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渊愣住了。
“你家观主何在?”一个体态高挑、姿态凌然的女修忽地立在他面前,她一出现,似乎青山绿水全沦为陪衬,让人满心满眼只能看见她这个人。
“前辈是……”在短暂的惊愕后,徐渊犹豫道。
“洞冥派陆照旋。”这女修一抬手,黑白两鱼首尾相环状玉佩莹莹。
“原来是洞冥派的前辈!”徐渊先是大惊,随后便是大喜!自洛书遥闭关、妖修前来侵扰后,徐渊便向洞冥派发出讯息,请求派人来帮扶,那边收了消息,却迟迟没有下文。
他想来,琼真观的顶梁柱洛书遥也不过化丹修为,放在洞冥派自然不值一提,也许那边收了消息根本不在意。徐渊甚至有些绝望了。
然而就在琼真观近乎绝境的时候,洞冥派来人了。
饶是徐渊不信神佛,此时也情不自禁地怀疑起是否有什么神秘存在听见了他的祈祷,眷顾了他和琼真观。
“师尊她……”徐渊刚一开口,忽觉四下一阵灵气翻涌,似是灵潮倒悬,狂暴而混乱,与寻常修士突破时不同,倒似是灵气失控,要走火入魔的迹象。
他不由一惊,向观中望去。
陆照旋则在这灵潮中愣了一下,下一瞬,已消失在原地。
“前辈?”徐渊估摸着这动静是自家师尊搞出来的,一颗心刚提起,便见出手相助的洞冥派前辈忽然消失了,不由一愣。
而陆照旋已落在琼真观中,轻轻一伸手,眼前阵法倏然破碎。
她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走进观主洛书遥的洞府。
洛书遥感受到了阵法的破碎和陆照旋的靠近,然而她正在真气暴走、走火入魔边缘,本就勉力维持,再难分心他顾,只能吓出一身冷汗。
“凝神,静心。”一道如清风微澜、风月不染的声音传入她耳边,平淡而冷静,无端让人蓦地自炽浪火海中坠入寒潭深渊。
洛书遥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我说,你跟着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不等洛书遥应下,已将指示一句句地报出,洛书遥只觉一股浩渺如瀚海、巍峨如峰岳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周身狂暴无比、似乎想将她撕碎的灵气慢慢疏导开。
洛书遥顿觉一轻,精神一阵,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顺着这声音的指示一一照做,半盏茶后,暴动的真气竟慢慢乖巧了起来。
然而那声音仍不停顿。
洛书遥一边诧异,一边却莫名其妙地认为这声音的判断是对的,以她自己都惊诧的、无比乖顺的姿态,遵循这声音的指示,一步步走了下去。
忽地,灵气重聚,化为无穷巨浪,重新在岛上卷开灵涛,引得周围瀚海翻涌、白浪滔天,似有天地伟力共铸!
在这无穷巨浪里,洛书遥忽地睁开眼,轻啸一声,呼出一口紫气,屹于这灵潮之巅,一伸手,风平浪静、四海无波!
陆照旋微微一笑,朝她颔首行礼,“恭贺真人化实入虚,证道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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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细说西海,相洛姐妹
洛书遥朝陆照旋望去,不由大惊。
她原以为引导她真气平复、顺势踏入元婴的,纵使不是什么声名远扬的真人,起码也该凝婴了,若非是位前辈、若非早已有凝婴经验,又怎么可能助人踏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呢?
可此时站在她面前、有着与方才一般无二气息的女修,分明只是个化丹修士!
要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卡在化实入虚这一步上,一辈子都不得入元婴门槛,洛书遥自家更是在此中蹉跎日久,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信一个化丹修士能助人凝婴!
“这位道友怎么称呼?”洛书遥沉默了一瞬,并没有仗着自家已经凝婴,而陆照旋还是化丹修士便摆前辈的谱,反而无比客气。
一个化丹期便能如此笃定、如此顺利地引导旁人凝婴的修士,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
“洞冥派陆照旋见过洛真人。”陆照旋对这称呼坦然收下。
洛书遥一怔,“原是洞冥派的道友,不知来西海是有什么事吗?”
她这么一问,倒把陆照旋给问愣了,后者心念一转,便把原委猜出七分,笑道,“真人闭关日久,怕是还不知门下弟子一番苦心。”
洛书遥不解。
陆照旋明白洛书遥根本不知道闭关时琼真观的困境,也就更无从了解洞冥派收到的求援了,“近年来西海并不太平。”
闻弦歌而知雅意,洛书遥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长喟,“是我思虑不周,苦了这些孩子了。”
陆照旋冷眼观洛书遥行止,便知此人闭关日久,对西海状况并不了解,反而要由陆照旋告知。如此,陆照旋借洛书遥了解西海动向的打算倒是落了空。
“道友是来查探这西海局势的吧?”洛书遥却已明白过来,朝陆照旋一笑,“说来惭愧,在下闭关数年,并不清楚如今情况,不过,我倒有一位故人,可以为道友说说。”
陆照旋一挑眉,刚欲问取,便察觉一道极为虚渺强盛的气息,瞬息落在这琼真观前,其势虽急,却不含敌意,分明是一位元婴修士。
“我这位故人来了。”洛书遥一笑,朝陆照旋道一声“得罪”,便带着她出现在琼真观外,正迎上那赶来的元婴修士。
这是一位艳色如刀的女修。
她望着洛书遥,神色复杂,“你……凝婴了?”
“师姐来了。”洛书遥微微一笑,全无这女修的纠结,无比自然道,“琼真观遇着麻烦,师姐立刻赶来,小妹感激不尽,请师姐进来说话。”
那女修听了洛书遥这话,简直像是见了鬼似的,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个遍,引得洛书遥轻笑,“怎么,师姐不愿赏小妹薄面吗?”
“就算你这琼真观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也照样闯得!”女修冷笑一声,当即不再犹豫,随洛书遥一同进了观中,把陆照旋打量两眼,却不说话。
这女修不说话,陆照旋也不说话,洛书遥作为主人家招呼起来,“陆道友,这位是我家师姐,也是我异母姊,溪华岛岛主相琨瑶。”
洛书遥一介绍,陆照旋还没什么反应,相琨瑶这个被介绍的倒是一惊——她了解自己这个师妹,即使两人有嫌隙,也不会在细枝末节折辱她,此时却先为陆照旋介绍她。
这是认为陆照旋身份更为贵重的表现。
可陆照旋分明是个化丹修士啊!
相琨瑶本来没怎么关注这个化丹女修,此时却不免郑重,往陆照旋望去,心下微跳——这女修好深厚的底蕴。
若只是气息强横也就罢了,偏这女修将气息无比巧妙地收敛起来,即使她这个元婴修士望去,也只能隐约窥见这平静表象下的虚渺。
“师姐,这位是洞冥派的陆照旋道友。”
相琨瑶一怔,禁不住又朝陆照旋望去,既觉诧异,又觉本该如此,想到自家师姐妹与洞冥派的纠葛,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
陆照旋不免诧异,这相琨瑶听说她是洞冥派弟子,竟露出怅然之色来,似乎牵动了什么心绪一般。莫非这相琨瑶与洞冥派有什么前事牵扯?
“我久未出关,今日方知闭关几年里西海波澜渐起,说来惭愧,门下弟子无人可依,去信洞冥派求助,这便有了陆道友的到来。”洛书遥继续道,“陆道友想了解西海动向,我却爱莫能助,正巧师姐你来了,请师姐为她讲讲。”
相琨瑶听到这,却是冷笑一声,“现在你来叫我师姐了!”
“往事休提。”洛书遥只是笑,“心结解开,自然觉前尘如梦,不必再纠缠。”
相琨瑶却是意难平,没好气地望着洛书遥。须知,她已有数百年不曾踏足琼真观了。洛书遥不愿认她这师姐,平日里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状,任她如何示好也视而不见。
如今洛书遥凝婴了,却忽地态度一变,好似之前嫌隙从未存在过一般,竟还毫不客气地让她给陆照旋讲西海局势了!
“往日是我心结难解,对不住师姐,然而你我纠葛,各自心知,还请师姐原谅我些个。”洛书遥心平气和。
相琨瑶哼了一声,不答话,反冲着陆照旋道,“陆道友想从何处听起?”
相琨瑶很了解洛书遥为人,既然对一个化丹修士如此推崇客气,那陆照旋必然有让人客气的倚仗,学着洛书遥称呼一声“道友”也不吃亏。
陆照旋手指轻叩桌沿,笑道,“便请前辈从这西海最有名的啸平龙宫说起吧!”
“啸平龙王……”相琨瑶沉吟片刻,“道友却是问对了,追根溯源,西海近年乱象,还真与他家有关。”
“怎么说?”陆照旋挑眉。相琨瑶这话其实在她意料之中,郁听然这种人,行止皆有所图,指点她时必然是一环套一环,绝不可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瀚宫既与啸平有所牵扯,那么西海破局必着落在这啸平龙宫之上。
有时明面上毫无牵扯的事情,在郁听然这种人看来,却互为因果、牵扯颇多,盖因到了他这个层次,活得够久、地位够高,知道太多隐秘。
“本来这啸平龙王在西海算是与世无争,四下不沾惹、安心修练的,近年来,老龙王确尚且安分,可他那儿子敖境成却大肆结交各路修士,扯着啸平的大旗,竟也成了势。”
听到此处,陆照旋道,“我倒只是听说那敖境成风流天下知,不曾听闻他知交遍天下啊?”
“他也就是扯着这个掩饰了!”相琨瑶冷笑,“这小子倒有几分手段,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前辈可知啸平为何忽然有此变化?”啸平太子做什么,似乎与一心修炼的老龙王无关,然而老子如果真的不像掺和世事,又怎么会容忍儿子扯自己的名号到处招摇?
“这我就不知道了。”相琨瑶摇摇头,“敖境成那小子以风流掩盖四处逢迎的痕迹,真真假假的,我没特意探查,也分不清楚。”
陆照旋听相琨瑶这么说,也不失望,转而一笑,“那么,前辈可知敖境成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确有一桩。三日之后,他要在他自己的洞府大摆宴席,开个所谓的赏花会。”相琨瑶讽刺一笑,“花者,美人也。”
第17章 水府开宴,一剑纵横
敖境成的洞府不在啸平龙宫附近。
儿子大了,不甘托庇于父亲的羽翼下,打算自立门户,再正常不过。
陆照旋一路似闲庭信步,准时赴宴。
按理说,去赴宴总得有名有姓、有身份、有请帖。
然而敖境成这里与别处不同,他特意声明,只要愿意,谁都能在他这府上讨一杯酒水。愿意表露身份的,那就说出名号,若有不愿意的,他也不强求。
故而,陆照旋一没说来历,二不通名姓,照样被奉为上宾。她这化丹期的浑厚修为本就是最好的担保。
甚至于座上宾主见了她修为气度以为非俗,一个个搭话结识。
敖境成的赏花宴,既然赏的是美人,自然有男有女,因而座上也是男女参半,陆照旋来此,丝毫不显突兀,反而让这席间更显生辉。
她修为高深莫测,气度又非常人可及,如岳峙渊渟,没人敢同她开什么“席下美人,席间亦有美人”的玩笑,反而个个恭敬。
就连此间主人敖境成也亲自向她招呼,陆照旋一点也不心虚,颔首示意,气度之华,几乎成为整个席间最出风头的人。
开宴吉时一到,敖境成一拍手,那两侧便涌出些鱼姬蚌生来,一个个容清貌美,且歌且舞,一时间席间气氛欢悦起来。
陆照旋前世见过的阵仗实多,别说仅限皮囊的魅惑,那等针对元神、构筑幻境惑人心智的靡靡之景也挨个见识过,甚至于她自家也有三五门这样的手段,此时漫不经心打量一番,俱是小场面。
她不在意席间歌舞,又懒懒地不爱说话,席间宾客渐渐不再注意她,把目光落在那些美人身上了。
陆照旋却在观察他们。
她冷眼旁观,席间人且不提,只看敖境成姿态,谈笑风生,眉目清朗,并无那等猥琐之态,与人闲谈,竟真有几分倾吐风流之态,说一句风流而不下流实不为过,也难怪他多年来声名远扬,却没成天下皆知的烂货。
也无怪乎瀚宫父女退婚难了,无论如何,在修士看来,敖信瑜这样先天不足、难破明光的去配这天资出众、气度不凡的敖境成,显然是后者吃了亏,那么后者在其他方面找补些也很正常。
敖境成没有嫌弃敖信瑜已是不忘本,敖信瑜父女再嫌弃前者,似乎有点得寸进尺。
倘若两家异地而处,旁观者也会反过来觉得敖境成不知好歹。
不过,这世上最不重要的就是旁人怎么看。
敖境成这姿态,反而让陆照旋确定此人以风流之名掩盖其图谋,目光一转,将这席间重新又打量了一遍。
坐在敖境成下首的,是参合派弟子吕阳夏,陆照旋因其师出三上宗、与魏家是同门而多看了其一眼,此人十分敏锐,立刻便察觉了,与她对视,陆照旋也不慌张,只是微微颔首。
“敖兄,你可知那位雪青罗裙的女修是哪位道友?”陆照旋随意移开目光,吕阳夏却注意到她,朝敖境成问道。
“怎么?吕兄也觉得这位修为颇深厚,似乎来历不凡吗?”敖境成一直在留意陆照旋,此时吕阳夏问起,不由笑道,“这位不愿通名姓,小弟还真不知道。”
“灵光微不露,清蕴自沉凝,这是一等一的气度、一等一的底蕴,只怕非三上宗不能出。”吕阳夏瞥了陆照旋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不知到底是洞冥派,还是太清派的高徒了。”
他是参合派弟子,认全同门自然不可能,但似陆照旋这般气度、修为、容貌俱是殊世的修士若是同门,他绝不可能不认得!
他在那感慨,敖境成却在他说出“洞冥派”三个字时,微微一滞,重又望了陆照旋一眼,敛去眼底忌惮之色。
陆照旋把席间人望了一圈,大约有了印象,便伸手拿起席上杯盏,唤侍童来斟满,她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