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兰见到时月很惊讶,狠狠抱住她∶“我以为妹妹不来了。”
“怎么会。”时月笑着祝贺她∶“大姐姐的舞技愈发精湛了。”
蔡机跟着点头,林氏也投来赞赏的目光。
李诗兰害羞地低下头∶“还是紧张,无论上台多少次,依旧紧张得不行。”
“你们刚才在说大哥的婚事吗?”
林氏面露尴尬,这才想起女儿的问话∶“她……毕竟与中原女子不太一样。”
何止不一样,简直差远了。
越人文身断发,越女的头发是在濮阳待了小半年才长这么长的,之前也就齐耳那么长。
那是因为越人长居水边,不论男女都擅泅水,长发下水是非常危险的,稍不注意就会被勾住。
加上越国地处南蛮,文化上长期远离中原,并没有受到《周礼》影响,依旧保持了很原始的生活状态。
“但是她救了大哥的命。”时月道。
林氏懊恼地说∶“就是有着救命之恩,若她要金银财宝,阿娘就是变卖家产,也要报这一恩。”
“可是她什么也不要,一心想嫁给你哥哥。”
这就难办了,加上刚才林氏说得对,如果越王为女儿求娶,那不还是得娶?
李诗兰小声开口∶“我刚才在舞乐司,听见她们说,君上准备给大哥赐婚呢。”
“是越女吗?”林氏问。
李诗兰红着脸∶“不是啊。”
果然,犒赏三军那边忽然传来越女的怒吼∶“好啊,那你就娶啊!”
李定邦穿着银白色铠甲,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好一个俊朗的少年将军。
他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忽然,人群被越女推开,她抹着眼泪大步朝外面走去。
贵族夫人们立马窃窃私语,面露不屑,似乎在嘲讽她没有规矩,被少年将军拒绝。
越女猛地抽出腰间弯刀指着她们∶“说什么呢?”
“我真是看惯你们中原人这虚假的嘴脸了!”
“有什么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啊!”
她的弯刀在众人头上挥啊挥,刀尖好几次差点划破姑娘们如花似玉的脸蛋,所到之处惊叫连连。
越女忽然用刀指着李定邦∶“你李定邦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这般肆意践踏我的心吗。”
“嚯!”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怎样一个毫不害臊的女人啊!
林氏歪倒在时月肩上,气喘个不停∶“她……她这样叫定邦以后如何做人?”
“我告诉你,我看上的男人,那就是我的!”
“所以,让你娇弱的未婚妻最近小心一点,哼!”
说罢,她甩开步子走了出去。
人群中,一个穿着华丽衣裙的娇弱姑娘忽然脸色苍白∶“阿娘,她、她威胁我!”
“好了好了,葭儿,她就是嘴上说说,忘了娘亲跟你说的,要优雅……”
时月看去,那姑娘确实是中原人喜欢的模样,瘦弱、白皙,脸不足巴掌大。
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少年将军很匹配。
时月把女儿交给林氏∶“阿娘,两个孩子帮我看着一下,我去看看。”
“月儿,月儿?”林氏急了。
春耕大典已经接近尾声,卫公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太子的婚期。
慕容野长身玉立站在祭台上,朝贵族堆里望去。
原本以为能看见李时月含羞带怯的眼神,没想到只看到了朝他流口水的女儿,
孩她娘一点踪影都没有。
百官、贵族们纷纷恭贺太子大婚,慕容野的欢喜却因为时月不在,生生折断了一半。
——这该死的女人,又跑到哪里去了!
.
时月追着越女跑了出去。
越女跑得忒快,时月小胳膊小腿的压根追不上,眼看她越跑越远,忍不住大喊——
“你等等我!”
越女满脸泪水,看见是她∶“怎么是你?”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时月一步步朝她靠近∶“我……的马儿在上驷处,你要跟我去骑马吗?”
越女的眼泪戛然而止,歪头不解。
上驷处。
官员们诚惶诚恐将时月迎进来,时月说∶“不用招待了,黥鹰呢?”
那天对慕容野提过以后,他下了一道手谕把黥鹰从牢里捞出来,并且给了他一个驯马官的职务。
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比起以前饥一顿饱一顿的奴隶生活,已经体面多了。
小吏们面有难色∶“这……黥鹰正在……”
黥鹰正在阉马。
只见他手起刀落,四只蹄子被捆起的马儿嘶鸣一声,失去了它引以为傲的,小公马的象征。
“嘶!”越女倒吸一口凉气。
“你……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安慰很有效。”
越女张大嘴∶“我现在已经不想报复你哥了。”
她指指那个人∶“他已经替我做到了。”
时月∶“……”宁倒也不必这么真情实感啊。
两枚血淋淋的东西被抛进桶里,黥鹰快速给昏厥过去的马儿上药,不一会儿,这匹就算阉好了。
阉马(也叫骟马)是为了去势,骟(音∶扇)过的公马性格温顺,不容易打架,好控制,长得更壮。
这都是它成为一匹优秀战马的优秀指标,所以上驷处,除了用来繁育的公马,其余小公马到了两岁都要拉来骟。
骟马还能防止它们在栏期间随意交.配,这可以有效避免母马生下劣种马驹。
小吏跑去告诉黥鹰,他有客人。
越女好奇看着,黥鹰抬头望过来∶“知道了。”
“黥鹰。”时月朝他招手。
“这是我朋友,叫……”时月向他介绍越女,但是很明显,她不知道越女名字叫什么。
“姒揽星。”越女大方道。(音∶似)
黥鹰点头∶“黥鹰。”
“听说你很会驯马。”越女微抬起下巴∶“怎么样,有适合我的马吗?”
黥鹰转身就走∶“我的马,不是给别人发泄用的。”
越女一愣∶“喂!”
时月道∶“他看出你心情不好了。”
越女撅嘴∶“但他还是高傲地令人讨厌!”
时月耸肩,不置可否。
她拔腿追上黥鹰∶“黥鹰,我的小马呢,你给它找到合适的马姑娘了吗?”
黥鹰的步子放慢∶“有啊,你来看。”
时月背在后面的手赶紧招呼越女,她不情不愿追上去了。
小马被送到上驷处,给黥鹰亲自养着。
它太烈了,除了时月和黥鹰,几乎不给第三人碰。
“哔哔——”黥鹰吹了一声哨。
马群里忽然钻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
“小马!”时月惊呼。
“你把它养得好漂亮啊。”
小马在阳光下撒开蹄子朝时月奔过来,皮毛红得发亮,牙齿整齐,双目有神。
蹄子修得整整齐齐,蹄铁也是为小马量身打造的,它在黥鹰手里过得很好。
小马弯下大脑袋,拼命蹭着时月的手。
“好好好,知道你想我了。”时月揉着它的大脑袋,说∶“等你谈完恋爱了,就跟我回去拉磨,我给你做饲料吃。”
越女∶“……”
“这就是你的千里马吗?”越女想上来摸摸它。
小马尥了下蹄子,差点踢翻越女。
“它脾气还不小。”越女瞪眼,忽然起了征服欲。
“我想骑它,可以吗?”
时月询问黥鹰的意见,后者打量了一下越女∶“如果你认为自己的骨头够硬的话。”
越女今天本来就在气头上,压根受不得激将,从旁边架子上取下马鞭。
“好啊,让你看看我百越国的骑术!”
时月偷偷观察,黥鹰在听说她是百越国人以后,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她心说也对,如慕容野那般的公室子,背列国的君臣关系如数家珍,没准他一开始就知道越女的身份。
越女一把拽住马缰,一个漂亮的翻身跨住小马。
“哟呵,不错!”
优秀的骑手,在上马的一瞬间就能感受到马匹好坏。
越女一夹马腹∶“驾!”
小马撒开蹄子跑了出去——
在黥鹰的训练下,小马更像一匹能征善战的好马了。
时月举着手挡太阳,望着越女和小马在阳光下恣意驰骋。
“黥鹰,你把小马养得好好啊。”时月感叹道。
黥鹰看了一眼她,低声说∶“我一共让它和五匹不同品种的母马配.种,接下来半个月还会陆续配五个品种。”
“因为不知道和哪个种结合最优秀,干脆一起试了。”
“……”一个月内,十匹!
时月干巴巴说∶“那,要不要给小马喂点韭菜?”
她怕小马精.尽马亡!
“马不能吃韭菜。”黥鹰认真解释道。
“……噢。”时月面色凝重地点头。
训练过的小马温顺多了,越女骑着它跑了两圈,兴奋地朝时月招手∶“你的马真不错!”
时月也朝她开心的挥手。
忽然,她看见小马朝一个熟悉的矮门跑去。
“不好,它要故技重施,把越女摔下来!”时月惊呼。
急忙跑上去大喊∶“越……揽星!揽星!”
“快调转马头,它要摔你!”
马背上的越女急忙拉扯缰绳,可是压根没用,小马像发了疯一样朝矮门冲过去!
就像上次摔掉那个驯马官一样,它要用同样的方式把越女摔下来!
越女压根控制不住它,时月急得抓住黥鹰的手∶“怎么办?你想个法子救救她!”
“麻烦。”
黥鹰低咒了一句,手指放在嘴巴里,打了个奇怪的哨声。
“咧咧!”
小马在矮门前猛地扬起前蹄!
“啊!”
越女来不及处理变故,双脚的蹬子一松,顿时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时月惊叫∶“揽星!”
黥鹰快速掠过去,想接住半空掉下来的她。
“姒揽星!”
还有一个银白色身影,速度更快地朝越女奔去。
第96章 096
“啊!”
越女尖叫着被甩上半空, 时月张大嘴巴, 心说完了。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越女睁开眼,发现自己落入了一双有力的臂弯。
抬头, 看见黥鹰平静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是他。
“它不喜欢你,以后别碰它。”
黥鹰说着, 把越女往地上一扔,朝小马走去。
“哎哟!”越女摔在地上,扬起了不少灰尘。
漂亮的小红马将脑袋蹭向黥鹰的手, 哼哼唧唧的,似乎在撒娇。
越女摔得七荤八素, 眼前出现了一双银白的靴子。
李定邦关怀地蹲下身:“你受伤了?”
越女捂着擦伤的胳膊:“怎么是你啊?”
她欣喜李定邦来找自己,又生气他即将要娶别人,硬邦邦说∶“来看我死了没有的吗?”
“大哥?”时月拔腿跑过来, 拽着越女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越女的胳膊扭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她摔得灰头土脸,看了李定邦一眼:“还死不了。”
李定邦微微蹙眉:“不高兴朝我来, 别伤了你自己。”
“那我怎么敢呢, 万一将你打伤了, 吃亏的不还是我?”越女一抹脸上的灰。
“你是来找我的吗?”
李定邦脸上露出迟疑,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不是。”
他是陪太子来找时月的。
越女的欣喜僵在嘴角∶“是吗。”
“李定邦, 你好样的。”
说罢, 她气得转身就走。
“揽星!”时月叫了一声, 留下也不是, 追上去也不是。
李定邦站在原地,时月问:“大哥,你真的要娶那个姑娘吗?”
李定邦眼中古井无波:“月儿,大哥不想骗你。”
“我娶谁,都无所谓。”
“无所谓?”时月反问了一句:“你没有更喜欢谁吗?”
李定邦还真想了想,摇头:“没有。”
对他来说,李家、卫国、军队、甚至弟弟妹妹……什么都比‘妻子’重要。
若不是越女一直追着他,若不是卫公突然赐婚,李定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与哪个姑娘有什么瓜葛。
“你真是……”时月越想越生气,又觉得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
最后恨恨抛下一句∶“你要是不喜欢那个姑娘,就别耽误人家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