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祥公公说的是庆王抱住小叶胡言乱语一事。
“王爷、王爷的腿……”祥公公勉强说了这句,踉跄往前。
与此同时,原本退到门外的阿南闪身而出,他终于说道:“公公,我刚才好像看见王爷的腿在……”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阿南看着榻上的庆王,本来疑惑的口吻变成震惊:“在……动?!”
奇异的寂静中,“当啷”一声,是药碗不出意外的从裕妃手中跌落在地。
第136章
原来刚才阿南就瞧见了庆王的腿似乎动了动,可是那速度太快,加上阿南只是一瞥之间,竟像是刹那的错觉。
他本来想跟祥公公说的,可祥公公担心他惹恼裕妃,便忙叫他出去了。
阿南越想越觉着不对,他是习武之人,眼力是最出色的,决不至于就恍惚看错。
谁知正赶上祥公公也发现了异样!
庆王的身上盖了很薄的锦被,他抱着小叶不放的时候,那原本安静平放着的腿竟有些微微地屈起。
裕妃因为后知后觉地也看到了这一幕,慌的手一松。
药碗翻滚跌落,无人理会,裕妃扑到床边:“翼儿?翼儿?!”
她无法再管别的,只猛地将盖在庆王身上的杯子用力掀起。
这也正是祥公公想做而不敢做的。
果然,在薄被底下,庆王的双腿微曲,双脚无意识地轻轻蹬着褥子,就像是要用力起身似的姿态。
祥公公张大了嘴,最后叫道:“孙先生,孙先生呢!”
谁知孙先生因为自己的馊主意接二连三不被待见,祥公公还特请了太医来,自然不必他了。
何况又听说裕妃来了,以裕妃娘娘矜贵的脾气,一旦不悦可别牵连了他,于是孙先生极为机警地早早跑了出去,一个人到珍禽园里闲逛去了。
寒雨在门口听见他们说庆王的腿动了,无法置信,下意识也想冲到里间,又听祥公公一叠声叫孙先生,这才急忙转身往外找人。
屋内正是一团乱,裕妃,祥公公,阿南,每个人的脑中都有着狂惊狂喜的波澜在动荡,无法镇定如初,尤其是裕妃,她捂着嘴,半天才叫道:“太医呢!太医!”
小叶因给庆王紧抱在怀,好不容易挣扎着探头出来,还没弄清楚他们在吵嚷什么。
直到祥公公流着泪说:“犀儿,犀儿你看王爷的腿……”
谁知这会儿庆王已经又停了下来,小叶不由莫名。
外头值守的太医先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裕妃催促道:“快……”却说不出话。
祥公公忙道:“快给王爷看看!”
太医不明所以,还以为庆王有什么不妥,急忙过来诊脉,祥公公拉着他:“是王爷的腿刚刚动了动,你快看看是怎么了!”
听了这话太医也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查看,只是如今庆王昏迷着,瞧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气的裕妃道:“本宫刚刚明明看见……”
幸而这时侯孙先生给寒雨拉了回来,祥公公一改对他的偏见:“刚才王爷的腿动了,是不是你昨天的法子……”说到这里忙看了眼裕妃,又小声道:“奏效了吗?”
孙先生在路上听寒雨说起来,这会儿便摆出波澜不惊的脸色:“我说有用吧,你们却因为王爷受了点伤,就恨不得吃了我。”
寒雨这会儿也对他刮目相看,笑道:“要不然怎么说您是高人名医呢,我们毕竟是凡夫俗子,哪里懂您高深的算计。”
这两句话还算拍的孙先生舒服,如今听祥公公询问,却不理不睬,只向着裕妃拱手做了个揖,便去给庆王查看。
说来也怪,从叫了太医进来后,庆王便没有再动过,祥公公怕别人不信,赶紧把所见详细告诉了孙先生。
孙先生一边听着,一边说道:“不要着急,我心里自然有数。”
裕妃焦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是、是庆王的腿要恢复了吗?”
孙先生点头道:“娘娘莫急,只要能动,就是好的征兆。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且让我先看看。”
这已经是多少年了,裕妃几乎也都放弃了希望,虽然孙先生没有给予肯定的回答,裕妃仍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孙先生走到床边,撩起裤管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之前孙先生跟太医们都说过庆王的腿是无碍的,所以孙先生才从“心病”上治疗,因此这会儿自然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虽然如此,他仍是像模像样地看了一遍,祥公公则凑在身边不停地问:“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孙先生道:“莫急莫急,既然能动,可见昨儿的法子有效,只不过毕竟已经是十多年了,就算要恢复也不会在这一时半刻,一定得慢慢来。”
祥公公连连点头。
裕妃终于慢慢地也镇定了下来,听了这句,便回头看了眼庆王跟小叶,对祥公公使了个眼色。
两人来到外间,裕妃问道:“你跟这位大夫都说什么‘法子’,昨儿你们干什么了?”
祥公公先前因为情急吐露了那句,刚才孙先生又提起来,自然让裕妃动了猜疑。
祥公公无法,就只得把孙先生的那所谓“心病需要心药医”的话告诉了,跪地道:“请娘娘恕罪,奴婢也是一时心急,所以才让王爷受了伤。”
裕妃这才明白,果然庆王的头另有隐情。只是虽然也有些责怪祥公公行事草率,可跟庆王的腿恢复比起来,他显然是无过有功的。
“罢了,你也是为了翼儿好,”裕妃忍着心头喜悦,点头道:“幸而天可怜见,居然给你们误打误撞的见了效用。”
祥公公擦擦眼角的泪:“娘娘……奴婢只以为是做错了,也是没想到的……”
裕妃反而笑道:“只怕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发了慈悲。”
祥公公也定了神,便同裕妃道:“娘娘,这件事、惊动了太医,只怕皇上跟太后那边儿也会很快知道。”
裕妃一笑:“当然,太后皇上那边听信后,一定会着急问起来,嗯……倒不如我先去告诉皇上。”
祥公公忙道:“娘娘最好先别去。”
裕妃一怔:“这是什么话?”
祥公公犹豫了会儿,说道:“娘娘,如今才废后,娘娘统管后宫,这会子后宫许多流言蜚语的,且王爷也还没有真的就能站起来走动,这会子巴巴地去说,只怕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又会猜疑。”
裕妃心头一动,祥公公道:“娘娘既然已经知道了王爷的头受了伤,只怕很快太后跟皇上也就都知道了,他们定然会派人来,不如就把昨儿晚上那场惊动如实说给太后跟皇上,这才是有因有据。”
裕妃连连点头:“不错,你说的对!在这个节骨眼上庆王的腿忽然好了,懂事的倒罢了,一些小人自然会巴不得嚼舌。”
才说到这里,外头有内侍进来道:“娘娘,太后娘娘驾到,麟德殿的何公公也在门口。”
裕妃笑道:“太后居然亲临,这更好了。”祥公公会意后退。
正如祥公公所料,先前那太医回太医院的时候,自然就把庆王伤了头的事情说了。
太后最先知道消息,急忙起驾亲自来看,麟德殿的何公公在门口遇见太后銮驾,便在旁恭候,一起来了。
裕妃迎了出去,太后焦急道:“怎么了?听说庆王受了伤?为何这么不小心?”
祥公公满脸惭愧地说道:“回太后,这本是老奴迷了心窍闯出来的祸,差点弄出大事。”
此刻太后到了里间,一看庆王额头红肿的伤口,旁边还有些青紫未散,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伤的这么重?阿祥,你如何这么粗心大意?”
裕妃在旁道:“太后不要怪罪他,臣妾刚才已经骂了他一顿了,谁知竟是骂错了。”说着拭泪。
太后诧异:“你说什么?又是怎么骂错了?”
裕妃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因为阿祥其实是为了庆王好才这么做的,天可怜见儿,也总算是没辜负他这番心思。”
太后越发不解了,急问究竟。
祥公公就把昨儿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又叫孙先生来给太后解释各种医理。
孙先生道:“昨儿行事前,我就说了王爷必然有些磕磕碰碰的,叫他们不要理会,他们却按捺不住,要是听我的话任凭王爷挣扎一会儿,兴许昨儿晚上就好了呢。”
他这会儿有了底气,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太后听说庆王的腿能动了,也早惊喜坏了,又听说庆王昨晚的惨状,却又心疼:“胡闹胡闹,腿自然要紧,可若是磕碰出个好歹怎么办?”
赶紧来到床边看庆王,却见他脸色雪白,昏迷不醒,忙又问:“为什么还昏睡着?”
祥公公道:“王爷原本就害了风寒,因为昨晚上那场闹腾,未免加重了。”
太后更是唉声叹气:“你们这些人,行事不知分寸!”又忙问太医情形。
麟德殿的何公公在旁边从头到尾地听着,听到这会儿,便悄悄地拉了拉祥公公到了外间:“你没有看错,王爷的腿真的能动了?”
祥公公的眼睛还是微红的呢:“要是我一个人看错也就罢了,但是娘娘还有伺候王爷的阿南都看见了。”
何太监愣怔了会儿,便笑着摇摇头:“要真是这样,王爷的腿可以恢复的话,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祥公公道:“孙大夫说现在还不能断言,而且就算要恢复,也要慢慢地来。”
“这个不打紧,横竖只要好了就行。”
何太监说了这句,又忖度着对祥公公道:“之前皇上特意准了张贵妃娘娘的齐王终究回京,你自然是知道的。”
祥公公道:“此事自然是满宫皆知,像是皇上体恤贵妃娘娘……”
何太监摇头道:“你怎么也听外头那些话,你心里难道没有点数儿?当初贵妃娘娘下手害王爷,不过是给人胁迫的,虽然废后揽下所有罪名,但皇上心中当然明镜一般,难道太子就没参与其中?只是立储是社稷震动的大事,所以并未显露于外。可是外地的封王常常几年不能回京,皇上突然传齐王,这自然是一个信号!”
“信号?”祥公公心中其实也有揣测,“你是说……皇上传齐王回京不仅是体恤贵妃,还是想考察齐王不成?”
何太监哼了声,道:“皇上心里最喜欢谁,你我自然清楚。王爷的腿虽然废了,这些年来做了多少事,皇上看的明明白白的。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王爷的腿好了,你觉着皇上还用再考察谁吗?”
祥公公心头一震:“但是……”
何太监笑道:“其实我跟老严也捏着把汗呢,废后的时候,我跟老严也掺和其中了,如果太子以后继位,我们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就连郡主也未必会得好儿,所以先前都暗暗指望着齐王呢。如今看来,倒不是不必巴巴地去抱那只大腿了。要是真的殿下的腿好了,咱们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何太监说明了这番话,又道:“事到如今,其他的事可以都放下,只要好好看着王爷,让他速速地恢复如常!那就是老天爷待见咱们了!也算是……许掌案没有白死。”
说完这句,何太监长叹了声,回去复命了。
祥公公亲自送他出了翠茵庭,却见老乔走来,问道:“我怎么听人说……”
原来他之前巡视院子里的飞禽走兽,却见那几只绿头鸭在前头,或走或飞,走到一处就嘎嘎叫嚷,圈舍里那些鸟兽们各有反应。
而此后投喂,也都吃的津津有味,跟前几天的无精打采焕然不同。
老乔忍不住道:“我可真是服了掌案了。竟是哪里跑来的神仙不成?”
回来的时候却见贴身的小太监来飞报,说是看到寒雨拽了孙大夫回去,说什么“王爷的腿动了”之类,老乔吓了一跳,怕他们听错了,才飞奔回来。
祥公公笑道:“不用听说,是我亲眼见到的……走,到里头去。”说着也拉着老乔进了院内。
这里太后守着庆王,又坐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起驾,裕妃陪着出了翠茵庭,悄悄地说:“庆王老是拉着犀儿的手不放……这是怎么回事?”
裕妃一震,忙道:“据孙大夫说,庆王这会儿昏迷之中,恐怕还以为在当年景阳宫那件事,当年他以为没救出犀儿,一直自责于心,所以才不肯放开她。”
太后叹息了声:“我还想呢,好好的这孩子的腿就坏了,原来症结不在腿上,而是在心里。他也是太重情了。”
裕妃道:“是啊,臣妾也是百般感慨,想想,庆王的腿是因为犀儿弄坏了的,如今若是因为她好了,倒也算是因果循环,也是神佛开恩。”
太后舒心地笑了笑:“果然是神佛开了眼,庆王这样的好孩子,舍不得让他一辈子做个废人,他若真的好了,也是你的福气。”
说完后太后拍了拍裕妃的手,起驾而去。
裕妃品着太后最后一句话,微微一笑。
才要回去看望庆王,忽然麟德殿又派人来请她过去,裕妃知道是皇帝要自己亲自去禀明此事,于是叮嘱祥公公好生看护,自己也起驾而去。
而自始至终,不管谁来谁走,庆王虽然没醒,手却始终握着小叶不肯放开。
这日直到黄昏时分,庆王才总算醒来,他好像对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不晓得这会儿整个宫内都传遍了庆王的腿疾将会痊愈的消息。
祥公公问道:“王爷觉着怎么样?”
庆王口干舌燥:“犀儿……”
小叶在旁边探头:“翼哥哥,你总算醒了!”
庆王看着她的小脸,心才安下来:“我怎么了?”
“还说呢,就差皇上也来看你了,”小叶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地蹭了蹭:“好好的就病的那样,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