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轻摇,夜风微寒,棋盘上黑白子已经换了一局,两条大龙杀的你死我活,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殿下,饭菜已经给那位娇客送过去了,”老太监似乎习惯了,感受不到侵骨冷肃,微笑道,“保证精致可口,不丢您的脸。”
赵琮指尖夹着一枚黑子:“不必同我说。”
老太监有点愁:“唐姑娘体纤肤白,看起来甚是柔弱,这时要东西……恐是惊魂未定,怕的不行。”
‘啪’的一声,赵琮落子,没有说话。
老太监看了主子一眼,觉得这话圆的不好,又是柔弱又是害怕的,怎么吃得下东西?不合逻辑,他赶紧打补丁:“这姑娘家跟男人不一样,特别害怕的时候,是需要一些特殊方式给自己安全感的。”
“田公公。”
“是。”
赵琮视线移过来,狭长眸底似凝了冰霜,每一缕寒芒都是慑人杀气,他本意并无责怨,却能压的人不敢抬头:“不准再给本王推荐女子。”
田公公心中一凛:“是。”
他是真担心,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别人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淘气的上房揭瓦了,他的殿下身边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早年是各处打仗,耽误了,后来……宫里辛贵妃不做人,殿下自己也挑剔,谁都看不上,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娘?要不是殿下身边都是他在伺候,看的一清二楚,他都害怕殿下心灰意冷,断袖去了!
遂一有机会,他就想办法不显山不露水的在殿下面前提起谁谁家姑娘,以往就算了,殿下任何反应没有,表情特别冷漠,这次不一样,都愿意让人住到自己私宅来,唐姑娘能是一般人?殿下何时对别人这样照顾过!
老太监大着胆子,垂死挣扎:“可今晚经历了这么多事,唐姑娘一定非常不安,害怕的睡不着觉……”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呢,值守护卫过来禀告:“启禀太子,西偏院灯熄了。”
田公公:……
万万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赵琮修长指尖转着白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老太监一眼:“害怕的睡不着觉?嗯?”
田公公强行挽尊:“许,许是累狠了。”
“啪”的一声,赵琮子落在棋盘:“唐明冽的女儿,怎会胆小如鼠。”
田公公:“那之前传闻……”
赵琮没说话,也不用他说话,田公公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定然是装的!
“唐家欺负人?连功臣孤女都敢下手?”
赵琮:“没给了赵衍,也挺好。”
田公公:“所以今日二皇子娶亲,要拜堂的原本是她?”
赵琮视线转回,眸底明透冷冽:“田公公,你老了。”
田公公就叹了口气:“唉……到底比不上年轻时候,殿下嫌弃老奴了。”
赵琮:“本王的意思是——你老了,装都装的不像了。”
田公公:……
没错,今晚的事,太子心里明镜似的,他当然也明镜似的,知道的一清二楚,山下在抓谁,请进宅子的到底是哪位姑娘……
“嗐,这不是没事耍个宝,凑个趣,也让殿下舒缓舒缓,谁成想殿下如此英明,老奴丢丑啦。”
“以后不必如此,本王早已习惯。”赵琮催动轮椅,伸手从桌上拿起茶盏,润口品茗。
田公公看着殿下放在轮椅上,虎口有茧指有浅疤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方季武回来了。
赵琮看着未完的棋局:“比预期时间要早——有人助你?”
“可不是?”给殿下行过礼,方季武就抖着粗眉,兴奋开口,“唐姑娘可帮了属下大忙!”
赵琮眉梢微扬,没有说话。
田公公看着,心下一动,立刻催促:“唐姑娘竟然帮了你?可她不是在这里休息么?咱家可真是好奇,快,快同咱家讲讲!”
他还非常体贴的送上了一杯茶。
方季武接过,一口喝干,更有谈兴了:“之前不是闹了一场么?咱们没穿官服,又是大半夜的行动,把人给吓着了?”
田公公笑:“可不是,换了咱家,也会以为你是恶匪,不会给你开门的!”
方季武朝赵琮拱了拱手:“还是咱们殿下英明神武,有法可解,唐姑娘就没生气,临来前,给我透了个口风,说最好仔细搜查西角门附近……你猜怎的?不过去不知道,一过去吓一跳,那贼子就藏在那里!”
田公公捧哏很是专业:“豁,这么准的么!”
方季武:“这都是唐姑娘安排的!”
田公公:“怎么说?”
方季武:“我跳到房顶四处打量,发现这个西角门位置十分微妙,角度也奇怪,是往外拱出来的,不管怎么守卫布防,都很容易被钻空子,而当时庄子上放在那里的守卫并不多,问下人下人也不知道,说是小姐安排的……你品品,你细品!”
田公公‘恍然大悟’,拳砸掌手:“那是唐姑娘故意漏出来的缝,为的就是让贼人钻!”
方季武同样捶拳:“没错!这贼也聪明,混进去后就扮做庄子里下人,知道自己是个生脸,没乱跑,被人看到问话,他就说自己在值夜,为了混淆搜查视线,他还换了女装!装成端茶送水的丫鬟!”
田公公眼睛睁圆:“那可不就难辨了!”
方季武哈哈大笑:“可他哪里知道,今日意外,唐姑娘担心过来的是匪类,早早吩咐庄子上女人们换了裤装,脸上还用锅底灰擦的脏兮兮,就他一个‘丫鬟’那么显眼,裙子是裙子,绣鞋是绣鞋的,脸上还半点黑灰没有,身材声音再装的像,他也不是什么藏进树林里的树叶,老子怎么可能瞧不出来?衣服还没怎么扒他胸口馒头就掉了下来,这下可好,别处都不需要搜了,任务圆满完成,可以收队了,早知道这么顺利,老子何必带那么多兵?浪费啊!”
田公公眉眼带笑,不准痕迹看了殿下一眼:“原来唐姑娘这么聪明啊……”
“可不是怎的?”方季武刚刚完成任务,抓到一个逃了很久的心腹大患,现在是真的很兴奋,“明明担心是匪类,唐姑娘一点都没怕,那道门打开时你是没看见,那气势,那背后华光,那英慧眉眼——就这么跟你这么说吧,我只在跟太子殿下一起打仗的时候,才感受过这种锋芒!”
‘啪’的一声,白子落定,一局终,赵琮提醒:“慎言。”
他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太子,只是襄阳王。
“是……”
方季武赶紧认错,发现殿下神情并无不愉,这才没再紧张,问田公公:“这也过去没多久,唐姑娘休息了么?若是不习惯,睡不下,我可立刻送姑娘回去。”
田公公立刻收了笑:“不可以,唐姑娘熄了灯。”
方季武挠了挠头:“那……行吧。我赶紧去问那孙子话,这回一定要让李弘肃落马!”
田公公:“咱家送同知大人。”
房间归于寂静,赵琮转着轮椅,走到书架旁,转了下一边烛台架,墙壁无声滑开,往里,是一个祭桌,上面放着一个牌位。供在牌位前的,除了蔬果点心,还有一打写着字的纸,打头一张,就是李弘肃的名字,上面用朱砂,画着大大的‘X’,仿佛有什么漫天血债,等着对方来偿。
……
平王府。
新妇进门,三拜成礼,送入洞房,众人说完吉祥话,流水般退去,房间只余一对新人。
二皇子赵衍肖似生母辛贵妃,薄眉长目,气质秀雅,温朗如玉,身上有着辛家特有的书卷气,握住新娘的手更是白净修长,没有任何茧疤:“终于到了这一刻,宁儿可欢喜?”
新娘子浅浅点了点头,似乎很是羞涩。
赵衍低笑,伸手想掀开新娘盖头:“本王的宁儿今夜一定很美——”
新娘子却躲开了:“我,妾……殿下等一等可好?”
“声音怎么这么紧?”赵衍笑出声,“嫁给我,这么紧张?”
新娘子攥紧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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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洞房错了人
赵衍知道自己的妻子性格柔弱温婉,绝不会故意拿乔,新婚之夜意义重大,小姑娘只是太紧张,可他没太多时间哄人,没安慰几句,外头就叫了。
他只得揉了把新娘绵软小手:“……总之,今夜都依你,本王先去外面陪客。”
这个过程就比较长了。一般这种时候,会有婆家的姑嫂伯婶过来陪一陪新娘,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顺便打趣几句,凑个喜气,但皇家关系特殊,新妇……其实也并不是很被婆母待见。
唐晚宁此前名声并不好,太过软弱,没有主见,寄人篱下,靠叔父照顾,又跟婶娘不亲,实在算不上有娘家后台,辛贵妃叱咤后宫这么多年,未有敌手,心气本就高,不知道相看过多少小姑娘,都不怎么尽人意,结果儿子就看上了这个?还非得娶?
辛贵妃不是没有手段对付,可不知怎的,又点了头,或许是自己娘家势力足够大,不需要再联姻让皇上忌讳,儿媳柔弱一点也好,至少听话,任由搓扁揉圆……总之答应是答应了,喜欢却不可能,当然不会各处细节做足,给新娘子长脸,下马威还差不多。
别的新娘子若遇这种委屈,怕不是得大哭大哭,唐晚兰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和预想中一样,否则她还得上别的招,折腾了一天,她也很累的。
等到夜深,二皇子终于回来了,脚步沉重,酒味很大,说话都有点大舌头,显然喝的有点高……唐晚兰灵机一动,打翻了烛台。
虽然赵衍掀开了新娘的盖头,却也什么都没看见。
“呀——”
唐晚兰好似没站稳,扑到了赵衍怀里,小手柔软,吐气如兰……
温香软玉在怀,赵衍相当受用,没心思管其它,上去就亲:“宁儿……本王喜欢你的紧……”
唐晚兰:“我,妾也心慕殿下……”
赵衍放在新娘腰带,低笑暧昧:“宁儿可愿与本王共赴巫山?”
唐晚兰软成一团水:“今生唯愿,伺候殿下。”
二人一个着急,这比对方更着急成事,接下来的事可谓干柴烈火,水到渠成。
……
第二日醒来,见小娇妻玉臂横挂在自己身上,温温软软,赵衍有些食髓知味,翻身就压了过去:“宁儿……”
就被对方的脸吓了一跳。
“你——”他腾的坐起来,脸色沉沉,“你是兰妹妹!”
唐晚兰早一步醒来,可她一直没敢睁眼,因为很尴尬,实在不好面对,所以她选择让对方来直面这个尴尬,万一……运气好,皇子没生气呢?这一步不就好过了?
结果对方脸色这么难看,肯定不行,她立刻裹着被子,滚下了床,捂着遮不住的胸口,跪在地上,瞬间就掉了眼泪:“殿下,您听我解释,一切都是误会,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
赵衍已经从床上下来,给自己披上里衣,昨夜过程很美好,甚是销魂,可不管怎样的爽快都抵不过被愚弄的气愤,他细长眼梢眯了起来:“这种事竟也能误会?迫不得已?唐晚宁呢?她在哪里!”
唐晚兰哭的梨花带雨,死死抱住了将要往外走的二皇子的腿:“殿下您听我说——真的不是故意的,确实是个误会啊殿下!”
可她身上不着寸缕,想抱着二皇子的腿不让走,裹身的被子就顾不上,慢慢滑下去,春光乍露;想要拉好被子捂好胸,就抱不了二皇子的腿……一时左支右绌,两边都没顾好,还不小心让二皇子踩到了被角,整个身子都露了出来,白玉似的,到处都是欢爱过的痕迹。
小姑娘又羞又娇又臊,哭的好不可怜。
赵衍闭了闭眼睛。这种事,总归是男人占了便宜,他没有继续往外走:“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谢……谢殿下,”唐晚兰赶紧裹好被子,唇瓣咬的发白,“此事怎么说都是我不对,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殿下,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的……姐姐将要出嫁,我只是想陪陪她,想着以后再无机会,昨夜便去到她房里,陪她一起睡……我希望姐姐不要紧张,以最好的精神状态,最美的模样,嫁给您。”
“我本想等姐姐睡着了就出来的,也跟妈妈讲好了,只要我一出来,立刻就把我敲晕,送到庄子上……我不要参加婚礼,也不要见到殿下您,”唐晚兰偷眼快速瞧了下二皇子,“您……知道的,我对您,对您一直……”
她脸微红,娇羞的别到了一边。
赵衍还真的知道,和唐晚宁定亲后,他有次去宣宁伯府,见到了正在花间酣睡的唐晚宁,小姑娘穿着鹅黄裙子,脸红扑扑的,做梦都在喊着他的名字,说喜欢。
他清咳了一声:“你接着说。”
唐晚兰很懂眼色,知对方意会了,便不在这个方向提醒紧逼,又掉了眼泪:“谁知我喝错了姐姐的安神茶,睡得太沉,偏偏姐姐水喝多了起夜,夜色太沉太黑,妈妈没认出来,就照之前商量的……打晕了姐姐,送到了庄子上……”
“早上醒来我就知道坏了,可一切已经来不及……”唐晚兰哭得泣不成声,“殿下要娶的是姐姐,姐姐想要嫁的也是殿下,你们本就情投意合,佳偶天成,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发生,但凡我能早一点发现,都能及时把姐姐追回来,可天光已经大亮,吉时不能耽误,殿下不能丢这个脸,我家也承担不起这个罪责,我……我也是没法子,只能想了这个方法,先替姐姐嫁过来,把场面撑过去,回头再亲自去庄子给姐姐请罪,把姐姐换回来,大家各归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