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还好奇,“不知道老哥要问什么?”
“最近能有啥热闹的?不就是太后寿辰闹出来的事?”
“闹事?闹事!”乾隆觉得这个话说的好,“是啊!不知道是什么人闹出来的事。”说着,余光还瞄了他阿玛一眼。
他阿玛老神在在的,端着茶喝了一口。钱盛赶紧给乾隆上了一盏,但乾隆扫了一眼,压根就没碰。
然后那边就有人搭话了,“可不是闹事!那天咱们可都在家里看烟火呢,那可是见的真真的。那就是天边突然就飞来几个大火球……你们说这是不是有啥预兆呀?”
预兆?有什么预兆?
马上就有人接话,“不是之前听那谁说过,这天降火球,怕是要闹旱灾。”
“可不敢这么说。早些年旱过一回,咋就又来了?这才没几年功夫,七八年吧?”
“人家可都说了,是宫里那位老娘娘的缘故。”
“连凤凰蛋都给破了,这可不是啥好兆头。”
“这可不敢胡说!”
“这又什么不敢说的?先帝也就十三年……这寿数上,多得看祖上。要是没啥意外,这祖上有高寿的,后辈多高寿。这祖上短寿的,后辈难有高寿之人。”
乾隆的脸都绿了。但人家没一句说他这个皇帝不能长寿的。可言下之意,就是这样呀!
他敢保证,这些人要不是在皇阿玛这里说,要是敢在茶楼里随便这么嘀咕,早就被抓起来塞牢里去了。政事是随便能议论的?私议国事那就是得下大牢。
这几个人也是中午的时候喝了点酒,不多,但难免出几句狂言。
四爷及时给制止了,“少谈国事。看看庄稼营生要紧。”说着就给其他人使眼色。有那年纪大的,觉得这么下去说不得真得出乱子,赶紧吆喝一声把人带走了,“别老打搅金先生。这位艾管事来了,怕是有正事。”
这也有理,大家嘻嘻哈哈的就起身走了。还有人热情的跟在外面的四爷道别,“金先生要是有啥活,只管喊一声,吆喝一声咱就来了。”
四爷应承着,叫弘曕将人给送出去。暖棚里就剩下父子二人。
乾隆却不知道话从何说起,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将傅恒查到的都说了,“……总之,这些谣言,都是因为那事蹊跷,山倒的那个程度,不是人力可为的。”
“谁说人力不可为?”四爷看了他一眼,“之前付清中QIANG,我就跟弘昼提过。他没跟你提?”
乾隆愣了一下,然后挑眉,“那倒是提了。”
“伤付清的QIANG,能造。能造成那般瞬间移平一座山的火|药,也能造。”
这般的直言!
乾隆心说:您就不怕我疑心是您做的?
四爷看他:“我之前告诉过你的那个梦,你转脸就忘了?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洋人已经做到了。你捧着个金元宝招摇过市,就怕别人不知道。却不知道,那眼馋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朝你动手了。就说那个禁烟吧,去广州沿海一带好好查查,看有没有洋人的手笔……”
这是个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向。
乾隆坚信那些蛮夷不可能现在就敢对大清如何!因为皇阿玛也说过,现在的大清,是最富的。
四爷像是知道他想什么呢。只道:“我说大清是最富的,可说过他是最强的吗?最富的和最强的,之间差着什么,你就没思量过?”
乾隆皱眉:“皇阿玛以为……这是洋人做的?”
“人家能提供武器给XI藏,难道不能卖给反贼?”四爷就问说,“获利才是根本。卖给谁,这人拿去做什么,人家管的着吗?易地而处,你是怎么协调蒙古诸部的,别人就有可能怎么对付大清。汉、满、藏、蒙、回、西南诸部……若是有人从中挑拨,你觉得这些关系都是经得起挑拨的?如果继续下去,冲突剧烈,你觉得会发展到哪一步?”
乾隆无言以对。
四爷起身:“不留你了,回去想想吧。”
乾隆在这边连茶杯的边都没碰,然后就跟打了一闷棍似的回去了。
可回去之后他叫了履亲王,履亲王就摇头:“多少有些危言耸听。洋人……若是万岁爷觉得不可信,都驱逐了便是了。”
是啊!这看起来是个稳妥的办法,但乾隆知道,富和强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富户,越是有钱,家里的围墙修的就越是高。家里的门禁也紧,晚上等闲都不给人开门的。可这般的防备,一遇到灾年,流民四起的时候,倒霉的首先还是这些富户。那些饿极了的,等着那口粮食的,率先想到的就是他们家。门不给开,那边撞。撞不开,那边烧。大到国,小到家,这个概念是一模一样的。
十二叔不知道皇阿玛的那个梦,但自己是知道的。锁国的结果是别人打开了自家的大门,这个结果只想想叫叫人不寒而栗。
闭关锁国……十二叔提出的这个,他得再想想。
也正是因为将来可能会面临的情况,乾隆不理那些调查的结果。他还是认定,此事一定是皇阿玛做的。为的什么,不外乎是叫自己重视而已。如果只是这个话,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这个东西,谁捏在手里都能叫他寝食难安!
因着这个,他这几天本就有些烦躁。可还有比这更烦的,那就是弘昼。
弘昼现在是得空了就来,来了就事无巨细的关心他的饮食起居,连夜里起几次都要问。
乾隆是真烦了:“老五!适可而止。”
弘昼当时讪讪的,面上不问了,但背着乾隆的时候私下还是会询问吴书来,若是知道一切正常,他就大松一口气的样子。然后不往叮嘱,“若是有不适,记得传太医。晚上一定得有太医当值……”
说的吴书来感觉万岁爷会随时毒|发。这日等弘昼一走,他就得了个万岁爷午睡的空档,去找叶、黄两位太医。去的时候两人正围着炉子咕嘟菜呢。一推开门,满屋子的酸辣味儿,特别诱人。而两位太医,红光满面,瞧着好的不得了。
见他来了,俩太医不好意思啊,赶紧起来,请吴书来进去。
吴书来闻着这个味道熟悉,他吸吸鼻子,“这是……”
黄太医讪讪的,“泡菜这几日我们顿顿吃,这不,吃完了。剩下这点汤了,想了想弄了些五花肉和各色菜,涮着直接就吃了。”倒了就太可惜了。
嘿!你们是心真大呀!
吴书来气笑了,“结果呢?发现什么了?”
黄太医连忙道:“泡这菜的果然是神医!自从开始吃这个泡菜,我这精神也好了,气色也好了。这两年新添的足弊之症也明显减轻了。夜里睡的尤其踏实,连起夜都没有了。”他说着,还指了指叶太医,“您看看,叶太医脸上的老年斑是不是也没有了?”
吴书来一瞧,还真是。
“还不止这些。”叶太医指了指头上,“白发的发根上,竟是好像变白了。该是长出来的又成黑发了。”他指了指锅里的汤,“这汤里要么是添了什么药,要么就是泡菜用的水不是一般的水……”
竟有这样的事?他哪里敢瞒着,直接提溜上两人,走吧,跟万岁爷去说叨说叨吧。
乾隆对着俩太医瞧了又瞧,是觉得气色也好了。身体的症状他们自己清楚,在这事上不会撒谎。所以,他错怪皇额娘了。皇额娘没想害他!给他的也都是好东西。
就像是十四叔,在皇额娘那边混饭,老头儿都能骑马溜达了。就像是张廷玉,三不五时的滋养着,老先生能连着讲两个时辰的经义不带喘气的。
而皇额娘对自己,嘴上没说,其实还是给了关照的。
那天他去那边连茶杯都没碰,以皇阿玛的心思,岂有猜不出缘由的道理?
这就很尴尬了!
但如今也顾不得尴尬,他忧心的是,身体没大毛病,也不是皇额娘要害他,那弘昼为何这般的担心他的身体?
他叫了弘昼来,就问他:“你不要隐瞒,也不要打马虎眼,你就说你最近反常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没有啊!”弘昼死不承认,“臣弟就是关心皇兄,绝没有其他意思?”
乾隆冷笑,“还不老实!咱们兄弟打小一处长大,一起念书……你有几根花花肠子朕不知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有什么说什么,要不然……你把手里的差事都交了,滚回府里再别出来了。”
弘昼噗通跪下,“皇兄,不是臣弟不说……那些是臣弟胡思乱想的,不敢说呀!臣弟便是要圈了臣弟,臣弟都认。但是……就是不能说!”
乾隆给气笑了:“你还威武不能淫了?哼!既然是胡思乱想的,这胡思乱想的,总有个由头,你的由头是什么,告诉朕即可!至于从那些由头里你想到什么,不用说了。”
弘昼这才委委屈屈的道,“皇阿玛之前说的,大清亡了……女主主政,奢靡无度,小皇帝懦弱……”
他的话没说完,乾隆一脚就给踹过去……
第367章 故国神游(28)三合一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乾隆气的还要再踹,弘昼却哭道,“皇兄啊,额娘养我一场,难道我是那没心肝的?这养恩比生恩还大,难道好端端的我就愿意那么想?奢靡也罢什么也好,跟我有什么相干?我难道不能做我的太平王爷?额娘疼我比疼皇兄更甚,她老人家什么时候为难过我?但凡我闯祸,哪次不是她老人家护着我?难道说这些话,我心里就好过?可是……皇兄啊,您不仅是臣的君,还是我的手足啊!正因为至亲,我才敢说这些话。这都是太担心皇兄了!我怕是皇兄的身体真出了问题……若是皇兄身子康健,这不就证明我在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吗?我现在是宁肯叫皇兄治罪,也不敢只那么看着您啥也不知情而不管呐!臣弟的话荒诞也好,什么也罢,皇兄就只当是我还像是小时候一样胡闹,您就好好的叫太医瞧瞧,哪怕顿顿用膳的时候叫太医在一边验菜呢……咱宁肯枉了,可别误了。皇兄啊,臣弟怕啊!皇阿玛当时那么一走,臣弟都怕咱们兄弟被人给生吞活剥了。咱们兄弟一起长大,从最难的时候一起趟过来……四哥,你要真有个万一,真要出大乱子了。永琏是好孩子,可那孩子早早的走了,他要是在,到现在也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比当年四哥继位小多少。就算是四哥您真有点啥……人心好歹是安稳的。可没了他,年长的永璜和永璋又跟废了差不多。永珹是金贵妃所出,才十一岁。永琪才九岁,永瑢和永琅也才七八岁大!四哥啊,这些事只要想象,您说臣弟怎么会不怕?”
说着,他哭的像是要抽过去一样,“咱们兄弟俩关着门说话,今儿弟弟就把别人不敢说的话往透了说。我还就不怕犯忌讳了。就说额娘吧,前半辈子在王府的后院,后半辈子在皇宫里,见的人经过的事,才有几件?以前在王府除了管着咱们的吃喝,别的都不叫插手的。后来也就知道高乐。谁捧着她就对谁好!咱们做儿子的,只要额娘觉得好,那就是好。可要……额娘毕竟不是孝庄老祖宗呀!虽说皇阿玛还活着,可皇兄啊,若是没有您在上面撑着,您觉得有多少人盼着皇阿玛活着的?这些人在额娘耳朵边那么一嘀咕,您觉得额娘会怎么做?皇阿玛的梦里,那时候是没有还活着的皇阿玛的。现在虽说有了皇阿玛,但结果……许是结果并不会太好。但不管将来是好是坏,四哥啊,人要是没命了,就什么都没了。”
乾隆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弘昼,都快气炸了,你到底是凭什么认为我就死定了的!
弘昼就哭道:“本来也没多想,这不是刚好额娘寿诞,就出了这么多事吗?先有皇阿玛的事,后有额娘寿诞出的这个事……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却好似不好说了。
乾隆冷笑,“怎么?不是要说别人都不敢说的话吗?怎么?到这里就卡壳了?”
弘昼梗着脖子,“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就要说。我要说的就是皇阿玛那么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为什么看着皇兄不管干啥都不管。四哥你也看到了,皇阿玛要是想管,那管的办法多的事。军权在您手里,可您那么多人,经得住多少火|药包去炸?皇阿玛要是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的话,皇额娘那么好的医术,这就想干点什么,早没四哥你这个人了。可皇阿玛对四哥您呢?能管却不管,不能忍的事却尽可能的在纵容您!太后寿诞那天,臣弟去庄子上,皇额娘是怎么说的?她说,母子就一辈子的缘分,聚一次少一次。这话臣弟跟您学过的呀。当时臣弟以为皇额娘是说额娘年岁大了,以后的寿数如何不好说。可如今反过来再想,是不是那个寿数短的压根就不是额娘?”
乾隆手都开始颤了,他想一巴掌扇死弘昼。这话是啥意思呀?是说自己活不长了,纵着自己就是纵着的要死的人?是说自己没几年活的了,也孝顺不了太后几年了,这才聚一年少一年吗?
大胆!放肆!这要换个人早拉出去砍了。这要不是皇阿玛还活着,弘昼非得圈在王府圈上几年不可!
弘昼如何不怕?他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那要不然,臣弟实在想不出来皇阿玛突然的宽容是为了什么?以前还想着怕是皇阿玛手里大概没什么本钱,不好管四哥。可现在……感觉他老人家就是想把皇宫炸平也不过昼夜之间的事。又不是顾忌干不过您,那为什么不肯管。除非皇阿玛当时跟咱们说的话里,隐瞒了一部分的东西。比如,他是知道那个摄政的太后是谁的,也知道那个小皇帝是谁的……”
因此,也就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命不久矣?
因为知道死期,所以,不用费心神去管。所有的好话,所有的温和以待,都只是因为他快要成为一个死人了?只有对快死的人才会如此的宽容?!
乾隆脸气白了,浑身抖的止不住。从来都只是山呼万岁,谁敢这么当面说他‘死啊活的’,他曾一下起身,伸手就想去拔挂在墙上的宝剑,可从龙椅上起来的时候竟然腿有些软了,一起来竟然是踉跄了两步,要不是弘昼眼疾手快,他得摔了。
弘昼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你看吧,四哥。你什么时候腿软过!肯定还是有什么隐疾呢……传太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