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还没结束。”图南忽然打断了她,眼底有些红。
杨枝很实在:“迟早要结束。”
图南定定地看着她,很奇怪, 他看上去好像要哭了,但是眼里没有眼泪,只是眼睛红红的,像是兔子眼睛。
但不知不觉间,那双眼睛里的红变了,由无害可怜变得凶狠贪婪,他的目光诡异起来,定定地看着她,下一刻,他的上半身朝她倾斜,两臂一伸,杨枝躲避不及,被她抱住了。
太紧了,就像是蛇在缠绕自己的猎物,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她的呼吸都紧促起来。
杨枝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被他吓住了,下意识地挣扎:“你干什么?图南,你放开我!”
图南不说话,不松手,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头发蹭在她的脖颈出,她只觉得隐约一阵风吹到她的脖子里,而后,一个又热又湿的东西触到她的后颈皮,有什么东西温柔眷恋地舔了她一口。
杨枝安静了一瞬,但下一刻,她更加用力地推他,使劲地大喊:“你放开我!图南,莫图——”
她的声音只发出半声,就被一股痛感袭击,脖子那里传来了尖锐的疼痛,肌肤被牙齿咬开了,血一滴滴地流出,没淌下去就被湿热的舌头一点点地舔进口中,明明是腥气极重的东西,她身后的人却沉迷无比,好像在饮用美酒。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还无师自通地用腿困住她的下半身,把她禁锢在很小的空间里,他们好像一只甬,缓缓地倒在床榻上。
杨枝仍在挣扎,但这个姿势她完全无法找到着力点,同时图南咬着的那个位置也太奇怪了,她被他咬住那里就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半的力气。
不行,图南这个样子太奇怪了,根本不像正常的时候,她决不能放任他继续下去。
杨枝下定了决定,伸直手,不悔被她从储物戒指中召唤出来,她握紧剑柄,正准备往图南的脑袋上敲。
却听见了“呲——”的一声,有水滴在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身上的一切束缚都消失了,图南缓缓地撑起身体,颤抖着抬头看她,眼里一片痛,额头上都是冷汗。
她这才发觉那一声是怎么发出的,图南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春生,朝自己的腿上狠狠地扎了进去,猩红的血沿着伤口一点一点地流出。
他颤抖着撑起了身体,靠在墙上喘气:“姐,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那样了。我现在好了,我吓到你了。”
杨枝何止被吓到了,她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图南,刚刚你疯了?”
图南吃力而缓慢地说:“我没有疯,我刚刚突然发现……”
“什么!”他没疯,杨枝被他的语速折磨得要疯了。
“我好像差一点就要走火入魔了。”
杨枝:“……”
她立刻伸出手探他的脉象,果然一片紊乱,好像两股力量正在搏斗,彼此互不相让,打得气海灵脉都乱成了一锅粥。
她简直说不出话了,先是她差点走火入魔,现在好了,变成图南了,而且他好像比她病得厉害不知道多少倍,能到这种失去神志的地步,他也就离真的入魔不远了。
杨枝觉得事情太奇怪了。
简直不合常理。
她在山上的时候,他不喜欢她,怎么都动不了情,她出门没多久,他就好像对她情根深种。他要不然是装的,要不然就是贱的,她本来不准备理会,但她绝对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入魔?
刚才他那个失控的样子,还有这干脆狠决的一剑,谁能装出这个效果?
这到底是他有病,还是她有病?他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入魔?
杨枝越想头越疼,头上的首饰还很重,脑袋内外加起来有千斤的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索性不想了,外面林秀的事情还没解决,图南先给自己捅了一剑,这怎么行,不管怎样,她得先给图南涂药才行。
杨枝把头上的东西一个个拆了下来,扔在床板上,没好气地对图南说:“腿伸直,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再发疯你也别往自己腿上戳了,你直接往我脖子里戳。”
图南听她的话照做了,但还小声地说:“我不会了。”
杨枝没理他。
她正在低头给他处理,没多久,突然觉得有个冰凉的指尖贴在了她脖子上,她一抖,图南吓到一样收回了手。
杨枝差点仰天长叹:“你又发什么疯?”
图南尴尬地说:“我只是看看刚才是不是咬坏你了。”
杨枝白他一眼:“我好得很,不会暴毙。”
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白,图南一点儿都不难过,嘴角反而微微地弯了起来。
杨枝:“……”
有病。
不管怎样,好歹他的伤慢慢地处理好了,杨枝捡起一地的染血纱布,对他说:“你先躺床上休息,我出去把这个扔了,希望外面没人,不然真不好解释。”
图南听她的话,躺在了床榻上,他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变得更白,眼睫低垂,嘴唇抿着,长长的黑发摊在红色鸳鸯枕上,苍白又昳丽。衬着周围红色的被褥纱帐,看上去莫名地有些诡异的气息,像是朵花,脆弱得好像可以任人摆布采撷。
这个观感……
杨枝面无表情地一转身,心里告诫自己,肃静。
她转身走到外间的门前,推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半步,她的动作就顿住了。
门外是一片看不见底的雾气,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和她刚才进房前完全不同,雾里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她看不见人,却能听见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惊叫声。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一下。
不是说子时以后才会行动,怎么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里生出变数了?
她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前方的雾气中慢慢地走出一个人影,雾气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浅黄色的衣服,还有一瘸一拐的走姿。
他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步速很慢,比平日慢了许多倍,却毫不迟疑。
近了,更近了。
杨枝看清了他的脸。
她和林秀隔着浅淡的雾气遥遥地看向彼此。
林秀的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那是妖丹的位置,他的嘴角流出血,眼睛两侧居然也渗出血泪。
杨枝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也是一片雾气,刚刚近在咫尺的婚房已经消失了,整个天地间居然只剩下她和林秀二人。
林秀看着她,突然笑了出来:“姐姐,我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要杀我。”
“你借着这个机会联合了那些人要把我杀死,是不是?他们在你拜堂的时候用法宝把这个院落封起来了,刚刚,他们一起拿剑要杀我,要我死,我的妖丹已经碎了。”
林秀嘴边的笑越来越大,看起来有些疯狂,眼里一片不自然的亮色,他大声地问:“姐姐,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杨枝没说话,紧紧地握着手掌。
林秀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我后悔那个时候我没杀了你,明明,我只差一点就做到了。可偏偏,我放弃了。”
杨枝顿时睁大了眼睛:“什么?”
“你以为你曾经紊乱的灵气是怎么回事,在那个秘境里,我偷偷地朝你的灵脉里渗入了一丝炼化过的妖气,它在你的灵脉地待着,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痛不欲生,让你死得像一滩烂泥。那段日子,我高兴了,或者不高兴了,我就要你体会一刻我心里的感觉。我本来想让你在定亲那一晚化成一摊脓水,可惜,你没定亲。姐姐,当时我若是动手了,哪还有今日。”
他终于满眼仇恨地看她,嘴里吐出带着毒液:“姐姐,我当初在火里烧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来,还要带着别人逃跑?我知道今天我难逃此劫,不过我也活够了。我把所有人都拖入了梦境中,他们会永远困在其中,永远也逃不出来。”
他的身影缓缓在雾气中化去:“姐姐,你们陪我上黄泉吧,那些年,我好孤单,我不是人,也不是兽,我什么都不是。现在好了,有你们永远地陪着我,路上会很热闹的。”
在最后的瞬间,杨枝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我给你做了六只蝴蝶,放在路口,你去找它们,找到最后一只的时候就待在安置它的地方!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
她刚说完,林秀的身影已经彻底地散去了,不知道听到没听到,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杨枝的腿软了一瞬,她默默地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整个人才安定下来。林秀说他们所有人都在梦境中,她此时是在自己的梦中还是在别人的梦中?
不管怎么样,四处走走,探查一番。
图南这会儿还有伤,她要找到他。
但她刚刚走出一步,忽然眼前一黑,这一刻的她无法解释自己的状态,好像在醒,又好像睡着了,像是过了一瞬间,又像是过去了许多年,她的意识模糊起来。
再清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四肢都不听使唤,好似自己的魂魄被困在别人的躯壳中。
她挣扎了好久,都没有任何用,而这个时候,她的脸上传来一丝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动作轻柔。
一个虚弱的女声缓缓地在她耳边响起:“我要死了。”
这一声好像是一个信号,她可以抬头了,也或许是她附着的这具躯壳抬头了,她终于可以看到地板之外的其他东西。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面色发黄地躺在床上,她伸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脸,投过来的视线无比哀伤,但在哀伤中又有怨恨。
女人吃力地说:“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件是嫁到这里,另一件就是生下你。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小囡。”
杨枝忽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她是图南的娘。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四十米大刀有点长,今天没砍完,明天继续砍,明天一定砍完,双更也要给解决了。
第61章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修。
她进入了图南的梦境?
杨枝发愣的时候, 女人仍在说话,语速缓慢吐字艰难,一字一句却都格外清晰。
“娘要死了, 你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小囡, 我的孩子, 你这一生,不会会有人爱你。如果你死掉,也不会有人为你哭。因为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脸上的表情仍旧很温柔, 手上的力气却猛然变大,干枯的手指快要掐进肉里, 她的眼神里居然都是恨意:“你掉一滴眼泪,小囡,就一滴, 一滴!莫图南, 就一滴眼泪,你是个死人吗!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
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手忽然顿在原地, 五指松开, 而后缓缓地落了下去。
她死了。
这一瞬间,窗外忽然响起了雷声,雨水倾盆而下, 被风垂着灌进了这具身体的脖子里。就算是在梦中,杨枝也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但这具身体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完全没有躲雨的念头,只是把视线停留在了女人的脸上。
窗外的雨水也被吹到了她的面上,细碎的雨珠附在睫毛和头发里,生命的流逝带走了这具躯壳里的所有情绪,她的脸上一片静谧,天生的温柔皮相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像,慈悲仁爱。
这具身体沉默地对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他看的时候,周遭有人惊讶地发现女人死了,着急地出去通知别人。
他却没跟着出去,而是转身,走到了窗前,他的个子很矮,只能垫着脚爬上椅子,抬手,关上了窗户,把外面的风雨都挡住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男男女女的哭声,有个男人的声音格外大,惊惧又愤怒地说:“你娘死了你都不哭,以后若是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不哭?莫家真是晦气,生了你这个怪物!滚回你的院子里!”
这具身体一句话也没说,缓缓地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的那一瞬,杨枝的眼前黑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是一些细碎的片段了。
她看见了自己,她现在身处的躯壳正躺着她的腿上,四面八方都是妖兽,她的本体穿着十几岁时的衣服,闭着眼睛,一脸紧绷。
她想起来了,那是当年他们第一次下山,在山下遇到了袭击,当时她不知道,现在才明白那是林秀在背后搞的鬼。
刚刚回忆起来,她突然感觉后背非常疼痛,伤口又热又痒,一股妖气从伤口那里流入体内,身体中的所有血液都好像沸腾了起来,但她一点儿都不能动,只能任由着那股妖气翻滚流动,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抽搐,心脉之中也是一片疼痛。
她还发觉身体的有些部位无端地奇怪起来,有些说不清的欲望想要发泄。
但这具身体仍旧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看着头顶少女的下巴,那个下巴圆润白净,只是粘上了灰。
她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想要抬手拂去灰尘的冲动,但是,仍旧动不了,但心里的那种燥热渐渐地退下了,涌上来的是一种宁静祥和的情绪,好像整个人都躺在温暖的水流中。
这个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就被卷入了下一场梦境。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间石室中,手里拿着一本落了灰的笔记,翻开,一页页地看,梦境有些跳跃,并不能看清每一页都有什么,许多都跳过去了,但一会儿之后,画面停了下来。
这具身体正在认真地看着纸上的字迹。
“吾与吾妻年少相识,感情甚笃,只可惜天道无常,她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只留我一人在世间。吾大限将至,最后的日子里吾修建此秘境,把吾与她的剑放在这里。双剑常伴,万年不孤。后世若有人来此夺剑,使吾两人分离,吾必使其得到惩罚。”
“吾已刻了法决在石壁上,若有人动了剑,除非修炼法决,即便修得渡劫,也难脱逃。但若修炼法决,此生断情绝爱,再无可能对他人生出任何感情,活人与死无异。”
这具身体看了那行字许久,无所谓地把笔记合上了,走出石室,走向外面的世界,手里握着春生开始练剑,一招一式,春夏秋冬,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梦里发生的事情就凌乱得无法理解了,她在这千奇百怪的梦里疲倦地看着,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过了多久,终于,她眼前亮起了一道白光,这道白光非常刺眼,惹得她不自觉的想要用袖子遮挡住自己的视线。