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异常冷静地叙述。
胖长老声音沉沉,闷在了雪里,“那你清楚,你现在做什么吗?你别也跟师兄兜圈子,冥海那回,还有集市,你瞒得过副掌门,师兄却不傻,你从不容情,偏偏容了她。”
不过是动情而不自知。
师傅天天耳提面命,要他们记得祖师爷的教训,他这种磨皮擦痒的混账都听得进去,为何一贯聪慧的师弟,却参不透呢?难道是物极必反吗?
胖长老有些颓然,还有些羞愧,“师弟,对不起,要不是师兄我嘴贱,老把你们凑成一堆,你也不会……”
“不关师兄的事。”
白衣剑修背脊挺直,雪松般铮然。
“欠她的,该还。如此而已。”
但是师弟你可能会死的啊。
值得吗?
胖长老蠕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人有百种,道有万千,有人为谋长生置身事外,有人欺世盗名无所不为,也有人君子一诺生死两弃。
“照顾好师傅。”
“还有……不必替我收尸。”
天地之大,河山万里,剑指黄泉亦无惧。
半月后,魔门人马齐聚幽域,倾其全力,讨伐幽后。
大势浩荡,如蔽日遮天。
“今日这鬼城,便是你天魔女帝的命陨之地!”
“女流之辈,还是速速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天命如此,挣扎无用!”
刀枪如林,旌旗似海,任她上天入地,无路亦无门。
女帝红衣染血,立于山巅,一身通天气派不落下风,“诸位可要想清楚,与本座为敌,他日相见,斩草必除根。”
众人轰然大笑,讥讽女帝狂傲,死到临头还不忘放两句狠话!
“原本怜你孤儿寡母,若肯服软,做本帝的妾室也算福气,不曾想骨头也硬,既然如此,不必多说。”为首的紫衣主帅眉眼狠戾,掷出一道赤色诏令,“一个不留!”
“啪——”
那诏令如火焰灼烧,直直撞进了陌生手掌,滔天气势骤然湮灭。
“什么人?!”
紫衣主帅惊怒大喝。
密密麻麻的黑色铠甲如潮水般涌开,如同遇见了克星。
“天命。”
剑尖淌着血。
他缓步走来,仿佛踏碎了一地的明净深雪。
紫衣主帅是年少领军,隐隐听过修真界三大天才传说,但他天生自负,并不曾放在眼底,自然认不出他来。于是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帝的路。”
玉无雪的眸光穿过雾瘴,直至落到那人的身上,她唇边抿着一抹嫣红。
伤得很重。
他抬指遮了眼。
山岚深深浅浅涌着,一袭白衣猎猎作响。
“天命在此,奉旨,清剿。”
他手指挪开一寸,流淌着薄而锋锐的血光,好似解封了一尊毁天灭地的绝世魔物。
重瞳猩红,择人欲噬。
“你们,该祭天了。”
第436章 魔帝前女友(15)
遮天蔽日的旌旗下, 有人为她横扫千军。
琳琅捂着受伤的肩头, 勾了勾唇,她这次的卖惨还是很有效果的。仙门最为孤傲出尘的剑修, 终于折下了他的矜傲, 承认了他内心秘而不宣的情愫。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 赴一场杀机四起的局。
谁的报恩会做到这种程度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琳琅又想起了口是心非的另一只,不禁眉眼弯弯。
要知道几个月前, 她同样折弄一下人族的至高天才,顺利埋下了新的暗钉。
小家伙太天真了,还以为她专门是来调情的。
“乖啦,我以后就认你这张床, 别生气好不好?”她这样哄着人。
“我没生气。”
少年面无表情。
她认不认床关他什么事。
这个云心水性的女人,惯会乖嘴蜜舌,风流的石榴裙下不知有多少的入幕之宾。她以为自己卖弄点风情, 自己就会像那些急不可耐的傻男人围着她打转么?
又不是没见过两条腿的美人!
月色凄清, 不远处传来几声鸦啼, 阴影疏疏照着少年的剑眉星目,分外冷厉夺人。
琳琅却是不怕, 她双肘枕着滑落的衣衫,仰着头,“既然没生气, 为何不敢看妾身呢?刚才你解妾身腰环的时候,可不见得害羞呀。”她柔媚入骨,温软埋怨, “还说女人心海底针呢,明明是你们这些小郎君更莫名其妙,翻个脸就不认人了。”
少年虎口微紧,努力忽略她唤着小郎君的娇媚语调。
往日郭武这个天煞孤星都自称爷的,旁人也不敢压他一头,叫他均是客客气气的——不客气也不行,这厮无法无天,一个不顺眼真的能当场翻脸的,前一刻还是哥俩好他不计较,后一刻就能摁着人的脑袋咣咣砸墙,全程维持不变的和善笑脸。
有了这样血淋淋的例子,谁敢用小郎君这一类带有轻蔑或是艳情色彩的称呼来喊他?
然后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说的是“你们这些小郎君”。
郭武冷笑,这狐狸尾巴还真是够骚的啊,寻常两三个“小郎君”怕是只够她塞牙缝的。
“随你怎么说。”
他头也不回要跳下树,这回腰带被后头的狐妖勾住了。不用看,他也能知道对方此刻的情形,红衫凌乱,春色无边,眼尾如海棠湿透,正欲说还休瞧着他。
莫名的心烦意乱。
“你有完没完?你知不知道送上门的女人很廉价呀?”
少年的语气恶劣。
后面不吱声了。
郭武动作一顿。
细细的呜咽声飘过来。
他背脊微僵。
“喂,差不多得了,一个老妖怪,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吗?”少年语音生硬,可是对方没有收住泪声,阵仗反而更大了。
“烦死了!又没死人,一天就知道哭哭哭,你们女人的心是饺子馅做的吗?”
郭武不耐烦转过头,一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扬起衣袖粗鲁擦拭,然后才发现,这张脸洁白似雪,哪有半分泪痕!
“你耍我!”他大怒。
琳琅顺势攀住少年的胳膊,蛇般环绕住人,软软地辩解,“妾身向来胆儿小呀,哪敢耍郭小郎君呀,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不信你摸摸,妾身不止心碎,还肝肠寸断了呢。只是想着,好不容易为见小郎君擦的胭脂,若是哭花了,岂不是浪费了这番心意?你想是不是呢?”
郭武的剑眉稍稍松开,又听这女人认真地说,“而且妾身只是守株待兔,送上门来的,是你呀,小郎君。”她掩嘴噗嗤笑了,“也好,妾身最近手头拮据,就喜欢便宜的送上门的小郎君!你说说,妾身要花多少价钱能买下你呀?”
去他娘的小郎君!
少年恶狠狠推开了身上的美人蛇,警告道,“你最好离我远点!刀剑无眼,万一伤了幽后的尊贵凤体,郭武概不负责!”
“刀剑无眼。”
她咀嚼着他的狠话,忽地一笑,挑着眉梢,媚眼如丝。
“也是,刚才妾身领教过了。原以为小郎君花丛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竟是个——”
“闭嘴!”
他气急败坏,“你还是不是个女的了,一点廉耻也没有。”
琳琅偏头,轻笑,“难不成郭小郎君嗜好龙阳,还会吻男的不成?”
郭武拳头捏了又松,他猛地一把扎进茂密树枝,快速离开是非之地。突然间,一只幽蓝蝴蝶飞到眼前,蝶尾好似沾着粉儿,翩跹流光,映得周围明亮少许。
“天色已晚,郎君好好安歇。”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温柔如柳絮的低语,缠绵悱恻。
他不知是什么鬼迷了心窍,拐角处装作不经意回头,余光一瞥,那人松松拢着茜色衣衫,半边雪肤轻挑着迷离的夜色,冲着他柔柔地折腰下拜,恰似美人拜月,妖冶的艳色妆点出三分端庄仪态。
少年飞快收回视线。
见鬼,她难道还知道自己会回头吗?
郭武不禁懊恼,这次又是他落了下风。
然而,他回去之后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营地狼藉一片,篝火被粗鲁掀翻了,四处蔓延着一股血腥味。见他回来,其他人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碍于少年以往的威势,没有当面表露出来。
“阿武,你来一下。”
男长老捏了捏鼻梁,招人进了帐篷,凝重道,“刚才发生了一场乱斗,偷袭不明,应该是魔门做下的陷阱,手法像赤血宗的,也不好说。他们是冲着咱们护送给陛下的东西来的,方才情势危急,我一个不察,倒被他们得手了,回去不知要怎样向陛下交代!唉,依我看,内部肯定是走漏风声了,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等郭武回答,被他重伤的女长老阴沉着脸,“还能有谁,大半夜不在场,还带了一身脂粉气回来。”
换成平日,说不定少年就笑嘻嘻糊弄过去。他向来不喜欢将刀口对着自家人,一是没必要,二是便宜别人,又不是个傻子,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可是现在,郭武冷静不下来,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被琳琅耍了!
在幽域的长乐宫,他就被她牵着鼻子玩了一次。
而这次,她更让他“美色误君”,抹黑自己的形象!
“哟,猜中了,说不出话了?我就说,像你这种轻浮浪荡的小子,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的掌心里!你还拖累大家——”
“说了这么多,可以稍稍闭嘴了吗?”
少年语气冷漠,面对师门长辈,头一次没有用敬称。
男长老吓了一跳。
是真的翻脸了。
男长老心惊不已,许是情绪波动,少年周身气场变得陌生了,强烈得令人窒息,不禁生出一股与之难以抗衡的畏惧。隐隐的,少年的形象竟与坐镇大武王朝、只手遮天的衍天帝重合。
“阿武,你师叔她只是——”
男长老的气势矮了一截,语气就不由得带了几分讨好。
而少年早就转头走了,完全无视后头的声音。
他要找罪魁祸首算账!
郭武千里疾行,照着原路,不出几息就到了树边。
树上的红衣艳妖已不见踪影,树下还躺了一个人,正是被他打晕的师兄。
“溜得倒快。”少年满腔的怒气无法发泄,压抑到极致,不怒反笑,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下次就得把腿给掰断,省得到处乱跑。”
还没乱跑的琳琅听得莞尔,她隐藏在暗处,一边观察敌情,一边还有兴致同她的女心腹传音交流。
“春熙,听见了么,对付四处留情的男人,就该下手狠点!他要是想跑,先把腿折了,要是还不乖,弄哑他嗓子,让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几次调教下来,保准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贴心的女心腹立马表明自己的忠诚,“陛下放心,春熙眼里心里都只有陛下一人!那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陛下的风华绝代!”
琳琅忧愁望天,这洗脑洗得太成功也不太好呢。
“剑门那边如何了?”面对女心腹真挚的仰慕眼光,琳琅赶紧转移话题。
“回陛下,玉无雪已经在冲击仙尊之境了,约莫数月可出关!”女心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陛下您如今是仙帝之身,那条极阴蛇也是天魔大祭司为您专门准备的,你为何要将此宝物用在一个敌人身上?”
明面上,由于古国一事,魔门与仙门达成了联盟,但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们暗地里的淘汰竞争一直存在。
“利用最大化嘛。”琳琅意味深长笑了,“消息你放出去了吗?”
女心腹点头,“陛下放心,虽然仙门跟人族两边的消息稍微延迟,但魔门都知,是欢喜宗跟赤血宗的宗主见利弃义,趁着幽帝一人外出,在路上伏击,致使幽帝身死道消。”
琳琅要称帝,自然要捏造一个合理的借口。
弑夫上位什么的,太血腥了,温柔如她,怎么会给其他人留下把柄呢?现在她的公公神出鬼没,不知是到了哪个界面,她猜想百年之内老人家应该是赶不回来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动手机会吗?
又过几日,琳琅将两位宗主诱至不寿山,杀之。
“你……心肠狠毒……”
赤血宗的宗主在前一刻殒命了,而欢喜宗的还在苦苦支撑。
这欢喜宗原本是佛门欢喜禅的一支,门人皆是男俊女俏,欲以爱欲供奉残暴神魔,使之欢喜,然后感化为佛。后来因领袖行事过于放荡,便被佛门放逐了。对方也是有能耐的,不消几年,在魔门另起山头,广收门徒。时至今日,欢喜宗以艳情闻名,世人都道一句“欢喜宗前无真佛”,可想而知这蚀骨香风的魅力了。
欢喜宗的宗主是一个红衣美男,墨发垂足,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比女子还要勾人心魄,便是此刻狼狈躺在碎石之中,不减丝毫俊美。由于失血过多,他脸颊苍白如雪,透出一股儿任君采撷的柔弱样子。
琳琅伸出手指擦着他唇边的血迹,放到鼻尖轻嗅。
她媚眼如丝,笑吟吟地道,“妾身怎就心肠狠毒了呢?不是折欢宗主说,妾身是千劫桃花火,纵然焚身绝不后悔吗?”
折欢见她十指纤纤,粉嫩笋尖捻了一抹血,那模样是无邪的,好似在琢磨着他的血为何比别人要来的香甜,于是嗅了嗅,她还真用薄红的舌尖舔了几下,满是餍足,冲着他说,“果真是甜的。”
红衣美男被蛇蝎女帝折磨得奄奄一息,本是想求死的,见她这番媚态,一身桃花骨又软又烫,顷刻欲海生波,嘴里低低溢出压抑的喘息声。往日都是他让别人神魂颠倒,哪想到有一天会风水轮流转。他见过世上两种最媚的女人,一是欢喜宗的极乐女,就像莲台观音坠入凡尘,清冷与魅惑并存。二是天魔族的魅女,天生艳骨,颠倒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