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不管我姓什么,都是您的孙子,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路晁蹲在床边,面露不忍之色。
“不,不……”声音越来越弱,拼命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呼哧呼哧的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
“儿啊,我给你跪下行不行,你爷就这么一个心愿,你也不肯答应吗?你这孩子,怎么气性这么长,都是那个路英不好,肯定是她教的。”晁家老太太跪在床边,捶着床沿哭喊。
不能满足老人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路晁确实有些愧疚,但此时听到奶奶提到母亲的名字,这点愧疚终是散去,只剩下冷漠。
老人断了气,里里外外的亲戚都来了,不乏有仗着辈份,和在外头混的不错的人,过来劝路晁改姓。可谓是十八般武艺,样样耍到。
路晁疲以应对,好不容易找个时间想给舒雨打电话,结果这里的大哥大没信号,镇上也没有开通国际长途的电话。想打国际长途,只能去县里。没办法,只能通过和路英联系,辗转将自己的情况传出去,再从路英哪儿得知舒雨现在的情况。
“妈,爷爷明天上山,我大概几天后回去。”乡下的规矩多,特别是老人下葬,头七的时候,儿孙是一定要在的。他们离得远,总不能回去再赶来,只能等头七之后再回家。
“我知道,舒雨那边情况还好,叶安的前夫找过她,不过有许然和姑太太在场,没什么事,好像是想问他女儿的死因。”
“真是造孽。”路晁照例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你是说,你爸的老婆孩子,一直没来?”路英很是吃惊。
“说是头七的时候会来,然后跟他一起回去。”路晁也觉得不太对劲,老太太倒是一直跟人解释,说是老头子交待的,不想看到他们娘俩儿。
“好吧,他们的事,随便了。”路英叮嘱儿子注意身体,又道:“他们没找人往你屋里塞吧。”
路晁哭笑不得,“妈。”
“行行行,不是我多心,是他们干的事啊,你想像不到,就跟我们不是活在一个世界似的。”路英摇摇头,“记得跟小刘睡一个屋。”
小刘是她派去的,人很机灵,做事也拿得出手,万一需要儿子操办白事,他正好是个合适的帮手。
“知道了,妈。”路晁打个电话还得到镇上,倒不是说村里没电话,至少村长办公室是有电话的,交钱就能打。只是不管你打电话也好,跟人说话也好,总有大人小孩趴着窗户边看你,根本没有避讳的概念。
他也没法计较这些,干脆骑着自行车去镇上打电话,不然说个话还要被一群人听着,实在有点受不了。
回去的时候,小刘已经准备好热水,“赶紧烫一烫脚休息,半夜就得起来。”
“谢谢刘哥。”路晁依言烫脚睡觉,今天大家都睡的很早,但路晁在镇上的时候喝了两瓶汽水,这会儿憋不住起身,摇摇晃晃推门出去。
从茅厕出来蹲到院子里的水台那儿洗手,刚关上水龙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进了院子。
来人是爷奶收的干女儿,说是才结婚不久,男人去外地打工,她常来照顾两个老人。路晁蹲的地方有个大水缸,不注意的话,还真看不到这里蹲着个人。
他正准备起身,就看到这人不是推开奶奶的屋子,而是直接推开父亲住的那间屋子。路晁被吓得一下子没有站起来,反而直接坐到了地上。
等了一会儿,没人从里头出来,他才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子,完全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半夜被小刘叫起来,院子里也有了人声,父亲脸色如常,院子里也看不到那位干女儿的身影。但在上山的时候,干女儿跟在了奶奶的身边,一路扶着她。
心中有了疑惑,路晁开始观察,干女儿和父亲之间果然经常目光对视,父亲还时常用关切的目光看向她,问她累不累。
而奶奶,看看父亲,又看看干女儿,那眼神……
得,大家都是知情人,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路晁在心里冷笑一声,母亲担心的事,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只不过他们这次换了目标,而父亲看起来倒是甘之如饴。
甚至在爷爷去世的期间……
算了,说不准这就是他的遗愿,真正的遗愿。
也难怪他之前觉得怪怪的,那么重男轻女的爷奶,居然认干女儿,还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
也难怪不让父亲的妻子和女儿过来,只许他们头七的时候过来,然后马上就走。
很难想像,为了一个姓氏,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
路晁叹了口气,幸好他改姓路,否则跟这样一群肮脏污秽的人在一起,他的洁僻都不能接受,更不用说他本尊了。
过了几日,晁千保现在的妻子带着女儿风尘仆仆的赶来,没想到的是,身后还多了一个施琳。
“琳琳是我远房亲戚的孩子,看我带女儿走这么远不放心,所以送我们过来的。”曹珍给老太太介绍道。
老太太寒着脸点点头,“我们俩个老家伙,已经死了一个,你们的负担也轻了一半。等哪天我死了,你们就都好了。”
“妈,您别这么说,我和千保都希望您长命百岁。”
“哼,我要长命百岁干什么,对着个丫头片子,我长命百岁得起来吗?”
曹珍按住额头,又来了,回回都是这一招,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说。
“不是我不生,是政策不允许。”曹珍无奈的解释。
“得了,你们都有道理,只有我们晁家绝了后,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老太太念念叨叨,晁千保在一边听的不耐烦了。
“妈,赶紧做饭吧,都饿了。”
“让你媳妇做去,让婆婆伺候儿媳妇,亏你们说的出口。”
曹珍起身去做饭,施琳赶去帮忙,晁千保不管是谁去做饭,反正饿不着他就行。
吃饭的时候路晁出现,才发现里头混了一个施琳。施琳冲他眨眨眼睛,“是不是没想到。”
路晁摇摇头,端着饭碗去院子里坐,施琳也跟着出来,往他旁边一坐,“你可真会享受,坐这儿看风景吹风,又不用听老太太唠叨。你也别多心,我不是为了你来的,曹姨身体不好,我怕路上出问题,为了照顾他们才来的。”
“哦。”路晁埋头刨饭,不一会儿吃完起身去厨房,自己的碗自己洗,这是他养成的习惯。
院子里的长条板凳,原本两个人坐正好稳当,路晁这一起身,板凳一翘,施琳一个不稳滑坐到地上,尖叫一声,摔了手里的饭碗。
“刘哥,你去看看,不行骑自行车送她去卫生站。”路晁无奈的拉住小刘,一群人围着,不时有人说什么流血了,又有人说赶紧送医院。
家里从上数到下,会让谁去送,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只能是路晁。
所以路晁不等人指派,直接出牌。
小刘带施琳去卫生所擦药,卫生员一脸不屑,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戏份十足。大概是从未见过擦破一点油皮,会跑来上药的人。明明自己用清水洗洗,说不准隔天就找不着伤口的小事。
施琳一路上带着情绪,回来知道路晁出去散步,又赶紧跟了出去。
晃了一大圈没找到人,等回来一看,路晁已经好端端坐在家里。
“路晁,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施琳提高音量,说完自己委屈的哭了起来。
路晁起身退后几步,“你就不能去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吗?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有结婚的打算。”
“我不在乎,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有爱任何一个人的权利。”典型的腔调,看样子正是舒雨担心的那种,把爱情幻想小说当现实小说看的人,其实当现实小说看也没什么,最多找男朋友的时候要求高点,关键是还被带歪了三观。
“不,你错了,你没有这个权利。自由是有边界的,打扰到别人,给别人带来困扰,就是边界。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痛苦,就像你不接受厂里那些男生的追求一样,当你觉得别人不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配吗?”
施琳蓦然瞪大眼睛,脸红的如同滴血,双手捂住脸,号啕大哭着冲回房间。
从来没有一个男生,对她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
小刘站在窗口目击全程,不由得啧啧称奇,路晁这绝缘体做的真叫一个瓷实。
“是不是太狠了点。”见路晁回屋,小刘调侃道。一般男生,就是烦哪个女生,也很少会当面怼的,最多就是不打照面。
结果这一位可好,就差没往女生脸上扇巴掌了,不对,这跟扇巴掌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呼呼的。
“你不懂,我这是为她好,不然纠缠的时间越长,她付出的时间成本越多,她就越不愿意放弃,甚至走极端。而且外头的风评也不好,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到时候成什么样子?”路晁可是在舒雨写完那篇辣评后,特意去看过几本代表作。
看完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爱而不得的女二通常会做出无法理喻的违法犯罪行为,而爱而不得的男二,会成为默默守护的灯塔。
所以最好是早点将她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免得时间长了,走上犯罪道路。路晁非常心安理得的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将要失足的女青年,功德无量。
第192章 各告各的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 美国的庄园里,舒雨正在和许警官通话, 气得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无耻, 真是无耻,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真是我们撒谎, 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我们带来了令人窒息又绝望的自由,一切都是值得的。
许警官安慰道:“你放心,法律就是法律,不可能因为他们的造谣生事就轻易更改。”
舒雨情绪有些低落,“我爷爷知道这件事吗?”
“他跟黄会长出远门了,等回来我亲自跟他说。”
“谢谢您,我会尽快赶回来。”
“那倒不用,你赶回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舒雨一想也是,随后打电话给私家侦探,让他找到一期特定节目的录像带, 送到庄园。
等送到,许然大喇喇坐过来跟肯打了声招呼,“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你看看就知道了。”舒雨说道。
镜头一开始,便是阴暗的天空,破败的旧楼, 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太。
许然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这个老太太不是别人,不就是舒家的老太太,舒雨父亲的养母吗?
“我当时是没有办法,不换孩子,她就得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对人家的孩子,我是视如己出,当时条件都不好,为了能让他吃饱,我省下自己的口粮。”
老太太说几句,便喘一下,加上灰败的脸色,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同情心立刻就要泛滥成灾。
舒雨气得不时闭一下眼睛,才能将怒气压下去。
老太太一通胡说八道,核心意思都是,因为舒自立死了,虽然他的死和老太太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是死于意外,但叶文生不依不饶,他们的儿子死了,就要她的亲生女儿陪葬。话里话外,就是叶文生拿钱收买警察,给叶安定罪。
整个拍摄内容,充斥着撒谎和欺骗,不停引导着老太太的声音,虽然没有出镜,但声音一出现,就被他们听出来,正是郑升无疑。
许然目瞪口呆,“他们这是想干嘛?”
肯耸耸肩,双手一摊,“应该是叶安找了他们的人,想让叶安回美国受审。”
事情怎么样,他这个侦探可是从头跟到尾的,包括叶安在中国落网,所发生的事他也问过许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然知道视频里都是胡说八道,按他的职业素养,一猜一个准。
“对了,我最近接了个案子。”肯对他们说道。
舒雨抬头,一脸疑惑,肯接案子告诉他们干什么,“跟我们有关?”
“是叶安的前夫,他想问他女儿的死,是不是叶安所为。”但因为他先收了许然的钱,况且许然还是个大客户,他得罪不起。
所以先来问一声,如果许然允许,他就赚双份钱。如果许然不许,他回头把人给拒了。
许然看向舒雨,这件事只有舒雨自己能决定。
“他有权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是怎么死的。”舒雨暂时不去想他有没有另外的目的,在她看来,一个父亲有权知道真相。
肯点点头,起身告辞。
很快,肯就再次联系上他们,替叶安的前夫传话,想见他们一面。
舒雨同意下来,地点就放在庄园里。叶安的前夫应约而来,他是一个头发半秃,体重也有点超标的中年白人男性。一聊之下,才知道对方曾是医生,而且曾在叶爷爷的医院里工作过。
“我知道叶安在中国被抓,牵扯到很多事,她不是院长的亲生女儿,据说还涉及到院长夫人的死。”尼尔看向舒雨,“而你才是院长的亲孙女,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渠道,甚至花钱请了私人侦探,但发生在中国的事,美国人想要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十分不容易。
后来是私人侦探帮他介绍了肯,肯问过许然后,回复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院长夫人是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跳楼的,调查之后说是忧郁症,但他一直有疑问,“忧郁症不是神经病,他们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严重起来会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们不会去杀人,更不可能带着她的外孙女一起死。”
所以他根本不能接受,但当时全家人太过痛苦,他不想说出来平添大家的痛苦。于是他暗中调查,确定当天家里没有来过外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失窃,他这才死心。
离婚后,他一直处于伤痛之中,很久之后才走出来,最近正在筹备婚礼,准备和同居多年的女友成婚。没想到忽然听到叶安的消息,让他再次想起当时的一切。
他想知道真相,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给自己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舒雨叹气,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个父亲深切的悲伤。他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哪怕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也不能完全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