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一句话顶的太后面色僵硬。
令妃在一边轻轻一笑:“太后娘娘,佟姐姐一向是心直口快。您大人大量……”
“我心直口快,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佟氏看了令妃一眼,“臣妾据实以答,娘娘为何要怪罪。您放心,娘娘心思如明镜,哪些人是真性情,哪些人是口蜜腹剑,娘娘比谁都清楚。岂是随意能随意糊弄的。”
皇后都替佟氏捏了一把汗,谁知道太后还真没对着佟氏说出别的难听话来,反倒心平气和的样子,“好孩子,宫里难得有你这般快言快语的人。说起永琅,本宫是喜欢的。跟着老圣人,那必然也是好的。只是你到底是膝下空虚,再生一个也无妨。”
佟氏又来了一句:“好的不用多,孬的再多也没用。”说着就朝太后笑了笑,“就像是太后娘娘,只皇上一个儿子……”
其他人赶紧接话,“是啊!皇上对太后孝顺……”
太后心里却打突,尤其是对上佟氏的眼睛。那眼神分明就在传达一种意思:那就是——我有永琅,我以后也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一时间,她再说话的心情瞬间没有了,将人都打发出去,才抬手掀翻了小几上的茶具,“你看见了那眼神了吗?你看见那眼神了吗?可是本宫胡乱猜度的?”
桂嬷嬷咬牙切齿,“那佟氏是个蠢的!人又张狂。那边还没敢露出意思,把尾巴藏的好好的,她就耐不住了,急着炫耀了。这样的人长久不了!娘娘,您之前顾虑的是对的!只怕老圣人没有这个意思,皇太后也会有这个意思。娘娘,这事您得跟皇上好好说……”
说什么?说了他就信吗?
“你不要多言,本宫自有计较。”
那边皇后看了看了身侧的佟氏一眼,“你又何必去顶撞太后?”
佟氏便笑,“自从臣妾进宫,太后可给过一个好脸?如今阴不阴阳不阳的,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不管为什么的,都跟臣妾没关系。大不了臣妾自请去甘露寺为皇上和皇后娘娘您祈福,在那边见端贝勒还方便一些。臣妾没什么好怕的,因而不想同她周旋。太后那人,小人心性。”
皇后脑子里便闪出一句话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分寸不好拿捏,且目的不名,佟氏干脆的避开。
她还真觉得,这个佟氏确实比想象的要有脑子的多。
对这样的人,她不介意多给一些优容,“你早些回去吧,不用你送了。有这么些人跟着呢,出不了岔子。”
佟氏也不勉强,站在路边看这皇后一行人慢慢远去。
小桃站在边上,“姐姐,您这么着,要不要跟端贝勒说一声?”
佟氏摇头,“不用!宫里的事没有宫外不知道的。可知道了,从来没人对我的行事说过什么,那也就是默许我这么做了吧。只要不太过分就没事!”
什么叫过分?
“别拉扯无辜的人裹在是非里。”那流言的事,是皇太后对富察夫人伸出了橄榄枝。她就知道,那件事皇太后很不满。从而她笃定了心里的想法,也知道接下来做事底线在什么地方。
可小桃不明白了,“咱们若是不跟宫外联系,这么东边一下,西边一下,没个目的,也不是个事啊。”
谁说没目的的?
叫她们都动起来,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钮钴禄太后要比佟氏预想的还要着急。等了三天,钮钴禄不见皇上上慈宁宫,就彻底的心凉了。皇上没去,皇子们也没去,这就很过分了。
结果桂嬷嬷一问你才知道,皇阿哥们来请安,来的都特别早。去上书房的时候就顺道过来请安了,说了不打搅祖母休息,因为只在宫外磕头就行。也就是皇子们是大半夜里,凌晨的三四点钟,过来给皇太后请安的。
如此,既不失礼又避免了跟太后的接触。
这些皇阿哥虽然不算多绝佳的人才,但宫里的生存技能还是满点的。只是苦了这些孩子,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半夜三更,本来就得早起,现在更得提前点,要不然没时间去给太后请安。
桂嬷嬷把这事说了,钮钴禄太后就沉了脸色,不过瞬间就又扬起了笑脸,“去给本宫的乖孙们送些赏赐去,对了,五阿哥另外多给备一份……就说我这个祖母想他了,叫他下学之后,过来一趟。”
可五阿哥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么区别对待,脸都白了。上学上了一半,跟先生说头疼,怕是感染了风寒了。先生给了假,然后五阿哥回了阿哥所了,自然就没能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得了信儿,笑了一下,“请太医给瞧瞧。”
还就不信了,装病装的没完了。
愉妃拉着儿子的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
五阿哥淡然的把愉妃骗走,这才在暖和的屋子里大火烤着,烤完了往冷水的浴桶里一钻,出来之后推开门,往滴水成冰的外面一站,身上的单薄里衣都冻成冰溜子了,这才被闻讯赶来的愉妃给推到屋里暖着。
太医来的时候,五阿哥整个人都在打摆子。
愉妃再也顾不得了,跑去求皇后,“必须得去庄子上,得找皇太后娘娘……要不然,五阿哥怕是……”
皇后吓坏了,有了之前六公主的前车之鉴,她哪里敢自作主张,便叫人通知了皇上。
乾隆赶到阿哥所的时候就看到人一抽一抽的儿子,五阿哥拉着他的手,“皇阿玛……儿子没想过……从没想过……儿子不想被祖母牵着走……”
乾隆顿时鼻子就酸了。之前对这个儿子心里还存了一些芥蒂,但是此刻,那些芥蒂没了。现在才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几年前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还不是被大人逼着。愉妃老实,五阿哥醇厚,说到底,都是太后惹来的麻烦。
“好孩子!”乾隆拿着极大的耐心来,“皇阿玛知道!都知道!以后可不能这么折腾了,叫太医先瞧着……”说着就喊吴书来,“去把王锡琛给接来。”
愉妃一下子就放心了,王锡琛是皇太后的大弟子,现在可了不得的很,少有他瞧不了得病。听说是给人开膛破肚都行的。
王锡琛骑马赶来的,看了情况给扎了针开了药,千叮咛万嘱咐,“药一定要按时服用。定量的一点差错都不能用,这次是寒气入骨,若是不能好好调养,怕是留下病根。真等病根发出来,悔之晚矣。”
可三副药下去人大好了之后,五阿哥就把每日的药喝一半倒一半,只为了好的慢一些。他没能力去应对皇太后。结果七天了,王锡琛进宫来复诊,一诊脉就知道这不是个听话的病人。便是皇子他也怒了,“不信我的医术?那你另请高明!”他现在在太医圈里就是这个咖位。之前他也不是这么个脾气,后来只是给勋贵大臣人家给烦的不行了,动不动就请自己去出诊,要不要紧的也都叫。他就没好脸色了。可自从没了好脸色之后,人还就怪了,上赶着的人更多了。捧着一盘子银子请他出诊都成了成例了。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拿着银子也不去,用他的话说,他是那缺银子的人不?于是,就是自己去医馆,那也得拿着银子捐到医馆才能得他亲自看。一般想叫自己上门的,要么是关系硬的很的,要么就是皇家特别直系的人。对外他也说了,这是因为他的先生就是皇家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多照看。但是一般的情况,这些皇阿玛也没有叫他看的病症,这回这个五阿哥怎么病的还不清楚呢。左不过是宫里的阴司罢了。他把作为大夫该做的做了,管不了的就不管了,真就撒手而去,但回去的时候还是跟林雨桐说了禀报了一声。
林雨桐点头应了一声,“你忙你的去,宫里的事你管不了。回头配一些温养的药丸子叫人给捎带进去,慢慢养着吧。”
王锡琛应了。
可林雨桐却知道,这个五阿哥这次算是真的入了乾隆的眼了。
因为昨儿乾隆过来的时候还顺便的跟林雨桐提了一句,他说,“皇额娘,您帮着给瞧瞧。永琪年纪也不小了,该给指一门婚事了。别人的眼光朕信不过,皇额娘指的一定是顶好的。”
当年三阿哥的婚事是为了满汉通婚。
接下来还有四阿哥的,如今避开四阿哥的婚事不谈,却只提五阿哥永琪的。大概他是真觉得他的五阿哥有赤子之心吧。
外面给宫里一送药,乾隆就知道了。吴书来算是了解乾隆的人,乾隆喜欢五阿哥,他就说五阿哥的好话。因此,就把王锡琛为什么含怒而去的事说了,“五阿哥也是可怜,太后到底是祖母。听太后的这是对皇上的不孝,不听太后的……小身板扛不住呀!”
哼!
乾隆怒气冲冲:“不知所谓!”
吴书来知道,这怒气是冲着太后去的。
乾隆虽没有给五阿哥别的旨意,不过却日常给的赏赐多了起来。吃饭的时候赏赐一道菜,考校的时候多考校几句,夸赞也变得慢慢多了起来。这叫五阿哥的身份一下子变得不同起来。
这一点确实是出乎太后的预料。
被儿子瞧不上就算了,如今还没孙子瞧不上。
呵!“本宫可不止一个孙子。”
她这次没有叫永珹这个皇子来见他,而是给永珹传了话了,问他说,是不是看上黄霑那个姑娘了。要是真看上了,她就打发人给母后皇太后讨来,放在身边做个格格也是使得的。
永珹又惊又怒!自己最初是真带着别样的心思接近黄霑的,那是为了跟皇祖母那边亲近一些。可接触了几次之后,他真觉得那个姑娘是极好的。便是人家姑娘不好,可就凭着是母后皇太后的弟子,谁敢上门去求了人家姑娘上门做小?这是要跟人结仇啊!太后这么说,她就真敢这么做。这是威胁自己呢!要是自己敢拿乔,她就真敢去跟皇太后说那话。她本来就不能跟皇太后和平共处,但是他这个皇阿哥并不想因此被皇祖母那边给厌弃。
这么惊和怒过去之后,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无力。他想挣扎,却发现挣扎不出别人编织的笼子。
他——不得不选择跟太后虚以为蛇。
但发现往后退了一步之后,竟然不是没有所得。将自己淘换来的小玩意叫人给太后宫中送了一套,人还没亲自去呢,好处就下来了。太后让自己出宫,去一个茶馆。结果就巧了,刚好遇到在茶馆喝茶的皇祖父,皇阿玛和裘日修。
裘日修裘大人,今年年初开始督查直隶水利。
碰上的时候他很意外,皇阿玛很意外,那位裘日修也很意外。只皇祖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永珹收敛心神上前请安,顺势就留在边上伺候。
三个人说的还是水利上的事,裘日修低声道:“各地的情况差距大,牵扯的事情不是水利司能单独解决的。”这里面牵扯到之前的案子,治河的银子都是怎么花的。一牵扯就是地方的主官。
乾隆就皱眉,“原以为水利署跟路政署一般,牵扯小,可独立在各衙门之外。如今倒是叫裘爱卿一说,事情怕是从吏部、户部、刑部三部都脱不开关系。还有御史台,这些官员这些年就没有一个被参的,御史台的眼睛我看都被蒙住了……”
弘历找了个很好的借口,用裘日修的嘴将水利署的事情给推回来了。
意思就一个——办不成!
这本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四爷跳过话题,看永珹,“你也听了半晌了,听出什么了?如今也是大人了,别傻站着,别管对错,大胆的说说。”
永珹受宠若惊,“孙儿觉得水利这是好事……但也不能操之过急。”说着就道,“从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逐步清查下去,可调集各衙门的人清理水利弊案,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查,如此,既能专事专办,又能有条不紊……”
四爷倒是有些意外,这孩子还是有些想法的,这不就是专案小组的模型吗?算是在自己和他阿玛之间,选了个好的平衡点。
乾隆都有些讶异,不由的多看了这小子一眼。
裘日修心里舒了一口气,见老圣人和皇上对四阿哥也还都好,又想起自家夫人熊氏说的话,她说:“若是遇上四阿哥,多给照应照应……”
如今好似照应照应也没有风险吧?话赶话赶到这里了,他就道:“万岁爷,要是您舍得,臣倒是想请旨,请您将四阿哥借给臣用用。一则,四阿哥见事明白。二则,总得需一个身份超然的人在其中,很多事情才好办呀。”
乾隆就看他皇阿玛,发现他皇阿玛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心里先松了一口气。没逼着要成立水利署便好。于是便道:“那便叫四阿哥跟着历练历练。这个年纪,也该出来当差了。”
这个惊喜有些大,没有太后的指点,他不会过来。不过来便不会遇到这样的好事!
所以,这任何事都是有双面的。坏事里藏着这样的好事,那真有这样的坏事,其实也不必避如蛇蝎的。
这傻孩子是高兴了,四爷回去却不高兴。回去就躺下了,枕在林雨桐的腿上,脸上露出来的多是失望,“有时候的败是注定的。因此,很多事不要寄希望于回头。不管回头多少次,错误的时间里想做对的事,那是千难万难的,从来难的不是事,而是人。”
所以,有些不必要的执念,连最后一丝都已经松动的快要消散了。如果没有弘晖,再重来多少回其实都是徒劳无益的。
人处在什么样的时代,就要做顺应时代的事。不要妄想成为圣人,人就是人,成不了圣人的。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做成了对的事,那才是伟人。否则,什么也不会是的。
他跟桐桐低声道:“有时候啊,人就不能较劲。不管是跟别人还是跟自己。”
说的桐桐一愣一愣的,暂时还没有get到他的那个点。于是只‘嗯嗯嗯’的跟着点头,反正就是你都对,你说啥是啥。她低声安慰着,“咱就是去原始社会去,也得学着别人钻木取火,茹毛饮血,坚决不在对应的时间干不对应的事……”
四爷:“……”我刚才说的啥,你听得是啥,能不能有点默契?我说的是那个意思不?再说了,我是感慨!感慨懂不?你现在是越来越缺少浪漫的情调了。倒是真不怕我出轨!
弘晖回来的时候觉得爹妈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怎么了?”吵架了?都不知道多少岁了,还能吵架?哎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