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得在座不少人惊叹,是真惊叹还是真吹捧就不知道了。
舒雨也礼貌的微笑点头,人抬人高嘛,又没人得罪她,难道要冲出去说美国暴发户的标配,就是娶一位英国没落贵族的女儿吗?
所谓老钱家族,从五月花登陆来算,也不过二百多年历史。
郑升啧啧称奇,马屁如潮,拍的山响。
舒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顿饭怕是吃不下去了,不仅胃口全无,还挺想吐。
在场只有阿尔文对郑升的马屁不太高兴,因为郑升又不是主角,今天的主角应该是舒雨和许然。
他特意安排的场合,是希望舒雨和许然见识到他们基金会背后势力的强大,也让基金会的人对舒雨和许然有所了解。
只有互相了解之后,他的工作才更好开展,谈合同无非是一个互相妥协的过程。如果两方都太过陌生,他要承担起双方的协调工作,极容易出状况。所以这是他屡试不爽的方法,让双方提前接触,在一个私下的轻松的场合,互相有所了解。
特别是有些创业人,如果特别有社交天赋或是演讲的天赋,会让投资人对他们更有信心。那么谈条件的时候,也会更加有弹性。
N基金的人来也就罢了,带一个记者来也算了,记者又带一个助理算怎么回事。瞧他这张嘴,都快把话说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是创业人,在做演讲呢。
阿尔文只好强行插话,“郑升先生也是中国人吧,不知和舒小姐还有比尔认不认识。”
在他想来,他们肯定是不认识的,然后再从容将话题转到今天真正的主角身上。
许然也早听的不耐烦了,不过他的不耐烦,更多的是出于可怜,可怜郑升要用这种方式来博取存在感。
此时听阿尔文开口,自然而然的接上一句,“认识,我们是中学校友。”
众人俱是一愣,这也太巧了吧。
阿尔文更是愣住了,“贵校出了这么多的人才,改天一定要帮我再多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可以。”许然见总算打断了郑升的话,心里一阵舒畅。
话题转移到许然的身上,多是询问莉莉丝的发展规划,以及融资之后怎么扩张怎么花钱。
许然将目光转到舒雨身上,莉莉丝的决策,和发展路线,基本上都是由舒雨决定的,许然只当自己是个工具人。
舒雨自然是接上话题,侃侃而谈。
郑升也明白了,原来这俩人是来拉投资的。他们的生意本来就做得很大,要是让他们融到资,那不是更要一飞冲天?
大家交流的十分愉快,然后慢慢涉入到目前的分歧之中。莉莉丝分设好几个公司,中国的工厂,美国和欧洲的公司,听说中国还在规划一个公司将产品铺到中国市场。
那么他们要怎么投,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莉莉丝整合一下,成立一个集团公司。根据集团公司估值,并确定最终的投资比例。
莉莉丝之所以会搞成现在这个闲散的结构,主要是当时中国的投资政策,还有舒雨一直在学校没有毕业,很多事情只能将就一下。
成立集团势在必行,而且一定是在中国,这些投资集团都没有异议。他们有异议的,是中国公司的估值太高。
在他们看来中国虽然人口众多,但城市人口占比少,大部分是乡镇人口,根本不是莉莉丝的目标客户。虽然莉莉丝在欧美是物美价廉的时尚代表,但在中国,这个价格还得是高收入人群才能负担得起。
舒雨据理力争,中国的人口,城市化发展,以及现在的经济转型,最终会带来更多的中产阶段和新贵。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虽然我觉得达成这个愿望可能需要一百年的时间。但我们愿意为才华横溢的人,给出更多的溢价。但不止这一个问题,关于合同,实在太过苛刻。”
投资公司给出的合同,里头的陷井全被莉莉丝挑出来不说,还加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条款。
为了防止创业者被踢出公司,甚至列入了创业者的投票权是股权的十倍。如果这么算,他们就算只有百分之几的比例,也一样能牢牢掌握公司。
如果他们一直能领导公司赚钱当然没问题,但如果出了问题,他们希望换人的时候呢,这一条就直接堵死了换人的路。
类似这样的条款还有很多,让他们的律师都生出一种,原来中国律师也很厉害,果然不能小瞧天下英雄的感慨。
没人知道,这些全是舒雨加的,根本不关律师的事。
舒雨一笑,“如果融资的结果,是最后我们掌控不了公司,那我们会慎重考虑。”
说白了,莉莉丝现在势头很好,一直在稳步发展,没有融资最多发展的慢一点。不是他们找到投资公司,要融资。而是投资公司自己找上门,想用投资一起赚取利润。
这一下点到了死穴上,随着饭后甜心端上来,话题再一次中断。
对于合同条款,郑升是一点都听不懂,但他能看懂舒雨非常的强势。这让他在羡慕之余,越发的嫉妒。
话题又回到了餐具上,还是郑升的吹捧,什么贵族礼仪,什么贵族传承,里里外外的意思,是中国极度缺乏传统和礼仪,腔调真是和后世某些人一模一样。
这话拿来吹捧一下英国也就不计较了,吹捧一个建国时间还没中国随便一个家庭祖谱长的国家,脸皮不够厚,真的不行。
被吹捧的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肉麻,反倒是觉得搔到了痒处,浑身舒坦。比吹捧他们有钱可舒服多了,毕竟他们是真的有钱。
有了郑升热场子,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好几个人开始了闲聊。
“苹果是不是找过你,要我说,这是一家没什么价值的公司,如果是我,我根本不会持有他们的股票。”
“我还想再等等看,你最近在关注哪方面。”
“我的胸针是祖母留给我的,是当年皇室的公主为了庆祝结婚周年订制的。”女主人和旁边的一位女士,也在闲聊。
郑升又开始了他的马屁,“那可以称得上是古董了。”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英国的皇室一直都存在,从他们手里转送出来的珠宝首饰,并不算多么稀奇。
“但那可是皇室的珠宝啊。”郑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激动到颤抖。
舒雨实在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正好被郑升看到,嫉妒让他面目全非,全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舒小姐是觉得皇室不值得尊重,还是觉得伯曼夫人不配戴古董呢。”也真是难为他,短短时间就下了这么大个套。
餐桌上的人们顿时一静,显然意识到了正在发生一场争吵。
舒雨漫不经心的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一朵羊脂玉珠花,用懒洋洋的语气道:“哦,我只是想知道,看到皇室珠宝这么激动。那你不如看看我这个,明朝皇后戴过的羊脂玉镶金花簪。也就几百年历史,你是不是得当场脑溢血。”
又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四季花钿镯,“哪朝皇后戴过的,多少年历史来着。哟,毕竟上下五千年,历史太长实在记不清了。”
伯曼夫人眼睛一亮,她早看出舒雨身上戴的两件首饰不是凡品,没想到竟真的是古董。
“舒小姐,我平日里倒是喜欢 古董,要是以后再有这种东西,你可别忘了通知我。”有人出声,看得出来是极喜欢古董的人。
舒雨笑了,“不好意思,祖上传下来的,并非交易所得。”
“传,传下来的?”有人掰着手指头算,没想到,舒雨的家庭竟传承了几百年之久,调查报告里竟然提都没提,真该死,尾款给他扣了。
“毕竟改朝换代,祖上隐姓埋名低调度日,也就是到了新社会,才敢光明正大说出来。”舒雨笑靥如花,镇定的hold住全场。
女主人都懵了,她也就是炫耀一下一百多年的皇室珠宝。人家一来就几百年,那家族传承岂不是上千年,就是曾曾祖母活过来都赢不了。
“难怪舒小姐的设计,总隐含一种贵族之风,看上去大气优雅,果然是有原因的。”
“不错,我也有同感。”
舒雨含笑接受吹捧,眼角一瞥,看到郑升脸憋的通红,关切道:“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
“不,不用。”郑升咬牙说出来,脸色已经由红转紫,看样子憋的不轻。
“你也不用这么嫉妒,回去翻翻你们家的老屋,说不定也能找出一砖半瓦的老东西,到时候镶到身上,省得整天对别人羡慕嫉妒恨。”
这句话,舒雨用的是中文,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懂,许然憋笑憋的肚子又酸又痛,郑升则是一副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整场宴会已经失去了再聊正事的气氛,索性只聊风花雪月,闲人逸事。
本该在这个场面上超常发挥的郑升,因为被舒雨挤兑,而不得不闭上嘴。也让气氛和谐了许多,总算没那么多不合时宜的吹捧。
等从宴会出来,许然在车上一脸古怪的看着舒雨,“真的啊?”
舒雨反问,“你信吗?”
“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不就结了。”舒雨耸耸肩。
“啊,那你为什么?”许然想过这个可能,但回想一下舒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又抖了抖肩膀,“就为了怼郑升啊。”
“切,他确实是激怒我了,不过呢,也算不上是为了专门怼他。”这些人不就是向她默默炫耀自己的背景吗?她要是不炫一下,岂不是浪费中国五千年的历史。
“吃完饭的聊天时间,不就是比吹牛吗?怎么,我不说话就当我不会吗?”
许然笑的直抽抽,“会,你可太会了。说的跟真的一样,我都差点信了。还有,你这些是从哪儿搞来的,跟真的一样。”
“路晁送我的。”舒雨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露出一丝小女儿态。
许然耸耸肩,“下回的古董拍卖会,我也去看看。”
收罗几件藏品,自己这辈就算了,到孙子辈的时候,也让他装装贵族范,炫耀一下三代培养出来的贵族。
“你真的打算一步都不让啊。”许然问道。
“我都让他们投资了,这就是最大的让步。”舒雨往车座的椅背上一靠,“合同没得谈。”
许然再次道:“阿尔文跟我说,有人在跟我们竞争。”
舒雨坐直了身体,“谁?”
“还能有谁?”许然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是说巴迪?”曾经在职场上骚扰过艾玛,又因为不喜欢华人,而将莉莉丝排挤在设计师协会之外,让莉莉丝在美国当地根本招聘不到设计师。一直到欧洲设计部的成立,才慢慢扭转这个劣势。
这是一个曾经被她抛到故纸堆的名字,不过他在看到莉莉丝的崛起之后,竟然有了一些长进。
曾经找过艾玛示好,甚至有个计划想跟莉莉丝合作,艾玛请示舒雨后,被舒雨拒绝了。
而那之后,他找到另外的资金支持他的计划,并且模仿莉莉丝,已经在美国开了数十家服装超市大卖场。他的优势是完全不存在找不到设计师的问题,除了他自己,公司还有数十位小露头角的设计师加入。
巴迪也有一个极大的劣势,那就是制造成本居高不下,因为本地生产的缘故,同品质的成本要比莉莉丝高出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于是他们便从广告上找补,努力打造成一个轻奢品牌,当你的品牌树立得更像一个奢侈品的时候,售价自然就能更高。于是干脆提高售价,直接比莉莉丝贵了一半还要多。
“巴迪急需资金,但投资公司认为我们更值得投资,一直把他列在备选栏。”许然掌握的信息大概就是这样。
舒雨明白了,比起她,巴迪更需要这笔投资,甚至是迫切的需要。
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的位置,肘尖抬起,这是一个需要力度才能保持的动作,也说明她从放松的姿态中脱离出来,感受到了威胁。
也许莉莉丝对待投资是两可的态度,但若是他们要不要,被巴迪拿到,那么巴迪有可能利用资金弯道超车,反而超过莉莉丝。
“不过阿尔文告诉我这些,恐怕也是希望我们更加认真的对待这件事,在一些合同条款上做出让步。”许然显然也早已不是刚刚成立公司时,那个小白。哪怕是再不学无术的一个人,拼了命的喂经验喂到今天,也至少是个合格的管理者。
许然并不是不学无术,他只是天生的神经大条而已,不代表他想不到。
事情应该是真的,投资公司肯定不会拿这种事作假,而且是他们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事。这就是一个摆在桌面上给你看的阳谋,人家不投你就投备胎,多顺理成章的事。至于你怎么选择,人家也没逼你,由你自己权衡。
果然,自己不是什么商业上的天才,舒雨按了一下额头,“让我再想想。”
“不用着急,这种事本来也是个拉锯的过程。”眼看到了庄园,两人不再提公司的事,跟姑太太和管家打过招呼,这才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舒雨进房间拔通了国内的电话,是路英接的电话,声音里充满疲惫,“路晁的祖父病危,想见他最后一面,我让小刘陪他回去一趟。”
“病危?”舒雨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因为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病危了。最后证明都是假的,只是为了骗路晁回去,继续劝服他改姓而已。
“这次是真的,我找人去那边看了一眼,住进医院,有检查结果。晁千保前些日子就已经过去了,治疗了一段时间大概是真没什么办法了。老人的心愿是不想在医院离世,要回家,所以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那是应该回去一趟。”舒雨叹了口气,就是时机不凑巧,不然应该她陪着他一块过去的。
“办完事就回,和那边也就剩这点道义上的责任了。你别多想,我派人跟着呢。”
“路妈妈,我相信路晁。”舒雨哭笑不得,当然知道农村老太太执拗起来,有多可怕,但她相信路晁一定会解决好这一切。
“是啊,都是大人了,也就是我,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呢。”路英吐槽了一句,自己是不是老了,又被舒雨一通安抚,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而在同一时刻,路晁的双手紧紧被床上的人握住,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孩子,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