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兆花阴的飞升极为突兀,又无比出人意料,这也不清楚她那条路究竟是什么样的,又是否能在他人身上复刻。
他们不愿承担沧海岛的因果,也就无法得到太清剑典,无从得知往事,只能通过观察太清剑典传人的行为而一窥究竟。
从这方面来说,陆照旋这百年来在十洲五岛肆无忌惮斩杀数名元门蜕凡修士,其实也有部分因这而有恃无恐的缘由。
问元道君不知道她无需走寻常路,而陆照旋本该设法令他们知道、相信。
但她没有。
非但没有成功做到这件事,反而连分毫尝试也没有。
明叙涯也许隐约有怀疑,但他未得太清剑典,怀疑只能是怀疑,而陆照旋任他怀疑。
道既不同,陆照旋想要晋升,自然要做截然不同的事、走截然不同的路。
即使如今回忆起往事,知道兆花阴与他有过这样的师徒缘份,陆照旋也不打算走她的道路。她始终认为兆花阴走的那条路太过凶险、太过脆弱,也太不适合她。
她想走的路,也许与慎苍舟有些相似。
既然超脱与飞升的本质便是超越本方大世界,证道的实质也就是修士自身的升格,那么,她为何不能借一方世界升格而证道超脱?
她的理念、她的修为,便是她的相反大道,相反相成,载她成道!
一切,始于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播报一下本文的实时进度,大约还有15-18章左右,正文就要完结啦。
想问问大家,是想看我日六快速完结,还是日三偶尔加更完结?
第78章 升格证道,乱流重重
那长夜化为昼光、万千星辰投落如雨, 只是极为短暂地经过了这方天地,却引得凡俗陷入无尽动荡,无数人杰英豪鼓舞奋进, 欲与分羹。
而这一切,却只是万千世界中毫不起眼的一幕, 日月星辰寂寂而明,不予凡俗哪怕分毫注目。
就连始作俑者,明知这一切因她而起,也将因她永久改变, 却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于此沉寂,既是因为乱流仍未平复、此时她急着离去恐怕难以寻得归途,反倒容易迷失在乱流之中, 倒不如暂且停留, 在此等候乱流平息。另一方面,却又是因为她欲在此更进一步。
陆照旋想走的这条路,是借小世界升格而证道。
寻常修士相证玄元,乃是以虚实何为本源论证位格、维度,而她却直接自小世界下手, 若能将小世界升格,自然已证位格, 从而提升维度以晋升。
故,若陆照旋能于此地将这方小世界升格,位格便足以直奔问元而去,剩下的无非是修为等水磨工夫。
这法子听起来似乎十分简单、没有寻常晋升之路的凶险莫测, 以至于更像是投机取巧的胡思乱想。
然而这世上总是知易行难。
小修士听了这等不必与人重重相争、似更平安的路,兴许会惊喜无比,可到了蜕凡这一境界, 只需寥寥数语,听罢这法子,便要摇头。
将一小世界升格从而证道问元,这听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真正动手,却无限接近于“不可能”。
无他,若小世界升格是如此容易的事,那慎苍舟以山海境支起沧海岛就不可能成为传说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沧海岛,而小世界升格也难以复制。
这修仙界匆匆无数年,久到陆照旋丝毫探不到历史的源头,她不信只有她能想到这法子,然而最终却只有玄元相争以证大道的道途留了下来,便已足见到底哪种证道之法更为普适、简单。
不夸张地说,陆照旋自诩如今这十洲五岛大世界中,唯有她一人能走这条路,也唯有她有胆气走这条路。
问元大能若想证道超脱,便至少要像慎苍舟那般构建一整个大世界,再行升格。当今的六位问元道君,无不是专修玄门或元门的,构建沧海岛这等大世界许还做得,然而想以一己之力升格,却不是某条单一途径能做到的。
陆照旋自传承中窥见慎苍舟飞升时迹象,多半最终与兆花阴走的是同样的路径。也许正是他看清非玄元同修无以升格才做出的选择。
在沧海岛继承两人传承、亲身承担山海境、沧海岛因果后,陆照旋便对自己要走的这条路有了极深的了解。
想令小世界升格,其一,要对虚空之道有极为深刻的领悟,从而蹈虚盈实;其二,要有升格的经验,再是天纵奇才、对大道领悟极深,也要经过反复尝试;其三,手段与道法缺一不可;其四,也是最重要、最关键,也是陆照旋独一无二的优势,在于她又山海境。
寻常蜕凡修士手段再强,终是力有未逮。
客观事实便是蜕凡修为不足以令小世界升格,纵使是陆照旋也不行。
但她可以取巧。
她无需以一己之力强行去做不可能之事,在她力有未逮之时,只需将小世界并入沧海岛,山海境自然会助她一臂之力。
故而,陆照旋敢说,普天之下,除问元道君之外,唯她一人能功成。
此前,一来她心境未稳,不适合再行突破,二来,就算她真的直奔问元而去了,也不过是在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匆匆闯入问元大能间的争斗,而又失去了问元以下直接涉入的保障。
虽说这种基于弱小而来的保障脆弱而不确定,但根据目前的形式来说,总也算是保障。
她总会踏入问元的,但不是现在。
***
星光灿灿,明河寂寂。
人间王朝已支离破碎,昔日君王甚至难以维持曾经的尊严,穷途末路。
江畔全无人迹,唯有曾经的君王与寥寥数侍从相搀而至。
前路阻绝,他唯有驻足。
遥望长空,上有明河。
已不是少年的昔日君王仰首而望,静静地想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黯然。
千载寂寂之光,既不为他而明,也不为他而黯,就好似紫微夜投,既不为他而来,也不为他而去。
“陛下……”
落魄的君王似是没有听见,仍默默静立,仰望群星,好似已忘却身后还有无数追兵正为他颈上头颅而摩拳擦掌。
“陛下!”
似有马蹄声急。
“不必走了。”他仰望中垣,“天命不在我,大势不在我,朕躬行天命。”
追兵已至,而他已待引颈就戮。
忽地,这能令小儿夜啼的寂寂四野竟在夜中通明如昼。
最璀璨、最明媚的天光洒落天地,带来无尽光亮。
他猛然抬起头,唯见周天星斗齐齐绽放光华,似相争辉,竞相向大地投洒清光。而在那无数星辰之中,中垣光芒灿灿,似众星捧月,于这无数辉光中脱颖而出,君临天下。
一如当年。
记忆最深处、最痛彻心扉的一面以这样荒诞而冷酷的方式重现在眼前,他看了开头,已不忍再去看那结局,掩面垂首。
数十载后,天再降异象,无人敢喧哗,哪怕象征着无数悬赏的目标就在眼前,四野也终归一片敬畏的静默。
在静默中,忽又化为此起彼伏的惊呼。
落魄的君王迟疑着抬起头。
又是那曾刻在他记忆最深处的熟悉景象,跨越数十载,在这方天地重演。万千星辰齐齐下坠,朝大地的拥抱而来。
然而与数十载的那一幕截然不同的是,最明亮、最威严的那一颗,并未随万千星辰一同下坠,而是稳稳地高居天心,带着周天星斗,璀璨而明!
夜转为昼,秋转为春,一瞬间,天地大改。
他抬起手,拂过春风。
***
陆照旋睁开眼,天地已变了模样。
四野的一切似乎都在拥抱她的归来,为她的到来而齐声欢呼,仿佛她是这片天地的主宰、这个世界的君王。
她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沧海岛,带着那方小世界一起,升格并入。
意料之中的成功背后是并非笃定的忐忑,这些微的“成事在天”曾经会令她无比厌恶、竭力避免,而如今却只会令她心生感激,而不含侥幸。
离那狂暴的乱流远去后,是熟悉的恬然的天地,是这十洲五岛大世界中,她最深的归属。
但陆照旋没有放任这归属感,更没有进入山海境感受与天地气运相连的打算,甚至就连那作为替身被她留在山海境中镇压气运的心魔化身,陆照旋都没有进去化解的打算。
她毫不犹豫地遁入虚空,离开这方属于她的世界,而不去管因她带来的变故而乱纷纷的小世界——她不属于那里,那里也不属于她,她是一个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过客。
陆照旋想,也许在这些小世界的人眼里,她无比残忍。她轻易地玩弄无数人的命运,甚至都不愿投去哪怕一瞥,露出哪怕一面。
但又或许……小世界的人对于维度更高的世界来说,并不像是完整的人,而更像是画中人、书中人、戏中人。
他们真实存在吗?他们算是真正的人吗?
然而换一种角度思考,对于她来说,十洲五岛就是整个世界,然而对于飞升大能、天外之人来说,也许十洲五岛也正是这些小世界,而她也正更似是书中人、画中人、戏中人。
那么,她是真实存在的吗?是否在天外大能眼中,她也更似虚假而非真人?
陆照旋无暇分心去多思这些。
只因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在浩渺虚空中,有人穿梭而行。
他本应一路顺遂,毕竟对于蜕凡大能来说,穿梭虚空之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难题,更不要提,对于这位蜕凡真君来说,遁入虚空似乎更容易些。
然而魏临崖的这一路,实在远远称不上顺遂。
陆照旋引得虚空扭曲、天地湮灭,实在是捅破了天也不怕,遇上了这样的对手,任谁都要吐血。好在,魏临崖手段充足,侥幸从中脱身,便不要命地往凤麟洲而逃去。
论起手段,也许魏临崖还有信心与陆照旋硬碰硬,作为一代蜕凡真君,他实在不至于这点自信也没有。
然而,陆照旋自杀阵中脱身,竟还不满足,反倒要杀个回马枪,置自身安危于诛杀仇敌之下,置命运于侥幸之中,这实在是过于疯了些,魏临崖实在是怕她当真杀红了眼,和自己同归于尽。
重重算计、百年谋划、合力联手、有心算计无心,居然都未能杀死她,更何况单打独斗?
魏临崖更趋向于万无一失、精打细算,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这次不成,虽有打草惊蛇之嫌,然而也不过是下次加倍小心罢了。
如今,他却是有些怕陆照旋不管不顾寻来,与他在乱流中打生打死,故而加紧了手段,径自穿越虚空,欲回凤麟洲而去。
想来,只要他回了凤麟洲,自有参合派为他作主庇佑,那陆照旋便是再凶再疯,也不至于一路杀上参合派山门取他性命吧?
哪怕陆照旋真的疯了,参合派一众同门看在昔日人情与同门情谊上,也必然要庇佑他,将其阻住,不叫他发疯。
参合派的人再是做错了事,也要参合派自家处置,这是三上宗的底气!
魏临崖将一切都盘算得清清楚楚,却唯独运气不太够。
乱流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周五、六、七、一加更,平时日三。
第79章 反复试探,机关算尽
凤麟洲。
“你这位……师妹, 她似乎一点也不急着晋升问元,在十洲五岛兜兜转转百年,竟好似丝毫没有去寻那命中纠葛之人的意思。”主人轻笑。
“师妹?”客人微微扬眉, 似笑非笑。
“她得了兆花阴的传承,怎么也算是你同门, 说是你师妹,似乎也没错?”主人似觉这调侃分外有趣,而更有趣、更值得期待的自然是客人的反应。
明叙涯一向排斥兆花阴的那一套、排斥这传承关系,否则也不会叛师, 当初更不会与他联手。
现在他称陆照旋为明叙涯的同门师妹,明叙涯又会对此有什么反应呢?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明叙涯勾了勾唇角,这个笑容并不带有任何情绪, 却反而更因此显得隐含讽刺, “也许吧。”
他本以为苏世允这话的意思是其竟窥出陆照旋来历、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正牌师妹,未料只是一句无甚意义的试探。
明叙涯这态度模棱两可,苏世允一时难以看出其到底是仍将师门传承放在心上,还是已经放下了。他隐约惋惜地想着,十万载匆匆而过, 明叙涯也变了——变得像一个真正的问元修士了。
想当初,明叙涯主动请缨与他联手算计兆花阴的时候, 前者还带着点不懂收敛的锋芒。做蜕凡修士的时候,明叙涯确实是很疯、很难缠、很让人害怕的对手,但对于问元修士来说,那时的他还太稚嫩。
那时苏世允可以确定兆花阴就是明叙涯的心魔、是他竭尽全力挣脱的枷锁。苏世允善用了这一点。
兆花阴也许也看得出来, 也许她也确定,但她太傲慢、太自大,太相信自己的实力和手段, 也太相信人性。
“不过,我另有师妹。”明叙涯话锋一转,“说起同门,我只认那一个。”
“哦,我似乎听过。”苏世允微感诧异,明叙涯是真的变了,竟会提及昔日师承渊源,谈笑自若,曾经那股隐约的疯样,竟一点也不剩了。他故作不经意,“就是兆花阴的另一个弟子,与你似乎是青梅竹马?”
明叙涯坦然回望,“不错。”
苏世允难以从他这态度中窥出一星半点异样,唯窥见一点嘲弄,“可惜了,你们师徒风采超拔,想必这位也不是俗类,若能晋升问元,只怕而今会更热闹。”
传闻也有些许传入苏世允耳中,明叙涯的这位师妹与他并不相同,在明叙涯叛师之举后,与他常有冲突。至于最后,兆花阴的另一个弟子究竟是死于明叙涯之手,还是寿终而陨,那就不得而知了。
苏世允更倾向于是明叙涯动的手,像后者这种人,绝不会不懂什么叫斩草除根。
“问元之位上少了她,确实深为遗憾。”明叙涯微微一笑,“不过,道友说这陆照旋的话,却不尽然对。”
“怎么说?”苏世允洗耳恭听。
“何须去寻,这些命中纠葛之人不已自送上门了吗?”
“你是说魏临崖与陈凌澈?”苏世允微感诧异,他微微沉吟,“这两人……却是玄门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