眼熟,“你是谁?”
此刻也是很有耐性,蹲下说:“我的名字王爷一定没听过,但是肯定知道我父亲。”他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吕成文。”
吕成文!曾经他手下最得力的人!
“居然是你....我跟成文是什么交情?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是受了谁的蒙蔽?你父亲知道一定很痛心,扶我起来,凭我们两家的交情,我不计较。”七王爷甚至换了语气,像个长辈那么责备。
吕松岩摸着脸颊,“我脸色这不是天生的胎记。”
“喔?那是什么?不过像你这么能干,长了胎记也不耽误你成亲啊,说不得还能博一个鬼面将军的美名。”七王爷一只手捂住伤口,另外一只手在背后摸出腰带。那腰带上坠着很重的饰物,关键时刻还能抵挡一阵。
光听两人对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闲话家常。
“这脸,是我害怕被认出来,亲自下手划伤,然后泼墨染成的。然后我赶到边境,被你的人抓了壮丁,丢进前锋营,侥幸没死,又调任护卫。”吕松岩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受罪的不是他。
“就是为了找你报仇,你觉得,这能化解吗?”
“是我说的算!”七王爷一抽腰带猛地挥出,吕松岩倒退三步,眼睁睁看着七王爷当初摔倒。他继续用慢悠悠的语气说:“你拖延时间,我也在拖延时间等毒发啊!刚才刺你的毒针是收集五步蛇的毒液,需要时间发作啊。”
他不急不躁,看着七王爷因为毒发在地上打滚,“我想想,等您死了,我就割下您的头颅,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身躯代替你的贵体,再去弃暗投明,说是我杀死了叛军首领。”
“然后您的身体会跟脑袋缝合在一起,一起享受您家人后代的供奉香火,但是,听说这样的身躯到阎王殿,会自动分开,您可能会找不到身躯,需要一个头慢慢漂浮着找呢!”
他蹲着吃吃的笑,等到七王爷的身躯不动弹,一剑利落斩下。
七王爷眼珠圆睁,始终想不明白,他还要那么多宏图大业没有施展,怎么会死在一个小人物手上?
吕松岩拎起他的脑袋,一路奔到府衙的大门口,他借着梯子跑到楼顶,高高举起手里的人头,大喊:“叛贼已经伏诛!其他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放下武器可以轻判,负隅顽抗连累家人!”
他一连喊了三遍,终于有人试探着过来问,“是谁死了?”
“七王爷死了!七王爷死了!”吕松岩大声喊,“不信自己看!”
被他提溜手里的人头怒目圆睁,的确是七王爷的模样。
噼里啪啦,有人第一个试探着扔下刀剑,立刻就有第二个人,第三个。刀剑扔在地面一片,亮晶晶的。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声音逐渐变大,在场上慢慢汇聚成一体。做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现在投降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