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女郎高高扬着天鹅细颈,神情似痛苦似得意,她为征服帝国的意志而骄傲。而有着宽阔的古铜色胸膛的男性捧着她的腰,半张脸埋入女性的秀发之中,肩上的黄金勋章半明半暗。
极致的欢愉之后,飘扬着王朝废墟里的灰烬。
贺语冰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对艺术不感兴趣。
当众人赞美不已时,贺语冰敏锐察觉到斜后方传来一道目光,他转头看去,对方惊慌不已垂下了头。
慢慢地,红了耳朵。
那一滴朱砂血从耳尖蔓延至细颈,艳得靡丽。
贺语冰眼眸深邃。
这一天画展之后,贺语冰跟休伯特先生进行了友好的告别,没了拖后腿的,他的人脉结交异常顺利。尤其是到了他回国的前一天晚上,休伯特专门拜访送别,称他十分喜欢贺语冰送的紫铜佛音碗,认为华夏的声音非常有灵性。
贺语冰没有吩咐小张去准备另外礼物,所以替他送出这一份适宜心意的,是另有其人。
他面上不显,接受了休伯特先生的感谢。
琳琅从浴室出来,接通了来电。
“那佛音碗是你送的。”男人淡淡道,“说说看,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我只是顺手……”她小声极了,“看能不能帮一下贺叔叔。”
贺语冰垂眸,半张脸隐于灯光下,轻飘飘来了一句,“那你要不顺手,把贺叔叔娶妻生子的人生大事也解决一下。”
年轻女孩手一抖,立马中断了电话。
贺语冰慢条斯理解开了深色领带,随手抛向床边,迈开长腿进了浴室。
第二天,他在机场里见到了戴着墨镜的琳琅——这实在不符合她平日里的打扮,曲家的教养让大小姐养成了直视别人说话的习惯,很少会戴上墨镜这一类东西。
显而易见的,她在避他。
男秘书带着一群小鬼率先回去了,董事长爸爸只好自己订了机票,至于琳琅,她是被男人套出了自己的行程,接着糊里糊涂就跟他同一天回国,还坐在了相邻的位置上。一路上两人并没有说上几句,因为琳琅有一半在装睡,另一半是真睡过去了。
“咚——”
撞到异物的痛感让琳琅清醒过来,然而侧脸一看,是一只熟悉的手掌,正好撑在窗上,阻止了她与窗户亲密接触。
“不老实的睡相,睡觉一准踢被子。”董事长爸爸的声音凉凉飘了过来。
琳琅忍不住想瞪他,然而想起自己立的敏感、纤细、多愁善感的女主角人设,生生扼制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她低低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我睡得太死了。”
大魔王深深看她,“在陌生男人面前,你都会这样没有防备的熟睡?”
小女巫茫然无措,“……啊?”
贺语冰捏了捏鼻梁,“不,没什么。”他忽然觉得,对方也许没把他当男人,而是当镇宅的吉祥物。呵呵,吉祥物。
一夜之后,两人抵达国内机场。
清晨的机场笼罩在澄亮的灯光之下,四周尽是巨大的、透明的建筑体,像是一座繁忙的玻璃迷宫。贺语冰眸光注视着在玻璃迷宫里兜圈圈的小女孩。
她这回耳朵没有戴任何东西,单是一条轻薄的长袖连衣裙,干净如同雪地里的光,她有些窘迫地说,“应该是这边下电梯的,我肯定不会再走错的。”
贺语冰单手插兜,嗯了一声,又问,“需不需要我拎行李箱?”
琳琅手拖着一个半腰高的箱子,看上去很费劲,听见贺语冰的问话,想也不想拒绝了,“很轻的,没事,我自己来。”
贺语冰不置可否。
“嗤——”
箱子轱辘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僵在了原地。
“又怎么了?”贺语冰随口问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双臂紧紧夹着胸侧,秀美的细眉羞怯蜷缩着。
“到底怎么了?”贺语冰走到她身边。
好久,细弱的声音从喉咙里颤颤飘出,“我、我的带子松了。”
说完,她紧闭着嘴,头恨不得埋到胸里。
贺语冰愣了愣,眸光辗转,落到了她的侧背上,隐约能看见蝴蝶骨之下突起的弧度。
“行了,别一副可怜被我欺负过的样子。”男人哑声道,“我护着你走,先去卫生间。”
怎么护?
琳琅没想明白,男人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入怀里,胳膊正好贴着两头的带子,遮住了不太美观的地方。他的体温偏低,呼吸却着了燎原的火星,滚烫的,入骨的,灼伤她的颈肩肌肤。她欲要挣扎,被男人轻而易举镇压了,“快点,我的自制力是有限的。”
“小女巫,我没开玩笑。”
她对上了贺语冰幽深的眼,有着几分不太明显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叫我……呃,小女巫?”她努力说话,想要赶跑此刻的暧昧氛围,但绞尽脑汁,反而选了一个更加微妙的话题。
“美丽,有毒,要命。”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零散的词语拼凑出一个男人被吸引却又克制的复杂情绪。
她眼尾红色加深,不敢再问。
“啪嗒——”
一道突兀的响声惊醒了琳琅,她一手按着董事长爸爸的结实臂膀,转头看过去。
“……琳琅?”
对面也是一对男女,刚刚从国外回来。
巧了,其中一位是她的现任丈夫呢。
第511章 宠妹狂魔前女友(15)
喧闹的机场出现了诡异静谧的一幕。
满脑子都是言情套路的女路人看了看左边的一对,嗯, 剧本敲定了, 霸道董事长爸爸与带球跑小娇妻!
然后她又看了右边的,不确定地想,忠犬男朋友跟他的任性大小姐?
霸道董事长爸爸往旁边瞟了一眼, 吃瓜路人尬笑着离开了。
琳琅的视线落到丈夫的手臂上, 他上身仅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衬衣, 袖口仔细折了几折, 几乎瞧不见褶皱。
这份整齐的清爽很快被身边的女孩儿破坏了,她一手抓着年轻男人的袖子, 身体稍前倾着, 亲密倚着他的胳膊,就像是小女友仗着自己的“特权”,向男朋友撒娇耍泼, 非要买到她最中意的一管口红, 否则决不罢休。
两人之间流转着亲密无间的气息, 旁人似乎无法插足。
她心思微转,做出向前一步的举动,果然被贺语冰压住了肩, “你确定要这样走过去?”
她僵在原地。
贺语冰垂眸, 揽入她此时此刻的情态。
婉秀精致的脸庞上失去了鲜活的血色,唯有嘴唇那一抹朱红艳得离奇。
……她咬破了唇。
贺语冰散漫地想,真是一个精彩的狗血剧。
拐骗小女巫回国的时候,贺语冰顺带套了一波的话, 才得知她出国不仅是应了休伯特老先生的邀请,更重要的是想散一下心。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姿态,那是很难忘的场景,女人失落低着头,雪白的细颈儿弯出一抹月牙似的曲线,耳边别着的碎发随之滑落,如同黑夜里悲泣的天鹅。
她低落地说,我找不着慕深了。
新婚丈夫突然出差,而妻子一无所知。
根据这些零散的信息,贺语冰几乎能想象到一个敏感纤弱的女音乐家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你,你放开她!”
陆慕深更加混乱,脑子气血上涌,一向说话流利的他难以组织表达语言。他年轻美丽的妻子不在家里,也不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而是温顺地待在其他男人的怀里!
身体的本能驱使着陆慕深大步向前,想冲上去给那个无耻的男人狠狠一拳,然而琳琅一句话将他定在原地。
“你……不是出差了吗?跟你逃学的妹妹一起出差?”
陆慕深听见妻子轻如羽毛的声音。
他悚然一惊,脸色陡然发白。
双方形成了焦灼的对峙。
琳琅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固执盯着某一个地方,正是卫宝灵挽着哥哥手臂的接触点。
陆慕深慌忙推开人。
……这反应很有趣啊。
琳琅意味不明地想,卫宝灵的胆子被陆母吹上天了,还真的脑袋一热向陆慕深告白了?
事实上,她猜得差不多。
卫宝灵的确是鼓起勇气告白了。
她也不指望第一次就拿下陆慕深,就是想试探一下,看他的反应如何。小姑娘也学聪明了,这种事不能慌,要徐徐图之。
结果令卫宝灵很失望。
陆慕深果然把她当妹妹看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他甚至是觉得卫宝灵被人欺负了,所以神经受到了威胁,想要依靠“哥哥”,错把“亲情”当“爱情”。
“啪——”
轻微的响动,一件西装随意披上了琳琅的肩膀。
一丝清淡的烟味萦绕脸颊。
她呆呆看去,贺语冰只淡淡地说,“把扣子全扣上。”
出于忙碌应酬的需要,即便天气再热,贺语冰西装三件套从不离身,他的忍耐力向来很好。
“……噢,好、好的。”
她笨拙系着陌生的扣子。
男人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以致于让年轻女孩儿忘记了对方刚才的“捉弄”。
一只手伸过来,扯住了她的手腕。
琳琅动作一顿。
她慢慢抬头,望进了丈夫愤怒的眼睛里。
但凡看见自己的女人穿上别的男人的西装,没有一个丈夫能忍得住冲动。
她又慢慢地,慢慢地,拂开了丈夫的手。
陆慕深一阵愕然。
“你们叫车了吗?”贺语冰波澜不惊地问,“没有的话,我送你们回去。”
陆慕深不可思议看着这个男人,他怎么能当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后背带子开了,我帮她遮一下。”贺语冰很平静,并不认为这是难以启齿的事。
“那你也不能这样抱她!”
陆慕深捏紧拳,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贺语冰与陆父是平起平坐的地位,而他作为晚辈的,气场上无端就弱了几分。
“不能?”贺董事长嘴角挑起几分,轻蔑一闪而过,“那你的妹妹挽着你的手,还趴在你的背上,就不作数了?”
他眼睛好,早早就看到两人的打闹了。
所以刚才,他的确是有意为之。
陆慕深被堵得说不出话。
“走吧,我送你。”
贺董事长扔下一句话,率先迈腿离开。
琳琅毫不迟疑,跟在他后面。
陆慕深愣了半天,回神后立即追了过去。
原地只剩下了卫宝灵,她茫然环顾四周,不明白怎么到最后就丢下她了?
小姑娘不禁气急跺了跺脚。
果然,一遇到那个扫把星就没好事!
小张开车来接董事长,看到路边那整整齐齐的一群人,一时间恍惚不已,以为自己在梦游。他回去之后就恶补了世界奇迹……哦不,是未来老板娘的事,结果有点心肌梗塞。
小姑奶奶原来早就结婚了,嫁的还是他们董事长爸爸的死对头的儿子……狗血剧都不敢这么编。
所以小张的观感很复杂。
他觉得董事长爸爸不会是被美人计俘虏了吧?这可是妥妥要误江山的节奏啊!
“醒了没有?醒了把钥匙给我。”
贺语冰清冷的声音响起。
小张尴尬笑了笑,将车钥匙递给了男主人。
贺语冰打算开车,副驾驶位被琳琅抢了。
陆慕深揉了揉眉,话语又咽回喉咙里,坐在了后座。卫宝灵心中窃喜,敛着裙摆坐到了陆慕深的身边。空间窄小,难免发生肢体碰撞的情况,卫宝灵小心翼翼挨上了俊美青年的胳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细微的动静被陆慕深察觉到了,他看着前头的妻子,下意识往车窗旁边挪了几寸,避开了接触。卫宝灵的嘴角一下子拉下,表情有些闷闷不乐。
“太太,少爷、琳琅小姐跟小小姐回来了!”
张妈喜气洋洋跑过来,“不过晚餐要多准备四份了。”
“什、什么?”
正在翻看邀请函的陆母猛地站了起来,又觉得太失态了,故作平静坐回去,“他们怎么一起回来了?但是四份晚餐是怎么回事?还有其他客人?”
张妈点头,“是一位先生,哎哟,太脸熟了,我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
陆母不停猜测,来人是谁?
然而,任由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来的是丈夫的死对头。
陆母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贺家的掌门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否则也不能短时间内就建立威信。陆父很少带陆母出席商业场合,因为他认为陆母不但学历浅,眼皮子也浅,根本上不了台面,平白耽误他的正事。
像贺语冰这种圈子里的巅峰人物,陆母平时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她就见过这人一次,还是在自己儿子的婚礼上。当时贺董事长一出现,门口迎宾的侍者吓得心脏骤停,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谁不知道贺陆两家势如水火,相看两相厌?
后来误会澄清,是曲家这边亲自请了人来,作为新娘的“娘家观礼人”。
不管众人内心如何猜测纷纷,起码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新娘的娘家势力非常强,没事还是不要惹她,不然弄了小的,老的能把他们搞得当场去世。
陆母对这个男人也有些怵。
“贺先生,您怎么来了?”她干巴巴应酬。
“送人回来。”贺语冰道。
他身后露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琳琅无视了对面错愕的目光,穿上家居鞋,踩上楼梯,她需要回房整理下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