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农为本(穿越)——经年未醒
时间:2020-09-03 08:54:15

  黄氏四下里瞧瞧,对聂氏笑着道:“嫂子,好几日没瞧见你那五姑娘了,她怎得不来给老太太请安?”
  聂氏脸上的笑容立刻隐没,几位姑娘也不说话了,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老夫人的面色倒是一如既往的严厉不近人情模样。
  “那孩子从小就没养在我身边,性子野、不服管,我是拿她没有办法。”聂氏淡淡说道。
  黄氏就笑道:“就因为这样,嫂子才更应该严加管教才是。”
  黄氏瞧着聂氏就觉得好笑,自己的孩子都能抱错不说,还对流落乡野回家的亲生女儿不假辞色,对个混淆血脉的冒牌货依旧疼爱有加,真是个拎不清的。
  聂氏脸色更冷,话都不想说。
  刚才的热闹一下子就没了,老夫人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聂氏冷脸不语,黄氏含笑,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婆子侍女们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聂氏的娘家不强,父亲只是六品小官,这样的家世一般是嫁不进公侯之家做冢妇的,但她是林尊亲自求娶的,老侯爷、老夫人拗不过长子,她可是长安城里许多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黄氏的娘家就比聂氏强了百十倍,她出嫁时,父亲是正四品中书侍郎,现如今是正三品的中书令、皇帝的宰相班子之一。被个小门小户小官之女压了一头,她当然不高兴。
  妯娌两个表面和气,实际上谁也看不上谁,找着机会就要给对方使绊子,绊不倒人,恶心恶心人也行。
  气氛凝滞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道:“二婶。”
  林嘉蕙走到聂氏身旁,对黄氏说道:“福妹妹想必是不习惯侯府的规矩,不是故意不来给老太太、母亲请安的。也怪我,这几日母亲身体微恙,我心忧母亲,一直在给母亲侍疾,就没顾得上福妹妹,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错。”
  聂氏立刻拍拍林嘉蕙的手,说:“怎么就怪你了,她那么大个人,都一个多月了还学不会规矩,我看啊,就是被庄户人家给养坏了。”
  “母亲。”林嘉蕙一脸感动。
  黄氏不屑地撇撇嘴,但见老太太有了些微的不悦之色,到底没再说什么。
  西府的二姑娘林嘉芩见状就说起了前些日子去信国公家做客遇到的趣事,在其他人有心附和之下,期远堂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偏在这时,一阵哭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期远堂正房门口,哭喊着让老夫人给做主,要不就得出人命啦。
  “刘亮家的,规矩都到哪儿去了?主子们在里面说话,你在外面哭嚎。”老夫人身旁伺候的一等侍女秋夕走出来,厉声喝问。
  刘亮家顿时哭得更大声:“烦请秋夕姑娘通传,刘亮家的求老夫人做主哇。五姑娘无故发火,你看她把我们瑞香给打成什么样儿了。”说着把一旁低头哭泣的女儿拉过来,抬起她红肿的脸让秋夕看。
  瑞香抽泣着抬头,左边脸颊肿得老高,秋夕瞧见不免皱眉,说了句“等着”,转身进屋,片刻后,秋夕再度出来,让二人进去。
  进了正屋,刘亮家的拉着瑞香就往地上一跪,哭着说:“刘亮家的给老夫人请安,求老夫人给做主。五姑娘要打死我们瑞香啊!”
  “剪云,这是怎么回事儿?”聂氏不等老太太发话,就急急问。
  刘亮家的是聂氏带过来的陪嫁侍女,到了年纪就配给了东平侯府外院管事之一刘亮,主仆感情深厚。瑞香是刘亮家的唯一的女儿,几乎是当做一个娇小姐养大的,是聂氏做主让她去林福的院子做个一等侍女,今儿个被打成这样,无怪聂氏会着急上火。
  “大嫂,刘亮家的求的是老夫人,母亲还没说话,你就开口,不太好吧。”黄氏轻笑着说。
  聂氏脸上急切之色一僵,小心翼翼看了一下婆母的脸色,见婆母似乎并没有不豫之色,就忿忿剐了黄氏一眼:“五姑娘失心疯打人,我做母亲的难道还不能问不成?”
  黄氏嗤笑了一声,懒理拎不清的人。
  事情还没搞清楚,仅听一面之词,就认定家里的姑娘失心疯乱打人,这真是亲生的?
  “究竟怎么回事,刘亮家的,你好生说说。”老夫人低沉苍老的声音传来。
  刘亮家的头皮一麻,立刻不敢再哭嚎,说道:“回老夫人话,今个儿瑞香听到五姑娘房中有动静,就进去问问姑娘是不是有吩咐,哪知五姑娘把房中的东西摔得一地都是,看到瑞香话都不说一句,把瑞香的脸给打成了这样。”
  瑞香就抬起脸给老夫人看自己红肿的脸颊。
  刘亮家的接着说:“自五姑娘回来,咱们夫人把瑞香指到五姑娘院子里伺候,不说有多大苦劳,但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这五姑娘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还是打在脸上……”说着又哭起来。
  瑞香也跟着呜呜哭,伤心欲绝。
  “这个孽障!”聂氏重重一拍手边的几案。
  老夫人撩起眼皮睨了聂氏一眼,吩咐身旁的人:“去把五姑娘请来。秋夕,你去。”
  “是。”秋夕福了福,带着一个小丫鬟往五姑娘住的景明院而去。
  侯府、西府几个姑娘偷偷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然后其他几人都冲着林嘉蕙笑。
  林嘉蕙笑了一下,腰杆挺得笔直,端得是仪态万方。
  然后期远堂里的人就等,等那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身影出现。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人没来。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人还没来。
  等了一顿饭的功夫,人依旧没来。
  老夫人眉头微蹙,道:“去个人瞧瞧怎么回事。”
  “是。”屋里伺候的期远堂二等侍女屈膝应道。
  然还不等她出去,外面守着的小丫鬟进来通报:“老夫人,五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
  小丫鬟应喏出去。
  不一会儿,门口帘子撩起,一袭素色衣裙的林福扶着侍女的手,顶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走进来。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腰背挺得笔直,神情淡漠,目光直视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不闪不避,竟十分强势。
  屋中众人无不惊愕,这是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不敢抬头看人的五姑娘?
 
 
第3章 
  林福一身素淡衣裙,长发披散着带着湿漉漉的潮气,将死里逃生的她衬得更加面白如纸。
  她走得很慢,身上没什么力气,全靠朱槿扶着才不至于当场跌倒,然而这缓慢的一步一步却似踩在堂中众人心上一样。
  走到堂中站定,屋内什么情况林福已了然,睨了眼跪在地上啜泣的瑞香,半边脸肿了,顿时对自己使出了回光返照之力打出的成果略感满意。
  “你,去给我搬张椅子来。”林福对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秋夕颐指气使。
  屋中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看林福的眼神犹如见鬼。
  聂氏耷拉着嘴角冷哼一声,她身旁伺候的嬷嬷立刻说道:“五姑娘,教你的规矩难道又忘了?你该拜见老夫人、夫人和西府夫人,这都是长辈。还有两府的姑娘们也该见礼,这都是你的姐妹哩。咱们侯府啊,和乡下不同,规矩不能错不能乱,不然传出去会惹人笑话的。”
  林福偏头,目光滑过那嬷嬷,然后审视地瞧着聂氏。
  小林福的记忆里,她被接回东平侯府之前还对亲生母亲有好奇和期待,然而真正相见之时,聂氏看着她,用手绢抹掉眼角的眼泪,慈爱的表象上是没掩饰住的嫌恶,或者是根本就不想掩饰。
  面对这样的亲生母亲,小林福既慌又怕。
  出发前阿娘拉着她的手抹眼泪,让她不要怕,还说小阿福这么乖巧可爱,没有人会不喜欢小阿福,何况是小阿福的亲娘呢。
  可是阿娘,你说的都是错的,这里没有人喜欢阿福。许多许多次,夜深人静之时,小林福就躲在锦衾里偷偷哭。
  瞧了几眼聂氏,林福转回目光继续与主位上的老太太对视,声音泠泠,一字一顿:“贵府的规矩,是连张椅子都不给人的?”
  屋中之人无不震惊,这五姑娘怕是真失心疯了吧,不仅无视夫人,还对老夫人不敬。
  聂氏一脸铁青,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看林福的眼神俱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黄氏瞧着林福倒是有几分好奇和兴味儿,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佯装喝茶,实则是在掩盖嘴边的笑意;
  几个姑娘互相你瞧我我瞧她,眼中都是幸灾乐祸之色;
  林嘉蕙却是与众不同,满面忧色,轻声对林福说:“福妹妹,公侯之家,规矩不同一般,万不可这般同祖母说话。”
  林福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她,只看着老夫人。
  林嘉蕙神情又尴尬又委屈。
  老夫人倒是神色丝毫不变,还道:“秋夕,给五姑娘搬张倚子来。”
  其他人都惊了,愕然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老夫人不是最重规矩的么,今儿个怎么……
  “是。”一直肃立不动的秋夕朝老夫人福了福,转身朝一旁候着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没多时,两个小丫鬟搬了一张圈椅来,摆在了八姑娘下首,六七八三位姑娘本该往旁挪的,但三人得了二姑娘眼色,坐着一动不动,分明是故意要给五姑娘难看。
  “把椅子摆这里来。”
  林福叫住放下椅子就要退下的两个小丫鬟,示意了厅堂正中央的位置。
  两个小丫鬟差点儿没吓晕,哪儿敢把椅子摆过去,埋头瑟瑟发抖。
  “呵。”林福冷笑。
  这下无论是聂氏还是黄氏脸色都不好,老夫人也沉了脸,淡淡扫过右边一排六个姑娘,六七八三位立刻鹌鹑似的一个个往旁边挪,比起二姐来,她们更怵严厉的祖母。
  位置让出来了,林福立刻过去坐下,她全靠意志力和朱槿撑着才能站得笔直,不然早就倒下了。此刻已经是满头冷汗,软软靠在椅背上平复过于急促的呼吸,过来之前就得了吩咐的朱槿立刻倒了一杯带来的淡盐水端给她。
  林福自顾自喝着水,无视四面八方看过来的各种情绪的眼神。
  一杯水喝完,感觉自己稍稍又有了些力气,她便懒懒靠着椅子,轻嗤:“行了,别看了,知道你们要三堂会审,那边肿得跟猪头一样的绿衣服,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被点名的瑞香一愣,抬头望向林福,被她含讽带讥的目光看得心底一颤,竟不敢言。
  瑞香怕,她娘仗着是聂氏的陪嫁可不怕,张嘴就要嗷,却被林福打断。
  “既然猪头绿衣服不说,就由我来说吧。”
  林福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歪头对主位的老太太说:“大概是十天前吧,我感冒了,哦,就是风寒,我跟院子里伺候的人说要看大夫,结果根本没人理我,还说什么来着……对了,‘乡下长大的贱命还需要看什么大夫’,绿衣服,当时是你说的这话,我没复述错吧?!”
  听到这话,在场的各位主子脸色都非常难看。
  不管林福有多粗鄙,聂氏有多嫌恶这个亲生女儿,不管府里的主子们再如何看不上林福,这些话都轮不到一个做下人的来说。
  更何况说侯府亲生血脉是“贱命”,这是把整个侯府和西府都骂了进去。
  瑞香整个人都傻了,只会趴在地上哭,身子抖得像筛糠,当然是怕了。
  刘亮家的知道这事不能认,不然他们一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立刻哭嚎着喊冤:“老夫人,冤枉啊!我们瑞香一向规规矩矩,万不会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求老夫人明察!夫人,夫人,剪云伺候了您这么多年,奴是什么样的为人您最清楚了,奴怎么会教女儿说出这等话。五姑娘,奴知道你不喜欢瑞香,但你也不能这样陷害她啊!”
  “你说完了?没说完也闭嘴!”林福清喝一声,慢慢啜着杯子里的淡盐水,说道:“我生病了,没医没药,很快就发起了高烧。高热、晕眩、恶心、脱水,我躺在床上没有一口水也没有一口饭……这里需要澄清一下,这个绿衣服还是有送饭的,但是我当时整个人都动不了了,根本没办法起来吃饭,绿衣服看我没吃饭,你们猜猜她说什么……”
  林福也不卖关子,冷笑着说:“‘哟,赌气绝食呢,那您可得有骨气一点儿,千万别吃。不过是乡下长大的泥腿子,有什么脸让夫人把四姑娘送走’,绿衣服,我这次也没复述错吧?!”
  屋中众人听到“四姑娘”三个字,诧异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林嘉蕙。
  林嘉蕙当即便是一脸惨白地从椅子上起身,眼泪刷地掉下来,急惶惶对老夫人说:“祖母明察,孙女儿……”
  “闭嘴,还没轮到你说话。”林福冷冷打断林嘉蕙的话。
  林嘉蕙一怔,小心翼翼看着林福,真没说话了,只无声掉泪,甭提多委屈了。
  聂氏见此状,心生不悦,冷声道:“林福,如何同你姐姐说话的?”
  林福直接无视聂氏,接着说道:“我发烧大概七八日吧,高烧导致大量出汗,没有补充水分,加上饥饿,还有炎症,导致电解质紊乱,诱发心肌梗死。然后,我、死、了!”
  素淡的衣裙、披散的长发、阴森的表情,一字一顿的“我、死、了”,炎炎夏日,期远堂正房却凉森森,宛如刮过一阵阴风般。
  有胆小者,没忍住尖叫了出来。
  聂氏本来因为被林福无视,气得脸都涨红了,听到林福的话,一瞬间被吓到,脸惨白。
  “一派胡言。”二姑娘林嘉芩猛地站起来,指着林福斥道:“你少故意吓唬人,你死了,那你现在是什么,鬼吗?”
  怕鬼的六姑娘又是一声惊叫,从椅子上连滚带爬跑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黄氏倒是觉得有趣,尤其是看到聂氏明明害怕还要强装镇定,便故意对林福道:“福娘,你既然死了,却还逗留人间,想必是有天大的冤屈吧。”
  林福把目光第一次放在这个二婶身上,看二婶脸上就差写着“唯恐天下不乱”几个大字,却没接话茬。
  她有她的节奏,不需要谁帮她带节奏。
  “老太太,我想问您几个问题。”林福直视着老夫人。
  老夫人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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