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极,脸涨成猪肝色,转头给身后人使眼色。
吏部尚书人等于是立即站出来,立即表示户部人骤然撤职,空缺无人填补。便是要考核官员升任辞职,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处理妥当的。这般鲁莽处置朝廷重臣,牵连盛大,不利国之运转不说,耽搁的是国之大计,受苦的也只会是凰临的黎明百姓。
从这角度一提,立即就显得丸子不通政务在盲目胡来。
丸子的心口一哽,当真被气到了。她骤然站起身来,裙摆上的五爪金龙与她此时的脸色交相辉映成了铁青,却叫南宫充看了心头一阵快意。
“户部掌管国之生计,握着财政命脉。便是有能者居之,资历太浅不能服众,做不到上听下达,也是枉然。”
撂下这一番狠话,不亚于明晃晃地与丸子撕破脸。吏部也掌握在南宫充手中,这是若她不听话,他便叫整个朝堂的群臣罢工是么?
越想越气,丸子下朝之后回到寝宫,又砸了一堆瓷器玉器。
就在丸子洒了一通火终于恢复平静之时,沧月小心翼翼从门角溜进来,隔着厚重的帷幔小心翼翼地进来传话道:“陛下,四公主求见。”
四公主?凤轻语?丸子眉头一皱,不悦道:“她来做什么?”
沧月如何知晓?只乖巧地候在帷幔外。
丸子想了想,忽然掀了帷幔走出来。精致的眉眼里余怒未消,细看之下,还能看清她那双眸子里血色一闪。沧月心头一窒,低下头去。
默了约莫三息,就听到丸子冷声道:“让她进来。”
第55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7)
第四只恶毒女配
初代女皇驾崩的突然, 她所出的四个子嗣中除却凤九天自一出生起便被立为皇太女, 其余二女一子都不曾有过正式册封。或许本身为女子,凤媚并不喜爱唯一的男嗣,相反她更看中女儿。而三个女儿中,凤九天是她的心头肉。
因自小便与另三个兄弟姐妹不同,凤九天与几人并不亲近。当初继位之时将三姊妹兄弟分出宫廷, 封号都不曾给三人拟定。凤轻语排行第四,便只是四公主罢了。
丸子端坐在高台之上, 抬眼便见一个身姿纤细的白衣女子款款走来。
虽是一母同胞,但她的面相与凤九天全然不同。
凤九天天生凤眸红唇, 身姿高挑,浓墨重彩的长相。这种相貌若稍稍有一丝怯懦或眼神游移不定便会落了下乘, 显得媚俗。不过丸子妖魔气质足以让华丽的皮囊流光溢彩。凤轻语却不知像了谁,一双圆星眸, 身高不算矮小, 却因五官小巧衬得娇俏可人。
两人站在一处,若不知情者看了必定想不到是亲姐妹。
只见她踏着优雅的步子款款跨进殿内,看清主座上神情淡漠的丸子时,呼吸似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快步上前, 躬身行礼道:“臣妹见过长姐。”
嗓音清脆如枝头黄鹂,带着一股女子特有的柔美, 甜到腻牙。
丸子点点头, 漫不经心地抬手赐座。
凤轻语谢过丸子便落了座。
两人自小并不亲近, 十岁起便不曾好好说过话。此时面面相觑地坐下, 其实也无闲话可聊。丸子冷着一张脸不开口,气氛就会显得格外的紧绷。
凤轻语渐渐有种压不过气的窒息,干笑几声方才开口寒暄。
不过凤轻语平日里估计低头的机会不多,即便她此时尽力在克制,但说话的方式还是透着一股骄矜意味儿。面对女皇也放不下身价的人,丸子诧异于她的心气儿。此时凤轻语状似亲热地与丸子攀谈,在没得到回应以后,气氛便渐渐就有些尴尬起来。
丸子不清楚凤轻语突然进宫所为何事,但她嗅觉一向灵敏。凤九天这个四妹,无论从言辞动作还是长相气质,显然都不是丸子欣赏的那一型:“突然进宫,所为何事?”
冷而魅的嗓音让凤轻语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抬头悄悄打量了丸子。一身玄底儿绣五爪金龙的常服,云鬓花颜。鸦羽似的浓密纤长的眼睫让她一双狭长的凤眸幽沉如深井。
明明是个草包,却生了一副聪明相貌。这叫自视甚高的凤轻语心中略有几分不适。这还是她头一回觉察出自己这位血统高贵但声名狼藉的长姐竟拥有一副倾城容颜。向来自诩清雅娇媚的她立在长姐面前,竟有种抬不起头的卑劣感。
事实上,凤轻语此行进宫,是因三年来从不上朝的武国公顾战竟然上朝了。
想着三年来凤九天干的种种污遭事儿,凤轻语原以为从旁侧击能看出点什么。现如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位长姐。于是便将原先的打算咽回腹中。
思来想去,凤轻语于是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长姐,你知臣妹自幼便爱舞文弄墨,母皇在世便时常做些寄情书画之事。臣妹近来有个打算。”
她看了一眼丸子,道,“臣妹想以臣妹名义开设一个‘天下书局’,收万卷藏书。古来书贵,臣妹便想着设这一处,用以与天下志同道合之辈谈笑风生,共谈人生。另一方便,也是与京中乃至凰临的读书人一个方便。”
她看着丸子,笑得温软无害:“在这‘天下书局’之中,来者不拘身份,部分尊卑,尽情畅所欲言……”
丸子眼神微动,抬眼看着她:“所以?”
“此行进宫,是来请求长姐给臣妹一个恩赐。”
丸子没说话,只挑眉看着她,看她要放出什么厥词。
“臣妹的藏书不多,若是开设‘天下书局’,总有些捉襟见肘。”凤轻语眨巴着眼睛,一副娇俏无辜的神态道,“不知长姐可否开放天禄阁,石渠阁,麒麟阁三阁,准许臣妹能稍稍借用三阁的藏书以丰富‘天下书局’的书库……”
“朕不准!”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丸子骤然出声给噎得一窒。
丸子骤然站起身,高挑的身形一站起身便气势磅礴。衣摆上狰狞的金龙仿佛一瞬间游摆,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人的眼睛,看透人心。
殿内本就不融洽的气氛一瞬间紧绷:“三阁的藏书是皇家多年珍藏,用以绵延后世教诲,是国之珍宝。岂是你突然奇想便能随意取用的?”
“你既只古来书贵,如何会提出这等要求?”
丸子似笑非笑,“宫中藏书更是历经几朝几代,将来传给后人的不世珍宝。便是你本人想进藏书阁借阅,都得朕的恩赐才行。竟还想将藏书阁的孤本搬去宫廷以外供天下人取用?你这求得并非一个恩赐,是在勒索朕吧。”
凤轻语脸蓦地涨得通红。
她立即起身跪下去,慌忙辩解道:“臣妹不敢!长姐言重!臣妹此番提议不过是闲暇之余琢磨的消遣事情罢了。长姐也知臣妹自小便只知吟诗作赋,不通世情。这般突发奇想开设‘天下书局’,藏尽天下奇书,确实有几分哗众取宠之意,臣妹绝无勒索之意……”
丸子啧了一声,就听凤轻语又道:“但长姐,古往今来,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只有看的人多才能启民智,开思源。敝帚自珍这类做法只会严重阻碍文化传承,并不会为凰临的千秋大计增添人才。臣妹此番提议计在长远,长姐慎重考虑后,便能品出其中意义。”
“哦?”丸子最近经常听这种教导性的大道理,不可否认,她那股邪气又冒上来:“若朕不开书阁,便是耽搁凰临的长久之计了么?”
“臣妹并无这个意思。臣妹只是说,文化只有交流才会繁荣。众人的才思激荡之下才会碰撞出火花。”
就见凤轻语还滔滔不绝:“若是长姐忧心藏书投放在‘天下书局’会被人损坏,臣妹可使人誊抄印刷。只是请求长姐开三阁,准臣妹进去拓印,只用副本可行?”
“拓印?”丸子懒懒换了个姿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预备怎么个拓印法儿?”
“这长姐不必忧心,臣妹自幼法子拓印。”她见丸子的口气似乎是动摇,便再接再厉道:“臣妹恳请长姐开书阁三个月。只需三个月,臣妹便不会在踏足藏书阁。拓印期间,臣妹用项上人头保证,必定不会损伤里头任何一纸一墨。”
“你想拓印不难,你想开设天下书局以文会友也不难。”
丸子拨开胸前的墨发,缓缓又坐下去,变脸跟六月天一样快,“这天下书局既然用的是皇家书籍,那也不必用你四公主的名义,用朕的名义来开便是。如此朕不仅准了你拓印书阁藏书,甚至可以筹办天下书局都不必你来操心,朕替你开了这个书局。”
凤轻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要脸一句话就想抢她主意和名声的丸子,不敢相信这种话她竟然堂而皇之吐出来。
凤轻语勉强地挤出笑脸来挣扎道:“长姐,若是以女皇名义,又如何算臣妹以文会友?”
“如何就不算你以文会友?”丸子挑起一边眉头,“朕用财力物力开设的天下书局,准许你随意进出。在这书局中你同样可以不必顾忌身份无视彼此地位,跟所有进来借阅书籍的文人志士一样共谈天下事,寻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畅所欲言。”
话音一落,凤轻语再笑不出来:“长姐是玩笑么?”
“朕金口玉言,如何就是玩笑?”丸子一甩广袖,复又缓缓地站起身,“你这个想法十分不错。朕预备采纳了。”
见丸子的模样不像作假,凤轻语勉强地绷着没失态,但脸色已然铁青,差点没绷住当场去扇她一巴掌。但无论此时她心中多么愤怒,正座上坐着的这个是凰临的一国之君,并非她能随口叱骂的公主府下人。
暗怒在心的凤轻语当下便有些坐不住,她默默将这口气咽下去,只垂眸敛目地起身告退。
“既然进宫了,便在宫里用过午膳再回吧。”丸子走下高台,行至凤轻语的面前。
高挑的身影稍稍离得近些,便十分有压迫感。丸子身上幽冷的香味随着她的靠近丝丝缕缕地窜进凤轻语的鼻尖,她一时间大气不敢出。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管凤九天如何荒淫无耻,这通身君临天下的气度,确实令旁人难以望其项背。
凤轻语低下头去,心中闷气一时间剧烈地翻涌。但对上丸子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只能垂眸做出谦卑恭敬之态。
丸子掀了掀眼皮,对她这幅口服心不服的姿态无动于衷。
不服气又如何?干不掉她,就给她老老实实憋着!
如削葱根般细白的手指勾了凤轻语鬓角的头发,丸子悠然道,“你我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往日甚少亲近也就罢了。如今难得进宫一趟,至少也得留下用膳,陪朕说说话。”
凤轻语刚想说什么,抬眸瞥见丸子的脸色,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丸子于是抬腿往偏厅去。
转身前又瞥她一眼,与此同时凤轻语快速低下头去,将眼中的情绪尽数藏起。丸子根本不在乎她什么想法,只低声吩咐宫人下去备膳。
“说来四妹这几年诗作甚多,也颇具境界啊。”丸子长裙曳地,边走边吟,“水路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萧夏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行至半路,她忽地转身问凤轻语道,“四妹,不知这陶渊明又是那位?”
跟在丸子身后的凤轻语脸色蓦地一僵,大冷的天儿,她背后愣是被丸子这猝不及防的一问给激出了一身冷汗。眼睫剧烈地抖了一下,她上前镇定地向丸子解释:“回禀长姐,陶渊明是前朝一位身负才学的文人隐士。”
“哦~”丸子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世人皆知此人十分爱菊?”
凤轻语喉咙梗了一下,须臾,硬着头皮道:“是。”
丸子饶有兴味地挑起了眉:“既然这般出名,为何朕不曾听说过这个人?”
凤轻语的冷汗又冒出来。她十分尴尬,心虚又尴尬,藏在乌发中的耳尖儿都通红了。似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丸子意味深长地瞥着她,并未继续陶渊明,转头又道:“牡丹虽美,但凰临的国花却并非牡丹。朕素来不知自萧夏来世人甚爱牡丹,牡丹如今已这般得文人喜爱了?”
凤轻语的鬓角都湿透,她抿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丸子当真是恶趣味,旁人作诗作赋都是兴致来了押韵便写。诗句辞赋里头的话如何经得起这般一字一句地推敲找茬儿?丸子抓重点的狠毒,将凤轻语一张娇俏小脸臊得通红。她姿态好整以暇地欣赏一番凤轻语的窘迫,这才以“文采不错”一句话,悠悠然结束这个话题。
这一顿午膳,随着丸子时不时开口,凤轻语如同爵蜡。但即便是爵蜡,当着女皇的面,她也得绷着一张笑脸爵下去。
好难得挨到午膳结束,丸子还欲留她,凤轻语忙不迭地就告退了。
人一走,丸子的心情骤然明朗起来。朝堂上受的那些鸟气,在凤轻语这一打岔里,消散无踪。丸子靠在软榻上,忍不住笑得像一只狐狸。
她倒是没料到,这凰临,竟然还穿来了一位后世的‘大诗人’!
丸子调用了脑子里凤九天的记忆,企图回想起这位‘大诗人’是何时来得凰临。她绞尽脑汁回想之后,骤然发现,似乎凤九天这位诗华满腹的四妹从幼年起便如此。
曾经凤媚还因她早慧对这最小的女儿另眼相待过。不过后来发现小女儿的早慧只在认字和作诗上有所体现,凤轻语幼年过度的老成,和在旁的事情上并没有体现出多敏锐的洞察力和领悟力,便又让凤媚放弃了她。
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她敲了敲桌子,一个黑衣人落下来:“陛下。”
“派几个人,盯着凤轻语。”
……
且不说凤轻语进宫一趟没打探到什么,反倒差点被丸子掀了老底。就说就胡宽入狱之事,南宫充联合了吏部刑部等一众朝臣,用相互推诿,不办实事来逼迫丸子低头。他们是吃死了官员选拔握在他们手中,女皇的一应诏令没有他们执行便形同一张废纸,气焰十足嚣张。
此计一出,南宫充以为,丸子至多两日便会向他低头。
毕竟整个凰临,还需要他们这些国之栋梁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然而三四日过去,女皇不仅不曾向他和尚书省低头,居然搞出了一个科举取士的新选官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