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她是搭这班灵船?不是别的灵船?”陈媛冷冷地问道。
“近两月从这往西海去的只有杭家的灵船。”
“那小船呢?她会不会另外联系了别人,乘小船去西海了?”陈媛并不放心。
“前辈,您就放心吧。从咱们这儿去西海,那岂是十万八千里能形容的?您说那个女修不过一个玄感修士,她自己乘小船,那得在海上漂到猴年马月啊?况且,山高路远,也不是谁都能知道该怎么走的。”
陈媛微微点头,“该给你的少不了你。”她留下灵珠,从屋里消失了。
按照那打探消息的人所说,陆照旋所乘的杭家船就在码头等着,陈媛等到差不多要开船了,忽地在船上现身,引起一片惊呼。守船坐镇的也是个化丹修士,见了她客客气气,“不知道友这是何意啊?”
陈媛先以神识将整艘船上上下下扫过一遍,并未找到那陆照旋的影子,不由心下一沉,毫不客气地,“你们这船上是否有个二十上下年纪,玄感巅峰修为,长相十分美貌出众的女修,叫陆照旋的?”
这化丹修士哪知道这个啊?他这种修为和身份,只需要往那一坐,遇到强敌震慑一番就够了,杂事自有旁人去料理。陈媛突兀闯到船上,说话又颐指气使的,他大皱起眉,语气也说不上好,“这似乎与道友无关吧?”
陈媛冷哼一声,正要出手制服这化丹修士,免得歪缠,忽见旁边人群里有个小童神色不对,似乎转身想跑,便猛地伸出手来,凭空一扯,那小童便被她抓了过来,瑟瑟发抖地望着她。
“你认得那陆照旋?”陈媛皱着眉头问道。
“我……我不认识。”小童赶紧大摇其头。
“那你跑什么?”陈媛厉声问道。
“我,我……今早有个女修先是上了船,然后问我下一个停靠点在哪,我和她说了,那女修就下船了。”
陈媛立刻问他下一处停靠点在哪,得到一个“桃叶渡”的答案。
陈媛冷笑——看来那陆照旋倒也谨慎,明面上就在这里上船,实际上却提前跑去那桃叶渡等着,若她来寻时没见着这小童的反应,还真被糊弄过去了。
陈媛搞清楚这船队会在十天内到达桃叶渡,便立刻动身,务必要在桃叶渡将陆照旋诛杀。
其实这两年来,陈媛已把陆照旋这个人来到洞冥派后的经历查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人多半前世是什么大能,如今又得了什么机缘提前开宿慧,不过三年,已经玄感巅峰了。
陈媛知道,她若想杀陆照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顾不得陆照旋背后站着郁听然,杀了此人之后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再犹豫,她就没有机会了。
保险起见,陈媛特意舍财自祖辈求来一件玄器,势必要取那陆照旋性命。
到了桃叶渡,陈媛忽然发现此处倒比原先更好,除了码头渡口人来人往外,其余地方都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烟,她在此击杀陆照旋,能避人耳目。
这是天公作美,还是……
陈媛向人打听陆照旋的行踪,由于后者长相气质过于出众,让人见之难忘,很快便探听出陆照旋这段时间来过码头一次,但只是转了一圈就离开了,去了周围的城镇。
陈媛一路去寻,终于得到了陆照旋的确切位置,这人无比谨慎,行动极为隐蔽,然而还是被陈媛窥见了踪迹,一路在桃叶渡附近兜兜转转,最终到了一处深山老林。
即使很确定陆照旋就在里面,陈媛望着那小荒山,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这人未免也太会藏了!这样一个随时能观察到远方来船,又隐蔽偏僻的小破山,陆照旋到底是怎么找着的?
然而,陈媛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不打算大张旗鼓,那样虽然解气,却难免动静过大,虽然陈媛一心为儿子报仇,已有不管不顾后果的决心,可倘若能把事情做得干净一点、让人找不出证据,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最好是人也杀了,她回去好日子也照样过。
陈媛怀着这样的打算潜入这小荒山,打算找到陆照旋后一击必杀。
方潜入小荒山时,便觉一阵阵法波动,陈媛一惊,那特地求来的玄器便握在手中,只差立时放出。
然而过了一阵,陈媛观察得久了,才发现那阵法虽然波动,却呆板僵硬,似乎是按照固定的规律波动,而非真的察觉到她的靠近。
难不成那陆照旋手头紧,买不起什么好的阵法?
陈媛犹豫了一会儿,再行试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心一横,只当没看见,继续往阵法里去——大不了就是被发现了硬碰硬,闹大了也无妨,她只是想减小报仇成本,可不是怕付出代价!
陈媛穿过那道呆板的阵法,望着它在自家身后继续呆板运转,心中仍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她这就过来了?陆照旋不是转世之人吗,怎么这阵法……如此简陋?
实力壮人胆,若陈媛手里没有玄器,也许会在这诡异中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然而她偏偏有!一个化丹修士、拿着一件玄器,想杀一个玄感修士,后者手里最多只有法宝,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陈媛不再犹豫,继续飞遁,她倒想看看陆照旋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陈媛一路急飞,畅通无阻,她稍微定下心来,回想自己方才的犹豫,顿觉十分小家子气,甚至有些好笑。
正在她暗松一口气时,忽地乾坤倒转,山河易色,猛然间杀机四起!
陈媛大惊失色,手中玄器脱手而飞,迎着那四面杀机劈面而去,灵光破开重重杀机,没一会儿功夫,陈媛便觉天地清朗,一切重归原状,唯有满目狼藉、消耗了大半的真气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装神弄鬼!”陈媛一边平复着心情,一边冷笑,暗恼——她方才竟真被唬住了!
陈媛经此二阵,顿觉胆气壮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一路向里飞遁,遇见那杀阵也只管使玄器一通翻飞,什么杀机、戾气,全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
“土鸡瓦狗!”陈媛飞了一路,自觉所向披靡,豪气万丈,陆照旋要是在面前,一刀就能取其性命。
然而就在此时,脚下阵法忽地一变似有千风刮来,一阵又一阵,倒并非如何强势,却胜在连绵不绝,陈媛御使着玄器,百般砍杀,却始终无法将这阵法破去。
偏生着阵法竟好似吊着她一般,总是差了那么一线,让她总觉得自己再加把劲就能将之破开,一次又一次加力,浑然不觉自家真气如开闸放水一般,消耗得飞快。
等到陈媛发现时,连玄器都御使不动了。
她暗叫一声不好,正要收敛恢复,那阵法却再度变换,似有凄风楚雨自无形中侵来,一分分地消磨她的法力,陈媛别说恢复真气重新御使玄器了,就连自家法力都一分分地被削去!
事到如今,陈媛岂能不知自家是入套了?
“真是好算计!”她冷笑,却并不惊慌。她有丹药在身,本身又已化丹,陆照旋却只是个玄感修士,郁真人再疼她,难道还能把家当送给这个半路徒弟?两人比比谁的底蕴厚便是。陈媛不觉得自己会输。
然而,不知是不是这阵法格外厉害,陈媛感觉自家真气消耗得实在太快,她自身修为法力也在这阵法里一层又一层地消磨,七天一晃而逝,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境界。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陈媛反复思忖,终于下定决心打破僵局,然而她方一动静,阵后人仿佛知道她的打算一般,把那阵法再次一变。
远天升起二十四颗如灿星般的明珠,将她环在其中,这次不来消磨她的法力了。
可陈媛却觉得冥冥中有谁对着自家神识挥刀相向,识海剧痛无比,远胜过这七日里消磨法力,不由自主痛呼出声。
陆照旋竟有这等消磨神识的偏门法子!
阵法里哀嚎阵阵,时而怒骂,时而哭求,陆照旋静坐于阵外,岿然不动。
她这阵法并非作用于神识,而是作用于元神,但料来陈媛也猜不到她用的是元门法术,只道是凤麟洲玄门的偏门神识攻击。这阵法放在凤麟洲,真正明珠暗投。
陆照旋虽然这么想,心里却实无遗憾——人皆不识,她的手段岂不更有用?
第一道阵法消磨陈媛法力,第二道阵法消磨陈媛元神,前后一十四天,陈媛一个化丹修士,境界已摇摇欲坠,将要掉落玄感期了。
陆照旋时不时让自家阵法慢上两拍,被陈媛窥见,以为她撑不住这阵法、将要崩溃,时不时给陈媛一点希望,令后者以远超寻常的速度消耗,而不是静守。
终于,那阵法再度慢了一拍,这一次,被陈媛窥破一个破绽,顺势而起,就要破阵而出!
就在陈媛以为自家终于抓住了机会之时,忽觉四方尽是杀机!
似乎有万般巨浪朝她碾压而来,要将她当场拍碎!
陈媛露出极度惊恐之色,竭尽全力去挡——
巨浪滔天里,她化为血水。
“啪”。
高悬空中的二十四颗明珠齐碎,似为一位化丹修士的陨落做挽歌。
陆照旋神色无比平静。
她既无得意,也无喜悦,甚至连松一口气都没有。
杀一个化丹修士不能让她得意,杀一个为子报仇的母亲也没什么值得喜悦的,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化解了一个麻烦,然而陈媛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麻烦,没有让她松一口气的资格。
她只是完成了一桩计划,消耗了许多宝物,把刚收来的元璃珠用了一半,仅此而已。
陆照旋把这满山狼藉收拾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个人痕迹遗留,便回到桃叶渡。
“陆道友,就差你了!”船上有人朝她招呼,“快点,要是一路顺畅,一个月后我们就能到北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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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北海瀚宫,得寸进尺
灵船悠悠,一日飞渡大江南北,千山万水只在旦夕间。自桃叶渡出海,兜兜转转月余,陆照旋便已至北海。
北海共有五脉传承,来历各不相同,为邻千载相安无事。这其中唯一的妖修传承便是陆照旋欲寻的瀚宫。
在北海下了灵船,陆照旋并不急着上门,反而在北海附近人烟繁盛处四下溜达。多年的散修经历让她养成了无论做什么都要心里有个底的习惯,只凭郁听然一句话,是不可能让陆照旋毫不犹豫地相信的。
事实上,年岁越长,陆照旋越明白一个道理,重要的不是你信不信任对方,而是无论你有多信任一个人,都得有自己的判断。
更何况,郁听然的指点里,明明白白带着玄机,让她自己去琢磨。倘若陆照旋匆匆忙忙一头撞进瀚宫求丹池,必然会错过什么。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学仙求道时总讲究一个悟性,若你没悟出来,那便是你天资驽钝,不必再学了。
郁听然指点她来北海,又指点她去西海,拿一句“想争真传弟子底蕴还不够”来吊着她,看似东拉西扯漫无边际,实则一定别有联系。
欲争真传弟子,想来无非背景、威望与手段了。
背景上,她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却有郁听然赵雪鸿。
手段上,她自家清楚自家事,放在元婴里或许比不上那等有真传上法的修士,面对一群化丹修士总归绰绰有余——她并不是什么掺水元婴,前世也是一路杀上去的,只差在背景与机缘上罢了。
而她如今拜入了洞冥派,等化丹之后,便可去学那洞冥派的真传之法,日后更不愁手段不如人。
故此,唯一需要筹谋的,只有那威望了。
于洞冥派来说,陆照旋初来乍到,在门内无甚威望可言,而在洞冥派之外,她更是初初重生,只有仇家,没有助力的。
洞冥派内部威望倒也好办——师徒一脉天然是她的助力,待她展露手段、显露本事后,自然会有人来依附,领上两个难办却重要的任务,把它们办圆满了,威望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可洞冥派外的威望却有些难办了。起码得有三五派外同道守望、一二元婴前辈鼎力,否则难免势单力孤。
郁听然的提点,多半就落在这上面了。
陆照旋倒没有对郁听然言听计从的打算,但她刚重生,没有郁听然对凤麟洲来得了解,他的建议,姑妄听之。
“瀚宫龙王竟与那西海啸平龙王是亲家?”茶楼里,陆照旋自斟一杯春茗,露出几分诧异来。
“可不是?那啸平太子从小与瀚宫公主订了亲,不过是老龙王想多留留女儿,这才一直没完婚。”
陆照旋不由一阵诧异。
她这一路上先是借着要买元璃珠的旗号,不动声色地探去西海无数传闻,又是在船上旁敲侧击,探听西海之事,满耳朵不知道听了多少啸平太子的风流韵事,却从未听说这敖境成还有个未婚妻。
瀚宫龙王与那啸平龙王俱是元婴修士,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不存在谁巴结谁。若真疼爱女儿,又怎能容忍女儿受这奇耻大辱?
陆照旋思忖片刻,笑道,“啸平太子风流天下皆知,瀚宫龙王与公主竟不以为意吗?”
“要是瀚宫公主也是正经修士,那老龙王说什么都要把婚事给退了。可这位公主先天不足,修行上难破明光,配给那啸平太子,也没什么好挑的。”
茶楼外,有高车驷马、华盖珠帘静伫。
“公主,属下这就去把这嚼舌根的……”
纤手轻挥,将这未竟之语按下。
茶楼里还隐有人声。
“这位瀚宫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位道友若想了解我敖信瑜,何不亲自找我一叙?何必去问那不相干的人呢?”曼语透过珠帘,声量不大,却如雨打芭蕉,清清楚楚地传入茶楼。
茶楼陷入长久的静默。
有人从窗边探出头来,倚楼而笑,“原是公主当面,背后说人,实在对不住。”
高车驷马中,敖信瑜透过珠帘望去,不觉一怔。
那倚楼而笑者,是个荣光胜绮锦、姿仪似风月的女修,貌美如斯已是世间少有,更难得的是她那清淡微笑后渺渺如沧海的气度。饶是敖信瑜这样见惯世面的,也不由在心中赞一句好风仪!
敖信瑜本以为楼上是哪个嘴碎的闲客,出声震慑一句罢了。此时见了面,却知这绝不是那等吃饱了没事干的,“道友何不来舆车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