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叫他短暂地难受着吧,不然她谢迟迟一不小心泄露了天机,老天爷一个不高兴,要教训她可怎么办。
洞中无法辨别时刻,毕竟鬼墟之境连太阳也瞧不见,谢迟迟心中盘算着纸扑棱蛾子何时能到,没成想没等来纸扑棱蛾子,却先等来了——
“仙君?!”谢迟迟惊呼一声,意识到处境,又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她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眼外面,外面的卫兵似乎根本是没有听见的样子。
谢迟迟心中松了口气。
“别怕……”顾清让轻声道,“我使了屏障术法,他们暂时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使了术法?
谢迟迟心中有一团的疑问,比如他为什么知道她在这儿,又比如,他为什么能在七天之内,就使用了仙家术法?
可谢迟迟知道,此刻没有功夫给她,叫她探究清楚,“还有我五师兄和师父。”
她慌忙去要给俞亦聪和云柏石松绑,也便忽略了顾清让比往常更白上三分的脸色。
那铁链十分坚固,又没有钥匙,根本不可能打开。
谢迟迟急得搬起一大块儿石头,就要往俞亦聪那条铁链上砸,俞亦聪吓得忙躲了躲,石头砸歪了,在墙壁上砸出了一道坑。
“五师兄,你乱动什么?”
俞亦聪瞪大了双目,“我要是不动,砸出坑的就是我的脑袋了吧……”
“你师妹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俞亦聪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不是吗?”
谢迟迟,“……”
这货,谁爱救谁救吧。
“这是寒山玄铁制成的,用石头是砸不断的。”顾清让忽然道。
“对对对。”俞亦聪毫不认生地应和道,“小师妹,快把石头放下,不要伤及无辜……”
“那该怎么办?”斗嘴归斗嘴,她总不能真的丢下他跑了吧,何况还有师父也在。
一道流光微微闪过,顾清让手中出现了一柄长剑,这剑她见过一次,正是那次在仙界银河河畔,他用这把剑再一次救了她。
“咣当咣当”两声,两道剑光闪过,桎梏俞亦聪和云柏石的铁链应声而断。
谢迟迟眼睛一亮,这把剑牙口,真是好得厉害啊。
“走,术法是有时限的,时限过了他们便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了。”
俞亦聪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谢迟迟忙去扶云柏石。
一阵天旋地转,谢迟迟再睁眼时,已经不是鬼族那个狭窄的石窟里了。
“咳……咳咳……”顾清让落脚竟站不稳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谢迟迟想去扶,奈何她还扶着昏迷的师父,一时竟没来得及顾上。
顾清让摇晃了两下,终于伸出手,扶住了一旁的大石头,才堪堪站稳。
谢迟迟打量了周遭,发现这里竟意外的眼熟,仔细一瞧,似乎是沈婆婆的那个村子。
谢迟迟当然没有这奇妙的识路的本事,虽之前有了仙君给的那个珠子,迷路倒是不会了,但还是记不得路的,主要是村子前的石碑,太眼熟了,她当时就是在这里,捡到了那枝白木之桦。
可沈婆婆家的村子,难道不应该是在夜都吗,夜都明明应该是在鬼墟之境的外面啊。
顾清让站稳脚之后,领着他们往前面走,谢迟迟忙扶着云柏石,示意俞亦聪也一同跟上。
他在沈婆婆家门外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婆婆的脸露了出来,“快请进……”
谢迟迟扶着云柏石进去了,沈婆婆将头探出门外望了望,将门轻轻关上了。
谢迟迟将云柏石放在床上,他一直没有醒来,谢迟迟十分担忧,顾清让走了过来,双指抚到了他的手腕上。
过须臾,他道,“术法修为受损有些严重,不知何时才能醒来,但没有性命之忧。”
沈婆婆打了些热水来,俞亦聪去外间洗脸了。
趁着没人的空当,谢迟迟望着顾清让,“仙君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清让望了她的腕子一眼,“是那颗珠子。”
“珠子?”这不是防止她迷路的吗?
“嗯,那颗珠子不仅可以让你识路,也能让我随时知晓你的方位。”
竟然还有这功能啊?
谢迟迟心中啧啧称奇,仙君他能随时知晓她的方位,听起来就好有安全感的样子。
她也想,时刻都能知晓仙君的方位,转念再一想,这法器,也不是她这个品阶的仙能锻造出来的,只得作罢。
谢迟迟想起心中的第二个疑惑,“仙君你,怎么能用术法了?”
她还没来得及听一听顾清让的回答,门口便传来嘈杂声,紧接着,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便走了进来。
正是沈妄和文曲星君陆衍。
谢迟迟惊喜道,“沈姑娘?陆星君,你们俩也在这儿啊?”
沈妄点点头,“应当是在你们进来之后的不久,我们也不甚落了进来,后来同仙上会和了……”
谢迟迟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一句,“那纸蛾子?”
陆衍听闻抬手抖了抖,“在这儿呢。”
见它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谢迟迟便放下了心,随即又道,“不对啊,这沈婆婆的家,不应该在鬼墟之境的外面吗?”
难不成鬼墟之境中的世界,和鬼族夜都,刚刚好能照应上吗?
等于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顾清让解释道,“鬼墟之境会随着封印损坏的程度,而将外面的世界,吸进境中,境内区域,也会不断扩大……”
吸进境中?不断扩大?
这么说,他们来时沈婆婆这个村子确实还是在外面的,只不过他们在境中耽搁的那些许的功夫,村子便被鬼墟之境不断扩大的疆土区域而涵盖住了。
这也太可怕了,若放任不管的话,整个人间,甚至于整个仙界,都会被这鬼墟之境吞噬掉的吧。
谢迟迟不由的又腾升起了一阵熊熊的责任之火,拯救世界,就靠她……和仙君他们了……
“咳……咳咳……”顾清让忽然掩唇咳嗽了两声,谢迟迟望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细看,门口便又走进了一个人。
谢迟迟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来人是沈婆婆。
沈婆婆瞧见沈妄也在,当即便要跪拜她。
沈妄一惊,忙上前去扶她。
“婆婆,您这是做什么?”
沈婆婆望着沈妄,满目泪痕,“沈姑娘你,是那九天战神的女儿吧?”
沈妄点了点头,“正是我父君,婆婆,您先起来,坐下说。”
沈婆婆任由沈妄扶着,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
“我曾同你们说过,我老了,很多事情啊,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我那死去的夫君,姓沈,直到前几日,这鬼墟之境蔓了过来,我才依稀间,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沈婆婆年纪实在有些大了,说几句话,就要休息一下,她顿了顿,继续道,“我那短命的夫君曾经,便是在战神部下当差的,他们那些人当时啊,全部冠了战神的姓,自然不是普通的差,而是战神最亲信的一支队伍……”
沈妄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未曾见过父亲了,此刻乍然听见旁人提及了父亲,恍然之间,还有些陌生。
“我那夫君,便是在封印这鬼墟那一战中,殒命的。”
沈妄蹙了蹙眉头,“封印鬼墟?”
沈婆婆没察觉到沈妄情绪上的变化,慢慢地点了点头,“正是封印鬼墟,当初战神亲兵尽数折损,战神他也受了重伤,最后多亏了战神用他的神识制成最后的封印锁,才将那妖兽,给彻底地封印了进去。”
“咣当”一声,沈婆婆话音刚落,沈妄手上一个不稳,茶杯掉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父君,万年前,万年前曾得良机,去极远之地修行,此后便一直,一直在那里参禅悟道……不曾回来过,你现在同我说,他并没有去修行……”
沈妄抬起眼,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痕,她低喃,“他没有得什么机缘,也并没有去修行,而是用自己的神识,封印了这只妖兽吗?”
第32章
沈婆婆也一怔, 她独居在此处多年,仙界的密辛,自然不会知晓, 更不会知晓战神对自己的女儿,原是撒下了这样大的一个谎。
夜幕又悄无声息的降临,院中那棵树,似乎又繁茂了不少,枝繁叶茂间,隐约可见一抹红色的衣角飘着。
陆衍手执灯笼走了出来, 唤了两声:“阿妄, 阿妄……?”
树上的那抹衣角偷偷朝里缩了缩,似是不愿叫人望见。
陆衍轻轻笑了声, 提着灯笼走到了树下,叹息道,“这树上, 怎生的何时藏着一只幽怨的小女鬼?”
沈妄没搭理他。
陆衍将灯笼取下来挂到了树枝上,自己背过身靠在树上。
“阿妄, 别难过了,这是你父亲的选择。”
“不是你父君, 你自然能轻描淡写地同我说这话……”
父君的选择,沈妄其实是明白的, 她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她没见过娘亲, 是在父亲膝头长大的。
她一时接受不了, 他怎么能狠下心来,撒谎骗她,将她一个人丢在孤寂无边的战神府。
她时时盼着父君回来, 她总是安慰自己,说不定明日,父君便忽然顿悟了,就能回来见她了,她的长鞭,早已经练得极好,届时一定能挥给他看。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会笑吟吟地摸着她的头,说妄儿又进步了,不愧是我九天战神的女儿。
她憧憬了这么久,这么久……险些都已经成了执念。
现如今却突然让她知晓,她的那些日复一日的盼望,全都是虚无的,她的父亲永远也不可能回来,在他选择用神识炼制封印锁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再回来。
她的盼望,注定是会落空的。
沈妄将脸埋到了胳膊肘,没忍住抽泣了两声。
陆衍忍不住又开始嘴贱,“阿妄你别大半夜坐在这树上哭,怪渗人的。”
“又没叫你听。”她都已经这么难受了,他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出乎意料的,陆衍没还嘴,他低头笑了一下,“是我,是我上赶着乐意听……”
他在嘀咕什么,沈妄没听清楚,但想来以他的脾性,也断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陆衍抬头望向鬼族灰扑扑的天空,这里没有星星,一颗也没有,面对无边的深色苍穹,他静静地开口道,“我儿时,曾有一次,被人欺负,那人将我最喜欢的那只毛笔弄坏了,我哭着回家告诉了我爹,我爹说他去找那人理论,叫他赔一只新的笔给我。”
“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就偷偷跟着他出了门,我瞧见我爹去了那人府上,连那人的面都没见着,便被家丁狠狠地打了出来,随后他又拐到了铺子里,用身上所有的钱,给我买了一只毛笔……”
他叙事的声音抖了抖,似乎有些难过,“回到家之后,他佯装十分开心的告诉我,那人知道错了,还赔了一只新毛笔给我,我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着的……他以为我那时候小,不懂,其实我都懂,我没有揭穿,呆在了他努力给我营造的美好世界里。”
“阿妄,我相信,你的父亲也是一样的,他们都习惯于张开双臂,将外头的险恶尽数挡住,希望我们这些做子女眼中看到的,都是一个美丽的、善良的世界,他不是真的想骗你,他只是不想让你看到那些残忍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沈妄深呼了一口气,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泪痕,“我懂,我只是一时间,没办法那么快接受罢了。”
陆衍伸手去取灯笼,忽然听见低低地一句,“谢谢。”
实在是太低了,陆衍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岔了,这傻姑娘,连道谢都这么别扭。
屋内。
一直昏迷的云柏石终于醒了过来,谢迟迟激动地险些跳了起来,“师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云柏石瞧见小徒弟的脸,怔了一下,谢迟迟从他脸上只读出了我是谁,我在哪。
见他不说话,谢迟迟又试探地唤了一句,“师父?”
云柏石还在愣神。
谢迟迟心中一“咯噔”,完蛋了,师父他,不会傻掉了吧……
云柏石终于缓过了神,瞧见小徒弟一脸悲愤的神情望着他。
云柏石心中发笑,伸出手敲了敲谢迟迟的脑门,谢迟迟吃痛,“嗷呜”一声捂住脑袋。
“想什么呢,你这臭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云柏石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的内伤有些重,一时也没能探查出这是何地,只得开口问道,“这是哪儿?你五师兄人呢?”
“五师兄刚刚出去了,这是村子里一位婆婆的家。”
云柏石点了点头。
谢迟迟瞧着师父欲言又止的神色,想了想开口道,“师父,我都知道了。”
云柏石一怔,“臭丫头,你都知道什么了?”
“五师兄都同我说了……”
“他都说了?罢了,你的身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云柏石叹了口气。
谢迟迟一怔,“我的身世?我什么身世?师父您在说什么?”
云柏石心中一惊,“你不是说俞亦聪那臭小子,都跟你说了吗?”
“他跟我说的是鬼族之前上咱们翠屏山的事情啊……”
云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