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百花楼，各付各的，珍珠给钱，车夫要找，几位小姐纷纷开口不用找，珍珠也代姜翎说了。
温如玉是城中有名的角儿，大青衣，男串女，唱腔婉转多情，扮相漂亮妩媚。不上妆的时候，容色精致，温柔守礼，城中小姐、贵妇都爱捧他的场。
“谢四、谢五，你们来了。”
“谢六，这边坐。”
“姜小姐也来了，老地方坐？”
相熟的人开始打招呼，连位置也分配好了。
常听戏的人，对姜翎都不陌生，谢家那个哑巴继女，与越云舟订了婚约。不少人都觉得这婚事成不了，端看越家什么时候悔婚，颇有些看戏的意思。
“你就是越云舟的未婚妻？”
一个身穿洋装的年轻女子走来，高跟鞋落地脆响，居高临下望来，气势十足。
台上戏还未开场，台下戏已经热闹起来。
姜翎望过去，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她。
“你不回话，是不是看不起我？”
她越走越快，眼中妒火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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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这其中一定有诈
众目睽睽之下, 姜翎点了点头。
她没有开口，珍珠却代她说了话：
“看不起你又怎么样？”
“你凭什么大呼小叫？凭你年纪大，凭你嗓门高吗？”珍珠气鼓鼓挡在姜翎面前。
没有人！没有人能在她面前欺负小姐！背地里也不行！
年纪大！！！
这句话宛如重锤砸在听者心上！
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 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气得发抖，恶狠狠看着珍珠。
看起来确实要比珍珠大一些, 二十多岁，尽量往年轻了打扮, 仍然能看出年龄差距。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珍珠重复了一遍，笑道：
“你难道是什么大人物, 人人都要认得你吗？”
“好尖利的牙口, 真是出人意料！仆似主人, 就这等家教，也配嫁给越云舟？”那年轻女子瞥了眼姜翎, 却扬眉道：
“我是越云舟的师姐，难道他没与你说过吗？”
“无关紧要的人，越少爷当然不会与我家小姐说。”珍珠扬起下巴。
“你这狗奴......”她还没说完，话就被打断。
准确来说，是看着突然下楼的人，忘却了言语。
“盛小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清润悦耳的声音传来，仿佛盛夏瓷盏里的碎冰，能迅速抚平人心中的怒火。
温如玉名声极盛, 一身月白长衫，俊美得过分，五官精致却丝毫不显女气，宛如一块无瑕美玉。气质不俗，温润出尘。
人如其名。
“我看没有什么误会, 她看不起我，就是存心让丫头气我......”盛小姐被温如玉盯着，声音渐渐弱下来。
在这样的人面前张牙舞爪，是一种冒犯。
温如玉微微一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初次见面，怎么会有难以开解的矛盾？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盛小姐，姜小姐，能否给温某一个薄面，咱们移步，换个地方说清楚。”
盛小姐环视一圈，见周围人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十分矜贵地点了点头。
大庭广众之下，吵吵闹闹，的确不太合适。
姜翎也带珍珠跟上。
难道被对方的爱慕者针对这种狗血的事，终于叫我碰上了吗？
等她们离开，厅里众人议论纷纷：
“这位小姐好爆的性子，不知道是哪家的？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不过她那身衣服还不错，应该是上海那边最新的款式，我们这还要缓半个月才能兴起来......”
“看起来二十几岁，这个年纪应该出嫁了啊，怎么还找姜小姐的麻烦！”
“新来的督察长就姓盛，她该不会是督察长的千金吧？”
“说不准，姜小姐真是人在厅里坐，祸成天上来......”
谢家妹妹们一听那盛小姐来头极大，就有些担心姜翎的安危。虽然平时不喜欢姜翎，但也不希望她受欺负。正在想怎么才能帮到她，突然看到一双笔直的长腿。
黑色西装，冷漠英气。
戚无恙！
“戚哥哥！”谢四小姐双眼一亮。
戚无恙猛然打了个哆嗦。
什么鬼称呼！
“太好了，戚哥哥你也在这里！”
戚无恙皱眉，如鲠在喉。
“阿翎姐姐被一个凶女人缠上了！”
“人在哪里？”
戚无恙心中一紧，他再三保证会帮越云舟照顾未婚妻，姜翎千万不能出事！
“被温如玉请去说话了，虽然有他在，也不一定能制住那个凶女人......”谢四小姐还没说完，戚无恙就照着她指的方向找上去。
“谢四，怎么和戚公子搭上的啊？”
“谢四，没想到你还认识戚公子，叫得那么亲热......”
谢四小姐被围住，只是脸红，并不多说。
难道要告诉别人，在此之前，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吗？还好戚公子没有当面戳穿，不然就要丢脸了。
——
另一边，温如玉请盛小姐、姜翎坐下，为她们斟茶。
“盛小姐为何有这么大的敌意？”温如玉并没有多看姜翎一眼。
“云舟那样出色的人，不应该被婚约束缚，我看她根本不配与云舟订婚......”盛小姐十分不满。
“我们小姐年幼时就和越少爷认识，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两家长辈都认定的婚事，与你有什么关系？”珍珠问。
“你怎么不说话？”盛小姐看向姜翎。
自始自终，她怒气冲冲，对方平淡从容，好像一拳打到了空处，令人倍感不适。
“姜小姐幼时因急症失声，不能说话。”
这件事在城中并不算一个秘密。
温如玉看向盛小姐，仿佛在为她担忧一样，皱眉道：
“盛小姐并不了解姜小姐，就口出恶言，是否受了他人挑拨？”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或许对盛小姐名声有碍。”
“你......”盛小姐十分惊愕，看着姜翎。并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不能说话。初见之时，也为她美貌所摄。
“来之前，我听说越师弟的未婚妻无才无德，还仗着和越师弟的婚约，嚣张跋扈......”
姜翎露出看傻子的眼神，珍珠也是同款眼神。
“姜小姐端庄大方，并非你想的那样。”温如玉低叹一声。
盛小姐越来越尴尬，正要开口，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姜小姐，你没事吧。”
戚无恙站在门口，丝毫没看被踹坏的门框一眼。
“戚无恙？”盛小姐认出这位有名的二代。
戚无恙看起来只是个有钱的公子哥，但他母亲出身不凡，几个舅舅也十分厉害，对他尤其偏疼，但凡有眼色的人，都会给他一分面子。
“你找姜小姐做什么？”戚无恙并不认识盛小姐，对她没有半点好感。
“都是误会。”盛小姐颇为难堪，不想说出来。
“温先生能否代为解释？”戚无恙看向温如玉。
温如玉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十分客观。
“你想要什么？我赔给你。”盛小姐不太高兴，迫于戚无恙的眼神，不甘不愿走到姜翎面前。
“挑拨你的人是谁？”姜翎拿出她的小木板，开始写字。
“太多了。”盛小姐更不高兴了。
“若对婚约不满，可去越家评说。”姜翎继续写。
“我给你一大笔钱，你去退婚好不好？”盛小姐忽然问。
“像越师弟那样的人，你应该知难而退。”
戚无恙皱眉，忽然觉得盛小姐脖子上顶的不是脑袋，而是窝瓜。人家未婚夫妻的事，与她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越云舟也太能招蜂引蝶了，国内国外都一样，难怪他三番五次托自己照顾姜翎，看来以后要盯紧一些，省得她受无妄之灾。
姜翎考虑了一瞬，写道：
“此事我会等越云舟回来，再与他商量。”
退婚是因为二人不相爱，而不是因为外力。
“你要向他告状？我告诉你，我和越师弟同出一门，以前我还教导过他。这只是一场误会，你和他说，就是小题大做......”
盛小姐越这样说，越显得她心虚。
“既然是小题大做，云舟也不会放在心上。”戚无恙漫不经心道：
“盛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言语冒犯，难道不需要道歉吗？”
“对不起。”盛小姐毫无诚意。
姜翎也没放在心上，就算盛小姐表面再有诚意，心里的敌意也不会少。
“你看起来也二十好几了，怎么这么没脑子？”戚无恙会心一击。
“盛小姐这是天真浪漫，童稚可爱，戚少爷您说得太过分了。”珍珠看着盛小姐，语气真挚。
反而让盛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来。
“云舟托我照顾姜小姐，谁欺负她，就是与我戚无恙作对。”
“没有下次。”盛小姐从门口离开，临走前还向温如玉道歉：
“温先生，冒犯了。”
比应对姜翎之时，有诚意多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多谢解围。”姜翎在纸上写，展开给温如玉、戚无恙看。
“姜小姐字好看了很多，你我是朋友，不必客气。”温如玉笑容温柔，同样比在盛小姐面前，真诚得多。
戚无恙忽然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好多余，而且觉得越云舟的头上绿绿的。
姜翎和温如玉只是普通朋友，一定是他误会了。
“姜小姐，你喜欢的书我买到了，正好是最后一本，其他人想买要等加印。”
温如玉说着，从房间里取出一个盒子，珍珠立刻收起来，笑道：
“温先生您真好，小姐今晚又不肯休息了。”
“今日不登台，不知谁传的谣言。上回不是说过，我要是登台，会提前给你留位置。”外面已经响起鼓乐声，戏要开场，登台者不是温如玉。他看向姜翎，眼神温和。
戚无恙打量着两人，越发觉得好兄弟头上有点绿。虽然温如玉家世远远比不上越云舟，架不住人家长得好，又会献殷勤。
姜翎的一个谢字还没写完，温如玉便制住，笑道：
“我知道你要写什么，谢倒不必了，今日，你要是不来，未必会受这一场无妄之灾。”
“盛梦媛是新上任的督察长盛华的女儿，往后遇见她要小心。”
姜翎点头。
“姜小姐以后出门通知我一声，有我杵着，保管没有不长眼的欺负你。”戚无恙对于自己插不上话很不满。
姜小姐养在深闺，涉世未深，肯定不是温如玉这种老狐狸的对手，说不准就被他骗了。作为越云舟的好兄弟，他需要帮越云舟严防死守。
“有戚公子陪着，倒是安全，不出城就好。”温如玉语气温和。
现在城中谁不知道，戚无恙这位风头无俩的公子哥，半年前在城外遇到山匪，差点死了，最近才养好。以前总是无法无天，一点就炸，如今看来，长进不少。
“温先生说得是，你朋友无数，消息必然灵通。”
两人对视，眼中仿佛跃起刀光剑影。
珍珠在一旁看得颇为兴奋。
戚少爷不错，不愧是越少爷的朋友，温先生也很好，要是能互相认识，大家一起做好朋友，那就太好了。
姜翎总觉得温如玉态度有些过于亲近了。
戏看不成，那边儿全是想打听的人，她打算在外面逛逛就回去。
温如玉带他们从后门离开，简单道别后，回了百花楼。
姜翎带着珍珠，还没有走多远，戚无恙开车过来，停在她们面前。
“姜小姐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
“那就谢谢戚公子啦！”珍珠非常喜欢坐汽车。
现在街面上的出租车贵得令人窒息，黄包车坐久了也没有意思，能坐免费的汽车，可遇不可求。
“上车。”
“小姐快来！怕是要下雨了，黄包车飘雨。”
姜翎坐在后座，拢了一下披肩。谢家其他妹妹还在看戏，不知道温如玉会不会和她们说。
“新开的百货洋店，香水、口红、丝巾都有。”
戚无恙把车停好，请她们下来。
姜翎把小木板递过去，上面写着：
“上次送的礼物太重，希望戚先生收回，我不缺钱。”
“金条不好兑开，银元用着方便。”戚无恙不在意地摆摆手。
他自然知道越云舟送了金条，越云舟还说，让他帮忙兑开一根。难道他会缺这点钱？顺手为之，用不着兑。
“对我来说，那点银元两三天就玩没了，你手边总要留些小钱花销。要是不愿意用，可以暂时帮我存着，万一哪天我闯祸，家里断了银钱，就找你支取。”
姜翎这才点头，又想起那一匣珍珠。
“珍珠是你们姑娘家用的东西，我用不上，自己留着玩吧。”戚无恙看出来她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