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松开刀,接过访香机灵递过来的锦帕擦去不多的汗水,款款向皇帝行礼,不见半点仓皇狼狈之相:“臣妾应太子要求与他比划两下,可是有何失态之处了?”说着,摸了摸头发衣服,疑惑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看她发丝都没乱的仪容:“……”恨铁不成钢地去看成了灰扑扑脏娃娃的太子。
“你看看太子成什么样了!你好意思和一个五岁孩子比武!你还敢打太子……”屁股两字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南玉脸上的笑没了,低眉看了一眼安静下来深深觉得屁股痛得不行,死死捂着屁股的太子,太子也抬头瞪着她。
两人异口同声。
“我们只是比划。”
“她没打我!”
皇帝脸更黑:“朕是瞎的吗?”
南玉低着头撇嘴:“是,臣妾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子个子矮看到了她的表情,听到她的话立刻不干了:“父皇!我们是公平比武,你不能怪她!”太子一想到丑女人以后都不和他比武了,顿时觉得不高兴。虽然屁股真的很疼,但是这是约法三章说好的事,他可不能反悔。而且以后他变得厉害了,也能打她屁股!怎么能再也不比了!没了丑女人,谁和他打啊!
南玉眼里闪过笑意,熊孩子怎么可能吃了亏就失去报复回来的机会?
皇帝却要被自己的蠢儿子气死了。
瞪着南玉让她回宫反省,自己一把抱起儿子大步往长安殿走去,口中还喊着叫太医。
南玉看了一眼低着头默默无声的柳盈盈,扯了扯嘴角,直接越过她走了。
太子被皇帝按着洗刷了一遍,直到白白净净了这才让太医来看屁股上的伤。结果扯掉裤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太子胖乎乎的小屁股白嫩嫩的,没有半点被打的痕迹。
太子自己也稀奇地摸了又摸,明明被打的时候疼得他差点哭出来,怎么没事?
皇帝问太子:“当真不痛?”
太子痛也不会说,更何况真的不痛,连忙隐瞒了被打时的感觉,一个劲说:“真的不痛,没事!”深怕失去打回来的机会。
皇帝看着活蹦乱跳的太子沉默了,他冤枉杨氏了?许是为了和太子亲近才和他胡闹?的确此次之后,太子对杨氏竟然亲近许多,还会维护她了。
回复了太后那边,皇帝犹豫着要不要今晚去毓秀宫。
正当拿不定主意时,太医署上报了一个好消息。
玉林殿的孙八子有喜了。
皇帝大喜过望,立刻去了玉林殿。
南玉沐浴过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访香难得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情绪,担忧她会难过。
南玉却只是停了停手里的动作,然后一切如常:“知道了,明日看太后如何赏赐,到时送一份贺礼过去。”
访香连忙转移话题:“娘娘今天和太子比武好生厉害,您何时学了武了?”
南玉笑道:“我学没学你不知?”
访香:“是啊,奴婢实在想不出来您何时学的?”
南玉摊开手里的书给她看:“不过是走八卦步而已,我一个大人力气自然比太子大,只需要步伐诡谲让他追不上我,就能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访香看不懂书上的“鬼画符”,似懂非懂,点着头佩服地看着自家娘娘。
“皇上会不会责罚您……”
南玉摇摇头:“放心吧,孙八子有孕,皇上早就把我们抛在脑后了。”
好不容易有了第二个孩子,皇帝和太后高兴得不得了,孙八子母凭子贵,第二天就晋升良人,可想而知,等到以后生下孩子,不管男女,想必都会受宠。皇子不必说,即便是公主也是实际上的大公主。
一时之间,除了玉林殿,后宫各个宫殿都泡在了酸水里。
原本因为皇帝不重欲而安静的后宫,也开始慢慢涌动起来。
南玉如今位份第一人,不愿意掺和这些事情,只怕人盯着某几处随时得到消息,其他一概不管,只待在自己的宫里。
转眼初夏,天渐渐热起来,南玉让人把后院亭子四周挂上竹帘,傍晚时分就躲里头乘凉看晚霞吃水果,好不惬意。
这日,她依旧咸鱼躺在贵妃榻上,出宫的小陈子前来复命。
“回来了就去歇着吧,不用特意来谢恩。”小陈子善于揣摩人心,又办事得力,南玉已经把他提到了毓秀宫的小总管,负责毓秀宫外的种种事宜。
小陈子听了却没立刻走,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递过来。
南玉伸手接过:“给本宫的?”
小陈子应是。
南玉好奇打开,发现里头是各种小玩意儿,泥人糖画小木雕,还有一只会一蹦一蹦的木头青蛙。
小陈子跪在地上:“奴才今日去了南街,那里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有驯猴的男子,可以使唤手下的三只猴子作揖……”他开始用自己极好的口才将宫外经历娓娓道来。"
第922章 宠妃12
小陈子的声音清润好听,没有内侍常有的尖利,让闻者如沐春风,而他的表述能力又极强,将出宫的见闻说得生动有趣,引人发笑。
南玉好几次笑出声。
正在讲述的小陈子听到笑声微微抬头,看到杨容华明媚的笑容又立刻垂首,将见闻讲得越发卖力有趣。
南玉见他一直弯着腰,让人赐座:“喝口水,坐着讲吧。”自己则摆弄着他买来的这些小玩意儿。
小陈子谢恩,只坐了凳子的一半,背停得很直,头微微垂着以示恭敬。
南玉玩了一会儿抬眼去看他,这一看,却愣住了。
第一次见小陈子,只记得他瘦小机灵,眼珠子很活泛;第二次见小陈子,他一身泥灰,脸黑手脏,一副落魄相,唯独野心不灭,直直看着她的双眼亮得像狼。后来小陈子留在了毓秀宫,南玉下意识不想暴露他,派遣他的事大多让访香去通知,若是重要的事情,她才低调把人叫进来当面吩咐。但那种情况下,小陈子一直都是低着头或弯腰或跪在地上,她只知道这人跪着都和别的公公不同,脊背永远笔挺笔挺,还真没仔细看过他如今长什么模样。
现在小陈子坐在小凳上,与她的贵妃榻正好平齐,虽然依旧低着头,但因为背挺得直,往常不曾被正眼看过的容貌露在了南玉面前。
好俊朗的一张脸,面庞如玉,双目有神,换一身儒衫,就是翩翩才子、如玉君子。
这……这是当日的小陈子?
那个瘦猴子?
小陈子感受到了南玉灼灼的目光,舌头僵硬了一下,微微低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再出口的语句开始仔细斟酌起来。
南玉依旧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转开视线,不等他松一口气,就打断问道:“小陈子你是……长胖了?”
小陈子一顿,莫名地看向南玉,又撞上她灼灼的视线,略有慌张,不知道主子的意思,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低下头恭谨回答:“是,奴才自从来了毓秀宫吃好睡好,从前亏了的身子都养回来了。”
南玉感慨地点头:“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果然是胖点好。”
小陈子脸微红,很想抬手摸摸自己长肉的脸,好看吗?
访香跟着调侃:“娘娘您反应也太慢了,您不知道,大家私底下都说咱们毓秀宫有仙气,陈公公进了咱毓秀宫,一天一个样,现在陈公公走出去,好多小宫女都脸红呢。”
小陈子脸更热了,整个头都低了下去。
南玉头回见到他这幅模样,对比他当初狼崽子一样的眼神,顿时笑得不行,善良地转移话题:“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怎么想到买这些孩子玩意儿?”
小陈子收拢心神,回:“娘娘上次问奴才外面好不好玩,这次奴才出宫,就想着当娘娘的眼睛,帮您玩一遍回来讲给您听。这些小东西都是街上女孩子喜欢的,所以奴才买了一份回来。”
南玉意外:“哦?这果真是买给我的?”
小陈子:“是,若能逗娘娘一乐,它们也算物尽其用了。”
南玉重新拿出那只嫦娥糖人,她第一反应还以为小陈子又得到了什么消息,让她再借花献佛一次。
果然是宫里呆久了,看到随便一样东西,脑子里都要绕十圈。
得知真实原由,再看这些简单质朴的小东西,竟然多了几分可爱有趣。
访香看小陈子的目光顿时好了许多,娘娘好久没这么轻松真心地笑了,尤其孙良人怀孕以后……
说起这个,孙良人这一胎万众瞩目,却怀得并不安稳。
她和南玉同一批秀女入宫,如今不过十七岁,本来就没到成年,身子柔弱不锻炼,孕期艰难;又加上这满宫各怀心思,包括她自己都有满腹思虑,孩子就更不安稳了。
前段时间孙良人半夜叫太医,再前段时间,孙良人把自己宫里的瓷器挂饰撤了个干净;再再前段时间,孙良人腹疼一天,整整吃了半个月的保胎药……
虽然百般折腾,但是皇帝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以前一个月宣召孙良人一次,现在一个月要去好几次,还会询问她的情况。
访香她们都以为南玉是为孙良人怀孕一事心中难过,包括小陈子估计也是,特特给她从宫外带来许多小玩意儿。
南玉心中温暖,却又不知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并没有把孙良人以及孩子放在心上。
她的确闷闷不乐,却不是因为争风吃醋,而是宫里生活久了,真的太无聊了。无聊到听小陈子说宫外的情景都能津津有味听半天。
讲完了宫外趣事,小陈子又说:“这次奴才得了一些莲花,回头养在门海里,听说这种莲花开花极好,娘娘一定喜欢。”
门海就是宫门口的两个大水缸,镇邪避灾,也用来防火灾。水缸里会养金鱼睡莲,形成一景。
南玉看着小陈子:“你出宫一天可真值了,干了不少事。”
小陈子抿嘴笑,竟然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找花种不麻烦,奴才上次出宫时就已经拜托了朋友。”
“乌家的二爷?”南玉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起了,背后也查过这个皇商。
小陈子点头:“奴才进宫前就认识乌二爷了,他为人豪爽热心,帮了奴才许多。”
南玉问:“乌家除了进贡干货,还有别的商铺货源吗?”
小陈子:“有,乌家虽然本家在漳南但是在全国都有铺子,前段时间乌二爷还并购了北边一家皮毛商。”
南玉手底下管着两个司局,其中一个就是锦绣司,顾名思义,是管着整个后宫“衣食住行”中的衣。
她了然,笑看了小陈子一眼:“让他们去找锦绣司的赵总管,是好是歹,赵总管自会看。”
小陈子笑着行礼:“奴才先替乌二爷谢恩。”
南玉一笑,她手中有权,不介意给合适的人,而且这乌家间接帮了她好几次,说一句话就能还人情的事她很乐意做。
心情正好,她想起原主的调香,起了兴致打算研究研究,既有趣又打发时间。
带着访香几人从亭子出来往充作书房的偏殿去,走到半路,一个小胖墩吨吨吨地从外头冲了进来。
南玉停住脚步,微微讶异,抬头看了看天边。
“你在看什么?”不顾小太监们叫唤一顿猛冲的太子停在南玉五步远处,张口要说话,被她的动作吸引,顺着她的视线望天边看。
南玉含笑收回视线:“我在看今天的太阳的确是从西边落下啊,太子怎么来了我这毓秀宫?”
太子琢磨了半天,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还多亏他从小学文化,不是普通小孩子。但是正因为听懂了,他又被气到了……
南玉微微摇头,小孩子这么容易生气,可真是不好啊不好。
这么想着,却半点没有安慰他的心思,重新往偏殿而去。
太子紧跟着她跑进来。
南玉坐在书桌前,看着毫不见外直接爬上椅子的太子。
太子两手撑着膝盖,一副小大人的做派,嘴里说的话却让人恨不得把他拎起丢出去:“丑女人,孙良人要给孤生弟弟了,父皇以后不会喜欢你了,你是不是天天躲在被窝里哭啊!”
南玉呵呵一声,看着外强中干的太子:“太子如此清楚,莫不是太子怕皇上……天天躲在被窝里哭?”
太子放在膝头的小胖手一抖,扯高了嗓子:“胡说!孤才不会哭!孤是太子,父皇最喜欢孤!”最后一句话已经完全气虚了。
小陈子怕访香几人没法帮南玉应付太子,一直跟进了偏殿服侍,听到太子这话,望着他的目光透着了然。
南玉面色不改,亲自挽了袖子磨墨,声音淡定从容:“太子既然如此想,还来问本宫做什么?本宫从前能比旁人优秀,能做一宫主位,日后一样能维持这份圣宠,只要做好自己,做到最好的自己,怕什么新人旧人。还是太子觉得自己资质愚钝,未来的弟弟妹妹都能赶超你?”
太子呆呆地望着无比坚定自信的南玉,小心脏感受到微微的震撼,她真的一点都不怕父皇会不喜欢她了吗?
听到南玉的怀疑,不打自招:“谁说的,孤聪明着呢!太傅们都说孤天资聪颖!”
南玉紧跟着接上:“可惜太过顽劣不求上进。”
太子张扬的小胖脸僵住。
访香小陈子等偏殿伺候的宫人全都低头死死忍笑。
太子从小顽劣,这前后加起来两句话是当年太傅被他气得半死时恨恨说的,南玉半点没编撰。
南玉嫌弃地看着小胖子:“太子学书法两年了吧,会磨墨吗?”
太子一挺胸,不肯让她看扁:“这么简单的事,孤怎么不会!”
南玉立刻将墨条塞进他手里,挑眉,眼神明晃晃地在说:有本事磨给我看啊!
太子不屑地重重哼了一声,一只小胖手扶住砚台,一只小胖手握住了墨条,脑子里回想着太傅教导的话语,誓要磨出最好的墨给她看。
南玉微微一笑,取了笔练字。
因太子突然出现,调香之事只能暂搁,她毫不愧疚地让小胖子不停地给他磨墨,对他偷偷换手甩手的动作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