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的时候嘴角扯动了脸上的伤,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鼻子,还努力的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九莺莺有些无奈,分手将她的手扯下来,靠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眉头不由紧紧蹙了起来。
九莺莺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梨白,你别瞒我,是有人欺负你吗?”
将军府里不可能有人这样对待梨白,梨白一定是出府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这件事还极有可能跟大房有关。
梨白喉咙上下动了动,犹豫了一会儿,垂着眸子道:“真是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太子妃,奴婢今天跟大夫一起去药庐给老夫人抓药,当时走得匆忙,就没来得及让护卫大哥们陪奴婢一起去,结果没想到奴婢在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大爷。”
九莺莺心头一紧,大房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九明行又失去了一个没出生的儿子,他的心情一定无比的糟糕。
他之前就心有不满,对梨白余怒未消,只是梨白来了将军府之后,很少出府,就算出去也一直有人陪着,他找不到机会报复。
现在他心情不好,正愁有怒火无处发泄,这么巧遇上梨白,他定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惩治梨白,不会轻饶了梨白。
梨白声音略微顿了一下,接着道:“大爷带了不少护卫,他看到奴婢之后,就命人将奴婢拦了下来……”
九莺莺怒道:“他打你了?”
梨白轻轻点了点头,细若蚊蝇的‘嗯’了一声,“只打了几巴掌,不疼的。”
九莺莺蹙眉,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下梨白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按照她那个大伯的性子,既然好不容易抓住了梨白,定然不会轻饶,肯定打击报复,根本不会打几巴掌就轻易的放她回了。
梨白笑了笑,说:“太子妃别担心,奴婢没有受伤,大爷真的只赏了奴婢几巴掌。”
九莺莺问:“你如何逃出来的?”
梨白道:“说起来还要谢谢太子妃,如果不是您上次让奴婢有幸认识了宋明朗大人,奴婢今天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九莺莺一愣,“宋明朗?”
“嗯。”梨白轻轻颔首,浅笑着道:“奴婢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大人正好路过,将大爷拦了下来,救了奴婢。”
九莺莺有些惊讶,也有些庆幸,还好宋明朗正巧遇到此事,他为人正直不阿,就算不认识梨白,也可能会出手相救,不会冷眼旁观。
梨白有些担心的问:“宋大人救了奴婢,但是也得罪了大爷,奴婢看大爷当时气得不轻,宋大人会不会有事?”
九莺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宋大人是聪明人,他既然肯站出来帮你,就一定料到了后果,并且可以承受得了这个后果,大伯就算想要报复他,也奈何不了他,他定然没事的,你莫要担心。”
九明行虽然是位地位颇高的侯爷,可他实际上就是个酒囊饭袋,一点实权也没有,他现在跟秦氏闹翻,没有了淑妃这个依靠,更是一无是处,更何况,就算没有闹翻,淑妃也帮不了他,淑妃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管他这些小事。
宋明朗跟他不一样,宋明朗的手里握着京城的军权,名号说出去虽然没有九明行响亮,但是京城里没有人敢不卖他几分面子,九明行一定不敢招惹他。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九明行没有理,九明行根本不敢闹大,就是虚张声势罢了,他抓住梨白,才敢折腾梨白,梨白跑了,那就是跑了,他也奈何不了他们。
梨白这才放心下来,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的脸颊已经开始红肿起来,九莺莺皱了皱眉,忍不住也是担心,转身对春杏道:“去请位大夫过来,给梨白检查一下脸上的伤。”
“是。”春杏心里对梨白也是担心又同情,接到吩咐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梨白苦笑道:“太子妃,又让您替奴婢担心了。”
她自从认识九莺莺之后,就一直大伤小伤不断,从来都是九莺莺在帮她,如果她也能有机会帮九莺莺就好了。
九莺莺摇头道:“这不怪你,都是我那个大伯不好,还好你这次遇到了宋大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你以后出府的时候,还是不要放松警惕,切记要叫上护卫陪你。”
“奴婢知道了。”梨白点头,笑了笑,微微停顿说:“宋大人今天为了救奴婢,替奴婢挨了一鞭子,胳膊受了伤,奴婢心里内疚,想送宋大人一件礼物,感谢他的相救之恩,太子妃,您看可行吗?”
她作为将军府里的丫鬟私自送礼,担心会给九莺莺和九家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京城里的官员们关系复杂,她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也知道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能行差踏错,更不能给九家带来麻烦。
九莺莺知道梨白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有恩必还,就像他们当初救了梨白,梨白就愿意留下做奴婢,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夫人一样。
如果她这次不能还恩于宋明朗,一定寝食难安。
她低头想了想道:“下个月是宋大人的生辰,你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送件礼物给他,到时候,将军府也会送去礼物,你可以把礼物放在将军府的礼物里,写上纸条送给他。”
梨白闻言,惊喜的点了点头,想了想,有些发愁的说:“宋大人身份贵重,奴婢身上没有多少银子,送他一件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如果太寒酸了,收礼物的下人可能也会起疑心。”
九莺莺笑道:“礼物重在心意,钱多钱少倒是没有什么要紧,至于礼物……”
她低头想了想,灵机一动道:“宋大人虽然是一位武将,但是他家里其实是言情书网,他本人也很喜欢舞文弄墨,我之前曾经看到你写的一手好字,你不如就誊抄诗书或者经文送给他,他定然欢喜。”
梨白闻言眼睛一亮,惊喜的道:“太子妃这个想法好,奴婢这几天就开始写,到宋大人生辰那天,定然可以写完。”
九莺莺看着她,含笑点了点头。
梨白有了主意,便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她不顾脸上的红肿,亲自给九莺莺泡了一壶花茶,跟九莺莺一起坐在院子里吹风。
九莺莺向来喜欢听她说话,尤其喜欢听她说那些民间传说,梨白自是知道九莺莺的性情,捡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
她以前做歌女的时候,听过不少传说和见闻,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九莺莺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把半壶花茶都喝了下去。
两人说了许久,九明行带来的那点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春杏带着大夫回来之后,也不自觉加入了她们,三个人在花园里笑做了一团。
第119章
夜里, 热闹了一天的将军府安静下来,只有大红灯笼依旧喜庆的亮着。
屋内,九莺莺睡得正香, 睡了一会儿,照旧习惯性的滚进了贺怀翎的怀里,贺怀翎在睡梦中将她抱进怀里,伸手盖了盖被子。
贺怀翎双眼紧闭, 下巴蹭了蹭九莺莺的头顶。
他就快再次睡着的时候了, 耳朵忽然警觉的动了动,他的眉心蹙起,安静的听着片刻,猛地睁开眼睛。
他动作小心的将胳膊从九莺莺的脑袋底下挪出来, 坐起身慢慢掀开了床幔的一角。
屋外人影飞快的闪过, 他还没有看清楚,火光就倏然跃了起来, 速度凶猛,浓烟奔涌,眨眼间火势就蔓延到了屋内。
贺怀翎脸色猛的一变, 伸手飞快的推了推旁边的九莺莺, 压低声音道:“莺莺, 醒醒!”
九莺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张了张嘴, 刚想说话,便被大片的浓烟呛得咳嗽了一声, 她一下子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头脑迅速清醒,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有人故意放火, 我们得快点出去。”贺怀翎面色严肃,快速而简单的解释道。
他坐在床边,拿起旁边水盆上的帕子飞快的浸湿,捂在九莺莺的口鼻上。
九莺莺捂着湿帕子,点了点头,快速地走到地上,披上外衫。
两人担心外面还有刺客,说话的时候默契的都可以压低了声音。
他们今天在将军府留宿,担心带太多的护卫会影响到九老夫人的休息,所以只带了少数的几个护卫,还让他们守在院子门口,没有让他们直接守在屋前。
现在这里起火,火速过□□猛,护卫们就算能够发现,想要跑过来救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九莺莺看着越来越盛的火光,面色忍不住难看起来,她焦急的回过头,刚想开口催促,就看贺怀翎正费劲的坐到了他的轮椅上。
九莺莺:“……”想打人。
她强忍着怒火,扭过头去,跑到门边妄图推开门,她用力推了几下,房门竟然从外面被锁住了。
她面色变了变,焦急的用身体撞了几下。
门仍然没有移动丝毫,外面好像被用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无论她怎么用力,门都纹丝未动。
贺怀翎推着轮椅走到窗边,伸手推了几下,然后又移到另一个窗边,试着推了几下,他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说:“不行,出口都被封住了。”
“那怎么办?”九莺莺声音焦急。
她心里震惊万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公然在将军府里放火,竟然想这样烧死她和贺怀翎。
难道是将军府里混进了奸细?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这样公然行凶!
九莺莺心里气愤又焦急,她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开始思索。
若她和贺怀翎今天在将军府里出了事,将军府估计也别想洗脱嫌疑,凶手分明是想要将他们与将军府里的人一网打尽,心思之歹毒,真是其心可诛!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可见应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事情的进展,令凶手和凶手背后的主使转变策略,兵行险招,想要直接置他们于死地。
她现在思虑混乱,一时之间无法想到是什么理由,让凶手这样急迫的想要杀死他们。
她呆呆的看着满屋的大火,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九玉前世死去的情形。
九玉当初是不是也曾经在这样的大火中无声的绝望,直到窒息?
她心痛难忍,身子忍不住左右晃了晃,捂着湿帕子的手也松了力气。
贺怀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九莺莺回过神来,与他对视一眼,心中稍定,她摒弃掉脑海中纷飞的念头,闭了闭眼睛,仔细听外面传来的声音,远处声音吵杂,应该是有人发现了这里着火,开始引起混乱,可是从声音上来看,他们很有可能等不及来救了。
周围的火光越来越旺盛,房顶的横梁逐渐掉落,空气浑浊,烟雾弥漫,她捂着帕子还好受一些,贺怀翎手里没有湿帕子捂住口鼻,已经开始不断呛咳起来。
九莺莺听到他咳嗽的声音,心里揪成一团,担心的侧过身,想要将手里的湿帕子递给他,却见他还不动如山的坐在轮椅上,现在都还没有忘记装瘸。
九莺莺看得心头火起,忍不住一阵冒火,她瞅了贺怀翎一眼,又瞅了贺怀翎一眼,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怒火,忍无可忍的冷声道:“别装了。”
火光倒映在她的眼睛里,显得她怒火更盛。
贺怀翎抬头,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九莺莺忍不住踹了一脚他的轮椅,催促道:“赶紧站起来,火势现在越来越大,我们等不及他们来救了,必须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贺怀翎听清她的话,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终于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他用从未有过的震惊表情看着九莺莺,半晌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整个人僵住了一样,又好像有什么在他的脑海里炸开,让他忘了反应。
他一直以来的淡定和从容,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九莺莺抱胸看着他,忽然觉得这辈子能欣赏到贺怀翎这么精彩纷呈的表情,也算值得了。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欣赏贺怀翎惊愕神情的时候,九莺莺伸手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拽了起来。
贺怀翎甚至忘了反抗,他全身像没有力气一样,轻轻松松被九莺莺从轮椅上拽了起来。
贺怀翎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在九莺莺面前站起来,“……”滋味稍稍有一些复杂。
他本来以为,他也许会装作康复了,在九莺莺面前惊喜的站起来。
他也以为,他也许会想好措辞,鼓足勇气,找一个合理的时机,在九莺莺面前坦诚这件事。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这样措手不及的被九莺莺从轮椅上拽了起来。
……心情想不复杂是不可能的。
贺怀翎正沉浸在震惊中,他们头顶的横梁烧得咯吱咯吱响了两声,直接掉落在他们身侧。
贺怀翎猛地回过神来,他一下子九莺莺,转了一个身,躲避过那个横梁,然后反拉住九莺莺的手,飞快地闪身走到门口。
他牵着九莺莺的手,使劲踹了两下房门,房门纹丝不动。
他眉头深锁,护着九莺莺一路来到窗前,抬脚挨个窗户使劲踹了过去,九莺莺也开始提脚跟他一起踹窗户,可是窗户也被紧紧的封上了,他们一个个踹过去,依旧没有一个松动的。
九莺莺的一颗心不断的下沉,握着贺怀翎的手不自觉越来越紧。
直到他们踹到最后一个窗户,窗户才终于松动的晃了晃,贺怀翎和九莺莺神色一动,对视一眼,一起用力,更加使劲的踹了过去。
那扇窗户本就被烧得有些晃动,在他不断用力的踹动之下,终于没有坚持太久,轰然倒下。
贺怀翎眸色一亮,飞快的浸湿一件斗篷,罩在他们头顶,抱着九莺莺从窗口跳出去,滚落到窗外的草坪上。
贺怀翎落地之后,立刻将他们身上沾了火星的斗篷从身上扯下来扔掉,然后将九莺莺从地上扶起来。
他刚把九莺莺扶起来,弯下身给九莺莺拍了拍裙摆上沾到的灰尘,九莺莺就直接从他身后踹了他一脚。
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九莺莺及时扶住他,声音关切的大喊了一声:“夫君!你的腿还无法站立,你小心一点,不要逞强!”
贺怀翎:“???”
长久以来的默契让他在大脑反应过来以前,就已经双腿无力的靠在了九莺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