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当归无辜:“哪里有雁?眼前的分明是死鸭子。”
伍凯一口老血吐在了自个儿心田里。
李哥一扶眼镜:“的确,进入下一轮游戏之前你们的卡片照样会被清除,不如给我们,还能发光发热。”他模样斯文,竟然也是同道中人。
袁方没有反对,敌我双方,本就是成王败寇,理所应当。
在一片咒骂声中收缴了一堆卡片,说是一堆,其实按人均也不多,除了几个引领者身上有三五张卡片,剩下的新人至多不过两张,还都是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的实物卡。
实在人沈当归开口:“按劳分配,我一对四,你们看着办。”
袁方拿起所有卡片,背面朝上快速混合起来,然后除了沈当归挨个儿发一张,然后再除了沈当归,四个引领者分别又发了一张,剩下六张卡片统统给了沈当归。
沈当归接过卡片,还是第一次觉得袁警官浓眉大眼,英气勃发。
分赃结束,俘虏的处置问题就摆到了台面上来。
尉迟欣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让他们到吊桥对面去,我们把吊桥砍断,让他们过不来就行了。”
众人觉得可行,李哥拎起最开头的一端,把那人推到吊桥上后,解开了他的绳子。
“过去。”
那人的腿都在抖,“这样不行的,就这么过我可能就直接掉下去了。”
李哥声音很温和:“ 这样不行的话,我也可以直接推你下去,你自己考虑下呢?”
那人的腿立刻就不抖了,深吸一口气抓牢吊索,就跨了出去。
一个接一个,到了唯一的女孩子那里,这是一个长得相当动人的妹子,李哥被她泛光的秋水眸一扫,眼睛就只能盯着那轻启的粉唇了,“哥哥,我真的真的过不去的……”
李哥面皮一紧,女人啊。
她身后就是邢阳,李哥为难:“那我把你和他吊一块儿过?”
美人柔弱无依的表情破裂,重重抓住吊绳,直接上桥。
邢阳:“……”别啊,一个人过他害怕啊!
在生存的压力下,白队八人居然都过去了,包括差点吊死在中间的邢阳。
吊桥上没了人,李哥抄起沈当归的锯刀,直接把绳索割断。长长的吊桥垂下,重重摔在对面的崖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隔离完毕。
尉迟欣拍拍自己的胸口,“终于不用担心他们使坏了。”
“时间过去多久了?”
有人答:“六个多小时。”
“才六个小时啊!”
不单是哀嚎的新人,就连袁方李哥他们,都已经疲惫万分了。
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又何止过了区区六小时。
“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吧?”新人小心提议,“反正现在我们随时知道老鼠会在哪里,不如养精蓄锐,好好准备战斗,也更稳妥一些不是?”
可行。
李哥一边在心里点头一边民主投票:“同意先休息的举手,表决一下。”
九只手九个人整整齐齐。
“好,全员通过,原地休息。”
沈当归找到岳谅,绕着她转了一圈,在岳谅莫名的时候,问:“面包呢?”
行动开始前还剩下大半袋子,总不至于扔了。
岳谅:“……在尉迟那里。”
沈当归才回头,尉迟欣已经跑过来,把装面包的整个袋子递给他,胳肢窝里还夹着两只网球拍。
沈当归接过面包,缓缓点头:“可塑之才。”
尉迟欣欢快地跑到别处去了,刚才在通道里可是真刀真枪干仗的,有人受伤,她要帮忙包扎。
剩余两人席地而坐。
在生存的泥淖里打滚的多了,也就再也不怕脏了。
岳谅都快忘记初入游戏的时候,她曾经还是个要偷用沈当归菜刀刮眉毛的精致女孩了。
一片面包递到眼前,岳谅从捏着面包的手指,看到面包片后的人。
“吃吧。”
岳谅:“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食物。”
沈当归耸肩:“我为您出生入死,总要赏顿饭吃吧。”
面包片举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到了岳谅手里,不过也只是拿在手里。
面包不松软,面质结实,口感可想而知。
她说:“谢谢。”
沈当归笑看她:“这两个字从何而起?”
岳谅不答。
沈当归想了想,拖长声调哼出一个字:“疼……”模仿的活灵活现。
“是疼的。”
“翻供?”原来那个“不”字说的多有力。
岳谅摇头,撕了一小片塞进嘴里。
面包片干涩的口感简直难以下咽,不过比起压缩饼干,又已经好上不少了。
岳谅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了,除掉上一轮游戏里那块在高温石板上煎出来苦涩难言的鸡蛋,和寒夜里那碗味道复杂的汤,竟然找不出其他热食。
进入游戏后,就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吗?
哦不对,刚到安全岛的时候……岳谅看着沈当归,这个人用一双出神入化的手,做了很多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食物。
美味的口感附和安全岛的海风,安逸交缠警醒。
海浪打在了沙滩上。
沈当归伸手,接住一头栽倒的岳谅。
尉迟欣连忙跑过来,焦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又?!”
缓缓放下双目紧闭的人,沈当归把剩余的面包袋子塞到她脑袋下方,避开了越肿越高的后脑勺大包,让她侧躺着。
惨白的脸隐隐发青,纤长浓密的睫毛相互交错,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沈当归嗤道:“娇气而已。”
第111章 地下迷踪(10)
这一次休息的时间很长, 长到岳谅昏睡一觉,醒过来后还能吃上几片被自己枕瘪了的面包。
不远处李哥事无巨细的交代新人行动时需要注意的地方,沈当归认真地捣鼓着他的捕鼠装备, 袁方难得的,冲着毁坏的吊桥发呆。
他腿上缠着绷带, 是在通道里那场械斗造成的。
看到她醒了, 袁方走过来。
“还好吗?”
岳谅点头:“还好, 谢谢。”
两人似乎没什么话讲,本来就没有话讲。
最后还是袁方自己先开的口,目光落点在崖壁无数的火把上。
“我当了足有二十年的警察, 却一直都只是个普通的队长, 老警员。”
出乎岳谅意料的,他特意走过来,却说了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但她垂下眼睑, 安静地听了下去。
“当初带我的师父说,我心太软, 能做一个好人, 却做不了一个好警察。”
“年轻时我不服气,到了这把年纪我还是不服气, 直到莫名其妙来了这个地方。”
“我原本想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大家,维持秩序……呵呵, 可惜到了现在,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眼睁睁看着大家一步步争锋相对, 甚至毫无障碍地动刀动枪。”
“死亡游戏且不论,就这一轮普通场景,为了获胜, 大家都相互算计,甚至不惜……不惜坑害活生生的同胞。”
袁方苦笑:“好像大家已经把这种残酷的试验,当成了真正的游戏。”
“大家的心理已经畸形了,同理心泯灭,道德丧失,我却对着一切都无能为力。”
“我什么都做不到,痴长这些年岁,却连你们这些孩子都比不过。”
岳谅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拇指和食指指甲边缘开裂,露出红色的血丝。
袁方并不意外她没有任何变化动容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我发这一通牢骚很奇怪?”
岳谅摇头。
没有人的情绪是丝毫不起伏的,会失望,会沮丧,会充满负面能量。而人的承载能力又是有限的,当这种能量达到临界值,就会满溢出来,于是就会倾诉。
这很正常。
袁方扭着伤腿,小心地在她身边蹲下来,与之平视。
“说了这么多,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
“一切都是可以重建的,人的人性不会消失,新世界把它掩埋,我们就能把它再挖出来。”
“岳谅,你是个好孩子,曾努力地去保护每一个人,而今后,你的智慧也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对吗?”
眼中的倒影清晰无比,偏浅的瞳色蒙上四周跳动的火光。
岳谅开口,吐字清晰,态度和他的一样真诚:“我从来没有努力地去保护过所谓的每一个人,我也完全不理解你的想法。”
袁方一怔。
“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去保护什么人,不可笑吗?”
袁方被她眼中的冷漠惊到,“可是你……至少在追光那一轮的时候,你分明努力地制衡组织大家自相残杀了。”
“那并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这么做会是对的而已。”
“那不是也一样吗?你觉得保护大家,是对的,不是吗?”
“你擅自拼接了我的答案,我说的是,我觉得是对的,我才会去做。”岳谅的声音很轻,语速稳定适中,“反之,我觉得不对了,我就不会去做。”
“这轮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回答过你,我错了,所以我要改正。”
“你怎么会错了呢?!”袁方急切反驳,“你明明做的那么好,你怎么会错了呢?!”
“如果我没错,陈达达就不可能死。”
袁方哑然,话题又纠结回到了最初,刚进入这轮游戏的时候,也是谈到了这里,他当时还没明白岳谅说类似这种话的意思,就被沈当归打断了,现在重听,他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
“你在怪你自己?听我说岳谅,那孩子死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岳谅看着他,在他急于安慰自己又笨拙的举动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简直是鸡同鸭讲。
在袁方过来和岳谅说话就开始留心起来的沈当归拖着改良版的伸缩杆走回来,朝她投去万分同情的一眼。
像袁警官这样的人注定不能理解,当一个人的大脑超乎常人的理智时,他的观念同样也超乎常人。
对于岳谅来说,从来没有要去保护一个人的概念。
即便是对陈达达也一样。
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要去保护他,而是在反馈他。
反馈这个真正善良无邪的还在带给她的,不掺杂任何私心的好。
虽然她的情感不是作为,与绝大多数人一样真挚,但整个想法体系与袁方这类人是有本质不同的,于是他的类推就成为了完完全全的错误。
岳谅的出发点都在于自己,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与善良,只是底线明确,没有害人之心而已。
岳谅:“总之,我会继续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也只会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除了年少时必须去听那两个无用的大人的话,独自一个后,她早已完全拥有了自主权。
袁方神色灰败。
他不懂这些孩子在想什么,完全不懂。
明明无论什么应该都是很简单的,只要的好的,就应该去做啊。
他站起来时牵扯到了伤口,短暂但尖锐的疼痛让他动作一滞,缓了一会儿才站直身体离开。
果然是和那个男的在一起待的太久,被带坏了。
忽然被瞪了一眼的沈当归哂笑:“不欢而散的是你们,关我什么事?”
岳谅也站起来。
“他是好人。”
沈当归闻言耸肩。
可惜,他注定无法跟好人相互理解。
地底无昼夜,时间过到三分之一,还剩整整二十四小时,全员整顿完毕,即刻出发。
对岸聚在一起等命运裁判的白方成员骂道:“这群贱人终于走了!”
“走不走也没什么所谓啦,反正我们已经凉了。”
唯一的女孩托腮担心:“不知道下一轮游戏会是什么……”
邢阳高高举起右手。
“他们出发那么我们也出发吧朋友们!”
女孩白了他一眼:“出发跳崖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姐妹!”邢阳热情高涨,“游戏时间还剩下这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必须再努努力啊姐妹!”
他摇头晃脑:“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啊朋友们!”
白方成员寂灭的心,悄然复苏。
李哥拿着定位卡,目光锁定第二排左边第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正好是查探过的,没有什么特殊的一条道,查探的小组在进入后行进到三分之一左右路程的时候碰到过一波不知道什么虫子,之后一路平坦,顺顺利利。
简直开门大吉。
沈当归拎着装备走在最前面,旁边新人打着手电筒,照亮内部通道。
明亮的通道远比昏暗的通道更让人害怕,亮部突出的同时,暗部就更让人胆战心惊了。
照了没多久,手电筒就被收了起来。
岳谅不在他们的行动计划内,她被安排在最后面,与一个男性新人一起,美名其曰负责警戒后方,实则将她隔离,避免她拖后腿,或者不小心碰到老鼠白白送死。
一行人拉开了较长的距离,新人百无聊赖,就跟岳谅搭话。
“欸,我看你就额头破了点儿皮,怎么昏了那么久?”
就额头破了点儿皮。
她分明是内伤。
见岳谅不搭理他,新人讪讪道:“干嘛这么高冷啊,咱俩就这么干走多无聊,找个话题聊聊呗,说啥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