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人家的面子,顾绫还是要给的,闻言便打开锦盒,盯着其中一根金钗,一方丝帕。
淡道:“二表哥送错了了,这种东西该送去靖远侯府给我未来的二表嫂,为何要给我?”
金钗与丝帕都是极暧昧的东西。尤其是丝帕,古人诗云“横也思来竖也思”,从来不是轻易能送的。
谢衡已有即将成婚的未婚妻,送这种东西给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姑娘仔细看看……”
顾绫撇了一眼,随即讶然,平静询问:“是崔显送来的?”
“崔公子对姑娘极为用心呢。”青云姑姑浅笑着开口,“凭崔公子的人物品格,天下间的好姑娘尽可以让他挑拣,如今对姑娘一往情深,实在难得。”
顾绫勾唇,随手将锦盒掷在桌面上,懒散道:“姑姑这话我听不懂。崔公子人物品格与我何干,到我跟前口口声声说外男,这就是先太后娘娘交给青云姑姑的规矩吗?”
“姑娘慎言,奴婢由太后娘娘教导过,不敢苟同姑娘的话,更不敢抹黑太后娘娘半分,姑娘这话实在叫奴婢无地自容。”
“青云姑姑的衷心,我都看在眼里。”顾绫轻轻一笑,赞许道,“先太后让你侍奉二殿下,青云姑姑勤勤恳恳从无错漏,是天大的功绩。”
“只是,青云姑姑切莫忘了,先太后娘娘薨逝多年,如今宫里宫外都是我顾家人在掌权,姑姑若惹我不高兴,我可不管什么懿旨还是圣旨。”
青云姑姑脸色大骇。
顾绫指着那个盒子,淡淡道:“既是外男之物,就不该进入行宫半步,青云姑姑僭越,如今悔改,为时未晚。”
她轻轻一笑,一股脑将盒子赛会对方怀中,:“还要劳烦姑姑,这些东西哪儿来的,就送回哪儿去。”
青云姑姑道:“崔公子是一片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
因为我今天和我姐开车出门玩,结果走错路,半路上车没油了……
我现在已经累死了(??Д`)。
第44章 流言
真心?何为真心?
他是对她真心, 还是对顾家熏天权势更加真心?
真心,应当是像阿爹对阿娘那般,纵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仍旧不离不弃, 哪怕她体弱多病,仍旧不嫌不怨。
而崔显所谓的真心, 只不过是在她与谢慎的婚事彻底黄掉之后,一身风流倜傥出现在她跟前, 用几句甜言蜜语, 就想要骗她芳心。
甚至,满口谎言, 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顾绫嘲讽一笑,托腮道:“真心与否我并不甚在意。只是……于宫禁当中私相授受, 一经发现,便是死罪。我有皇后娘娘护着不会出事, 想必青云姑姑和崔公子,并无这样的好运气。”
“我念着青云姑姑是先皇太后的婢女, 不愿让你难堪,可姑姑自个儿也长点心, 莫叫新入宫的年轻人看了笑话。”
顾绫言辞锋利, 语气却淡:“云诗,送客。”
云诗连推带挤将人送出门, 不给她再污人耳朵的机会,回来时脸带薄怒:“这青云姑姑当真倚老卖老,令人无话可说!”
顾绫哑然失笑:“你何时这般不稳重了?”
“姑娘可知她说了什么?”云诗怒道,“方才奴婢送她出门,她竟要奴婢劝说姑娘答应崔公子的追求。还说姑娘与三殿下的事情人尽皆知, 如今名声尽毁,再难找到崔公子这样的好人家!”
“那崔家算什么好人家!”云诗继续发牢骚,“没落的世家贵族。莫不是当自己处在前朝,皇室公主都任由他们挑拣!竟敢用这样的污言秽语说姑娘……”
顾绫脸色淡了淡,倒不见怒色,“世家早已没落,王谢子弟不提,像崔氏郑氏这样格外没落的家族,因着姑姑的缘由,早已拜在顾家门下。说句难听的,不过是我顾家走狗。”
她看向云诗:“你养的狗对你叫唤,你会生气吗?”
云诗哑然拜服:“姑娘所言甚是。”
若是崔郑二家,有王谢子弟的风骨,如今说一说姑娘,还值得生气一二。但他们早已跪在顾皇后脚下,为了皇位恨不得给顾家女提履浣足。他们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平白无故惹人笑话。
顾绫笑笑,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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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绫不知道的时候,“青云姑姑星夜拜访顾姑娘”的流言,悄悄在行宫中传开。传到顾皇后和顾绫耳中时,已成鼎沸之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谁人所为,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顾皇后闻言,思考了片刻,没做处理,只令人把话递到皇帝跟前。
特意嘱咐了一句:“势必把消息说的像真的,最好令陛下觉得,阿绫明日就要和崔显成婚。”
她说话时,神色冷酷,犹如寒冬飞雪。
深居简出的皇帝有所耳闻,亲自问到顾皇后跟前:“朕听闻,阿绫有意崔家郎君?”
“崔家这个儿郎极好,有先祖遗风,朕原本瞧好了要配给素微,若阿绫有意,先给她也好。”皇帝边说边赞许点头,“阿绫是咱们的亲侄女,择婿理应选个好的。”
主要是,能帮衬他儿子。
无论谢衡还是谢慎,皇帝都不在意。只要是他的儿子,就好。
若嫁到崔家,自然而然就会帮着谢衡,皇帝对此乐见其成。
顾皇后笑嗔道:“陛下哪儿听来的谣言?阿绫倒是与臣妾提过那崔家公子,说是七夕那日送了花给她,她自个儿却没什么意思,怎么传成了这样?”
“那七夕节送花给她的人不知凡几,如人人都要和她成婚,我们阿绫庶民一个,也当不得后宫三千的殊荣呀。”顾皇后玩笑,埋怨道:“这等闲话听一听就好,陛下还问到臣妾跟前。”
皇帝诧异:“可满宫都传遍了,人人都说是真的,皇后竟不知道?”
顾皇后脸色一凝,全然不知的样子,抬高声音询问:“陛下?”
“朕听底下的小宫人说,青云那夜亲自带着崔家送来的礼物进了碧簌馆,在里头待了许久,朕以为他们已经有意……”
“否则,青云早不出门办差,何必亲自上门,若不是说媒,还能是什……”
话音未落,顾皇后脸色苍白,抓着他的手臂,嗓音颤抖:“陛下说的,都是真的?”
“朕骗你做什么?”皇帝略有几分不解,“朕也想问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崔显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属实少见,阿绫当真不动心吗?”
“皇后莫要担心,若他们两情相悦,朕定会赐婚……”
“臣妾难道会骗陛下吗?”顾皇后急得快哭了,低头道:“我兄长与平宁公主唯有这么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如今传出这样的流言,臣妾哪儿还有脸面去见他们?”
“顾爱卿不会怪你的,皇后切莫自责……”。
“陛下,臣妾一生无儿无女,只当阿绫是亲生的女儿,若她被人毁了名声,臣妾也不想活了。”顾皇后捂住脸,哭得无比伤心:“陛下,您一定要给阿绫做主啊!”
她浑身都在发颤,似乎被这个消息吓得难受不已,紧紧捂着胸口,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
夫妻二人成婚二十载,顾皇后美丽且温柔,雍容娴雅,很少失态。如今日这般伤痛,堪称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皇帝果真吓坏了,连忙握住她的手:“皇后,皇后你别吓朕……皇后,有事好商量,你别想不开……”
顾皇后哭哭啼啼依偎进他怀中,声音凄苦,“臣妾此生独有陛下和阿绫是最重要的人,如今陛下体弱养病,不能常见臣妾,全靠阿绫慰藉。若她被人害了,我……我这一生,再无指望了。”
一双眼睛,却冷冷的,没甚感情。
皇帝咬牙:“皇后安心,朕定会还阿绫一个公道,若她日后有了心上人,朕亲自赐婚,绝不叫人看轻她。”
顾皇后破涕为笑:“有陛下的话,臣妾就安心了。”
她一身的依赖,紧紧靠在皇帝怀中,握住他苍白瘦弱的手,软声道:“陛下在,臣妾才安心,否则……真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皇帝一颗心得到了满足,拍拍顾皇后的脊背,温声道:“皇后别难过,让朕抓到是谁故意陷害阿绫,朕绝不轻饶。”
“臣妾相信陛下。”顾皇后信赖无比,嗓音甜甜蜜蜜,如同幸福少女,“新婚的时候陛下就跟臣妾说,绝不会让臣妾受一点委屈。只要陛下在臣妾身边,臣妾就什么都不怕。”
皇帝陡然有一丝心虚,低下头干笑,勉强道:“皇后说的是,朕不会叫你委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
第45章 绿茶
顾皇后很少如此感性, 对人剖白真心。
她是个端庄贤惠的女人,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这样的话。因此,每每提起, 皇帝都有种无话可说的心虚。
这份心虚, 是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些年来顾皇后是否受了委屈。
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不提, 单谢延生母之事,就让她受了不少委屈。为着一个微贱的女人, 那些个老学究将他们夫妻两个骂了个狗血淋头, 柔弱无助的顾皇后日日以泪洗面,凄惨不已。
可她却是个善良的女人, 伤心至此,却不曾迁怒谢延, 还将他接进宫中抚养。
这件事让皇帝不太高兴,却又很难迁怒顾皇后。
她只是太善良, 不愿让一个孩子流落在外。那些老学究辱骂他,都是那些人的错, 实在怪不得顾皇后的善良。
更遑论,这么多年她操持内廷, 兢兢业业, 面对着那么多女人,心里一定很苦, 很苦。
人人都说,女人越爱一个男人,心中的嫉妒就越深。
而皇后爱他如命,看着那些女人,一定万分嫉妒, 可为着他,还要承受这种苦,不得不装的大度贤惠。
实则,世上哪有真正大度贤惠的女人。
越想,皇帝就越心虚。
皇帝的心虚,让他又许下几个承诺。
譬如绝对会处置那陷害顾绫的人,又赠给顾皇后一些田庄财产,顺带承诺,若顾绫是被人陷害,就封她做郡主。
顾皇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从他怀中直起腰身,温柔如水,眸中波光潋滟,“妾能得陛下爱护,真是此生之幸。”
皇帝许下这些承诺之后,便自觉自己做到了当年的诺言,笑道:“皇后只管安心,有朕在。”
一片晴光下,夫妇二人之间的气氛格外融洽。顾皇后莞尔一笑,手指轻轻扣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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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元行宫的藏书楼位于长鸿园内,紧挨着大门,入门左转便是,谢衡兄弟几个亦常来常往,并无避讳。
顾绫坐在行宫的藏书楼里,按照顾皇后的吩咐整理书册。
外头的流言她也听说了,但姑姑说可以处理好,她便没当回事,只老老实实干自己的活,争取早日结束,早日出门。
她可不想和隔壁谢素微一样,抄了一个夏天的书,关一个夏天的禁闭。
太阳光穿过窗户照进藏书楼内,顾绫念着书册上的单子,“汉书,汉书与史记放在一处,东侧第三个架子第二层……”
“错了。”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是第二个架子第三层,顾姑娘看错了。”
顾绫手一顿,慢慢抬头,脸色便淡了淡:“崔公子,长鸿园是内眷所居,您这样进来,不太好吧。”
“我并非孤身一人。”崔显轻笑着看向她,“二殿下与靖远侯府张姑娘和我一同来的,如今正在门外说话。何况此处有这样多的侍从,大庭广众之下,倒也无碍。”
他满脸温柔:“顾姑娘,几日未见,如隔三秋,姑娘可好?”
顾绫合上册子,仰头看他,一脸淡漠:“崔公子,我与你并不熟悉,还请公子自重。”
崔显屈膝在她身侧蹲下,喊着笑意,长指接过她手中的书册,温声道:“姑娘手上有伤,我帮姑娘吧,小生不才认得几个字,绝不会拖姑娘后腿。”
他说着便念起来,“汉书后面是春秋,应当与五经放在一处,东侧第一列架子第二层……”
顾绫静静看了片刻,见他的确极有条理,并非空头其名之人,是真的有才学,便撑着手臂从椅子上站起身,笑了笑。
“崔公子愿意帮忙,小女子感激不尽,还请公子多劳累些许,替我做完吧。我有旁的事情要做,暂且告退。”
说着,举步离开。
竟是不留给旁人丝毫挽留的余地。
身后举着书册的崔显,一时进退无度,呆愣愣看着她聘聘婷婷的背影,失了平日的温润。
他跑来藏书楼,便是为着与顾绫培养感情。
可如今正主走了,他还留下做什么?可若是不留下,他亲口与顾绫要帮她,就此反悔,顾绫此生都不可能对他产生好感。
进退两难,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怎么抉择,都是错的。
天之骄子崔显,第一次认识到苦恼的滋味儿。
原来,女人是这样的。
他沉住气,继续念着册子上的书单。
顾绫踏出藏书楼的大门,脚步猛的一顿,望着来人,微微福身行礼,态度坦然地与他打招呼:“大表哥,你也来看书?”
谢延脚步停下,回了一个“嗯”字。
依旧是冷淡的模样。
可显然,有的事情已经不同了。比如说,以往的顾绫瞧见他,并不扈特意福身行礼,只会大大咧咧拍他肩膀,喊一声“大哥哥”,再平静无波的从他身边穿梭过去。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蹩脚地打招呼问话。
顾绫垂眸,从他身边越过,压裙的禁步发出规律的轻响,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