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法则——含胭
时间:2020-09-24 09:16:50

  他死死地揪着被子。
  唯一想见的人就是周俏。
  唯一见不到的人也是周俏。
  周俏不在钱塘,周俏不在国内,黎衍不想和她视频,不想只通过冰冷的手机听到她的声音,不想看到小小屏幕上周俏的脸,他觉得自己当场就会崩溃。
  ——周俏,周俏,周俏。
  窗外依旧在下雨,黑暗中,雨声分外清晰。
  黎衍麻木地侧卧着,一只手揪着被子,另一只手抚在一边残肢上。突然,雨声中似乎出现了一阵
  窸窸窣窣的声音,黎衍竖起耳朵,有人进来了?有人在放东西?脚步声?
  ——是谁?宋晋阳吗?
  他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整床被子裹在身上,背脊深深弓起。
  有人走进房间,脚步轻轻的,最终停在床边。
  那人在他身边坐下,他能感受到床垫一陷。
  是真的,不是幻觉。
  一只手隔着被子抚在他的背上,黎衍的心脏已经停跳了,大气都不敢出,他听到一个声音,柔柔地叫他:“阿衍,阿衍,是我,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金:卧槽!原来是拿我祭天??人性呢??
 
 
第78章 
  蒙着头的黎衍好半天没有动静, 周俏也不催他,脱掉羽绒服和牛仔裤,直接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 像黎衍一样用被子盖住了头。
  房间里没有开灯,被子一盖, 更是什么都看不见。黎衍心跳得很快, 感觉到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他, 浑身凉凉的,不带一丝热气。他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柔软的小手也冰冷冰冷。
  黎衍再也撑不下去, 翻过身来面对周俏,颤抖着将她紧紧揽进怀里,摸摸她的脖子, 她的背, 她的手,一遍一遍仔细地抚摸, 问:“为什么这么冷?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周俏依偎在他怀里, 他身上是热的, 很热很热,抱着好舒服。她光溜溜的大腿蹭到黎衍的残肢, 快一年了,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甚至令人着迷。周俏闭着眼睛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黎衍也是一样, 像在做梦,怕梦会醒,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只是用嘴唇轻触着周俏的额头和发顶。
  “我走得急,没带毛衣,只带了一件羽绒服塞进背包里。”周俏软软地说着,“下飞机后才发现这边好冷,不过还好啦,我直接打车回来的,没怎么吹风淋雨。你身上好热,抱一会儿我就暖和了。”
  “你是笨蛋吗?”黎衍都心疼了,“这儿是冬天,你真在那边待傻了。”
  他更紧地抱住她,想要快点儿把她捂热,小傻子可千万不要感冒啊。
  “俏俏……”黎衍这时候才敢试探着叫出她的名字,双手还是在她背上不停地重抚,“俏俏真的是你吗?”
  “是我啦,我回来看你了。”周俏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打开床头台灯,慢慢地把被子从两人头上拉下来,黎衍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睛,继而就盯住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乌黑的头发,白皙的鹅蛋脸,清澈的眼睛,翘翘的小鼻子,微笑的小嘴里有几颗不那么整齐的牙。
  是他的周俏,他的妻子,他的小傻子,他的心肝宝贝,他的Cherie……
  真的是她,是她是她是她,她回来了。
  不再是视频里小小的人,不再是隔着光纤电缆才能听到的声音,有体温的,有心跳的,活生生地躺在他身边,可以摸,可以抱,可以亲!
  黎衍的
  手指抚上周俏的脸颊,看到她眼底的阴影,问:“你昨天没睡好吧?”
  周俏笑笑:“是啊,就睡了两个小时,今天在飞机上补了一觉。”
  她也抚摸着黎衍的脸颊,“你呢?睡得好吗?天亮才回家,白天睡过了吗?”
  黎衍答不上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过没有,就一直躺在床上,哪怕闭着眼睛,脑子里都是一片慌乱景象。
  ——张有鑫在医院被抢救,高流量吸氧,洗胃,静脉注射呼吸兴奋剂药品,肌肉注射抗癫痫药物防止痉挛发作。抢救过程中张有鑫曾经血压下降、心脏骤停过一下,还进行了心肺复苏和电击除颤……
  兵荒马乱的一个夜晚,张有鑫家里来了不少人,黎衍也帮不上什么忙,浑身脏兮兮又湿淋淋地待在角落里,也没人注意到他。
  清晨5点多时他接到柯玉打来的电话,没多久,她就失魂落魄地赶到了医院。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关于张有鑫做傻事的动机,大家心照不宣不再多提,连张有鑫的爸爸都三缄其口,阻止亲戚们打听。
  想到这件事,黎衍心里又是一阵钝痛,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痛苦:“俏俏……我觉得是我害了三金……”
  周俏没回答,因为不了解事情经过而不想随便发表意见,她只是更温柔地抱住黎衍,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阿衍,三金已经没事了,你先不要想这件事,有我在呢,我陪着你呢。”
  黎衍的眼角有些湿润,但眼泪并没有流出来,他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周俏,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就揽住她的后颈,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唇。
  十一个月的思念爱恋、十一个月的寂寞隐忍,十一个月的魂牵梦萦……此刻都化成了一腔火热情/欲。一秒钟都不想耽搁,两双唇疯了一样地纠缠在一起,吮吸舔舐,辗转厮磨,两双手也是一样,从彼此衣摆下探进去,动作狂热地仿佛恨不得撕开这碍事的布料。
  黎衍的身体是热的,心却很空,周俏的身体由冰冷渐渐回温,心却是暖的。她缠绕在他身上,那样熟悉的感觉,就算时隔一年依旧默契又渴望。
  她的阿衍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身体,但在周俏眼里他就是完美的
  ,那么强健的肩膀,性感的锁骨,有力的手臂,紧致的腰腹……即使是那两截令人看着残忍又心酸的大腿残肢,她都视若珍宝,不会有一丁点的嫌弃和厌恶。
  这就是她的阿衍,她最爱最爱的阿衍,不管变成什么样,他永远是她的太阳,是她的力量,是那个在寒冷雪夜微笑着拍拍她的头,对她说“小花,加油哦”的帅气大男孩。
  周俏伏在黎衍身上,手指撩开他略长了一些的刘海,他的头发已被汗湿,眼睛里雾气弥漫。他呼吸急促,胸膛上上下下地起伏着,凝视着周俏,声音低沉沙哑:“俏俏……”
  “嘘——别说话。”周俏笑起来,低下头浅吻他的唇。
  不需要说话的,什么都不用说,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比亲吻和抚触更能满足对彼此身心的强烈饥渴感。
  黎衍微仰着脖颈,陷在无边无际的温暖里……浑身颤栗难耐时,他的双臂像铁钳一般有力。年轻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周俏耳边,被汗水濡湿的额头亲昵地抵在一起,他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俏俏……”
  ……
  淋浴间里,两人一起洗澡。亲密过后,黎衍的情绪稍有好转,坐在塑料椅上,视线一直追随在周俏身上,不知是因为热水淋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颊上泛着一片潮红。
  周俏拿浴球帮他抹沐浴露,边搓揉边问:“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看宋晋阳打包的饭菜都还在桌上。”
  黎衍低下头:“嗯。”
  “你不饿吗?”
  黎衍摸摸自己肚子:“之前不饿,现在有点饿了。”
  周俏笑得无奈:“洗完澡先吃点儿东西吧,吃完了我们一起睡一觉,睡醒再说,我真的好困啊。”
  黎衍点头:“好。”
  洗完澡,周俏把宋晋阳打包来的饭菜热了一下,还好是冬天,饭菜不容易坏。她陪着黎衍吃饭,黎衍虽然说饿,胃口却不好,没吃多少就说不想吃了。周俏也不勉强他,两个人刷过牙就又一次躺回被窝里。
  这时候,黎衍其实想说些什么,但看周俏真的很疲惫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周俏关掉台灯,说:“睡吧,睡到11点再说。”
  黎衍亲一下她的额头:“晚安,老婆。”
  周俏失笑:“是早安
  ,笨蛋。”
  这一次,黎衍真的睡着了,左手搂在周俏腰上,右臂枕在她颈下,用一个半拥抱的姿势沉沉地进入梦乡。
  一觉睡到中午11点,闹钟响起,两个人一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周俏起身穿衣服,下床时发现地上丢着黎衍的毛衣和羽绒服,羽绒服是湿的,全是泥迹,她心里一“咯噔”,问黎衍:“你前天在外面摔跤了?”
  黎衍刚撑着床面坐起身,看着那件惨兮兮的外套,知道赖不掉,“嗯”了一声。
  “阿衍。”周俏放下衣服,重新坐回床边,抓过黎衍的手问,“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衍靠在床头看着周俏的脸,沉默半晌后,终于把那天晚上经历的事全部说给她听,是从张有鑫的那通电话说起。
  “……后来我就回家了,脱了衣服就上床睡觉,什么也没干,哪儿也没去,一直到你回来。”他抬眸看她,“俏俏,一会儿,你能帮我去趟医院吗?我想知道三金现在怎么样了,我自己……不敢去。”
  周俏听完黎衍的叙述,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说是自己害了三金。可能在黎衍的认知里,如果最后一个电话他能好好地开导张有鑫,耐心地和他聊聊,帮他排解烦恼,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可是,周俏没有告诉黎衍,从她的角度来理解,张有鑫打给黎衍的最后一通电话,不管聊得好还是不好,结果可能都一样。
  张有鑫显然不是去找黎衍倾诉的,而是去告别的。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什么都准备好了,如果他还在犹豫,他就会向黎衍寻求帮助,但是他没有,他甚至可能是故意激怒黎衍,逼他说出伤人的话,好让自己更加下定决心。
  黎衍说他已经很克制了,并没有说太过分的话,很多话是顺着张有鑫的话去说的,事情发生后,他感到痛苦又内疚,总觉得是自己的错。
  “如果他没救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黎衍皱起眉,摇着头,“我真的……昨天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满脑子都是三金躺在地上的样子。我从来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画面,是三金啊……周俏,我现在和你说话,脑子里想到的还是那个画面,抹都抹不掉……当时我真的以
  为他已经……他已经……就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周俏赶紧抱抱他:“我知道我知道,阿衍你别担心,三金已经没事了,一会儿我去医院找柯玉,很快就回来。阿衍你别觉得这是你的错,其实是你救了三金的命,三金会好起来的!真的,他会谢谢你,你相信我。”
  黎衍依旧摇头,神情沮丧:“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等我从医院回来再说。”周俏凑过去亲亲他的脸,“你先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我现在去做饭,吃完后我就去医院,你在家等我回来,好吗?”
  黎衍点点头:“嗯。”
  午饭后,周俏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黎衍坐着轮椅来到沙发边,把自己挪到沙发上,遥控器打开电视机,随意点播了一部电影看。
  周俏说她两小时内一定回来,黎衍记挂张有鑫,其实也没心思看电影,就让电影自己播放着。
  他找的是一部美国科幻片,初衷是想让轰轰轰的音效响个不停,显得热闹一些。电影里有部分战争场面,黎衍眼睛看着,脑子放空,剧情完全没看进去。
  不知播了多久,有一枚炸/弹在屏幕里炸开,一个配角被炸飞,他凄惨地大叫,主角跑到他身边一看,他的双腿被炸得血肉模糊。
  黎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下子气都要喘不上来,只看到那人挥舞着双手哀嚎连连,还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看着只有十几岁。
  主角想要带着他撤退,他支起上半身,两条血淋淋的腿拖在身后。主角凝神思索,突然抽出一把匕首,说:“忍着点。”
  接着,手起刀落,男孩子的惨叫声在客厅里360度环绕,主角帮他止血,一把背起断了腿又昏迷的他,踉踉跄跄地冒着枪林弹雨离开了。
  黎衍看到那男孩伏在主角身上的背影,原本高瘦的男孩子大腿只剩一半,被切断腿的伤口上胡乱包扎着布条,黎衍知道这是假的,是电影是特效,是情节需要,但他还是感受到一阵阵窒息。
  他几乎坐不住,整个人歪倒在了沙发上,低下头,双手抚上自己的残肢,隔着布料很用力地揉搓着,揉搓到剧痛,他都没有停下。
  残肢里有短短的腿骨,会动的,黎衍可以摸到它,电影镜头已经
  变换,那个配角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但黎衍却开始为他设想下半生。他会活着吗?他能回家吗?他没了腿,战争结束后回到家,他该怎么办啊?他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有勇气活下去吗?
  ……
  想到后来,黎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轮椅,关掉电视机后,快速地逃进了卧室。
  医院里,周俏站在张有鑫的病房外。
  张有鑫住在单人病房,还在观察中,他的父亲和几个亲属都在,柯玉也在。周俏知道这时候是不可能和张有鑫说上话的,她也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在病房门口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就找到了柯玉。
  两个女人在医院楼下的咖啡馆里相对而坐。柯玉穿着一件黑色套头毛衣,原本飒气的短发没有打理,都柔顺地挂了下来,不再像个假小子,半阖的眼帘下睫毛微翘,居然显出几分慵懒的女人味。
  只是她的精神看着很差,显然这两天几乎没睡,周俏把咖啡放到她面前,她小声说:“谢谢。”
  接着就是信息交换时间。
  柯玉只大概地知道当晚发生的事,黎衍没有对警察说具体的电话内容,不过都告诉给了周俏,周俏就转告给了柯玉。
  她说完后,静静地看着柯玉,等待她开口。
  柯玉手指转着咖啡杯,终于抬起头来,说:“周俏,你回去告诉衍哥,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叫他千万不要自责。三金这一年来压力很大,大概是从两个弟弟出生就开始了。以前上学,他还有事做,后来大学毕业,他每天就待在家里,和我说想不出来能干点什么,又不愿意去他爸爸公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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