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成功了,未来两国建交,鲁国就会占据上风地位——因为卫国在这个上头软弱了呀。
“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律法严明!”时月握紧手中木令,目光灼灼:“太子近卫何在?”
门外冲入两队人,将司寇府的官兵全部挤到后面去,白银跨进门里:“属下在!”
“把人抓起来。”时月下令。
时月还是头一回这么生气。
这种生气,源于强权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源于面对强权时,那种被挑衅的感觉,那种……有些无力的感觉。
他们可以藐视王法,她却必须依法办事。
哪怕心中恨不得把她们踩进泥里,再胖揍一顿!
付雅剑尖指着堂上的时月:“李时月,你敢!”
司寇府的门第三次被踹开,这回来的是鲁国使团。
有三桓里的另外两家,还有鲁国丞相。
在使团背后的是穿着官服的李绰和公子宁。
“通通住手!”
李燕玉站在季卓背后,朝时月勾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红唇动了动,仿佛在说:「你治不了我」。
李绰看到乱成一团的司寇府,脸上红了又白:“李时月,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哈?”时月看着这群人。
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既觉得荒唐,又怒不可遏。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诗兰说过,季卓想当场杀了小季益,被李燕玉阻拦了。
时月当时就觉得疑惑,季益那么小,一刀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留活口?
而且他们还将三人留给花娘那,叫几个手无寸铁的妓.女看管。
若是真想杀两刀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完全说不通!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公子宁的龙头拐一顿:“通通住嘴!”
三桓之中,叔氏同季氏交好,他听完事件过程,傲慢地看向公子宁:“宁君。”
“季子和木夫人纵使有错,那也不是大错!”
“公主已然清理门户,鲁国便问心无愧!难道这位……大人,还要抓着不放么?”叔氏家主四五十岁,身材矮小,贼眉鼠眼,令人看着十分不舒服。
公子宁看向面色铁青的李时月:“李姑娘还不下来?”
时月看向公子宁,有些不敢置信:“宁君也觉得,这案子我不该判?”
叔氏屁股虽歪,却点出了个重中之重——现在是两国盟约期间。
季卓他们是犯案了,是绑架了,却没有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你看李诗兰主仆是不是没事?小季益是不是没事?
她们身上连条大一点的伤口都没有!
既然无人伤亡,又在两国盟约期间,朝中那些权臣,自然是倾向春风化雨,小事化了,和气生财。
这也是李燕玉那么有恃无恐的原因。
在这件事上,她把握得很好——既踩了时月的底线,又干干净净,全身而退。
公子宁拿眼神示意李绰,后者上前捉住女儿的手臂,低声:“平日见你最聪明,今天怎么糊涂了?”
“鲁国使团全来了,今日必不可能让你下判!”
“丞相!”时月喊了一句。
内心那个怄火啊!
付雅掩唇笑:“李姑娘身怀六甲,还是回家生孩子去吧!”
“审案断案是大人们的事,哪有女人丢人现眼的份儿?”
“哈哈哈哈!”鲁国众人哈哈大笑。
手里的木令被时月握得死紧,手心很疼,她却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好啊,好啊。”
她半个身子气得直抖,却明白今天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了。
时月一步步从堂上走下来,扫过李绰、公子宁和田本的脸,政.治这种东西,本就是权衡利弊。
它不是法.律,没有非黑即白。
更多的是调和,是互相制衡,是很多不知道如何界定的灰色地带。
时月孤零零的身影看起来很单薄,经过李燕玉身边的时候,对方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还没完呢。”
时月转头看她,李燕玉的红唇动了动:
“你抢走的,我会慢慢夺回来。”
对经了一世的李燕玉来说,眼前的「李时月」是陌生的、奇怪的,又是异常聪明的。
也难怪会把十六的她,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原应该属于她的男人、属于她的地位、属于她的人生,全被这个这人破坏了。
二人对视。
这梁子就在这一刻,深深结下了。
“放我进去!”
外面传来姜心的声音,她推开守门小吏奔到时月身边:“小月见?你没事吧?”
时月迈出司寇府的公堂,外面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不是怕李燕玉,而是觉得真没意思!
她一直一直为之努力的东西,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是真没意思!
姜心看她这副样子:“师叔给你报仇!”
说完,她径直冲进了公堂。
“就你欺负她啊?”
姜心一眼就相中了人群中最前面,最花枝招展的付雅。
“你是……”付雅还没反应过来,被她轮圆了胳膊,狠狠摔了两巴掌!
“啪啪!”
付雅一下摔进季卓怀里,整个人都傻了。
“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公堂又一次大乱,姜心盛气凌人:“放屁,老娘打人从不管她是谁!你不是会仗势欺人吗?”
“来啊,朝我的脸打。”姜心指指自己的脸。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往齐国公主的脸上扇巴掌!”
付雅差点被气哭,又及时忍住哭声:“齐……你姓姜?”
姜心真想再给她来两下,门外忽然传来银杏的哭叫:“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时月被她们吵得头昏脑涨,忽然眼前一黑。
整个人软倒在银杏怀里。
意识消失前,她听见墨子期的声音:“月见!”
第70章 070
太子宫, 寝殿。
十六握着时月的手把脉,眉头紧锁。
银杏担忧地问∶“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呢?”
“嗯……”十六沉吟一会∶“像是气急攻心。”
“啊?”青奴惊呼∶“那会不会有事啊?”
“她醒了就没事了, 最近别让她生气, 马上就要生了, 再动胎气只怕母子都保不住。”
十六站起身∶“我开点药给她吃。”
青奴立马听话地跟上∶“奴婢跟您去煎药。”
“怎么样?”
十六一出来就被几人围在中间, 墨子期也站起身。
“没事, 就是气坏了。”
姜心以拳击掌∶“我当时就该再给她一巴掌!”
“我抓药去了。”十六说,带着青奴离开。
姜心高声问∶“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去吧, 不过安静一些哦。”十六吩咐。
姜心转身想进去,余光瞥见墨子期一动不动∶“师兄?”
“你不进去吗?”
墨子期回神, 一只手搭在栏杆上∶“你进去便好。”
他也想进去看看,但是月见在躲着他, 墨子期不敢。
姜心只好独自进去了。
银杏正在给时月擦汗, 看见姜心来急忙让位∶“公主来了?”
“不要叫我公主。”姜心摇头, 她在外不喜欢用齐国王室的名头。
“她怎么样啊?”
银杏答∶“姑娘好多了, 只是还没醒。”
十六说她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 有可能今晚,有可能明天。
“偏偏这个时候,殿下还出城去了……”银杏嘀咕道,有些不高兴。
“慕容野不在?”姜心环顾一周。
他们的寝殿很华丽, 因为时月的关系也很温馨, 桌上摆着粉红色的花, 十分怡人。
“是啊, 殿下今日刚好有事出城去了。”
银杏有些不服气地说∶“要不哪会让她们把姑娘气成这样啊!”
“你把水端出去倒吧, 我想跟月见说说话。”姜心示意道。
“啊?”银杏望了一眼熟睡的时月,低声∶“哦……”
说完,她端起盆,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姜心撩袍坐在床边,捏捏时月的脸∶“醒了没啊?”
时月毫无动静,姜心嘀咕∶“难道真没醒?”
“原本还想让你看看师兄那可怜样。”姜心喃喃自语。
“你昏倒他都急坏了,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差点把鞋跑掉,真是丢死人了!”
姜心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撩开时月脖子上的碎发∶“我虽然喜欢师兄,但是看师兄那副德行,也心疼得要命。”
“小月见,你快点想起来好不好?”
床上的时月毫无动静,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姜心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叹了口气。
“唉。”
然后起身,拉门出去了。
她出去以后,时月才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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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太子没回来。
据说公子宁做主放了鲁国使团,他们依然活蹦乱跳。
时月一动脑子就嗡嗡的,只好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些稀烂事。
银杏和青奴一左一右扶着她,在花园里慢慢溜达。
“殿下也不知道去哪了,姑娘遭了这么大罪,他也不回来看看。”银杏小声道。
昨晚一夜未归,今天过了一个白天也没消息,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时月没好气地说∶“管他回不回来?”
宫女忽然追上来,对时月说班春母子求见。
“请她们进来。”
时月对班春母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季益那个小孩,居然懂得用牛舌草把李诗兰她们的皮肤染黑,让她们躲过一劫。
真是既沉稳,又冷静。
班春头上戴着小白花,拉着儿子。
季益有些迷糊愣登的,脸色苍白。
“拜见时先生。”班春拉着儿子向时月行礼。
小季益摇摇晃晃,在地上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时月笑着请她们坐下∶“小季益还好吗?那天十六说他吃了很多牛舌草。”
牛舌草性寒,伤脾胃,大人用药都得仔细斟酌份量,何况是个孩子。
班春将儿子按在小板凳上,苦笑说∶“十六给他开了两贴热药中和,今天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时月摸摸他的头,季益嘴唇上的紫色还没褪掉∶“吃点甜甜的糖吧,好不好?”
她让银杏取出准备好的麦芽糖,将筷子递给小季益。
“你看。”时月用筷尖挑了一些,金色的麦芽糖十分粘稠,可以拉成丝,一卷一卷绕在筷尖,绕出个‘棒棒糖’。
小季益一脸病容,但还是被金灿灿的麦芽糖吸引住了,怯生生握住筷子。
“吃吧,甜甜的呢。”时月微笑,觉得他好可爱。
没有小孩能抵挡住甜食的诱惑,高冷的小季益也一样,他伸出粉红舌尖,轻舔着麦芽糖。
班春欣慰地说∶“好久没见益儿这么高兴了,时先生真会哄孩子。”
时月笑∶“是小季益好哄,要是换个脾气大的,我哪里哄得住。”
小季益握着麦芽糖小口小口地吃,班春和时月笑着看他吃。
好半晌,班春说∶“其实,我们是来向时先生道别的。”
“道别?”
时月问∶“你们要去哪里?”
班春低下头∶“我们母子的命,原就是罗师傅和时先生,还有墨先生他们救的。”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是再这么白吃白住下去,我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了。”
“所以,我准备带益儿回楚国。”
班春抬头,苦笑∶“小妇人身无长技,养活一个孩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只好回家求助兄长。”
班春是楚女,远嫁鲁国。
现在季康已死,这一脉大多数并入季卓一脉,她们母子是季卓的眼中钉,肉中刺。
鲁国无容身之地,又不好一直叨扰卫国。
“你们母子才能吃多少粮啊,安心住!”时月不同意。
“你一离开十六他们的保护,就像落单的肥羊,不是更危险吗。”
班春忽然落泪∶“我倒宁愿追随季康而去!若不是益儿还这么小舍不得,我早该在他去那日就吻颈同去了!呜呜……”
时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才好,正在与世无争吃麦芽糖的季益,忽然抬起小手,给他娘擦了擦眼泪。
班春哭得更伤心了,好一会儿,她取出几样东西。
“时先生,这东西托付给您。”
“这是……”
班春取出来的东西是一件血衣,仔细一看哪里是血衣,分明是写在衣裳上的血书!
“季康是冤死的,公爹也是冤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