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就在这边住一晚吧,明天我让小张过来接你。”
贺语冰像提小鸡一样,把琳琅提到了酒店,让前台小姐带她回房间。他付了款,打算往外走,忽然听见前台小姐一声尖叫,他被人从背后结结实实抱住了。
贺语冰一愣。
她的小脑袋埋在他的脊骨里,小声地说,“那就带我一起走吧,我怕死,可我更怕失去你呀。”
拜罗伊特的秋夜是浓醇温柔的,却不及她的柔情似水。
贺语冰后知后觉,这是对他恐吓的“回应”。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望了望搁在他腰腹上的双手,指盖染着一层浅浅的桃粉色,干净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清早,男秘书接到了贺董事长的电话,他连忙端正身体,规规矩矩垂耳恭听。
嗯?女装?什么鬼?
董事长爸爸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居然破天荒让他买一套女性衣裙送到某间酒店?
天下红雨?
还是他没睡醒?
“穿好衣服后,带她过来。”
贺语冰撂下一句话,挂了。
小张浮想联翩,难不成是董事长爸爸的金屋藏娇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他跟随贺语冰多年,可从来没见过爸爸这么上心过一个人。
毕竟贺董事长之前是标准的不婚主义,公开宣称他对女人对男人对人妖对兽兽什么的都没啥兴趣,完完全全的看破红尘的禁欲人士。
疑似女主人的世界奇迹出现,小张不敢耽误,立马在最近的一条商业街买了衣服,他私心想着董事长爸爸那闷骚的个性,特地挑了一件露背的交叉绑带的小性感红裙,既有少女的俏皮,又有女人的妩媚,简直就是完美!
小张兴冲冲去讨好未来老板娘,顺便看看世界奇迹。
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贺语冰面无表情扫过琳琅及膝裙下的细长小腿,又面无表情掠过了男秘书心虚的神情。
小张很怂,他以为自己接的是风骚的老板娘,谁知道是典雅端庄的大家闺秀。
贺语冰的时间观念异常严格,小张已经来不及给琳琅买另一套衣裙了,就只能这样跟着来了。
“贺叔叔——”
琳琅模样局促,三十分钟的车程足够她撬开小张的嘴,知道是谁将她送到酒店。
“吃点东西吧。”
贺语冰将菜单推给了她,全是开胃清肠的粥品。
心细如发的男人周全考虑到了她宿醉的问题。
琳琅咬了咬唇,挑了个离贺语冰最远的位置,两人正好形成对角线。
威势深重的男人眼皮也没抬,放过了这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雪鹿。
琳琅出乎意料的选择可逼死小张了,这里总共四张椅子,他是要坐在疑似老板娘的女孩子旁边面对他的上司,还是坐在他上司的旁边对着疑似老板娘的女孩子?前者让他心惊胆寒,后者他又害怕死无全尸。
最终,小张满脸壮烈坐在了琳琅的身边,准备英勇就义。
这时候,一道铃声解救了小张,他几乎是喜出望外地说,“董事长爸爸,阿敬跟我说,乐菱那边又准备搞事了,我先去给你放个哨!”他嘴皮一秃噜,把私底下的爸爸称呼给说出来了。
小张赶紧一溜烟跑了。
贺语冰明显察觉到,一股不安焦灼的气息从对面溢出来,她捏着菜单的手在微微发抖,雪白的手背上伏着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纤薄可见。
她在害怕着他。
“有事你就说。”贺语冰大马金刀地坐着,目光锋锐,瞬间便明白她的不安来源,“你是想问,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有没有趁人之危?”
她难堪低下了头,漆黑的长发垂落肩头,隐约可见颈子的一抹细腻。
“没有。”
他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给出了两个字。
琳琅松了口气,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与昨晚的甜蜜不一样,清醒的她神情规矩、克制、庄重,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淡与客套。
贺语冰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
“先别急着道谢。”贺语冰的眉骨锋利,如同最料峭的山脊,气势凛冽骇人,他直视着惶然不安的猎物,“如果你知道我昨晚是什么念头,你就不会想要感谢我了。”
这一句话顿时让她惊慌不已。
男人的鬓角修得很短,很利落,正如他的人,从不遮掩自己的勃勃野心。
“我没有趁虚而入,不是因为你不够美,也不是因为突然的良心发作——如果你希望我是个正直的人,抱歉,得让你失望了,我从来不是看破红尘的和尚。”
“不过,我贺语冰若想要女人,我会要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离开别的男人跟我,而不是靠着醉酒得逞。”。
明明两人隔着距离,男人锐利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令她无处可躲。
“小女巫,我给你个忠告——离我这个斯文败类远一点。真要进了我的眼,你逃不掉的。”贺语冰抽出了他的铅灰色外套,随意挂在了手臂上,他起身,特意经过琳琅的身边。
“不然下次,就不是当班主任那样简单了。我会亲自教你,检讨书……怎么写才合格。”
尽管她听不懂贺语冰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话语中流露出淡淡的血腥味,足以令一个年轻单纯的女人心神不宁。
贺语冰离开了。
他走过旋转门,沿着玻璃墙直行。
他看到玻璃墙之后,女孩僵硬坐着,脸上堆积着惊疑、困惑又害怕的情绪。
怕就对了。
离他越远越好。
贺语冰漠然地想,他贪婪心狠,利益至上,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拥有良心了。所以,她聪明的话,就乖乖的,别在他眼前晃,不然他很难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比如,横刀夺爱。
第一次醉到他怀里,他当她神志不清,是小孩子胡闹。
而第二次明知故犯……
贺语冰坐进车里,松松别上了烟青色袖口。
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男人深不可测的眸光。
贺语冰淡淡扬眉。
小心一点,不要被大魔王抓到呀,小女巫。
第510章 宠妹狂魔前女友(14)
贺语冰按下蓝牙,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你放哨放得怎么样了?那群讨厌的小鬼杀人放火了吗?”
小张:“……”
瞎说, 他们开的是正正经经的娱乐公司, 才不是什么犯罪集团呢!
小张早就习惯董事长的犀利毒舌,但这次听起来……爸爸的心情好像还不错唷?
男秘书咽下唾沫,给上司汇报战况, “今天休伯特先生要去看展, 乐菱她执意要跟着去, 差点没被保镖给拦下来。”
贺语冰收敛唇边弧度, 笑意寸寸变冷。
“所以她又借着我的名头,死皮赖脸凑上去了吗?”
小张好险没摔了手机。
董事长爸爸这是长了千里眼吗?他就提了一句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地点在哪里?我现在过去。”后视镜映出男人锐利如刀的眼, 始终深邃冷静, “你也不用费尽心思救场了,通知王律师,让他教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怎么做个人吧。”
明白了, 董事长爸爸又准备杀鸡儆猴了。
小张不敢说求饶的话, 乐菱是他颇为看好的一个小姑娘, 是花了大价钱从酒吧里捧出来的。公司对天赋艺人一向宽容,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让小姑娘误会了——只要自己有才华,做什么都应得到原谅。
他不禁摇了摇头, 这些小家伙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们要是投胎到十年前, 二十多岁的爸爸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他甚至连冷笑都懒得敷衍,直接一脚将另投靠山的艺人踹进医院。就算不死,肋骨也得像样断上几根, 不然难以平息暴君的愤怒。
总而言之,年轻的董事长爸爸堪比撒旦,脾气一点就爆。
嗯,这是小张从老前辈那边听说的。
小张完全没有辜负自己八卦小天王的身份,从老前辈们那边探听了不少有关于董事长爸爸的“狼王传说”。
更加丧心病狂的是,董事长爸爸年轻时候的称号不是什么“魔王”、“暴君”等高大上词语,反而是意想不到的……“小病爷”。
董事长爸爸他竟然叫小!病!爷!
又奶又凶的小病爷!
我去!
我的王母娘娘啊!
我的太上老君啊!
你能想象一个身材魁梧、目露凶光的魔头被人叫小病爷吗?
当时听到的小张灵魂出窍,差点被雷得当场去世。
董事长爸爸高大雄伟的形象在他世界里摇摇欲坠。
然而你爸爸就是你爸爸,小张的动摇没多久,下一场会议全程目睹了董事长爸爸将对手骂到爆哭的残酷画面,他赶紧将自己的敬畏之心给捡了回来,继续将董事长爸爸供奉在自己的案头上,每日烧香……啊呸,是每日虔诚祈祷,希望董事长爸爸对他下手“温柔点”。
小张非常庆幸自己生得晚,能全须全尾地活着。
至于爱到处蹦跶的乐菱小姑娘,小张只能说,祝安。
迄今为止,抱着爸爸的金大腿还要去勾搭别的金主的勇士,他还没有见到谁能撑过一周的时间。
乐菱并不知道她被男秘书怜悯了,此时她围在休伯特先生的身边,滔滔不绝鉴赏着面前的人体画,“很显然,画家刻意模仿了毕加索盛年之际的黑人时期,笔下的人体健硕而深沉……”
同行的人纷纷露出乐意倾听的神情。
这一发现让乐菱的脚步都轻快了些,愈发确认自己是正确的,于是声音更加响亮大声。
殊不知这只是上流绅士们客套的礼节,透着推波助澜的意味。
实际上,他们心想着,尽情地说吧,愚蠢的鸽子少女,说的越多,老先生就越厌烦,他们就有充足的机会显示自己得体的素养以及良好的鉴赏能力。
休伯特老先生的确是很苦恼,如何才能优雅又不失礼貌打断这位女士的“聒噪”?她说的尽是一些被人嚼烂的、没营养的废话,全是教科书里的标准说辞,套哪都能用。自从休伯特的孙子上学之后,回来总爱给爷爷叽里咕噜念一大段,念得老音乐家直想哭唧唧。
老先生忍耐了片刻,余光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惊喜连走数步,握住了对方的手,“贺先生,你来了。”快把你这边烦人的小女孩领回去吧,上帝,他就没见过这么爱咕咕的小鸽子!
贺语冰微微一笑,用流畅自然的德语交流,“上午好,休伯特先生,您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是邂逅您的缪斯了吗?”
难得遇见聪明人,休伯特老先生的心情由阴转晴,难得俏皮眨了下眼睛,“我老了,年轻缪斯的芳心是属于正直优雅的绅士的。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曲女士,我老朋友亚瑟最喜欢称她为白皇后小姐,唔,不要在意,猥琐的老头子总是爱取一些奇怪的名字。”
贺语冰的视线从休伯特老先生的脸庞滑到女性精致的锁骨上。
银灰色的西装并未裁剪得很硬朗,而是做了留有余地的柔美垂感,她外襟口敞开,丝绸衬衣宛如月色,将肌肤衬得愈发雪白。小女巫今天换下了诱惑人心的玛瑙耳坠,颈肩上只松松缠绕了几圈珍珠项链,光泽美丽温润。
一种含蓄的、保守、典雅的美,像是蒙着面纱的圣洁修女。
贺语冰中途要处理公司一件合约,在路上耽搁了半个小时。
琳琅比贺语冰更早来到邀请的画展地点,散心之时还“碰巧”遇上了休伯特先生一群人。
贺语冰不着痕迹打量着她,小女巫在看见他的一刹那,珊瑚般的唇色害怕般泛起了白,往旁边的绅士斜了一步,遮住了半边肩膀。
她在寻求庇佑?
贺语冰哂笑,冲着人伸出手,“你好,曲小姐。”
她吓了一跳,目光浮现困惑,似乎不明白他的意图。
认识的两人却要做出第一次见面的礼节?
贺语冰气场强大,且不容置疑,在他逼迫的锐利目光下,她迷迷糊糊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她的掌心。
又冷又硬,是她对男人的第一感觉。
男人的右手用于签写文件与合同,虎口还覆着一层粗砺的茧子,摩挲时略微生疼。他的手掌厚实而宽大,犹如山岳,将琳琅娇小玲珑的手完全裹住了,她不由得发散思维,想到了镇压猴子的佛祖五指山。
可能董事长爸爸适合当个镇宅神物,琳琅如此想道。
似乎发现了她的走神,男人不轻不重捏了她尾指一下。
琳琅低低惊呼一声。
而董事长爸爸早已迅速抽手,冷静自若,好像刚才恶作剧的不是他。
周围的人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纷纷笑着跟新来的客人见礼。
贺语冰一一处理完毕,才对忽略已久的乐菱说,“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回国。”然后等着一一欣赏自己铺天盖地的黑历史。
乐菱愣在当场。
她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意识到了贺董事长的耐心告罄。
休伯特老先生很意外,“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贺语冰轻描淡写,“她违反了合约,准备回去解约赔偿。”
休伯特老先生噢了一声,没再开口,这位小姑娘的才华没有像“白皇后小姐”一样打动他,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求情。
乐菱还想说什么,被男秘书一把拉着走了。
中途时候她醒悟过来,剧烈挣扎,大声地喊,“等等,休伯特先生,我还有话——”
最后是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将不尊重艺术的客人“请”了出去。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小孩子就是这样,爱做梦。让她醒一醒,就好了。”贺语冰报以温和一笑,轻松盖过了尴尬的氛围。
绅士们颇有眼色各自打趣起来。
一行人又移动到另一幅画下。
比起之前的抽象画,这幅画表现得十分直白,以救赎为母题,近乎浓墨般的红云下是一对交缠的王国情人,华贵的衣饰被战火吞噬,演绎末日下的腐朽与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