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天色便暗了下来,谢迟迟心中惊诧,这天界的时辰竟过得这么快吗?
仙友同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慢吞吞地解释道,“莫要惊诧,前两日望舒仙子同赤乌仙君打赌输了,往后七日,望舒仙子都要代赤乌仙君四个时辰的差……”
竟是这般,不曾想神仙们倒是活络啊,全然不似凡间传说的那般端庄清冷。
谢迟迟识路的本事不是太好,只得紧紧跟着引路的同僚仙友,他往左飘,她断不敢朝右走。
就跟着这仙友的步伐左拐右拐,终于——
“到了。”
谢迟迟抬头去瞧,朱红的柱子,黛色的瓦,微微挑起的屋檐挂的是闪着银辉的风铃。
好高的一幢阁楼,九重天外还有什么谢迟迟不知道,但她想若是有比九重天还要高的地界,那这仙息阁,一定也有一席之地。
谢迟迟脖子抬得有些酸,以她所处的位置,竟瞧不见顶,上去之后,怕是伸手便能摸到浮在空中的云彩吧。
仙息阁静默地矗立在无边的蓝紫色黑夜之中,仙友同僚低声道,“站过来些,我带你上去……”
谢迟迟听话地朝他那边挪了挪,两人脚下聚拢起一团云彩,腾空而起,谢迟迟来不及数他们到了第几层,亦或是十几层,云彩便驮着两人朝阁楼间向外挑出的廊庑飞去。
站定之后,风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将她的衣摆吹起,袖子吹得鼓鼓的,乍一看,倒真有了几分神仙的派头。
谢迟迟转身瞧了瞧外头,仿佛能瞧遍大半个仙界,各种式样的仙府轮廓上映了一层望舒仙子布下的清辉,泛着淡淡的蓝白色光。
“走吧,我们进去。”
仙息阁不光外面看着高,内里的空间也十分大,两人绕着柱子又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最黑的地方。
同僚仙友转了转,似乎找准了方向,恭敬地屈身福了福,谢迟迟笨拙的学了他的样子也礼了一礼。
“阁长大人,新来的仙差带到了。”
大殿内寂静无声,同僚仙友话音刚落不久,接着便响起一阵细细地鼾声。
谢迟迟额角滑下一丝冷汗。
只见身旁同僚仙友深吸了一口气,“阁长大人——”
“咚”得一声,紧接着,“哎呦……谁这么大声儿。”
随着这个略带指责的声音响起,原本漆黑寂静的仙阁大殿亮起了一盏盏烛火,整个大殿变得明亮了起来。
谢迟迟稍微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发现她同这位仙友方才,十分恭敬地对着一根柱子在俯首作揖。
同僚仙友:“抱歉,拜错方向了。”
“是谁啊。”
又一声传来,谢迟迟遁着声音望去,只见远处的台阶上,跳下一个人影,她定睛一瞧,却发现这位仙息阁的阁长,竟是个须发皆白的孩童模样。
不仅脸生得像孩童,那身量,谢迟迟在心中比划了两下,似乎只堪堪过了她的腰。
谢迟迟瞧着稀罕极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是何人?”
阁长伸出小手扶正了自己头顶的官帽,谢迟迟瞧见他额角的一片红,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咚”得一声,是阁长磕着了脑袋啊。
“回禀阁长大人,这是新入编制的仙差。”
彼时,阁长已经绕着谢迟迟转了一圈,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拍一拍谢迟迟的肩膀,端一端领导架子,嘱咐一声好好干之类云云的话。
奈何他身量实在矮小,伸出的手,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拍了拍谢迟迟的大腿,赞赏道,“是块儿好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在召唤,差点忘了今天的更新了,T^T(我有罪)
第9章
跟上司大人见过面,谢迟迟适当表过忠心之后,她又被同僚仙友带着去了住的地方,七绕八绕之间,谢迟迟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住的地方是处于仙息阁的哪里了。
翌日,谢迟迟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她今日还要去学身为一个新手仙差上任的第一项基本功——如何收集仙息。
据同僚仙友说,和她同一批入编制的仙差,是个和她瞧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名叫奚秋,谢迟迟昨日被同僚仙友领着去住处的时候,已经晚了,故而并未同那位叫奚秋的姑娘见着面。
既然是同她一批入编制的仙差,谢迟迟私以为今日同僚仙友要教她们两人,谁知临着要出发了,依然不见别的身影。
“咱们出发吧……”
“只有咱们俩?”谢迟迟不禁开口问道,“不是还有那位奚秋姑娘,和我是同一批的仙差?”
同僚仙友挠了挠头,“奚秋她比你早七天入阁,已经学会了如何收集仙息,故而此次,我只带你一个去……”
谢迟迟原本得知了还有同伴之后稍稍放松的心情此刻又紧张了起来。
同僚仙友却并未察觉谢迟迟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只带着她一同到了凡间的庙宇外,两人停留在了一株挂满红布条的高大月桂树间。
月桂因着常年被来来往往的仙差们落脚,俨然已经沾染了不少仙气儿,凡人们似乎也有所察觉,便有眼力见儿的将月桂围了起来,一同祭拜。
同僚仙友指了指月桂前的香火,“大殿内对着神像前的香火,是咱们要收走送到各个仙府去的,而这月桂前的香火……”
同僚仙友顿了顿,“我们收入囊中即可,不必上交……”
谢迟迟立刻了悟,她昨夜恶补了《仙界新手指南》,里头对这个只字未提,应当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当即点点头。
心中稍露喜悦,这差事,竟还有额外的俸禄拿。
仙息阁帮众神仙收香火,是会抽掉一部分留给仙息阁,用来运转仙息阁以及给仙差们发俸用。
谢迟迟领着仙息阁的死俸禄,没成想竟还能有额外的油水可以捞。
仙友递给了她一个类似于火折子的东西,“此物名为折纳,打开之后稍稍施以法术,便可将仙息收集进去。”
同僚仙友想了想又十分贴心地开口道,“这差事算不得多难,只是颇为有些费时辰罢了。”
谢迟迟上手试了试,确实不难,但也确实耗费时辰,要等着一炷香烧到末端时候,立刻将仙息收拢进折纳里,若慢了,那仙息便会消散掉。
平时还好,若逢着了礼拜休沐,那赶来各个庙宇祭拜的人便更加之多了,怕是要将两个半日的功夫都耗费进来。
因着谢迟迟只是个新上来的小仙差,对业务颇不熟练,同僚仙友便先分给她一位颇为冷清的庙宇。
这座庙宇大殿主位上供奉的,是九天之上的一位战神。
也难怪此庙冷清得紧,如今是太平盛世,没什么战乱,所以来跪拜的凡人,自然是少之又少,也就武将世家的子弟,会时不时来拜拜。
谢迟迟坐在殿内的横梁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发现殿内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妙龄女子。
以谢迟迟的角度看去,这女子身形婀娜,乌发雪肤,眉间似有一点朱砂摄人心神,这么一个娇娆的女子,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这颇为庄严的战神庙中的。
谢迟迟闲着无事,便忍不住多瞧了这女子两眼,却发觉这女子好似站不稳一般,一直晃动不止,谢迟迟朝下看去,却惊诧地发觉,这女子竟没有双足,本该踩在地上的脚却是一缕青烟一般,缠绵环绕在战神像前的案几上。
那案几上只点了一支香烛,殿门大开,偶有微风卷来,吹得那香烛的火焰摇曳不止。
果然,香烛的火苗微微晃动,那女子的身形紧接着也跟着晃动不止。
谢迟迟的嘴角也跟着香烛火苗的晃动抽搐不止,自己眼睛瞧见的是真的吗?
烛火竟能化了人形?
此时,殿中来了一位拜会战神的世家公子,这位世家公子仿佛根本瞧不见那香案前站着的女子一般,持香就着烛火点燃,袅袅青烟之中,他神情肃穆,对着神像跪拜三下,然后将香火恭敬祭入神案上香炉之中。
只是以谢迟迟的视角来看,世家公子每拜一下,嘴唇都会微微擦过这妙龄女子的额头,女子是神情是纠结的,可那微微泛着红的双颊,却又暴露了她的内心。
世家公子拜完战神要离去,女子下意识要跟着,走了三步之后却又被迫顿住步子,她回头瞧着拉扯着自己的青烟,哀伤又难过。
瞧了这么奇特的一幕,谢迟迟心中啧啧称奇,她随即想起师父在授课时随口讲起的两个典故——
鲤鱼化灵救村夫于火海,狐仙步入凡尘报恩书生。
谢迟迟当时故事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可其余的只记得师父的那句,世间万物皆有灵。
所以她飞升成仙之后,这是能瞧见万物灵体本源了吗?
谢迟迟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届时会不会有一个俊美的狐狸公子,前来勾搭她?
谢迟迟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有了这新奇的独门功法,她从横梁上跳了下去,跑去了殿外。
那正在月桂树下潜心祭拜粉衣圆脸姑娘,真身竟是个小兔子,毛绒绒的一团跪在那儿振振有词。
“希望今年冬日的天不冷,胡萝卜能大丰收,阿娘的病早点好,妹妹能健康长大……”
小兔子絮絮叨叨地讲完了自己的那一摞子心愿,虔诚地起身,吃力地踮起脚去挂红布条。
被她拽住枝丫的月桂龇牙咧嘴地低吼,“别再往老夫头发上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老夫的脑袋要重死了……”
语气虽凶巴巴,可却没一丁点儿要伤害小兔子的意思,臭着脸任由小兔子在他的头发上胡作非为。
谢迟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冷不丁的,一阵吵嘴声打断了这一派别扭却温馨的场面,谢迟迟遁着声源望去,庙宇屋檐立着的一排脊兽,其中最高大的两只吵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在争执谁是老大。
谢迟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这战神庙似乎有些年头了,这两只脊兽立在上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吧,怎地这么久的光阴,还没能吵个明白,分出个大小来?
无视屋顶脊兽的争吵,谢迟迟慢吞吞踱步回了大殿中,方才那妙龄女子已没了踪影,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烛火中,只留了那孤独的香烛静静落着蜡泪。
香炉中的香火快要燃尽,时机刚刚好,谢迟迟取出折纳,将仙息收拢了进去。
收拢完仙息,谢迟迟猛然觉察出不对之处来,这战神像端坐在大殿正中央,面容雕琢得栩栩如生,身上铠甲也威风凛凛,可即便是如此逼真威严,整个神像却未有半分灵气在。
既然是神像,护佑一座庙宇,听前来拜跪众生的诉求,怎会半分灵气都无?
谢迟迟参不透其中诀窍,她不是个庸人自扰的姑娘,当即断了思绪,又坐回了大殿的横梁上。
一整日的功夫便这么过去了,谢迟迟只收了三柱仙息,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同情这位颇为冷门的战神大人。
日暮黄昏,守庙人这才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慢慢悠悠地撞了一声院内的古钟。
钟声悠扬绵长,惊起阵阵停滞的飞鸟扑棱起了翅膀,屋脊上的吻兽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周身被晚霞镀上了一层赤色的轮廓,庙中漆红的大门发出沉沉的一声“吱呀”重重地关上了。
在横梁上坐了大半日光景的谢迟迟这才打了个哈欠,捻了诀回了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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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折纳交上去之后,累了一天的谢迟迟欲回去睡个好觉。
刚走到住处,忽地一阵清风袭来,紧接着,谢迟迟便嗅到自己身上落着的那股浓重的香火味儿。
谢迟迟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随即忆起,同僚仙友似乎是说过,仙息阁专门供仙差沐浴的地方,那地方在哪儿来着?
谢迟迟难得犯了难,正欲出去寻个仙友问路的时候,隔壁的房门却十分适时地打开了,自里头探出了一个脑袋,小姑娘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开口问道,“你可是谢迟迟?”
谢迟迟点点头,随即猜想出,这应当是那同她一起入编制却还没来得及见面的奚秋。
果然,那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十分活络道,“我是奚秋,就住在你隔壁。”
谢迟迟不由也笑得眼睛弯弯,奚秋名字清冷,可人却活络得紧。
还未等谢迟迟开口问沐浴的地方该如何走时,奚秋已经颇为熟稔地开了口,“当值累了一天了,不如我们一同去泡个澡?”
此提议正中谢迟迟下怀,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结了伴,一同去天露池泡澡。
奚秋刚来时也是在冷清的战神庙当值,直到谢迟迟过来,她才从战神庙离开。
近几日凡世快到春闱时候了,凡世学子们纷纷前去文曲星君的庙里抱佛脚,带她们俩的同僚仙友这两日便在颇为忙碌的文曲星君庙中当值,因着不大能忙得过来,便调了稍微熟练的奚秋一同。
“文曲星君的府上,一定富得流油……”奚秋将湿哒哒的长发拨弄到了一边儿,细细捋着,“迟迟,你知晓光今儿一下午,我收了多少炷仙息吗?三千炷,三千炷啊……”
谢迟迟眨了眨眼,三千炷……
她今日在战神庙待了一整日,才只收了三炷……
本来谢迟迟对这些没什么概念,不知晓可如今一对比,文曲星君府上真是昌盛,这位战神府,也果真有些……曲高和寡。
去各个仙府送仙息的任务便不是谢迟迟的活计了,要不然她还真想去瞧一瞧,这位传说中的文曲星君的仙府,是不是用金砖砌的屋子。
沐浴完之后,两人一同回住处,路上走着走着,谢迟迟的眼睛忽然微微热了起来,她再睁眼,便看到前头走着的奚秋,成了一朵花儿的模样,暗红的,细窄而狭长的花瓣儿,怒放的花蕊。
第一个念头,原来奚秋的真身竟是一朵花儿呀。
第二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应当学着,该如何控制这突如其来的术法。
第10章
仙界的日子过得不快也不慢,转眼谢迟迟已经飞升了有七日之余。
她依旧每日都在战神庙当值,她昨日听了一耳朵守庙人的话,似乎战神庙自明日起要修缮,届时会闭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