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如花美眷——衮衮
时间:2020-09-26 07:37:43

  戚展白由不得失笑,点了下她鼻尖,“等着。”
  桌上有条鱼,是他早间从湖里捞上来的。旁边还有他拿野兔换来的一袋米,和一篮子豆腐,够一顿晚饭了。
  戚展白拎起鱼到岸边清洗。沈黛也颠颠跟了过去,捧着脸蹲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看着他把盐擦在鱼身上,挂起来风干,脑袋则切了拿回去炖豆腐。
  鱼和豆腐且得炖一会儿,小米粥也要慢慢熬。太阳还没下山,趁这时间,戚展白劈了木头,乒乒乓乓修补屋子门窗上的裂缝。
  沈黛是真被他这次不辞而别吓到了,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戚展白心疼她大病初愈,让她进去歇着,她却不肯,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叫他举着斧子都不好施展。
  他颇为无奈地叹着气:“从前怎的不知,你这么粘人?”
  “粘人吗?还好吧,我其实还可以再粘人一些的。”说着,沈黛就展臂抱住他劲腰,抬起一只脚圈住他脚踝,八爪鱼似的,用行动将这话贯彻到底。
  戚展白笑得前仰后合,连带她也跟着前仰后合,却都乐在其中,谁也没有放手。
  夜色悄然降临人间,湖面催开一片星子,屋顶袅袅飘起炊烟,兀自安静成了一幅画。
  两人捧着碗坐在里头吃饭,这样就很好,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比窝在桂殿兰宫里终日提心吊胆要好得多。视线稍稍抬起,越过碗沿,沈黛就能看见他也在对自己笑。
  那笑里有春和秋,胜过她所见过的所有山川与河流。清粥小菜也因此有了别致的味道,远胜过帝京那些丰盛的美食。
  原本废弃的小木屋,忽然变得格外温馨。
  但眼下毕竟是冬天,白日有太阳倒还好些,入了夜,四周蛰伏的寒意就张狂了起来。
  戚展白皮糙肉厚,不怕这个。
  沈黛却有些受不住。
  她自幼身体底子就不好,前几日又被那毒/烟熏了一波,还没完全调养过来。戚展白把被子全裹在她身上,又将炉子挪到床边,又握住她僵冷的手不停揉搓取暖,她还是冻得嘴唇发青。
  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戚展白沉默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有点可怕。
  沈黛知道他心里难受,自己也惶惶起来,生怕他说出什么让她回去之类的话,慌忙扯住他衣角摇着头道:“我......我......我没事的......”
  抿了抿唇,她鼓起勇气往他臂弯里拱,“你抱抱我吧,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边说边从他怀里抬起眼望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有希冀的光。
  戚展白失笑,不愧是她啊,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调/戏他。
  但眼下,他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心里暗叹一声,他张开双臂将她连人带被一块抱入怀里,蹭着她茸茸的脑袋,柔声道:“睡吧。”
  可是这样,他会冷的啊......
  这不是沈黛乐意看到了,直说的话,他大约也不会听。她枯下眉头,噘着嘴抱怨:“我还是不暖和!”抱住他的胳膊,强行将他一块拽进被窝。
  这回,可算是真的同床共枕了。在西凉没能实现的愿望,倒是在这间陋室圆满了。
  天寒地冻里,他怀抱的热量透过彼此的衣裳,隐隐传到她肌肤之上,又钻入她血脉当中,火似的直涌到心口上来。虽不是太阳,却比太阳还温暖。
  小小方寸间,每一个无关风月的微小动作,都能招惹出彼此一阵悸动的心跳。许多细腻的心思藏匿在里头,不去道破,他们心里都有一本账。
  就好比沈黛满心欢喜,身子虽还僵冷着,心窝里却暖洋洋的。
  就好比戚展白此刻虽闭着眼,沉着嘴角,一脸矜持,可轰隆的心跳声,以及身体上细微的变化,还是将他心底的滔天巨浪掀到了明面上。
  感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两人都已经认定了彼此,至死不渝,若戚展白真对她做些什么,沈黛其实是不介意的。左右上辈子,他们就已经是夫妻了。
  但戚展白不会,她很清楚。
  纵使现在,她已经在他怀中,没过三媒六聘最后一道坎,他便是死也不会碰她一下。这便是有原则的湘东王殿下。他给她的安全感和尊重,无论何时都不会堙灭半分。
  沈黛心口又涌起一丝淡淡的暖意。
  可是他们或许再也等不到那个婚礼了......
  沉吟了会儿,沈黛抻着脖子,脑袋往他颈窝里拱。戚展白当她是睡得不踏实,想换个姿势,托着她的腰配合她,却听耳边悠悠荡起一阵薰风,“小白,我们成亲吧。”
  然后他就听见,自己的心在腔子里狠狠蹦了一下。
  这也太突然了。
  戚展白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
  “我没有想一出是一出,我是认真的。”沈黛不待他说完,就很坚决地否认了他的话。
  不想解释太多,怕他多心,她小脑袋一点一点凑过去,脸颊贴着他的脸,语气甜蜜,包涵对未来的期盼,“我想嫁给你,一天也不想多等了。”
  这本来是他的愿望啊......
  戚展白收紧臂弯拥深她,心里感慨万千。
  当初上显国公府提亲时的紧张和成功后的喜悦,而今回想起来,他仍记忆犹新。自那以后的每一天,他无不在盼望夏天和秋天都赶紧过去,冬天快些到来。再开春,他的昭昭就会和满城的花一块,降临他身旁。
  而今,他也的确盼来了冬天,却万万想不到,这个冬天竟彻底过不去了。
  倘若他能提前预见这些,还不如在西凉多待几日,至少还能借宇文均的手帮他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昭昭......”戚展白艰涩地张口,“若是现在成亲,不会有人来祝福我们,没有十里红妆,更没有好看的嫁衣,我们只能......”
  越说越心酸了。
  她的昭昭,那么好的昭昭,不该就这么嫁人。她当穿着顶顶华贵的嫁衣,在世人艳羡的目光中,在家人的祝福中,风风光光嫁给他,而不是......
  沈黛却满不在意,十里红妆又如何,华贵的嫁衣又这样,哪里比得上他?上辈子她倒是有这些,可结果呢?
  她想得很透彻,“我不要这些,我就要你。”
  她从他怀里探出脑袋,额头抵着他额头,“小白,你娶我吧,明天就娶我吧。”
  “我们就做一对隐居的夫妻,在这里住腻了,就换一个地方,将来再生好多好多孩子。我把我们的事编成睡前故事告诉他们,他们再告诉他们的孩子,这样等我们百年之后,大家虽然不知道我们是谁,但会记得我们的故事,还会羡慕我们,多好?”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想像力一但开了阀,就跟竹筒倒豆般收不住。
  戚展白也不打断,侧枕着胳膊含笑听她说话,在她得意忘形蹬开被子的时候,仔细给她盖好。炉子里的火小了,可心还是热乎的。
  寒冬腊月里,彼此能这样相互取暖,漫漫长夜也不至于那么难熬。
  直到最后沈黛睡去,她脸上也依旧是笑容浅浅的模样,梦里也是对未来的憧憬。
  戚展白帮她掖被子,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到底有力气抬起两只手抱住他脖子,含糊地跟他要答案:“你到底娶不娶我?”
  戚展白笑着拿下她双手,在嘴边各啄一下,裹在掌心呵暖后,轻轻放回被子里,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落下一吻。呼吸轻轻落在她额前,暖暖的,很安心。
  “睡吧。”他说,自己却在床边坐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沈黛从美梦中醒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先伸到旁边探摸。枕头边空空荡荡,连被窝都是冷的。
  她的心也蹭地冷了半截。
  “小白!”
  沈黛一掀被子“噔噔”跑下床,鞋也顾不上穿。
  昨日那种失去他的恐惧又涌上来了,一颗心统共就这么点大地方,很快就被严丝合缝地填满,心里装不下,还要从眼睛里“啪嗒啪嗒”往外冒,将梦里的一切美好的悉数敲碎。
  就因为不想让她受委屈?不想娶她?他就又一次不辞而别?
  沈黛接受不了,呜咽着往门口跑,“小白......”
  却不想还没到门边上,戚展白就突然飞奔过来,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拎着昨日晒在太阳底下的半条咸鱼,惊慌地问:“怎么了?”
  沈黛看看他,又看看咸鱼,又看看他,叼着指头,呆呆眨巴眨巴眼,“你......没走?”
  这可尴尬了。
  戚展白明白过来了,提了咸鱼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她,“我走了,你饿死怎么办?”
  “哦......”
  这蠢犯得有点大,沈黛讪讪地垂了脑袋。
  但面子还是要的。
  “我还以为你毁了我清白,就翻脸不认账了。”她撅着嘴嘟囔,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原因。
  “清白?”戚展白扬眉,两手撑着膝盖,俯身和她平视,明知她在无理取闹,也笑着配合,“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干。”
  “我说有就有,你不许狡辩!”眼珠子滴溜一转,沈黛双手叉腰一挺肚子,“否则你儿子不认你,他现在就在里头看着呢!”
  边说边把自己平坦如地的小腹拱高给他瞧。
  明明是在扯谎,可那小模样一点也不羞愧,好像肚里头真怀了他孩子一样。
  戚展白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把人搂到怀里好一通搓揉,视线掠过她光/裸的脚,心蓦地一沉。
  沈黛还摇着他的手,在追问他成亲的事,他没说话,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去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放下,两手包住她的脚,帮她揉捏取暖。
  “昨夜的话,你还没回我呢!你到底娶不娶我啊?”沈黛没了耐心,缩回脚,竖起柳眉威胁道,“你若是不肯娶我,就叫我这么冻死算了!”低头瞥了眼自己肚子,又道,“让你儿子看着,他爹有多坏!”
  戚展白去捉她的脚,她还蹬着小腿哼哼唧唧不让碰。
  从前是他求着想娶,她不屑一顾,眼下竟还调了个个儿?
  戚展白无奈地摇摇头,在她挣扎下强自揽住她的腰,隔着衣裳狠狠亲了下她平坦的小腹,哑声道:“那就让他看着吧。”
  沈黛还没从他突然逾矩的热情里回过味来,他已转身离开。
  什么意思?
  他是真打算翻脸不认账了!还没真吃到嘴里,他就这样了?
  沈黛仿佛五雷轰顶般,呆怔在了原地。莫大的悲伤席卷上来,气都续不上来了,她扶着床沿,垂着脑袋,人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却也就在这时候,戚展白折回来了,囫囵往她手里塞了什么。
  沈黛就瞧见一片红,正准备细看,人忽然被他抱起,横躺在了床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小腹再次沦陷。若说刚才只是蜻蜓点水,眼下便是江海决堤之势,隔着衣裳,热情依旧难挡。
  她由不得吟哦了一声,本能地抱住他脑袋,手指穿过他墨黑的发,指尖还捏着方才他塞过来的东西,触感柔软滑腻,像是衣裳。
  红色的......衣裳?
  沈黛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蹭地炸开一朵烟花,屏住呼吸,迫不及待睁开眼去看。
  戚展白却像是知道了一般,故意抬起头,挡住她视线。
  沈黛探着脑袋推他,急道:“别闹!”
  戚展白偏不,猩红的眼眸里满是恶劣的笑,报复似的低头含住她的唇,将她所有挣扎都融化在自己绵绵无尽的爱意里。
  待她快被溺得昏头转向时,他才将她从床上抱起,坐到自己腿上,在她的浮想联翩中,将手里嫣红的嫁衣捧给她,“让儿子看着,他爹娘要成亲了。”
  很寻常的一件嫁衣,花样和绣工还不及皇城里头宫人的衣裙,沈黛却禁不住湿了泪眶,“你从哪里弄来的?”
  戚展白笑着抹去她眼睛渗出的晶莹,柔声道:“我连夜上山打猎,拿野兔子去集市上换的。跟着我已经够委屈你的了,怎的能让你出嫁,还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里头的心酸,沈黛却是知道的。
  眼下是冬天,那些圆毛畜牲都在冬眠,哪里那么好打猎?要换这么一整套嫁衣,还有绣鞋和胭脂,他怕是一整夜都没合过眼吧,忙完这个还要给她做吃的。
  怪道被窝都是冷的......
  其实沦落到这地步,她也不奢望能穿红着绿地出嫁,两人能简单走完形式,磕满那三个头,她就已经很足意了。
  可他不愿意。
  无论落魄到何种地步,他总是会尽全力,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拱手送给她。
  沈黛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泪珠儿滴到嫁衣上了,她“哎呀”一声,忙不迭抬手去擦。
  从前摔碎个御赐的玉镯都懒得抬一下眼皮的千金大小姐,现在为了一件普通嫁衣哭得撞了气,扯着他衣袖,指着上头的泪斑,心疼得手都抖了,“怎么办呀!”
  戚展白心里越发无奈,也越发绵软,吻着她的泪珠一顿好哄:“没事的,一洗就没了。”
  “那会不会洗不干净?”
  “不会的,一滴眼泪而已,也不是别的。”
  “万一呢!”沈黛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我的眼泪可不是一般的眼泪!”
  戚展白:“......”
  所以人执拗起来是真没办法。
  饭也没法做了,他只能先牵了她的手,带她去湖边领教水和皂角的神奇威力。在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他也不敢搓得太用力,洗一小滴泪渍,比打一场战还累。
  要成亲了,自然还有许多事要做。
  譬如屋子还得再翻修一遍,被褥什么的也得换成喜庆一点的。
  吃完饭,两人就各自忙活开。戚展白忙着拿捞上来的鱼去集市换各种龙凤喜烛等必需品,沈黛也没闲着,摘了不少野花来装点新房。两人自食其力,让原本破旧的陋居又焕然一新。
  人也得收拾一下。
  戚展白弄来了全新的浴桶,放在屋子墙角,前头挂一面帘子,他们便有了个简单的浴房。
  沈黛帮戚展白刮胡髭,戚展白帮她盥长发,见她在镜子前美美地打扮自己,又心血来潮地抬指点着胭脂,在她额上画了一朵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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