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诊?”梅彦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了,自然见过得了花柳病的病人, 也大概知道要怎么来治。他还听说, 诊断时除非病重, 前期光是诊脉还不行,得脱衣检验才成。想到这里,梅大公子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对于家中那个女子的恨意就更深了一层。
陆离同情的看着他师兄, “得宽衣。”
梅彦脸又黑了一层,却还是咬咬牙,“行,找间静室吧。”他总管知道师妹为什么躲出去了。
陆离起身引手, “跟我来吧。”
直到确认了自己半点事情也没有之后,梅彦的脸上才露出那么一丝丝笑意。陆离对史大夫拱手道:“劳烦您了。”
史大夫摆了摆手, “这不算什么。”嘴里答着,却情不自楚的看了梅彦一眼,又看了一眼,陆离眼见梅彦的脸又黑了一层,赶忙问:“史大夫,我师兄可是还有什么不妥么?”
史大夫搓搓手, 本来他出来时夫人都交待了,让他多看病少说话,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梅大人,花柳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名声尽丧不说,十有八|九治不好的。这美色如刮骨之刀,不可不慎。”他自觉说的都是好话,又觉得说的是不是有点重,偷眼瞅瞅梅彦的脸色,好像也没比刚才黑多少,那应该就是没事,“梅大人,要不你喝几幅补元益气的汤药吧,说真的,你有点虚。”
我有点虚!!!梅彦这会儿的脸色都跟锅底差不多了。陆离忍下笑意,起身道:“那有劳史大夫,你给看着开吧,我会看着师兄喝的。”陆离已经打算把梅彦留在家中住下,不让他回去了。
史大夫自去开药方,梅彦瞪着陆离:“不许你去告状!”
陆离蹙眉道:“师兄,你这段时间就在我家住吧,别回去了。”借着史大夫给梅彦诊治的功夫,他又把两人之前定好的计划仔细推敲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等到他详细问过史大夫,得知花柳病就算不亲密接触,也是有传染的可能的。而且,花柳病人用的东西最好都要焚烧、深埋。他这时才猛然醒悟两人错在哪里,他们都错误的估计了这种病的危险性,只认为不要过分亲密的接触就不会被传染,谁能想到它这么危险。反一梅彦一不小心染上了,他们悔都来不急。
陆离听了这些,那敢放他师兄回家,让他去给那女子演什么鬼戏,早早把人送走就完了。真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就租个小院子把人安置了,再派人监视就行了,何必以身犯险。
“我……”梅彦还惦记着想找出背地里阴他的人,他不演戏,把人抓进大牢去问问不行么。
陆离一眼就看出他的打算,干脆直接问:“你以什么理由拿人?花柳病么?她得病,到现在为止,主动害你了么?再说,是你主动救的人家,又不是她主动赖上的你。”
“所以,我就得什么都不做,等着这些邪魔外道的来害我是么?”
“你立身持正,自然百邪不侵!”陆公子的这话句说得是正气凛然。
然后就被他老婆给吐嘈了,“长离,你别忽悠梅大哥了。”阿鸾挑帘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没忍住接了一句,“什么百邪不侵?你让他再多吃点鱼生看看,有没有邪入体。”对于梅彦爱食鱼生之事,阿鸾简直就是深恶痛绝。尤其是广州当地,对于鱼生更是极为推崇,略上一些档次的宴席都要有,最过份的还有吃生蛇肉的!这在阿鸾看来,简直就是寄生虫的天堂!
“哈哈哈哈哈!”梅彦看着陆离无奈的表情大笑出声,又郑重对着阿鸾保证:“自你上次说过之后,我已经不食鱼生很久了。”每次看到,都能想起这位师妹绘声绘色,形神兼备的描述,再喜欢也没有胃口了。所以不用麻烦你再讲一遍,我的印象已经够深刻的了,深刻到这辈子都忘不了。
陆离道:“阿鸾,我是想让师兄搬到咱们家来住上一段时间,他不肯。”这才要灌鸡汤啊。
“哦。”阿鸾十分抱歉的看看丈夫,也跟着劝:“梅大哥,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打住打住,别说了。”梅彦头疼的按按眉心,最怕的就是这夫妻两个轮番上场,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
阿鸾眨眨眼,她还没开始,怎么就投降了
陆离道:“那女子你租个院子把她挪过去吧,我听史大夫说,她活不了多久了。”
梅彦不甘心的道:“我为什么还要给她租个院子!”
“为了她的同谋。”陆离接道。
“行!”梅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儿。
阿鸾这回却持了不同的意见,她笑得分外清甜,“其时,不把她搬走也行,反正梅大哥都要搬到咱们家来住了。”这是多好的刷名声的机会,为什么要白白浪费掉了。
陆离和梅彦都没太明白,阿鸾大包大揽道:“你们只管忙你们的,余下的交给我。”她就不信,原本要害的人没害到,还白白的给人家刷了名声,那妹子和她身后的人能不急。尤其是,那姑娘还没几天好活的情况下。
感觉好久好久都没有写八一八了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阿鸾喂饱了小儿子,又哄睡了大儿子,在书房里那张大大的书案上铺好了纸,提笔在手,一时之间文思如泉涌,挡都不挡住。以前世拿钱替人写八一八的劲头开始编,务必要做到让人听了就想跟人说,不说就觉得今天差点什么事觉都睡不着的程度。
陆离回房时,看到就是奋笔急书的妻子,他好奇站阿鸾身后探头看了看,一下就笑了出来,“师兄虽未在广州纳妾,可这段时间有关于他的风流传闻并不少吧?你把他写得这么……”他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找出这个形容词儿来。
阿鸾接口道:“贞洁烈男!”
“噗……”陆公子半扶着书案笑道:“可不能让师兄知道你这么说他。”
阿鸾扭身认真问:“这个词儿不好么,那换一个,‘三贞九烈’、‘冰清玉洁’、‘守身如玉’、‘洁身自好’?”这些词儿都能形容女子,为什么不能放在男人身上。
陆离捂着自己有点疼的肚子,勉强挑了一个出来:“洁身自好吧。”就这个还能贴点边儿。
“好吧。”
最近广州府的百姓们发现,梅按察使天天都往陆大人家跑,早上也是从陆家出来的。就算是师兄弟,也不能自己有家不回,天天住到师弟家吧。联想到被砍了的前任市舶使和被罢官抄家的前任按察使,众人心里不免都还开始念叨。难不成,才两年的时间,陆、梅两个也堕落了?
有了好奇心,自然就会关注,不知从谁开始的,街头巷尾、茶馆酒馆不免都开始小声嘀咕。打算私下里暗算梅彦的人,本来还生气他日日不归家,让他们计划的头一项就卡了壳,连带着后面的也没法顺利进行下去。待听人说了街面上传言时,眼睛一亮,立时吩咐道:“去,多找几个人,再去加把火。”
街市之上的传言一变,阿鸾立时就收到了消息,她很是同情的看看梅彦:“可以确定了,真是有人看你不顺眼。”
确定了这一点,阿鸾笑眯眯的对手下人道:“你们可以放开了,记得多说点梅大人的好话。”为了确定自己的战术的有效性,阿鸾决定带着丈夫亲临现场作指导。其时,就是携家带口的去看热闹,气得梅彦头天晚上吃了两份饭菜,然后被撑得半夜在后园里消食,顺便被咬了一身的包。
时值广州府晚稻刚刚丰收,又是一波商船回朝,正是广州人民有钱又有闲的时候,府城的大街上,出来闲逛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就连街边的茶馆酒肆,人也多起来。人多流言就多,八卦又是人人都喜欢的。现在广州府是红光的流言就是关于梅彦的,谈论的人也多,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坐于以屏风隔出的雅坐内的阿鸾,凝神细听,大多都是在传一些梅彦贪污、强抢良家的似是而非的消息。
“你说的不对!”一个瘦小的男人跳了出来,指着刚刚拍案骂完梅彦的大汉叫道。
刚刚拍桌子骂人的男人光身高就能毁瘦小男子两个,更别说他还又高又壮的,眼睛一瞪跟铜铃似的,说话也瓮声瓮气的:“某哪里说的不对,他梅彦就是偷偷摸摸的贪钱了!”
“人家还用偷偷摸摸的贪钱,他爹是梅相,又与太子亲厚,拿钱也是光明正大的,还用像前任按察使似的,没弄两个银子钱,还把自己一家搭进去了。”瘦小男子别看长得不起眼,嗓门可不小,跟着壮汉对质,半点也不落下风,末了还扯着围观群众,“你说,某说的对么?”
梅彦的来历大家都知道,吃瓜群众细一琢磨,好像挺对,就跟着点头:“有理有理。”
“有理个屁。”壮汉跟着也站了起来,看样子想跟那男人肉搏一下。立马就有人出来劝,“别说了别说了,你们这都是猜测,万一梅大人怪罪下来,你们可吃罪不起。”
“哼!”
“哼!”两个男人互瞪了一眼,又各自归位了。
大约有人提了梅彦的身份,酒肆内谈论的人少了,大家都扯了别的话题。陆离看向妻子,低笑道:“这就完了?”
阿鸾略得意:“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往下听。”
果然,没一会儿又有人提到梅彦的风流韵事,好像全广州有名的花魁娘子都跟他有一腿似的。陆离低声道:“这个就有点过,师兄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那个时间啊。”全广州府有名的花魁娘子少说也有六七十,梅彦要真是都结交一遍,他就不是有点虚的问题了。
“夸张一下么。”阿鸾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就示意陆离别出声,后面的更精彩呢。
陆离怎么也没想到,阿鸾居然让人先把师兄风流的名声给传了个遍,这要是让师兄听到……呃,好像他也不能怎么样。陆离抿了一口茶,含笑挟了一筷子鱼肉,细心的挑去细刺儿,喂进妻子嘴里。
经过现代各种八卦水军洗礼的阿鸾,可是知道,绯闻这种事,你若是只说一个、两个,大家基本都倾向于是真的,毕竟大秦士大夫们与青楼名妓们的缠绵爱情故事年年都有新花样,其中不凡名妓从良入了某位才子的府中为妾的。可你提出的女人过多,不用你自己去分辨,大家自然就不会信了。这会儿就有人跳起来反驳:“你编瞎话能不能编圆点,还上个月二十五,上个月二十五梅大人根本就没在府城,你看到的是鬼吧!”
他这么一说,立时就有好些人也跟着想起来了,都跟着起哄:“对对对,梅大人那天早上带着人去各府巡察了,好些天才回来呢。”
“编瞎话编露了吧!”
有那心明眼亮的:“诶,你怎么随意编排梅大人呢?刚刚说梅大人贪污就是你说的最欢,好像亲眼看到似的,你什么意思?”
“别是有人因为前任巡抚之事,特意报复梅大人,抹黑他的名声吧?”阿鸾按排下去的人,立时就有斗机灵的。
被揪着的那个说话都有点结巴,“我,我,我……不,不是我说的,是他,他说的!”说着,一指邻桌的男的,“他还说,梅大人抢个良家妇人回来,养在自己府里呢。”
“还抢个良家,养在自己府里!养着做什么,梅大人都不回家。”有水军立马就开始澄清。
立时就有吃瓜群众跟上:“咦,咱们之前不是还奇怪梅大人怎么自从巡城回来之后,就见天的住在陆大人家呢。”
“我知道我知道,梅大人回城时救了个女子,怜她一身伤病,又无家可归,才暂时安置在自己府里的。为这,梅大人都去陆大家人借住了呢。”口齿伶俐的小伙子都不用别人催,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连串的说了出来。
吃瓜群众有怀疑:“你怎么知道?”
“我表哥就是梅大人的手下呀!”少年得意洋洋的显摆,“这次跟大人出城巡视,就有我表哥。”
“我认识他爹,也知道这小子,他表哥确实在按擦司当差。”在坐的还真有人认识这个少年,忙出来作证。“他们家一直就在西城那边住,家中好几代同堂呢。”吃瓜群众们一听是广州本地人,立时就信了,还摧着少年多说说梅彦。人家可有亲戚在按擦司当差,知道的消息比这些街边的闲汉真实多了。
那少年越发的得意,把自表哥那里知道的梅彦,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在他的表述里,梅彦简直就是圣人再世。
陆离悄悄一扯阿鸾的袖子,“这也是你按排的?”这个表现力真不错,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阿鸾摇摇头,也悄声道:“纯群众。”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个梅彦的铁粉,还是个口才极好铁粉,当下就让她的计划越发的圆满。
有了梅彦铁粉的倾情相助,再加上阿鸾散于街头巷尾的基于真实事件加以改编的故事,舆论一直在向好的方向传播着,阿鸾也跟着多加了两把火,还借机抓了几个敌方的水军,扔进了按察使司的大牢里,让梅彦自己去审。
没用上两天,一个崭新的梅圣人形象,就在广州府百姓口中诞生了。在百姓们朴素的认知里,梅彦梅大人是一位坐怀不乱,眼见色而心不动的仁人君子,不担立身持正,顾惜女子名节,甚至宁肯自己避让出门。面对恶言诽谤,没有一句怨言,也未曾给自己申辩半字,还对被众人送进按察司的诽谤者宽容以待。这样好的一位大人,他们岂容旁人再多说。
听完阿鸾叫人学的街头如今新的传言,梅彦反手指向自己,满脸的不相信:“这说的是我?”别的不说,故意惹了众怒被抓进按擦司的那人,可是谢阿鸾这丫头的得力手下,他敢扣着么!
“对,梅圣人,说的就是你。”阿鸾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她本来没想宣传的结果会是这样,但是这可比之前预期的要好很多了。“多好,大家都在夸你。”
梅彦对着阿鸾“呵呵”两声,“我宁愿他们骂我。”骂就骂了,他只要略略作好一些,大家就会很满意。现在他就差点成圣,若是做差一点,立时就会有成百上千倍于今日的人骂他。
阿鸾笑得格外无辜:“嘿嘿。”反正他又不贪赃枉法,又不草菅人命,这已经是做到传言中的一多半了,他再注意一下,加上洁身自好,不就跟传说中的梅圣人一样了么。不过,她见梅彦有点不爽的模样,小心的问:“送到按察司衙门的那几个人,你问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