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们高义。”秦崧道。
林福笑眯眯,跟只偷到肥鸡的狐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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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了几位道长,林福就把他们带到掌冶署找林昕。
少府监地盘大,林昕与府监要了好几处地方专门打造林福要的东西,参与制作的人不仅仅是掌冶署的,中尚署、左尚署、右尚署都一起愉快地玩耍。
林福带着道长们到了这里,就瞧见林昕拿着一个上细下粗的筒状物抵着眼睛脑袋四处转,他身旁围了不少同僚,一个个急不可耐要抢那筒状物。
林福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心底在看见那筒状物时就有了猜测。
林昕正好这时看向林福的方向,然后一脸惊喜招手:“阿福快来,你瞧瞧我做了个什么。”
林福走过去,对跟她见礼的一群少府监官点点头,接过林昕手上之物,往眼睛前一怼——
果然是望远镜!
只是望得还不够远而已。
林福试用完望远镜,微笑给林昕鼓励:“四兄厉害,望远镜非常好,但是如果你将算学学精通了,定能做出更好的望远镜和显微镜。”
显、微、镜!
这个才是我要的!
“没有没有,是我与同僚一起做出来的,大家都厉害。”林昕倒半点不居功,然后一拍手掌:“阿福,你叫这个为望远镜?真是太贴切了!”然后他叫来一个小吏,让他去告诉府监这玩意儿叫“望远镜”。
小吏飞快跑去找府监,林福就给林昕等人介绍几位道长,言他们是来看回流提取装置的。
负责打造回流提取装置的铁冶监掌监带着他们去看,“其他都行了,就是虹吸管一直都没做好。”
“虹吸管……”林福想了想,说:“雷掌监可见过渴乌?”
雷掌监摇摇头。
一人道:“这个我知道,渴乌是以气引水上,可隔山取水。”
林福点头:“就是类似这种原理,雷掌监和这位……”
那人拱手:“下官右尚署丞贺文。”
“与贺署丞商量着怎么做。”
雷掌监看了一眼贺署丞,点头应喏。
一行人看过各种做好或在做的装置后,几名道长明显非常感兴趣,长脸道长都恨不得赶紧用上这些装置,整个儿一科学狂人模样。
去找府监的小吏跑了回来,回报道:“府监进宫面圣去了,赵主簿说是给陛下敬献望、望远镜……对,望远镜,府监去给陛下敬献望远镜去了。”
林福眉头一挑,道长们互看。
少府监官们:“……”
这个,让大家见笑了,咱们的府监就是这么一个喜邀功急性子。
紫宸殿。
张少府递了条子进宫,在紫宸殿外等了好一会儿,里头来议事的政事堂执宰们才出来,正好与他擦肩而过,好几人被他手上拿着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张少府拿到望远镜就进宫了,都来不及找个盒子把敬上之物包装一下。
“少府监这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中书令黄起道。
“大概是吧。”门下侍中戴修远道:“少府监已经被屯田司给征用了,敲敲打打许久。”
“林公可知是何物吗?”户部尚书卢虎问林尊。
林尊摇头:“屯田司员外郎要回话也是跟鲁尚书回,又岂会跟我回话。”
众人哈哈一阵笑。
他们还没走远,就被追上来的内侍又唤住。
“张少府给大家献上了好东西,大家让各位相公们一起瞧瞧去。”
几人互瞅一眼,快步回到紫宸殿。
进去就看到皇帝脸上有明显的笑意,看到他们进来,便说:“诸卿来瞧瞧,少府监送来了个好物。”
内侍收到皇帝示意,将御案上的望远镜拿去给诸位相公看。
李骥拿到后,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东西做得十分简陋又粗糙,这会是什么好物?
张少府上前来告知李骥如何使用,李骥就将细的那一头放在眼睛前,眯起一只眼,脸上的表情逐渐惊愕。
“陛下,此物……”他放下望远镜面向皇帝,神情激动。
皇帝一笑。
李骥见此物能将远处之物看得清楚,立刻就想到了如果在行军打仗时有这么一个东西的话……
另外几位相公看过后也是一脸惊诧表情。
“张少府,这是你做的?”卢虎问。
张少府一滞:“呃……非是下官,是掌冶署令林昕做的。”
“这东西叫什么?”戴修远问。
张少府又一滞:“呃……下官不知,下官拿到就来献给陛下了。”
“还能看更远吗?”李骥问。
张少府再一滞:“呃……这个下官亦不知,需问林掌冶。”
执宰们:“……”那你究竟知道什么?
李骥问皇帝:“陛下,可否让掌冶署令前来为臣等解惑。”
皇帝点头,让人去传唤林昕面圣。
想了想,又让人去把几个儿子都叫来。
第78章
林昕作为一个八品小官, 朔望朝参和大朝会时的站位在极后头,因此他只在杏林宴那次近距离见过皇帝真容, 且还因天威太甚不敢多看。
嫡妹林福在家中说过好几次皇帝陛下特别好看, 剑眉星目, 英武非凡, 把他好奇心都给勾起来了,暗怨自己胆子太小,没能早在杏林宴上看一眼嫡妹口中“帅炸了的圣人”的真容。
林昕知道自己性格有些畏畏缩缩,也不会说话, 不知要努力多久才能升上五品位列朝堂, 能看清圣人的面容。
但人生际遇就是这么千回百转, 他离升上五品还早得很,却有了面圣奏对的机会。
林昕跟在来叫人的小内侍身后快步往紫宸殿走, 心中满满都是对林福的感激。
因为她的壮志豪情, 他有了跨出东平侯府的勇气,考了制科当了官,不再为前途未卜而忧心忡忡。
因为她的种种奇思妙想, 他虽然被折腾得不行, 却也在少府监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僚。
这次也因为她,他才做出了望远镜, 有了这次御前奏对的机会, 他一定不能辜负这难道的机会,至少要在陛下跟前留名才是。
林昕暗暗握拳。
“回避。”前边儿的小内侍轻声提醒。
林昕一瞧,是几位皇子, 赶紧停下脚步回避。
太子秦峥走在最前面,除了已入朝的魏王、三皇子,这次四皇子、六皇子和九皇子都来了。
九皇子秦岳还欢快拖着三皇子秦峻的手问:“三兄三兄,父皇叫我们去是为什么呀?”
秦峻说:“传话的内侍没跟你说么,是少府监敬献了一好物,父皇叫我们都去瞧。”
“什么好物呀。少府监还能敬上什么好物?我有点儿不信呢。”秦岳说。
林昕老远听到,在心里呐喊:我们的望远镜超好的!
皇子们先进了紫宸殿,随后才有內侍来宣林昕面圣。
林昕有些紧张,跨紫宸殿的高门槛时差点儿就同手同脚了,进去后向皇帝行礼,被叫起后微垂着脑袋,目光落在皇帝的御案前。
就有点儿怂,根本就不敢一睹圣颜。
一刻钟之间暗暗下的决心估计都被自己吃掉了。
“掌冶令,此物可是你所做?”皇帝的声音传来,随后有小内侍端着望远镜到林昕面前。
“回陛下,此物正是臣所做,唤作望远镜。”林昕回答。
“望远镜……”皇帝颔首,“这个名字倒是贴切。”
太子秦峥道:“掌冶令有巧思,做出这等精巧之物,父皇,儿认为当赏。”
李骥早就急不可耐,问道:“这望远镜还可以看更远吗?”
林昕回道:“可以的,只是无色通透的水晶难得,为了打磨出合适的镜片,浪费了不少水晶,好在张府监给了下官便利。”
一旁张少府咧出一个笑来,频频点头——没错,都是在下给了便利才会有望远镜的。
李骥便道:“正好我府上有一块无暇无色水晶,拿来与你用,你给做个能看得更远的望远镜。”
“这……”林昕这个老实孩子居然一脸为难,对李骥说:“李相公,下官已经答应先给屯田员外郎做显微镜。”
紫宸殿里众人惊诧。
林尊却想扶额——他这儿子怎么是个呆的!
“你给林福做显微镜?你和林福什么关系?”秦峻眼睛微微一眯,问道:“显微镜为何物?”
林昕道:“回三皇子话,屯田员外郎林福乃下官姊妹,这望远镜便是我们兄妹二人讨论后,她给我的思路做出来的。”
殿中众人又是一阵诧异。
林昕接着道:“显微镜便是将小的东西放大,能看清细微之处。舍妹正在着手育种之事,想要有一个显微镜能将种子放大看得更清楚。”
“这不都是把东西放大吗?有什么区别。”秦岳拿着望远镜玩得爱不释手。
“九皇子,望远镜和显微镜有很大区别的。”林昕说着,就把林福给他说的成像原理一通说。
什么实像、虚像,倒立的放大的实像放大成虚像,倒立的缩小的实像放大成虚像等等等……
别说年纪小小的九皇子了,所有人都听得一脸懵逼。
林昕最开始听林福说,也是一脸懵逼。林福看他听不懂,干脆就把给了她灵感的那个通透琉璃摆件给敲碎了,选出几块有凸透镜效果的碎片给他做演示。
然后……因为肆意破坏少府监财物,林昕被罚了钱。
在紫宸殿里,科普的不是林福,而是内秀不善言辞的老实孩子林昕,他干巴巴说完,反正说的东西只有他自己懂,别人都没听懂,九皇子更是一脸“不明觉厉”的表情。
皇帝……皇帝也没听懂。
没听懂没关系,他是皇帝,他只要知道自己的臣子有能耐就行,没听懂也不妨碍他的褒奖:“林卿,你的儿女皆是英才呐。”
林尊谦虚:“陛下过奖,他们皆是陛下的臣子,这些都是他们该做的。”
皇帝满意颔首,又问林昕:“这望远镜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会做吗?多久能做出一个来?”
林昕回话:“回陛下,掌冶署的两位监作及铜冶监的一位监作同臣一道制作了望远镜,他们三人皆会。做这样一个望远镜约莫需要……五日左右。”
皇帝听了,当即让常云生去开私库,把番邦上贡的无色水晶石取出送去掌冶署,先打造一百只望远镜。
“让下边监作好生做好,”皇帝笑着吩咐林昕:“你就安安心心给朕的状元郎做那个显微镜罢。”
皇帝称林福为“朕的状元郎”,让殿中不少人心思都为之一动。
年年科举,年年都有状元,可从来没有谁有此殊荣被圣人说上一句“朕的状元郎”,而这样称呼林福,圣人并非第一。
林福此人,竟能得圣人如此恩宠么?
接着,皇帝言少府监献器有功,给张少府赏赐了绢帛粟米,林昕则给提了散官,正八品上的给事郎提成从七品下宣议郎,也就是给涨了俸禄。
张少府和林昕行叉手礼拜下谢皇恩。
殿中不少人心思又是一动,隐晦地看向林尊。
张少府的赏赐不过一锤子买卖,林昕却是得了好处又在圣人跟前挂了名。
所以……
与其说是林福深受恩宠,不如说是东平侯府深受恩宠。
东平侯府,林尊入了政事堂为执宰,林昉在户部、林福在工部任员外郎,皆是小小年纪就官至六品,这下又有一个入了圣人眼的掌冶令林昕。
东平侯府的恩宠是不是太盛了些?
再加上东平侯府的血亲、姻亲,仔细一盘算,已经结成了一张庞大的权力网,牢牢守在皇帝的御座下。
他们都是皇党,只忠于皇帝。
“孤的父皇果然是旷世雄主。”秦峥在离开紫宸殿就立刻回了东宫,叫来几个心腹说起东平侯府,最后不由苦笑:“父皇苦心营造的局面,就是为了防孤吧。”
“殿下是储君,陛下防谁也不会防殿下。”太子宾客劝道。
秦峥摇摇头:“你不了解孤的父皇,他的权力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是他的儿子。”
秦峥沉默许久,才淡淡一笑,语带苦涩说道:“别人瞧着孤这个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连兄弟们都得对我称臣。可又有谁知道孤这些年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虎视眈眈的兄弟,亲情淡漠的父亲,还有时刻要等着挑错处的大臣们。
他不能做得不好,那不符合储君的行为,身为储君怎能有错有缺点呢!
他不能做得太好,否则第一个要猜忌他的就是他的父亲!
他也不能不争,那么多盯着他位置的兄弟,但凡有一点儿松懈,他就会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们吞得渣都不剩!
他是元后之子身份尊贵,却自幼就不得父亲喜爱。他住在东宫,与禁宫之间还隔着一个武德殿,父子亲情难以培养,淡如水。
他这个太子是动辄得咎,每行一步都要三思再三思,又有谁知道他的艰难呢。
“你们瞧孤这东宫,明面上是属于孤的,实际上,除了你们,其他人孤一个也不相信。”
几位心腹齐声拜下:“臣定不辜负太子殿下。”
秦峥笑了一下。
太子宾客说道:“如今三皇子与皇后一脉势大,魏王亦不可小觑,还有生母出身亦是世族的四皇子,咱们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