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她心里又痛快,又……难受。
出了这样的事,昭康帝自然没心情喝什么补汤,坐在书桌前就开始写圣旨。
周皇后也识趣,主动退下了。
这头刚出勤政殿,才歇了没多久的雨水又落了下来,雷神轰隆隆作响,一道闪亮可怖的电光在空中闪耀。
周皇后眯起眼睛,叹道,“这要入夏了,雨水就多了起来。”
大宫女给她撑着伞,压低声音问,“娘娘,太子他……”
周皇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两道精致的眉紧紧拧起,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太子遇刺,是谁搞的鬼?
难道是兄长那边?不会,兄长一向做事缜密,绝不会出这么险要的一招。
难道……是长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皇后越想越觉得不安,华丽凤袍下,染着鲜红蔻丹的玉指渐渐地捏紧。
她咬牙,“去,去把三皇子叫到我宫里来。”
还没等大宫女答应,她又突然改口,“不,不行,现在叫了,倒显得我做贼心虚了……”
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是夜,天空漆黑,无星也无月。
勇威候府,一向端庄稳重的张氏张皇失措的跑向书房,也不顾下人阻拦,直接将门推开。
勇威候正在烧东西,骤然见到张氏闯了进来,神色变了变,“夫人,你怎么来了?”
张氏眉眼间难掩担忧,“我听说太子出事了,还有我们阿缇,她也一起出事了,这是真的吗?”
勇威候一愣,抿了抿唇。
张氏急了,上前就去拉他,“你说话啊!”
勇威候铁青一张脸,沉声道,“是有这么回事。”
张氏身子一晃,要不是及时扶着书桌,怕是要栽下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太子下手?”张氏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呢喃着。
“唉,我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会担心……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勇威候摇头叹息。
张氏呆了许久,脑中也闪过无数想法来,最后,她站起身来,道,“我得去找她!”
勇威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张氏一脸认真,“我得去找阿缇……我有一位闺中密友阿卢,她夫君是汴州刺史,汴州离洛阳近,我去找她,看她夫君能不能派些兵去找……”
“胡闹!”勇威候道,“洛阳全城都在找他们,一同伴驾的几百名侍卫也在找,若要用得着汴州的兵力,陛下定然会发旨,哪里要你跑去?”
张氏眸中含泪,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当初若是没把她嫁过去,也不会出这事……她离开长安之前,我都没跟她见上一面,她心里怕是还在怨我……”
一想到女儿如今生死未卜,而自己之前还与她赌着气,张氏心口一阵揪痛。
勇威候静了会儿,到底还是不忍心,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张氏抽泣一阵,泪光盈盈的看向勇威候,低声道,“你与我说句实话,这次刺杀,是不是周家搞的鬼?”
勇威候表情僵了僵,“我哪知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二房那点心思,女儿嫁给太子,你们暗地里却靠拢周家,支持三皇子!”
“你……你莫要胡说!”
“我胡说?你们不是准备将四娘嫁给周府的三郎,好与周家攀亲么。”张氏冷哼一声,“陶博松,你真是狠心呐,这么快就想好了退路……也是,阿缇是个女儿,又一向不招你待见,你有那么多子女,哪里会为她考虑?”
勇威候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你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这些了?真是不可理喻!”
张氏笑了,“不可理喻,你才知道我不可理喻!当初我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吵了一架。
当初的夜明珠,也被二十多年的悠长岁月磨成了鱼眼珠,情分越发寡淡。
最终吵下来,谁也没讨到好,不欢而散。
张氏气冲冲离开书房,一路上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平日里她重视端庄气度,此时统统抛在脑后。
她跪在小佛堂前,虔诚祈祷,“求菩萨保佑阿缇和延儿这两个孩子,信女愿用自己的命,换他们平安归来。”
也不知道在蒲团上枯坐了多久,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长,她的泪水都要流干了。
第61章
在桃源村住了三日,陶缇挺适应乡村生活的,唯一的不足,就是洗澡太麻烦了!!
陶缇本来想忍一忍,忍到展平他们找过来,但等到第四日,她实在忍不住了——
时值初夏,本来就有些闷热了,而且她一天三餐在厨房里,难免会沾染些油烟味,想要好好泡个澡的念头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强烈。
于是乎,这日用过午饭后,她就开始忙活起来。
不像在行宫里,洗漱沐浴都有一大堆的宫人伺候,在农村想洗个热水澡,光烧水就够折腾了,更别说打水、提水、倒水、清理浴桶……院子里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她想泡个热水澡,全得靠自己。
陶缇就像只不知疲惫的小蜜蜂般,提着水桶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等一桶温度适宜的洗澡水准备好后,已是日头偏斜的傍晚时分。
浴桶放在陶缇与裴延住的左厢房里,裴延很是自觉的走到院子外,给她留出空间。
陶缇将房门关好,美滋滋的走向那桶热气腾腾的热水。
徐老伯家的浴桶实则是用来泡药浴的,所以比寻常的浴桶高出不少,寻常浴桶坐下去水能没过胸口的话,那药浴木桶起码得没过肩膀。
陶缇三下五除二就解了衣服,踩着小矮凳,高高兴兴跨进了浴桶里。
身子刚一浸入温热的水中,她便感觉整个人被一种无比舒适的暖流给包裹住,这几日的疲劳烦恼好似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她懒洋洋的坐着,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享受。
舒服,真是太舒服了。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全身经络都畅通了起来。
她这边正沉浸在沐浴的舒适中,院子里,裴延一只手支着脑袋,神色慵懒闲适,看着浩哥儿打陀螺玩。
旖旎的红霞弥布满整个天空,云卷云舒,初夏的暖风轻轻吹拂着,不远处的人家升起袅袅炊烟,随风飘扬。
裴延坐着,此情此景,让他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这会儿也有些理解徐文鹤为何抛下“神医”的名头,选择隐匿于这山野之间了,一箪食,一瓢饮,虽在陋巷,却有一番心灵上的安稳与慰藉。
就在他心中感慨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啊!”
裴延一怔,倏然坐直身子。
浩哥儿也没再打陀螺,小手挠了挠后脑勺,眨了眨眼,“裴郎君,刚才是不是大姐姐叫了一声啊?”
听到这话,裴延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蹙起眉头,掀袍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门,“阿缇,你怎么了?”
屋内一阵安静。
裴延眉头拧得更紧了,又咚咚咚敲了两下门,语调低沉,“阿缇……是出事了么。你不说话,那我就进去了?”
里头立刻传来声音,“别别别,你不要进来!!”
裴延,“……?”
此时此刻,屋内,陶缇正以一直极其尴尬的姿势摔倒在地。
摔跤就摔跤吧,问题是……她还光着身子!
一想到刚出浴桶,她不小心踩到溅了水的矮凳一滑,脚踝一扭,便朝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她就觉得羞愤欲死——
丢人,真是太丢人了。
刚趴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的大脑都是空白的,强烈的羞耻感和的委屈感涌遍全身,差点没哭出声来。
还是裴延在门口第二次敲门,才让她回过神来,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等羞耻感过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疼痛感,胸上、胳膊肘、膝盖、脚踝……尤其是脚踝,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也顾不得尴尬,努力从地上坐起身来,看了眼自己又摔脏的身子,欲哭无泪:真是白洗了。
门外裴延还在问,“阿缇,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陶缇,“……”
求求你别问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她咬了咬嫣红的唇瓣,努力让声线听起来自然一些,“没、我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看到个蟑螂爬过去,才叫了一下。”
门口静默片刻,才传来裴延的声音,“那你……别怕。等你沐浴完,我看能不能找出来灭掉。”
“好。”陶缇扬声应了一声,见门外没动静了,这才垂头检查起自己的伤来。
好在乡下的地是泥巴地,摔一跤也不会像水泥地之类的滑破皮,顶多是红肿乌青。
其他位置倒还好,就是脚踝,好像崴到了。
她伸着手指,轻轻碰了下脚踝上明显变红的位置,一碰,就一阵刺痛。
糟了,看来是真崴到了。
陶缇郁闷的想着,这下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么大个人洗个澡都能摔跤崴脚,这要让裴延他们知道了,得怎么看她啊!
她叹了口气,一只手扶着浴桶,努力站起身来。
身上摔脏了,还得重新回到浴桶里洗一遍。
陶缇看了眼那个害她摔跤的矮凳,再看一眼那高高的浴桶,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她抿着唇,扶着桶边,小心翼翼的起身,又试着重新跨回浴桶,可脚踝处实在痛的不行。
她咬着牙试了好几遍,还是没办法进去,气得她都想踹桶了!她就是想洗个澡,怎么就这么难!
就在她跟浴桶生闷气时,屋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阿缇,你还好么?”
裴延听到屋内迟迟没有动静,就连水花的声音都没有,隐约觉得不对劲,所以再来确认一遍。
这一次,屋内响起一个有些委屈的娇声,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小情绪,“不好,我不好。”
裴延,“……”
他敲门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温声道,“怎么了?需要帮忙么。”
陶缇看了眼脏兮兮的自己,还有放在八米开外的衣衫,又看一眼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右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你、你可以进来一下吗?”
这一次,屋外的沉默明显更久了一些,“……好。”
门从里头锁住了,窗子却没锁上,裴延单手一撑,就从窗子里爬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寻了一遍,当看到蹲在那高大的浴桶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以及半个光溜溜肩膀的小姑娘时,眸色瞬间深了几分。
“玩你的陀螺去。”
裴延反身将浩哥儿好奇的小脑袋从窗口按了回去,“啪嗒”一声,落下窗,反锁好,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窗子一关,屋内好像与外头的世界隔绝一般,裴延只觉得周遭十分安静,他的心跳却格外鼓噪。
他别过头,哑着嗓子道,“阿缇,你这是?”
陶缇咬着唇,羞愧的小声道,“我摔了一跤,脚崴了……”
说完,她急忙补充了一句,“你别笑话我!也不准跟别人讲这事!怪丢人的。”
闻言,裴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憋着笑,道,“好,孤不笑话你,也不跟人讲,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陶缇这才好受一些。
她看着他,鼓起勇气道,“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裴延,“嗯,你说。”
“我身上摔脏了,得再到浴桶里洗一洗,你能不能扶我回浴桶……”
“……好。”
“那你闭着眼,不要乱看。”
“好。”
裴延顺从的闭上眼睛,一派正派君子模样。
陶缇对裴延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于是,她一点点提示着裴延往她这边走。
等他真的走到她这边来时,她整个人都快变成一只鹌鹑,小脸通红。
好在她那一头浓密柔顺的长发发挥了一些遮挡的作用,勉强给了她一点可怜的心理安慰。
待裴延在跟前站定,陶缇抓住他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腰上,“你扶着我的腰,我撑着你的肩膀,看能不能一下子跳进去。”
掌心乍一碰到那一片滑如凝脂般的肌肤,裴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下。
他刚才不经意瞥了眼她的脚踝,看得出崴得挺严重的,不能再受力和乱动,否则明日定然肿的不成样子。
捏着她那一把细腰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他嗓音沉哑,“不必那么麻烦。”
陶缇,“啊?啊——!”
第一声啊,是疑惑。
第二声啊,是惊诧——
裴延突然从背后,单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直接抱了起来。她赤裸又精致的背脊,与他的胸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
他全程都闭着眼睛,另一只手在浴桶旁探了探,寻好位置后,稳稳当当的将她抱进了水中,淡声道,“好了。”
陶缇在水中,脸颊绯红一片。
裴延闭着眼睛,心中默数着步子,又退回到窗边,转过身对着墙,“洗好了与孤说,孤再抱你出来。”
陶缇恨不得将脸埋在水中,低低的应了声。
不多时,她便洗好了。
裴延又算着步子,重新走到她面前,陶缇上一秒还诧异他的记忆力和方向感,下一秒,就被他从浴桶里捞了出来,直接搂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