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崇贤坊入东宫,她就是一无所有了。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林嘉蕙哭了,这次不是造作的婊气哭,是真情实感的哭。
“我们不能怎样?”林昉冷笑一声:“我们把你当家人,你把我们当什么?你搭上荆山长公主,给自己谋‘前途’,你有想过我们吗?”
“我给自己谋划有什么错!你们口口声声把我当家人,你们真有把我当家人吗?!”林嘉蕙怒吼:“哪户人家会把自己的家人从宗谱上划掉?哪户人家会打算让自己的女儿随便嫁个寒门?”
她用力抹掉眼泪,冷笑:“我给自己谋划有什么错,我能搭上荆山长公主,那是我的本事!”
林尊亦冷笑:“你这样有‘本事’的女儿,我们西河林氏要不起。”
林嘉蕙梗着脖子,看着林福对林尊说:“我可比不上你的亲生女儿有本事。成日里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还去平康坊,谁知道还是不是处子之身,说不定早就……”
“啪——”
重重一耳光扇在林嘉蕙脸上,屋中的侍女仆妇早在聂氏被“扶走”时就遣了出去,大着肚子的李敏月不知何时走到了林嘉蕙跟前,甩了她一耳光,看林嘉蕙还有要满嘴喷粪的意思,反手又是一耳光。
“林娘子,说话小心一点儿,可别闪着舌头了。”李敏月心头爽快极了。
这个狗屁的养女,从自己进门开始,就时不时作妖。自己刚查出有孕,她就撺掇婆母给她院子里塞人,给她添堵。
她想打她很久了。
真以为她李敏月没有脾气?
她娘家可是世代武将!
虽然打得自己手都麻了,但是,
爽!
“你敢打我?”林嘉蕙难以置信,“你算什么狗东西,竟敢打我!”
林昉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住自家娘子,生怕她有半点闪失。
林嘉蕙火冒三丈,就想扑过去撕扯李敏月,林昉眼疾脚快,把她给踢开了。
“好啊……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哈哈哈哈……”林嘉蕙被踢倒,趴在地上疯狂大笑,一会儿又大哭,“说什么把我当家人……你们根本就没把我当家人,你们当我是个要饭的,你们一家子道貌岸然!”
所有人就静静地看着她如疯如魔的样子。
“林福,林福,看我这个样子你开心了?你满意了?”林嘉蕙爬起来,指着林福,“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把我赶出去的阴谋!”
林福哼笑:“林嘉蕙,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老子懒得理你,你倒是以为自己能上天。”
“我很快就是太子良娣了,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得罪太子吗?”林嘉蕙脖子一挺,扬着下巴,神色倨傲。
“太子?”林福理理公服衣摆,笑得愉悦:“如果你不知道,我就在这里告诉你。太子的真爱是慕容少师庶出的孙女儿慕容静,人家有才有貌,太子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你还能比得过京城第一美人?”
林嘉蕙哼:“那又如何。你们把我赶出去,就是得罪了太子,太子看到你们这么不愿意嫁女儿给他,他心里会怎么想。”
林尊说:“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林忠,送林娘子回去收拾东西。”
一直亲自守在门外的侯府总管林忠推开门,叫来几个大力仆妇,把林嘉蕙“扶”走。
林嘉蕙边走边大骂,骂每一个人,恶毒诅咒每一个人,尤其是林福。
林福听着恶毒的污言秽语,丝毫不为所动,对林尊道:“话还没说完呢,就把她带走干嘛。”
“疯言疯语,有什么可听。”林尊道。
“那她如何搭上荆山长公主这条船的,也不听了?”林福说。
“……她未必肯说实话。”林尊说。
“行叭,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我去跟魏王打听。
林尊心很累,但还是要先客客气气送走林敬一家和林三爷林四爷。
林三爷林四爷勉强笑笑,暗示自己不会将今日之事乱说,才告辞离开东平侯府。
出了东平侯府大门,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声,才坐着驴车回家去。
林敬拍拍兄长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带着老婆孩子回府去。
回府路上,他一眼一眼瞟走在身旁的妻子。
这个妻子他总是烦不想应付,他认为她虚荣好攀比,逼着他钻营还说是劝他上进,夫妻俩好好说着话,她就能冒出一句“谁谁谁家才几年就已经是五品了”、“谁谁谁家和你同年,就已经是四品了”,然后两人就会不欢而散。
但一个人好不好不是绝对的,是相对的。
和大嫂比起来,自家娘子简直不能更贤惠了。
林敬觉得自己应该对自家娘子多些耐心多些关心。
送走了兄弟,林尊先去了彤弓院。
房中,聂氏伏在软榻上以泪洗面,看到他进来,立刻爬起来问:“夫君,宝儿怎么样了?我们的宝儿怎么样了?”
林尊看着妻子。
时光似乎总是比较眷顾美人,聂氏哪怕年近四十,面容依旧秀美,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细纹。
他曾经最爱她的美好容颜,最心疼她伤心落泪,可如今心如止水。
“你什么时候发现林嘉蕙不是林家血脉的?”林尊淡淡问。
聂氏一愣,然后用力摇头,哭道:“我没有,我没有发现,夫君你信我,林福是胡说的,她胡说八道,你不要信她,她是恶鬼,来讨债的恶鬼……”
林尊最后一丝耐心耗尽,不想再多言,叹道:“你病了,我送你去骊山脚下的温泉庄子上养病。”
“你……你要赶我走?”聂氏惊恐地睁大了眼。
“好生养病,我有时间会去看你。”林尊的手轻轻抚过聂氏光洁的脸颊,放手,转身。
“夫君——尊哥——”
身后传来聂氏的哭声,他再不像以前,听到她哭就去哄了。
聂氏追了几步,被仆妇拦在门口不让出去,她扶着门框看林尊越走越远,哭喊道:“尊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仆妇们肃着脸,就静静看着聂氏哭倒在地,并不去搀扶。
林尊离开彤弓院后,在府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时竟不知自己能够去哪儿。
偌大的东平侯府哪儿哪儿都是人,却在他眼中哪儿哪儿都是空的。
他想了想,往景明院走去。
不被亲生母亲承认,阿福面上不在乎,心里定是难过的。他去安慰安慰女儿。
走到景明院,在院门处一眼就看见院中合欢树下坐着吃点心的四人。
林昉、林昕、林福和有孕在身的李敏月。
林尊没出声,看着儿女们和儿媳,心中有庆幸有自豪,老怀安慰想:好在我的儿女们都成器。
就听——
林昕说:“那我们这样得罪太子,太子会不会挟私报复?”
林昉说:“大概吧。”
林福说:“什么大概呀,是一定。”
林昕忧心忡忡:“那怎么办?”
林福压低声音,语出惊人:“干掉太子。”
“噗——”林昉一口茶喷了出来。
“呯——”李敏月摔了杯子。
“嘭——”林昕摔了自己。
林尊头晕眼花,这是什么坑爹的孩子!
第87章
东平侯府将不久后就要册为太子良娣的养女送出府,并言养女早已不在西河林氏的宗谱上, 只是借住在府中。
此事犹如震天雷, 把整个京城都震得抖了三抖。
东平侯府这是……故意下太子脸面啊!
就算要向圣人表忠心, 坚决不参与党争, 但没必要做这么绝吧,太子到底是储君,他脸上不好看, 林家的人还想顺利在朝中行走?
退一步说,圣人尚在时, 林家因为忠心耿耿而煊赫,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了,林家会怎么样很难讲。
不为自己考虑, 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
与此事相比, 林尊上疏告发母亲娘家侄子、自己的表兄盗用贡品, 此等大义灭亲之举反倒没什么人讨论。
“听说太子大发雷霆。”
“我也听说了, 骂东平侯‘给脸不要’。”
“要我说,太子这一招明显是臭棋,要纳妃就纳妃,怎么纳个养女,还是跟侯府千金抱错的养女。真正的侯府千金心里会怎么想?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不知是哪位皇子的手笔, 这一箭双雕之计,厉害了。”
“我要是林员外,我肯定会气死。这以后她还得对个鸠占鹊巢的俯首行礼。”
“太子一直不赞同女子入朝, 说不定是故意的。”
“东平侯真是无妄之灾。几代东平侯都从不涉皇位之争,这次是被逼着站队了。”
“就不知他会站哪位皇子。”
“无论哪位都不会是太子,不然他何必与养女划清界限。”
众人议论着此事,认为太子行了一步臭棋,亦认为东平侯也行了一步臭棋。
一个养女罢了,就算从东平侯府入东宫,她能代表的意义还不如一个庶女。
能代表东平侯府立场的女子,如今除了入朝为官的林福,就连侯府太夫人、夫人都要退一射之地。
既代表不了什么,何必在皇后懿旨下来后就把人送走,这不仅仅是下了太子的面子,也是下了皇后的面子,凭白给自己树敌不是。
各方对此事的反应各不相同。
太子自然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张皇后起先也是气得不行,认为东平侯故意下她皇后的脸面,在秦峻劝过之后,回过味儿来——好哇,送得好哇,与太子撕破脸不就是站在他们这边了么——就高兴得不行。
贵妃也很高兴,把儿子叫来,问他要不要去试试拉拢东平侯。四皇子秦峰摇头,说此时不宜动作,东平侯向来只忠于父皇,此时谁轻举妄动,太子记仇不说,也会在父皇面前落下不好。贵妃只得作罢。
魏王府中也在谈论此事,幕僚第五藏书对魏王说:“东平侯可真是出人意料,用这么……决绝,对,就是决绝,这么决绝的方法向圣人表忠心,他们就不怕太子登基后被清算?”
秦崧没言语,盯着书案上的一枚红丝石砚台在……发呆?
第五藏书说了一大通,说得嘴都干了,却没得到一丝回应,不由大喝一声:“大王!回神了!”
秦崧眼峰淡淡扫过去,第五藏书一凛,立马调低了音量,说:“大王想什么呢?在下唤了你好几声都不理。”
秦崧摆摆手,示意无事,让第五藏书继续说,他则继续盯着砚台发……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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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想让我站您吗?”昨日出了军器监,在景风门外,林福这样问。
彼时,两人说起东平侯府被太子逼着站队之事。
林福仰着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她说:“王爷助我良多,若非有王爷相助,我恐怕要付出更多的心力去应对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势力,研究恐怕也无法这么顺利的进行。林福不是不知感恩之人,若王爷是想让……”
“不是。”秦崧打断了她的话,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否定了。
他看着她,沉声道:“本王即便有所谋,却也不会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来拉拢朝臣。”话语中隐隐含了一丝怒意。
“是我误会了,请王爷原谅则个。”林福恭恭敬敬弯腰一揖。
秦崧的怒气还没来得及聚集,就被她这一揖给揖得消散个干净。
盯着小丫头看了片刻,秦崧叹气,心说:算了,小丫头这是被太子算计,杯弓蛇影了,不与她计较。
林福知自己惹了魏王不快,为了让魏王消气,毫不吝啬地送上一大堆彩虹屁:“王爷助我,心忧天下是其一,乐于助人是其二。盼百姓丰衣足食,王爷人品贵重;助我顺利研究,王爷品德高尚。王爷不愧为陛下之子,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格还是格局,都与陛下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在下实在是佩服敬仰。”
秦崧:“……”
秦崧是彻底没了脾气,也听出了林福的言下之意,曲起右手食指就敲了一下她光洁的前额。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岂是亲王对下臣做的。
这一敲,不仅被敲的林福愣了,敲人的秦崧也怔住了。
“咳……”秦崧转移话题:“你倒是厉害,这样都能看出本王相貌与圣人像不像。”
林福干笑两声:“下官乱说的,要不王爷把胡子剃掉让下官看一眼,再长回去?”
秦崧:“……”
好在这时林尊身旁跟着的小厮找了过来,言:“侯爷请五姑娘即刻归家。”
林福立刻跟秦崧告辞,飞快逃离尬度爆表的景风门。
秦崧哪儿也没去回了府,然后时不时发呆走神的,从昨日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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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你今日是怎么了?生病了?要叫良医来瞧瞧吗?”第五藏书又叨逼叨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得到回应,就特别像个话痨在唱独角戏。
秦崧回神,说:“无事,你继续说。”
第五藏书:“……”
行,继续。
“我们乘此机会一举把东平侯拉来。”第五藏书说:“大王你帮了屯田员外郎那么多忙,她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