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让夫人以“监控”来暗示蜻蜓能力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猜想,怀疑蜻蜓可能会窥探到他们的计划。也正是为了反制他的这项能力,她才产生了这个念头,并尽可能低调地完成了所有布置——
包括商业街的居民楼在内,一共四十家店铺。每一家店铺都布置着一个致命机关,一等目标出现就立刻发动,根本不给反应的机会。一旦蜻蜓展示出了准备反击的状态,廖斐就会在店员们的掩护下再次冲上,直接一声传送笛把人带走。
就连廖斐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会传送到哪家店铺,更别提蜻蜓了。纵使他要提前做出准备,也根本无从备起。
……不,从他在前几个副本中的应对来看,他其实还是有所准备的。
望着眼前仍在血池中不断扑腾的男人,廖斐脑中闪回过前几个副本中的经历,不由抿起了唇。
这是廖斐一路传送过来的第九个副本,对蜻蜓而言,则是第八个。在前几个副本中,蜻蜓直面过厉鬼的嚎哭和利爪,也遇见过弥漫的毒雾。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他们被直接传送到了商业街内的居民楼里,遭到了全体玩家和入驻店长的围攻——好几次,廖斐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险境,却都凭借着身上携带的道具逃脱,内心别提多懊恼了。
她估摸着,对方其实也有看到他们在各个副本内的布置,因此也有做一定的准备。但他应该是不知道廖斐的“无限流游戏”计划的,不然他根本就不会让廖斐近他的身。
……这也难怪。毕竟唯有这个计划,廖斐是特地开了会议室,将所有相关人员,挨个儿拉上去谈的。后续的交流也以传真本为主,蜻蜓根本无从窥伺,也无从得知。
不管怎样,只要他已经踏入了这个传送圈,只要维持住这个节奏,总有办法磨死他的!
廖斐一边思忖着,一边紧张地咬住腮肉。不住打量着陷在血池中的男人。
在注意到血池里的白骨数量开始明显减少后,她突然一个警醒,问道:“这技能是在衰弱?”
“嗯,它一次只能维持五分钟。在你们来之前,它已经晾了好几分钟了……”身后的NPC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跟着又补充道,“不过没关系!我肉搏也很在行!”
说完,他还炫耀似地抖了抖自己血淋哒滴的肱二头肌,只可惜廖斐没有在意。
“先别拿出来,下次再用,不要漏完所有家底——这池子也要继续备着!”
廖斐急急地嘱咐完,又低声喊了句掩护。肌肉男立刻往前跨出,以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廖斐的身形,廖斐则趁着这个机会,从后方绕向了血池。
此时的蜻蜓,也已敏感地察觉到血池的衰弱,挣扎得越发用力。眼看他就要摆脱白骨的纠缠,自血池中站出来,廖斐慌忙从后面冲上,在拉近了和蜻蜓的距离后,闭着眼睛吹响了手中的竖笛——
“哔!”
又是一声尖锐的声响,两人的身影再次开始扭曲。天旋地转的传送感很快就包裹住了廖斐,不过转瞬,她就感到自己的双脚再次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第十个副本——不知道这次又被传送到了哪家店铺?
廖斐在心里默念着,睁开眼睛,却在看清面前陈设的刹那愣在当场。
宽敞却昏暗的大厅、破碎的鱼缸残骸、散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两本掉在地上的日记本,还有两扇半开半掩的门……
怎么会……传到这里?
廖斐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却在听到脑后传来的风声时陡然回过神来,及时矮身一闪,避开了来自后方的一击。
“呵。”散着金发、突着复眼的蜻蜓庄园旧主冷笑着看着她,手中倒提着一根从血池中顺手抓出的、还在不断抖动的白色骨头。
“看来这里没你的小伙伴啊,廖老板。”他不无嘲讽地说着,金色复眼转动了一下,直直地看向廖斐,身体却谨慎地而廖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看来我们只能在这儿单挑了,开心吗?”
廖斐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直笛。
现在当场吹笛离开,无疑是不太明智的。蜻蜓的位置与她现在稍远,想要一起带走,只能设法靠近,但这样的话,她大概率会在发起传送前就遭到蜻蜓袭击——要么就是不管蜻蜓,直接吹笛离开。但这样的话,就是在增加付思远那边的风险,毕竟蜻蜓到底是个NPC,是可以直接走通道快速返回庄园的。
但如果不离开,自己也将面对危险重重。因为就像蜻蜓所说的那样——这个副本里,是没有店铺的。
没有店铺,自然也就没有店长和店员,更没有早就布置好、只等人来跳的危险陷阱。
这里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副本……
廖斐咬了咬牙,又一次快速环视了一遍四周,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果然……看上去她并没有认错。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店铺所在地。这里是廖斐从前来过的地方,也是廖斐唯一在这里吃过大亏的地方……
“一季一会。”
第134章
廖斐知道, 自己并不算特别欧的那种人。某些时候,她甚至有点非——这点她向来很清楚。
但这次,非得未免也太过分了……
余光瞥到地上的鱼缸碎片, 廖斐的嘴角忍不住又是一阵抽搐。
四十个早就布好的致命关卡!近百个被她用培训技能大幅强化过的员工!所有门店今日全天歇业,就为了对付这个开挂的狗比,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她甚至还托了熟客的关系, 高价聘请了几个外乡的boss级NPC来当临时工!时薪都是几大百的那种!
结果?结果?!
两位数的门店你不跳, 你给我跳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说好的传送概率和联系程度挂钩呢??
廖斐暗暗咬着后槽牙, 内心已经气到原地挠墙,面上却还是努力稳着表情, 不叫对面的人看出自己的心虚来。
“嗯, 看来你说得对。这里是没有别人了。”她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机会难得, 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手持白骨棒的男人呵了一声,捋一把被血水浸透的长发,露出一双金色的复眼——那眼睛中的一只,在之前的传送中已经被打坏了。原本鼓胀胀的眼珠深深凹下去,仿佛一个破了洞的皮球, 上面还糊着些颜色诡异的液体,隐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谈什么?谈我该怎么慢慢弄死你吗?”蜻蜓将头发往上撩去,露出缺了大片皮肤的额头, “你觉得这个,应该算在谁头上?”
廖斐只往他脸上瞟了一眼, 跟着便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没记错的话, 他额头上那片伤, 就是在血池里搞的。血池里那些白骨手臂凶狠得像是犁耙, 没少从他身上撕下几块皮来。
再看看他那只瘪掉的眼睛,廖斐愈发汗颜。
确实,都给打成这样了,换她她也不会想好好谈的……
“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们大家都不想的。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生气,换我我也生气。你会想弄死我,这也正常,我非常理解。”廖斐故作镇定地耸了耸肩,“如果你非要那么做的话,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只是会替你觉得可惜而已。”
“白费口舌!”蜻蜓克制不住地咆哮起来,神情变得越发狰狞,“你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我拖延?我有什么好拖延的。”廖斐无辜地摊手,向他展示一直握在手中的直笛,“如果我真想要逃,还不容易吗?我吹吹笛子就行了,何必在这里和你浪费唇舌呢。”
廖斐说着,当着蜻蜓的面,将那支笛子放入了口袋之中——她今天穿的,是那件有着超多口袋和超大储物量的特制外套,两个位于腰上的侧兜可谓深不见底,要直接放入一支正常大小的八孔直笛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我是真心想和你聊聊的。”廖斐语毕,主动举起双手,向蜻蜓展示自己空荡的双掌,同时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四周。
此时他们所在的,正是一季一会中最后的那个房间,也是付思远原本睡着的那个。原本用来容纳付思远的鱼缸已经完全碎裂,大半都化为碎片,掉在了地上,只剩下小半残骸,还顽强地立在那个石台上。
至于左右,门虽都开着,门后却十分安静,听不到任何NPC活动的动静——但根据廖斐的记忆,两扇门后的走廊里,应当是都关有大量鬼怪的。
如果那些鬼怪依然存在的话,设法将人引入走廊,利用那些鬼怪予以对方打击,这倒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问题是,廖斐不确定这样是否能直接搞死对方。万一打不死人的话,反而不利于她后续计划的展开。
再者,廖斐现在的首要目的是拉着对方再次传送,这就要求她必须伺机再次接近对方。如果利用鬼怪进行打击的话,为了避免被误伤,她势必得与对方拉开距离,这就背离她的首要目的了……
嗯,不能让对方伺机逃掉,也不能自己独自逃掉。要尽可能安全地近对方身,这也就意味着,她得先让那家伙放下戒心……
廖斐眸光轻转,很快便又露出无奈笑容:“看来你还是不能信我。那这样吧。”
她当着蜻蜓的面,再次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那支直笛,放在了一旁的高台上,然后自己往边上走了几步。
“这样总行了吧?”她问道,“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吗?”
蜻蜓:“……”
他微微蹙起眉头,怀疑地打量着廖斐。他当然不至于因为这点举动就放下对廖斐的戒心,但不可否认的是,廖斐的行为,让他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而就是这点困惑,让他暂时按捺下了抓住廖斐慢慢割喉放血的冲动——他防备地往后退了两步,问道:“谈什么?”
“谈谈付思远——或者说,杨灯楠。”廖斐草稿也不打,张口就来,左手故作镇定地捋了下头发,右手则垂在身侧。
右手的掌心里,正躺着一枚小小标记。廖斐趁着方才掏出笛子的工夫,将它从口袋里摸了出来,并再次打开了群发模式。
“这个副本,叫做一季一会。是一个特殊的临时副本。我当初,就是在这里和杨灯楠相遇,也是在这里,捡回付思远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会被传送到这里,并不能算是意外……”
廖斐口齿清晰地说着,右手手指向里一扣,敲在了标记上,将这段群发了出去,跟着顺势一指旁边的高台:“当初杨灯楠陷入沉睡后,就是被关在这里的。关于这事,你知道吗?”
蜻蜓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目光却落在了那根被暂放在高台上的八孔直笛上。他尚且完好的那只眼睛微微一转,试探着往高台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才刚一有所动作,便见廖斐警惕地绷直了身子,身体不自觉地侧向了高台的方向。
“这是做什么?”廖斐的声音都变得紧绷起来,“不是说先好好谈谈的吗?”
她是真的在紧张……蜻蜓观察着她的神情,在内心做出结论,旋即冷冷笑了一声。
“紧张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继续看向那枚直笛,问道,“杨灯楠的运气算不错了。当初他作弊被抓,本该是被直接抹杀的。要不是有个隐者刚巧在这组世界活动,又碰巧知道了这件事,他连睡在这儿的机会都不会有……”
廖斐:“?”
意思是,当初杨灯楠之所以会被罚变NPC,其实是有隐者在其中干涉的结果?当初杨灯楠怎么没提这事?
廖斐微微皱了皱眉,脑海里飞快掠过杨灯楠曾告诉过自己的,关于隐者的描述——万分大佬、终极欧皇、可在多个组世界里行走的高维生物……
从这些描述来看,隐者的地位应该是相当高的了。相比较而言,杨灯楠提起系统时的语气就没那么尊敬。那是不是说,隐者的地位,实际高于系统……
不对。
廖斐微微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她被蜻蜓带跑偏了——什么隐者不隐者,这个时候根本不重要!
蜻蜓是故意抛出这个信息的!
廖斐陡然意识到这点,慌忙回头,却见眼前弥漫开一片血雾,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她的眼睛叫这层雾迷得睁不开眼来,耳边却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她心头顿时一惊,不顾疼痛睁开眼睛,正见蜻蜓已将那八孔直笛拿在了手里……
“混账!白痴!猪头!”她忙开口骂道,一边喊着一边将手伸向口袋,不料下一秒,她就痛苦地坐倒在了地上——呼吸之间,红色的血雾涌入喉咙。强烈的烧灼感从口腔一直蔓延到喉咙,呛得廖斐一阵头晕眼花,不住咳嗽。
下一瞬,她就感觉有什么迅速迫近到了跟前——喉咙被牢牢钳住,窒息感席卷而来。廖斐被迫抬起头,用力眨着刺痛的双眼,看到蜻蜓恼怒到扭曲的神色——
他一手牢牢地钳着廖斐的脖子,另一只手里,则握着一只白色的菊花。
好吧,看来自己起码技能是放准了的……廖斐苦中作乐地想到,张口艰难地呼吸着,两手不住扒拉着扼着自己喉咙的大手,目光吃力地看向下方,看着的却不是蜻蜓的手,而是自己的侧兜。
那个侧兜里,正放着另一枚八孔直笛,真正的马里奥之笛——而廖斐现在困扰的,就是该如何将那东西拿出来。
“混……账。垃……圾。仙人板……”她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开口,试图用口吐芬芳将蜻蜓的双手化为花朵。然而在这一刻,廖斐的非洲属性再次降临——不管她怎么骂,蜻蜓的双手都纹丝不动。
翻车了——这个念头倏然从廖斐的脑海里划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她本来的计划是,以白辰和乔星河联手制作的假直笛为饵,钩住蜻蜓的注意力——主动将直笛放在石台上,是为了让蜻蜓觉得有机可趁,令他产生“易获得”的错觉;提到被困在鱼缸中的付思远,则是为了进一步将他的注意力引到假直笛上。为了进一步取信对方,她还动用了自己灵魂演技,故作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